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梅
作者:清青梓菱
她重生乱世,原只想在冷漠的亲人算计下,保全母亲留给自己的遗产,老实做一个富贵千金。却意外得了笔横财,一夕之间富可敌国。为此被各路人马盯上,各式无赖泼皮、花样美男纷至沓来。夹着尾巴混迹江湖草莽间,她小心护着自己的小金库,低调做个富翁也好。偏偏还就被人赖上了,要强行收为‘四美’之一哼哼,同沦天涯,相煎何急!真当姑娘是病猫么?女主性格轻松诙谐,借用北宋、考据勿喷!
锦梅 第一章梅庄雪下
飞絮似的雪花扑簌着梅林丛中的乌瓦,花脊的屋檐下一灯如豆。
夜色如墨,两进的院子角门边微弱的灯光下,两个肥胖的中年仆妇旧铜簪绾发,一身臃肿的对襟麻棉袍,把手掖在怀里,呵出一嘴白气。不耐烦地瞥一眼正房的方向,正中一间屋子里灯火通明,入眼花楞的纱窗上摇曳着两个垂髻丫头的影子,不时用手绢拭着眼眶。
“老蔡家的,那位今晚估摸着怕是过不去了。但我们也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她咽气不是?!这么冷的天儿咱们也不能在这儿熬着,到时那位没死,咱们一把老骨头只怕先冻死了。”
开口的婆子鬓发散乱、脸色腊黄,一边漫不经心地瞄着正屋里的动静,一边把对襟袄子紧了紧,跺着脚说。
说完了眼巴巴地望着蔡婆子等回音。虽说都是粗使的下人,也还分尊卑的。蔡婆子虽说也只是一个管园子的仆妇,管得却是内宅里老太太的园子,比起她这个打理外宅园子、同时充当值夜的五等仆妇身价自然要高些。所以抱怨的话说出口,她有点小心翼翼地看蔡婆子的脸色。
蔡婆子脸膛红亮,肥胖的身躯在昏黄的灯光下急走几步,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你当我厚意守么?大节将至,府里的事物一大堆事还忙不过来,偏偏三房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虽说三房现在没个主事的主子,三老爷在任上也回不来,可那位——”
说着手往正房一指“毕竟也还是个正经小主子!老太太留我们在这儿听候着也是信任咱们。毕竟咱也经过府里的几场丧事,且不说江老太爷的后事,就是三奶奶的后事我也跟着张罗过来的,遇事也比那些花瓶儿样的大丫头子有主张!”话罢俩人一阵静默。
夜风打着旋儿,蔡婆子也不禁缩了脖颈,角门里倒是有一盆炭火,可腊月里寒风刺骨,让人更向往温暖的被窝。
蔡婆子一家三代人都在江府里当仆人,年岁长了又久不下力的人,连着熬了好几夜也有些吃不消了。场面话刚说过,也有些回旋的余地:“好好地送走了,回去报一声也就了咱们的账了,横竖里屋有两个大丫头照应着也用咱们不上,真咽气了她们会叫,不如咱们就睡去?”
胖仆妇闻说连忙进角门里拾掇床铺,侍候蔡婆子在床了躺了,自己就在椅子上铺上厚厚的褥子钻了进去。
蔡婆子吩咐别熄了灯,想想还是让吹灭了,怕真睡过去了再来个失火。
黑夜里两个婆子还一递一搭地絮话:“您说这三房也是背,上半年刚把个如花似玉的三奶奶殁了,听说就这么个姑娘?眼看也要跟着去了······”
“可不是?!三奶奶三十来岁的年纪,那么精明一个灯人儿,手里又有钱,偏偏心量不大,成天跟个小妾呕气。惹得老太太心里也不大欢喜,嗔得三爷干脆带了偏房往任上去。结果自己气出一身的病早早地去了,却便宜了谁来!”
