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澄曦仍在疑惑之时,阿莎却已慢慢走了过来,虽未抬头,却见两眼红肿,面颊润湿,分明刚刚哭过。
阿莎竟然流泪了!
澄曦此惊非小,只因自小以来,眼前这位阿莎从来不哭不闹,更不曾掉落过一滴眼泪,以至那伙沙匪惊为天人,便连见多识广的老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当这个女子高雅脱俗罢了!
这时,葳蕤却已早早伸出手去,将阿莎轻轻揽到身旁,手臂徐伸,轻轻抚在阿莎后背,脸上更有无限怜爱之意,口中似是喃喃自语道:“方才公子言谢,葳蕤万万不敢承受,反倒要向公子与渡不量将军道一声感激才是!”
说完,葳蕤转过身来,双目直视澄曦,面露真诚之色,对着澄曦微微躬身下去!
澄曦虽然不明其意,但见葳蕤这般动作,也便慌忙站起,对着葳蕤再拜一拜。
葳蕤直起身来,说道:“葳蕤自知公子此时心中定是讶异莫名,不过这也难怪,只因知晓此事之人少之又少,其中关节又多匪夷所思之处,即
二五八、母女
澄曦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心道:怪不得阿莎自幼便与常人诸多不同,身体强健,无师自通不说,还有那根能够驾驭群鸟的碧箫与那支碧光烁烁的青芒索,此时忽然得知阿莎身世,才知一切皆有因果,并非凭空而来,却也算不得奇怪。
这时,葳蕤又对澄曦一笑,便如能够洞悉阿曦心中所念所想一般。
澄曦一愕,随即释然,只因葳蕤本是天羽中人,更曾高居葳青右使之位,读心之能自然不可或缺。
只是,若按葳蕤方才说法,伉俪稚女终得相见,已然一家团聚,自应早早脱身离去才好,但见此时情形,分明便是这位葳青右使独居此处,那位风流倜傥的有翼青鸾却又去了哪里而且,又是谁人将阿莎被送去了大漠,从而与自己撞上,从此相依相伴
不等澄曦开口相问,葳蕤已然长叹一声,继续往下讲去。
原来,彼时的有翼青鸾也与澄曦一般念头,情郎得见,又得一女,自应再不分离才对,但这幽沦渚并非凡俗之地,方才光廊乍现之时,不但有翼青鸾摸不着头脑,就连葳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何况此时那道光廊已然消失不见,想要从这幽沦渚中重新脱身出去,却是难了!
“此处便是幽沦渚吗为何有此阴恻恻的名字”澄曦不由问道。
只见葳蕤凄然一笑,澄曦便知幽沦渚中必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可怕之处,因此心里早早铺排一番,以免惊到。
但等葳蕤将幽沦渚中诸多奥秘一一道出之后,澄曦还是大吃了一惊!
说起此处幽沦之渚,自来便是天羽囚禁本族罪犯之处。
羽族一脉,自来迥异人族,便连刑罚也很特别,并无枭首腰斩这等致命责罚,若有子弟犯下至重至深的滔天大罪,也无性命之忧,反倒要被囚禁于这处幽沦渚中,按照罪责轻重,须要熬过一至七届羽命轮回。
罚满之时,罪人若能幡然醒悟,洗尽固有邪思恶念,罪犯便得解脱,重新被赋予羽族生命,再启新生。若是心中邪恶无法根除,幽沦渚中自有幻象瞳瞳,也许不等罚满,便已走火入魔,坠入无边虚无之中,从此元神寂灭,最终归于无限混沌,终究不得往生。正因如此,幽沦渚中,生死存亡皆在一念之间。
只是,羽族子弟寿命并不如人族那般短促与良莠不齐,反倒尽皆能够活到整整四百九十岁,一日不多,一日不少,但到寿终,驻于体内的炁元阳丹顿时灰飞烟灭,与此同时,炁元阴丹萌发生机,重启孕育,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又有一枚崭新的天羽阳丹跃然而出,一名焕然一新的天羽子弟由此得以重生再现。
正因如此,羽族虽有寿限,实则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乃至永生不死!
当年蜂孽大战之中,葳蕤返回本旗窃取自身炁元阴丹,用以救治有翼青鸾这名凡人,从而违反羽族戒律,已被定为三世轮回之罪。
及至后来,葳蕤又与有翼青鸾和合媾接不说,还将自己那枚炁元阴丹丢失不见,此等大罪更深更重,因此两两相加,最终被判七世轮回之罪,也便是说,须得在这幽沦渚中熬过三千七百七十三年!