“这么说三奶奶的病是气出来的?!那确实自找的了,现在哪个府上的老爷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江家老太爷也是从转运使任上下来的,三爷现任着通判,哪能没个妾?那这位小小主却又是为了什么来!按说后母又不在家,谁又能给她气受?”女人的八卦在黑夜里有些无所顾忌。
“唉!”蔡婆子深深叹口气,惋惜地说:“这位小主子的病却是奇怪!据说自从三奶奶一去就病下了,这不一入冬又感上了伤寒。没娘的孩子也怪可怜见的!”
又一阵静默,悠扬顿挫的鼾声此起彼伏响起。
角门里的灯火一灭,灯火通明的正房在黑夜中就像大海中一座孤岛。
花楞纱窗上两个人影子一阵忙乱,一个稚嫩娇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姑娘怕是过不去了!绿萝,这下可怎么办?”说话的小丫头十三四岁的年纪,双髻银簪、荷色罗裙柳色比甲,小麦色肌肤的脸上一双单凤眼此刻急出了泪花,双手握着床上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焦急地说。
没有回音,一回头对上一只同样焦急的脸。一身素净浅绿长裙同色比甲的绿萝紧蹙蛾眉,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此刻沉痛中有一丝决绝。沉吟着说:“小香,要不我把几天前葛掌柜差人送来的药煎下,给姑娘试试?”
“不行不行!”小香头摇得拨浪鼓似,“那都是些虎狼之药,剧毒不说,完全不对症,天知道葛掌柜从哪儿弄来的!”小香自恃对毒性十分了解,十万分地不赞成。
葛掌柜是三夫人娘家人,自然不会成心害她唯一的闺女。可就怕外行病急乱投医,碰上个江湖游医当神仙。
“不行!我得再催她们去找郎中来瞧瞧!”小香霍地起身道,披了长袍往外走,扑进一帘风雪。
“便是御医也瞧过了。我看连老太太也是冷了心肠,打算听天由命了。听说连后事都预备着了。府中那些人更是一个也指望不上,你现在找谁也没有用。”绿萝声音如珠玉落盘,却字字让人心凉。小香不是不信,她仍不甘心地冲了出去。
绿萝一转身从檀木几上打开一个药包,宽敞明亮的屋角铜炉里的火正旺,烘得一屋子温暖如春。这位主子喜欢药香,是以她们熬药也搬进了主子的居室。绿萝熟练地泡药熬药,耳听得小香在外一阵打门嚷骂,苦涩地冷笑了两声,心道现在怕是谁也指望不上的。
果然,等她药都熬出味儿来了,小香才气呼呼地一摔帘子进来,脱下的长袍上还有些雪花,头上眉眼上的水渍滴下来她也不拭,兀自气恨地说:“还指望她们跑腿呢!开了园子就有小厮马车候着的,两个母大虫睡得鼾声山响,雷打都不会醒!这不成心等着咱们姑娘死么!”
绿萝十七八的年纪,比一般的大丫头更加沉稳。看小香气急了也只是扯了下嘴角,反出言安慰:“蔡老婆子也算是府里心地比较好的了,跟我们在这儿住了十来天,脸上也没个难色,这会儿更深夜半的,风雪又大,叫不醒也没法子!”
“什么叫心地好?怎么也轮不到她给我们脸色看!姑娘要有个好歹,看我不告太太扒了她的皮!”小香跺脚,压低声音嚷嚷。
“是么?”绿萝冷笑,“我看也只有你没个眼力劲儿!你以为还是夫人在世的时候,府里人都看在咱夫人手里阔绰的份上高看我们三房?现在还有谁真正顾念着姑娘的死活!”说着在床边坐下来,又红了眼眶。
“自从夫人过世,她们都欺姑娘年幼,领着夫人陪嫁来的铺面上的银子,还要暗地里踩咱们。看姑娘一病下,借口说是传染病,一个个躲瘟神似的。这才病下几个月,还有一口气呢,一个个全当她死定了,看都没人来看一眼。我看都惦记着分夫人的嫁妆去了呢!”
小香眨巴着眼,听云里雾里的,惊叹道:“不至于吧?不是还有老太太么?咱姑娘不一样是她亲孙女。她前段时间不是也还时不时差人来问问么?”
“说你没眼力劲儿还不服气!真疼她亲孙女,就不会把咱们从大宅子里迁出来,一迁再迁。你没见侍候的下人逐日地减少,除了咱们俩人连手底下的四个粗使丫头都支走了。姑娘要是就这么去了,咱们俩怕是立马被他们分了卖了呢!”
小香听绿萝说得头头是道,心下也有些发愀。撩开绢纱床帐,看向床上锦被覆身,面如金纸、乌发散乱的十三四岁的姑娘,情真意切地颤声道:“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死了啊!虽然你有些小心眼,还时不时使小性子,只要你能好起来,小香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再也不提赎身的事了!”
绿萝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一股奇异的药香却在满屋里飘起来,小香疑惑地看着绿萝,见她凝重地点点头。
“呵,你怎么敢······”小香说出口的话也轻了。眼看着绿萝撬着姑娘的嘴,一勺一勺一滴不漏地灌了下去,也没有阻止。
锦梅 第二章 庆幸重生
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两个人手心里捏着一把汗,面面相觑。只听床上的病人喉头里一阵响动,纸白的脸上渐渐变成了赤红,触手滚烫。
绿萝手指甲掐进自己掌心,看小香一张脸儿吓得煞白。俩人眼巴巴地看着病人脸色越来越红,气越喘越急。心忖自是这药坏了小姐性命,小香都快哭出来了,谁知绿萝却轻轻一捅她:“快去打热水来预备着待会给姑娘擦拭身子换贴身衫子!”
小香嘴角一咧啪嗒一串泪珠:“姑娘这就挂了么?可不是你这药催了她的命去了!”
绿萝嗔笑道:“催什么命!我看姑娘额角开始出汗,只怕出一身汗这病就好了呢。”
看小香怔怔地不动,似乎不敢相信,见绿萝神情轻松,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旋风一般地打来热水侍候着。
果然,半个时辰之间,病人浑身大汗淋漓、湿透衣衫,不过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两人一番忙碌之后,终于在床边趴着沉睡了过去。
江离浑身酸痛地从梦中睁开眼,入眼流金描花绢纱床帐,古香古色的花梨木拔步床。玲珑雕琢的多宝阁上的摆件无一不透着古朴的韵味,精致的梳妆台前熟悉的首饰盒。以为不过是从一个梦境进入了另一个梦境而已。
但是床边活生生趴着两个丫头,江离清楚地知道她们一个是绿萝一个叫小香。自己跟她们之间十分熟悉,却又说不出来的陌生。打量着近段时间每天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两个小丫头,她却专心地想着自己的另一段身世。
在那里她也叫江离。七八岁的时候母亲车祸离世,跟着长相英俊、头脑聪明的父亲过活。父亲是个生意人,拉了一支建筑队。
没了母亲的日子父亲就是她唯一的天,她每天坐在街边眼巴巴地等着父亲回家来。父亲一转过街角,她就欢快地跑上前去,被父亲一把扛上肩头,旋转欢笑着往家里赶。
但有一天,媒婆领着一个年轻好看的女人找上了家门。媒婆是同一条街上的,江离平时见了她叫奶的。听着老太婆口沫横飞,再看她身边的女人对着父亲含情脉脉、暗送秋波,江离心头莫名的万分惶恐,想着她已经没有了母亲,现在恐怕唯一的爱也要被人夺走。头脑一热怒从心起,操起手边的扫帚把俩个婆娘一阵狂轰打出了家门。
年轻女人涨红了脸,狼狈地窜出门去的时候狠狠地剜江离一眼。
江离举扫帚一鼓作气地把媒婆从街头赶到了街尾,临了还在她紧闭的大门上抡上几个大大的扫帚印。从此,再没有媒婆敢上门来说要给她找个新妈。但她无赖泼皮的名声也在街上打响了。