只是羽界光阴悠长,一日等同人间七日,便如阿
二五九、地狱
澄曦再也无法忍耐,不由一声惊呼出口,久久连绵不绝,直到噗通一声传来,一股阴寒忽然涌入口中,再而穿行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直至冰冷刺骨,瑟瑟发抖,宛如猛烈北风中的一片苦干落叶一般!
与此同时,一片无边浑黑夹杂莫可名状的阵阵污浊迎面扑来,充斥目光所及之处,若隐若现之间,澄曦忽然发觉自己竟已置身一条幽深宽阔的大河之中!
大河无声,静静淌流,或自南而北,或自北而南,更有东西分支,左右岔流,交接联通一处,只是不管何处,均是一般无二的深邃幽寂,水面不见波光潋滟,更无半丝涟漪、半点波澜,唯有荧荧绛紫光点密布其中,簇簇拥拥,幻明幻灭,细细瞧去,竟是像极了那些不至一次交手过的妖魄模样!
及至一抹巨大黑影霍然冲水而出,在空中猛地舒展开又粗又长的身姿,再而直挺挺得落回水中之时,大河的幽静假象终于被彻底打破,一时间尸蚴飞舞、妖魄腾跃,更有无数枯干惨白的人骨兽殖与血肉淋漓的残肢断体被搅动上来,汇作荡荡浊流,竟而向着自家面门一起袭来!
脚下大河竟是那条曾经误入过的冥渊!阿曦猛一激灵,终于醒过神来,只是此时身在其中,无着无落,更无半点可供借力之地,此时便是想要逃避,也已万万不能!
就在绝望之际,已然扑至面门身前的尸蚴妖魄连同一渊浊水却又寸寸碎裂,化为烟云雾霭,凭空飘散而去!
澄曦不由长叹一声,将那口险些将自己憋死的大气尽吐而出,稍稍正正心神,澄曦转头望去,却见葳蕤正自立在一旁,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神色,直至此时,澄曦方才明白刚刚一幕不过又是一场幻象罢了!
澄曦不知缘故,刚要开口相问,却见葳蕤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澄曦继续往下看去。
连番虚幻,诡异可怖,一丝抗拒已然自行生出,澄曦有心不看,却又怕冷了眼前这位葳青右使之心,何况方才已然知晓,葳蕤便是阿莎生母,自无加害之心。
于是,澄曦强捺心神,接着往下看去。只见此时眼前,方才的冥渊却已不见,依稀便是熙熙人间,袅袅烟火,只是不见了常见的祥和平静,固有的其乐融融,反倒满眼龌龊、一片凄惨,更将人性丑恶尽皆暴露无遗。
与眼前这幅景象相比,遍地硝烟与赤地千里算不得甚么,尔虞我诈与相互倾轧也实属平常,至于阳奉阴违与口蜜腹剑更是上不得台面的普通伎俩,只因此情此景简直令人头皮发麻,几欲发狂!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眼前忽然跃出一副令人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华厦万千,比肩而立,高低参差,簇拥如林。或直立高耸,高愈百丈,直入云霄之间,或恢弘壮丽,如宇如殿,造作奇形怪状,外面却又各自覆有平整光滑的外壳,或莹莹如玉,几可透视而过,或沉沉如幕,庄重坚实,只是已然无一例外的破损、残缺甚而全然坍塌,化为一对对残垣断壁。
道路与空地上,数不清的四轮篷车遍布目力所及之处,或大或小,五色斑斓,细细看去,澄曦不禁暗自纳闷,只因这些篷车固然豪奢,却无马匹兽物纤拉,反倒横七竖八的趴卧在地,几如一群冬日死去的甲虫。
道路两旁,除却一尊尊不知名的雕像,更有接连线缕的断裂立杆东倒西歪,不时喷溅出星星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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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零、人族
“便是尔等人族一位道貌岸然、广受尊崇的昔日领袖,只可惜文明日盛,恣妄过甚,曾与羽族分庭抗礼不说,更曾依仗人族那点初通皮毛的奇淫巧技横行乱为,毫无半点敬畏之心,直至将山川大地与周野天空搅得一片浑浊污秽,人兽草木几乎再难存生!”