她自以为得计地过了几年,那个年轻女人却成了她后母。
磕磕碰碰中念完大学,她开始自己创业,却被诊出患了白血病。在医院里熬了几个月,看着头发苍苍手里拮据的父亲,江离苦涩地闭上了眼。
一睁眼她就躺在这里,成了宋朝京城官宦人家的千金。她记得自己祖上做过御使,父亲现任青州通判的。因为父亲七八年前新娶个姨娘与自己母亲不睦,父亲索性抛撇下江离母女,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跟小妾一同去了青州任上。
父亲给长女取名江离,谓曰香草之意;新出生的儿子取名江琚,琚为美玉,父亲笑称江家有美玉。厚薄之情可见。
自己这一场病是从亲娘去世后落下的,前后已有了大半年的时光。她顺手一摸,贴身收着的宝石珠花还在,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娘留给自己的念想,事关以后的生存大计,她可不能弄丢了。
同样是生病卧床不起,但至少自己还有命在,江离庆幸不已。也许这就是重生了。重活一世,她得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才是。
打量着这两个寸步不离地侍候着自己的丫头,绿萝沉稳、小香直率,自己何其有幸!
江离因意外重生心头快活,却发觉浑身酸痛。想翻身坐起,却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挣扎着哼出了声。
趴在床头的绿萝几乎是瞬间眼就瞪圆了。对上江离笑眯眯的一双杏眼,心头突兀地感觉有些怪异,但此刻的绿萝更多的是狂喜,嘴一咧噙着泪轻嗔道:“姑娘你可醒了!怎么也不叫一声!”
江离轻扯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虽然此刻她恨不得蹦起来,但浑身却面条似地瘫软,喉咙干得似要开裂。只得可怜巴巴地往屋角炉火上扫一眼。
绿萝立马意会到了,麻利地起身冲上一盏热茶。就着江离唇边温温地两勺下去,动作轻柔熟稔。
回头看着呆坐床边下巴几乎掉下来的小香,绿萝轻啜道:“还呆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姑娘熬些粥来,能吃些粥下去,这病就全好了。”
小香还呆楞着不动,梦里似得。绿萝的话却听得分明,这才咧着嘴带着哭腔道:“莫不是梦么?姑娘这下真的醒了?!姑娘,你可醒了!”眼泪啪嗒着断线似得掉了下来。看江离冲自己亲切地笑着,也破涕笑开了。立马弹簧似得蹦了起来,旋风一般出去熬粥去了。
绿萝扶着江离拥被坐起,再给后背垫上靠背。手上动作一边说:“姑娘这一场病可真吓死我们了!你别看小香平时冒冒失失的,这段时间她可细心了,姑娘每天手指头动了几次她都记得!每一次下口的药,她都要仔细研究一番才准我熬,生怕有人不尽心!”
江离微微颔首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
声音一出口,微微沙哑却有一股子甜腻软糯,不是自己以前粗声大嗓的声腔,江离有些不适地颦眉。
“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事,怎能说辛苦!”绿萝轻快地说。
扶着江离休息了半晌又说:“要说谢的话,姑娘却不能忘了葛掌柜。这几个月来葛掌柜时不时差人来问候着,便是些府里老太太舍不得买给姑娘的补品,都不知搜罗了多少来,只说姑娘有一日醒来好补养身子。就连这最后一剂药也是他巴巴的送来,吩咐说实在看着不行了可以试试。没想到这关键时候还真济了事。”
小香托着漆盘掀帘进来,里面釉色青细瓷小碗盛了碧莹莹热腾腾一碗梗米粥、一盏雪白奶酪、两碟小点心。俩人侍候着江离喝了一碗米粥。小香接着绿萝的话说:“可不是吓死人呢!看绿萝把那么剧毒的药给你喂下去,我心想肯定完了!”