言及此处,葳蕤再无风轻云淡之色,反而浮出一丝厌恶鄙夷之色,随后接着说道:“已然至此,此人却不思悔改,反而妄想移民天外,于是继续蛊惑人心,联通宇宙,频发讯息!不成想,天外仙境未得,反而招来冥尊之祸,以至天崩地裂,生灵涂炭,人族昔日荣光瞬间烟消云散,反倒在冰封雪覆中躅躅独行数百年,人族一脉几乎全然灭绝!”
“啊……”一丝寒意自心底暴射而出,瞬间将身体上下尽皆冻结,澄曦再也动弹不得,只是嘴巴大张,犹如泥塑木偶一般。
葳蕤却不罢休,转而轻叹一声:“此祸悠悠,至深至远,时至今日,仍有无数人族先民被锢封于寂灭高地之上,求生不得,欲死不能,唯有等到一千九百年后,裹身尸树盛极而枯,绽放开花,彼之亡灵尸身方能彻底湮灭。如此境遇,倒与禁锢于幽沦渚中的本座有些像了!”
但闻此言惊世骇俗,本已惊呆的澄曦又遭一击,错乱之感顿时袭上心头。
葳蕤却似无觉无察,又是一句悠悠出口:“殊不知,此时脚下这方土地,何等美妙珍稀,于这大千宇宙之中,也算绝无仅有的奇葩鲜果,要风得风,欲雨得雨,更有旭日当空,温暖闲适,尔等人族竟而全不懂得!实为可悲……”
澄曦再闻此番天机之语,心中更加迷惑起来,惊愕之心由此更盛三分!
葳蕤却已不再说话,更无丝毫劝慰之意,便是面上也已没了方才那番关心热络,反而冷眼旁观,远远瞧着眼前这位帝裔之子,眼神之中尽是轻蔑之色。
澄曦还要再问,只是随之葳蕤手指轻弹,眼前景象再度生变,冥渊与人间已然不再,反而现出一抹虚无缥缈,其中充斥之物,犹如水流,又似烟雾,宛如流淌,却也飘浮,竟而难辨真实面目。
但见无数气泡似的圆球浮荡其中,若隐若现,似有还无,若非偶有一点或白或赤或黄或绿又或玄黑的光芒乍然闪现,几乎便可忽略而过。
“这些气包是些什么”阿曦不解,问道。
“便如我等脚下这方若有若无的所在一样,无非是个囚牢罢了!”葳蕤淡淡说道,语气之中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幽怨,“眼前看似气泡之物实则锢元孢子,若有一团赤红焰火闪烁其中,所容之人便是一名犯错的炎赤旗子弟,或为一抔土坷,必是垕黄旗中人,如果所见只是一抹剑锋抑或一团黑气,无非铄银与涌玄的囚徒而已,至于葳蕤身为葳青罪人,脚下不过只是一片聊以栖身的绿叶孢子罢了!“
“脚下竟是一枚小小绿叶,这又如何担得”澄曦大惊失色,赶忙往下看去,却见双脚站立之处,果然便是一枚轻薄纤小的叶片,脉络纵横,清晰可见。
葳蕤轻叹一声,随即长袖再动,叶片随之变幻,坚实地面与绿草红花再次重新阿曦脚下。
澄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呆呆说道:“我们竟是落脚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绿叶孢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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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牢笼
葳蕤见此,索性葱指轻弹两记,眼前虚空之中忽悠两点光闪,随即便有两个锢身孢子被点亮起来!
虽然离得极远,但澄曦分明看到,其中一个孢子之中,赫然便有一位身着羽衣却又一夜白发的英俊男子,虽然面目看不清晰,只是远远一瞥,已能足见昔日倜傥风流之态。
只是,这位昔日倾尽天下怀春少女之心的有翼情郎,此时却已眉目低垂,沉沉睡去,不见醒来!
在他身旁,另一个孢子之中,赫然便是一只身负青羽、修长潇洒的大鸟,但见鸟头之上三点星冠如冕,全身青衣缀锦,尾部三根长翎飒然飘飞,几如鸟中之王一般!
只是,此时这只鸟王同样双目紧闭,盘卧如鸡,竟是也被困住了!
“这便是那只凤冠青鸾了!”葳蕤叹气道:“主人自寻死路也便罢了,连这只鸟王也有舍身取义之举,却是终究难逃羽族牢笼,自此寂寂长眠多年了!”
“他们死了”阿曦惊问出声。
“若不能重见天日,与死又有何异”葳蕤叹道,“不过也要多亏凤冠青鸾庇佑护送,才让婆娑脱出这方牢笼,如此说来,我与郎君却是欠它太多!”