江离斜睨一眼小香:“那你怎么不拦着?”
“我不是也没辙了嘛,心说死马当作活马医!”小香冲口而出,却听绿萝扑地笑出声来,也不禁吐吐舌头憨憨地笑了。瞪一眼绿萝却接着说:“我不是说姑娘是马,我是说这一碗药下去姑娘醒不来了,我就让绿萝这丫头给你陪葬的!”
绿萝淡淡地说:“姑娘真不在了,你我就算不陪葬也不会好过。姑娘一死,我们还不知落在府里谁的手上呢。”
绿萝的话两人都听得懂,如今江家是一代不如一代。江家的三位老爷虽然个个三妻四妾的,倒还守些礼法。三房的公子还小,大房二房三个成了年的公子行事却是一个比一个荒唐,要是落在大房里两位公子的手上,只怕也是生不如死了。
锦梅 第三章 腊梅花开
江家府里老太太当家,膝下三个儿子,四个孙子八个孙女。三房里正室也就是江离的母亲只生了一个女儿,侧室生的却是个儿子,随了三老爷去了青州任上。
江离母亲在丈夫面前失了宠信,守着从小病弱一个女儿,在妻妾众多、儿女成群的大房二房排挤之下艰难过活。仗着娘家丰厚的陪嫁,老太太倒也另眼相看,少不得时不时给江离母女撑撑腰,日子倒也勉强过得。
谁知前年三夫人一场大病故去了,三房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江离本就病弱,母亲一死伤心之下又添了病,将养半年看看快好了却又感了伤寒。
大房二房的主母借口伤寒传染,纷纷在老太太那儿嚼舌抱怨。老太太看江离病得久了不抱了希望,也就冷了心肠。随着大房二房的心意把一个十来岁的孙女从内宅迁到外宅,又从外宅迁到了离家十几里的庄子上。
这个庄子江离是有印象的,小时候母亲带她来过,随着葛掌柜一起来收租的,这儿正是母亲陪嫁来的庄子,周围千顷田地,租给周围的人种着。庄子中央仿着江南景致建了座两进的庭院,周遭七八里地遍植梅树。梅树品种繁多、花色各异。每到花开时节,这庄子就成了梅花的海洋,红的黄的白的梅花点缀在阡陌纵横的乡间平原上,傲雪凌霜、清幽雅致。
母亲姓梅,这里就叫梅庄。
“本来也不至于迁到这梅庄来的,听大奶奶房里丫头说,咱们老爷过了年任满要回京述职,赵姨娘托人回来要在京长住的,指名就要住夫人原来的园子,姑娘的园子给十一少爷住。赵姨娘原住的园子破落失修,年关府里银子又紧,大家都图省心没有顾忌着姑娘的病,一径把姑娘迁来这里。美其名曰‘梅庄清静,也好养病。’摆明了让姑娘自生自灭的!”小香忿忿地说,开口一肚子的气。
赵姨娘就是父亲后娶的侧室,十一少爷是江离同父异母的弟弟,江离把两世的记忆都记着呢。
绿萝冲小香轻叱道:“姑娘刚好点,提那些糟心事又让她难受!”
小香赶紧闭紧了嘴巴,这位主子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心眼针尖似得,一气又病了还真不得了。
江离听了腾腾火起:这江家趁病赶人,完全不顾念一丝骨肉亲情。一个庶母更是可恶,摆明了欺负孤女,这跟她以前的继母更是有一拼。
只是这一世她不会再傻乎乎地蛮干了,也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呕气,身子可是革命的本钱。因此她怒在心里,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看得两个丫头有些傻眼,这可不像她们姑娘的性子。
江离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们意外:“看来送我来梅庄还真是对了!现在庄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过两天,我带你们赏梅去!”语气轻松快活,完全没有以前郁郁寡欢的神色。
看两个丫头望着自己的神色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江离淡淡地说:“死过一次我也看开啦,就算离开了江家,我不还有你们么!这不还有人等着给我当牛做马呢,我干嘛不开开心心活着呢。”说着瞥一眼小香道:“小香,你的话我可是记着的啊。”
江离杏眼横飞,勾起嘴角,气定神闲的样子病容都去了大半。看在绿萝的眼里无比的诧异,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位成天颦眉,神色戚戚的主子么?看来这一病,她还真是大彻大悟了呢。
再看小香故意苦着脸讨饶,绿萝也跟着笑了,几个月以来真正轻松的笑,莫名的心安。
江离深深地吸了口气,眼里闪出了光,醒来的刚好,此时正是梅花开的时节呢。绿萝看在眼里,默默地起身出了门。
屋外暗香袭人,她转身去了院子里,采了几株雪白的梅花,回屋来花瓶里插好。
迎着江离嘉许的目光,绿萝笑着说:“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呢,主子休息几日正好赏花。”略停又说:“姑娘如今病好了,理应先派人回去给老太太说一声。”
“我病好了的事情,先不要让府里人知晓。倒是要先知会一声葛掌柜,也好让他宽心。就说过几天我会亲自去铺子上答谢。”江离沉吟着说,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绿萝怔怔,这主子开始自己有主张了,这样也好。
这一世的江离腊月里生日一过就十四岁了,身体里住着的却是一个二十五岁财经大学毕业的灵魂。此刻心头盘算着,这个葛掌柜掌管着母亲陪嫁来的十几间铺子,以前都是母亲打理着。母亲已没了大半年,此时又近了年关,正是府里该交帐的时节。她若不趁早接手,只怕生了变故。
她得赶紧找葛掌柜探探底,事关以后的生存利益,可不能坐等机会错失。没钱寸步难行,上一世她就体味过了,这一世,绝不想再来一次。
风吹帘动,她瞥见院子里一株梅树在白雪皑皑中花满枝丫,正是最醉人的景色。
锦梅 第四章 信物
绿萝得了吩咐一大早就要出门。雪已经化了,天气放晴。
早起的两个婆子瞧着有些诧异。明明昨晚深更半夜还瞅见两个丫头在正房里凄惶忙乱着,只道一早怕就有了死讯,看来又被她挺过去了。这位主子命可真硬。
绿萝不理会婆子诧异的目光,心头有了喜事也不在意昨夜两人贪睡不醒的无状。笑意盈盈地出门到了外进要车马。
梅庄分为两进,里进住了主子丫头,中间角门上轮流着仆妇守夜。外边住着一个车夫一个小厮、还有一个老仆。
老仆佝腰鹤发,是早年间江离外公置下这块庄子时留下管事,已经过了三代。看绿萝大早要了马车,煞白着脸拄拐上前道:“可是姑娘病又重了么?”
绿萝一回头瞧见是他就笑了,附耳道:“梅伯,姑娘如今大好了。吩咐我去给葛掌柜知会一声,说病里劳烦他惦记着来。”老仆姓梅,也算是三夫人的娘家人,院里也许会有江家的眼线,却不必避着梅伯。
梅伯一张老脸也笑起了核桃纹,说道:“这跑腿的事就叫我家小子去吧,这姑娘病刚好,你们也跟着受累了长时间。”说着回头冲廊外一间房嚷嚷:“四喜、四喜!”
应声冲出来一个圆圆滚滚的束发少年,浓眉俊目,白胖的脸盘,双眼炯炯有神,身高比绿萝高出一个头,灰白的棉袍、褐色翻毛袄,一脸憨厚的笑,看着几分傻气。
梅伯指着少年道:“这是我最小的孙儿,不喜在城里被他爹娘管束,跑到这乡下来。读书无用,专好些拳脚功夫,瞧着虽然痴傻些,干活跑腿还行。葛掌柜对他也是熟悉的,替姑娘跑这一趟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