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澄曦自然不懂,想要问时,却又觉得此事终究乃是男女私情之事,身为一个外人,却是不好开口打听。
眼见澄曦欲言又止,葳蕤索性一笑,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十六年前,偶见光廊乍现,从而闯入幽沦渚中的有翼青鸾,便如此时澄曦一般心思,自从见到娇妻幼女,便无时无刻不想脱身出去,但如何进入尚且不得要领,此时便要穿出,却是更加难了,更何况方才那番动静,已然惊动监察幽沦渚的宪翚,不等想出办法,宪翚已然冲入进来!
有翼青鸾虽然身手了得,一旁又有凤冠青鸾相助,但宪翚专为制服天羽子弟所设,向来无情无义,六亲不认,天然生就不毁不坏之神,法力强极,漫说有翼青鸾,便是葳蕤身负葳青神通,仍是奈何不得。
甫一交手,有翼青鸾便被宪翚制住,葳蕤护夫亲切,不顾产后身体虚弱,怀抱刚刚出生的阿莎揉身扑上,搏斗之中,阿莎小手被蹭破,鲜血滴落到地面之时,那条五彩光廊却又再次闪现出来!
见此一幕,葳蕤忽然明白,女儿身上同具人羽二族血脉,竟已身负人羽之能,也便能够穿梭游走于三界之中,鬼神不避,邪佞不侵,便连这幽沦渚也是难以锁困得住!
良机难得,葳蕤奋起全力,殊死一搏,终将束缚有翼青鸾的两个宪翚暂时打倒,又将阿莎递于有翼青鸾怀中,令其携带女儿速速逃出!
有翼青鸾虽是大为不甘,但见葳蕤如此决绝,那条光廊又是稍纵即逝,有翼青鸾只得驾起凤冠青鸾,沿着光廊向外奔逃。
堪堪脱出之时,宪翚却已追至身后,更将有翼青鸾下身制住,有翼青鸾索性将阿莎襁褓连同自己项间碧箫与葳蕤所用的青芒神索,赶在光廊最后消失之前,一并用力抛出!
留守孤山之外的群鸟之中,一只丹顶蓑羽长鹤随驾凤冠青鸾日久,也已生出一丝灵性,于是霍然飞出,将阿莎襁褓凌空接过,循着一线灵光所指,向着西北笔直飞去,直至来到穷凶大漠之中,终被身负幼主的老仆遇上。
这一切阴差阳错,几如冥冥天意一般,竟而再难说得
二六二、危氏
葳蕤却已将阿莎这番神色看在眼中,淡然一笑过后,转而对澄曦说道:“今日婆娑既已知晓身世,以后须得随了父亲的姓氏,便是有翼婆娑了,这个名字本来便是她父亲早早取好,只是阴差阳错,直至今日方才告知,也怨不得她不高兴!”
阿莎闻言转头,看向葳蕤一眼,却是终究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澄曦自幼困居大漠,对世间情感知之甚少,此时这对母女默然相望,此间心思极为难懂,眼见无人开口,不免有些沉闷,澄曦索性找个话头问道:“前辈,那些宪翚又是什么,为何听来如此决绝可怕”
葳蕤听了,便将望向阿莎的目光收了回来,说道:“说起宪翚,却是一言难尽,公子只须晓得宪翚乃是羽族刻意塑造之物便好,既无心,也无命,只存造物主人先天赋予的一个永恒不变的念头和超强法力,从而不饮不食,无情无义,聊以充当索捕行刑羽族子弟的爪牙走狗罢了!”
“监察本族子弟,竟也需要这等矫揉造作之物”澄曦闻言一怔,随即便忽然想起铄凛来,不由问道:“监察刑战不是天羽烁银旗职司所在么”
“天羽五旗虽然各司其职,却是互不隶属,烁银旗专司斩邪除恶、兵战刑杀自也不假,却是专门针对外族所设,倘若烁银旗中子弟犯事,也要烁银旗来管制,便难免徇私枉法抑或监守自盗!”葳蕤说道:“正因这等顾忌,五旗旗主会盟商定创制宪翚,使其生具水火刀兵不侵之体,无情无义之心,奉行五旗旗主共准之令,专以克制羽族作奸犯科之徒!”
“如此说来,宪翚必是十分厉害”澄曦若有所思道。
“若是依令而行,宪翚法力远胜羽族五旗子弟!”葳蕤说完,却又补上一句:“正因如此,为免反噬之祸,宪翚意念已被早早锁定,令其永远不得觉悟,生出自主进化之能,倒也算不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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