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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到了辰初,衙役们开始逐次往监牢里送早膳。

    监牢的早膳,不过是一碗稀粥。

    说是粥,也不过几颗米,为的是吊着牢犯的性命而已。

    待到了猫儿所在的监牢里,那衙役却一晃而过,并不驻足。

    猫儿忙忙从栅栏里伸手去拽,却扑了空,只得扬声喊道:“怎地我没有”

    那衙役转头望着她的黑脸,冷哼道:“还没审讯的犯人,不管饭。”

    猫儿吃惊道:“怎么个不管法是不管早膳”

    衙役抖一抖手上粥桶,重重强调:“三餐皆不管!”

    有旁的牢犯出声支援猫儿:“馊饭烂菜,不如没有。”

    猫儿叹了口气,重新瘫坐回墙根,又偏头同隔墙那一头的人道:

    “我不信,刑部怎会将好好的饭菜放馊才给人吃这不是浪费宫里的太后娘娘可一力求俭。”

    隔墙另一头的汉子道:“阁下不闻京城酒楼响应朝廷动员,将客人口中剩余积攒在桶里,每日送来刑部朝廷不花银子的。”

    猫儿吃惊道:“这……吃人口余,岂不是同叫花子一般”

    那人叹了口气:“还不如叫花子,叫花子可满世界哪都能溜达。”

    一晃渐近午时。

    衙役送饭时,果然又无她的那口饭。

    她原本失了胃口,这些日子就没再胖起来。然而没有胃口,并不代表不知道饿。

    她腹中饥渴难耐,不由向衙役催促道:

    “怎地还不审我我认罪,一审就认,绝不让官老爷为难。最好判我三年零一个月,打压我的气焰,以儆效尤。”

    衙役“嘿”的笑道:“饥荒年里见过想吃牢饭的,这十来年倒少见。可你纵然再想吃牢饭,我们大人也得一个一个的审。”

    猫儿忙道:“刑部尚书薛大人,我同他相熟。你将他唤来,我一五一十都招认。”

    衙役“呸”了一声,叱道:“你当我们大人是什么人随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安心等着吧。”

    猫儿“哎哎哎”连叫几声,也未引来衙役的半个回眸。

    一时周遭皆是糙汉子们毫不遮掩的吧嗒嘴的用饭声。

    猫儿腹中咕咕直叫,连叹倒霉。

    昨儿午后失火,众人忙着救火,她就没用上晚膳。

    到现在,已经误了三餐。

    她为了节省体力,将将枕臂躺在地上,栅栏最边上便探进一只手,那只手上捧着个碗,碗里盛着半碗饭菜。

    一墙之隔传来汉子的低语声:“吃吧,有总比没有强。”

    猫儿看着那碗中狼藉,一时难以突破心理障碍。

    她讪讪道:“我……还没审讯,不能用饭。这常例还是别破吧。”

    栅栏边上的手和饭碗便缩了回去,那汉子续道:“你方才说你同刑部尚书薛大人相熟可是真话”

    猫儿打了个哈欠,道:“上回我进来,还是薛大人亲自带的路。这回,他倒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有事还敢求我办,我大耳刮子抽他!”

    那汉子听闻,静默半晌,再无动静。

    用过午膳,有监牢门接二连三被打开,牢犯接二连三被带走,等再送回来时,便是接二连三的呼痛呻吟。

    猫儿又饿又累,眼皮干涩却一点儿睡不着,看着那些犯人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不由喃喃道:

    “吐口吧,什么样的逼供我没见过要不打的你爹妈不认识,要不吓的你直叫姥姥,到最后依然要招供。不如早早吐口,还能免一顿打。”

    有才被放回来的犯人哀嚎道:“吐的都不能再吐,现下已是屈打成招了哇!”

    过了未时,四周渐渐回归安静。

    猫儿正耷拉着眼皮,想方设法把自己哄睡,通道里又起了脚步声。

    继而衙役的声音不远不近响起:“就那处,第二个单间牢房。快着点,上官若怪罪,小的可承担不起。”

    旋即一阵急切脚步声重重而来。

    一个丫头往猫儿身畔一扑腾,大喊道:“东家!”

    猫儿一个激灵,支起身子,瞧见来着却是李巾眉的贴身丫头狼牙棒,只冷冷瞟了一眼,重又躺下。

    狼牙棒看着黑漆漆的猫儿,却有些怔忪,一时不敢确认。

    猫儿再睁眼,没好气道:“你没看错,也没眼瞎,正是本……小爷。”

    狼牙棒哭笑不得,将手中饭屉放在地上,先取了巾帕从栅栏里探进手,一边为她擦去面上黑灰,一边低声道:“好好的姑娘家,




第220章 两面针(一更)
    重晔宫书房,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起。

    随喜此时化身为一个优秀的账房,随着指尖的极快飞动,最后报出来一个数字。

    “损失一共有,七千八百两。”

    黑漆漆的猫儿看向萧定晔,向他扌包去同情的一笑。

    随喜紧接着道:“胡猫儿小姐,拿银子吧。”

    猫儿一抖,转头看向随喜:“什……什么意思”

    随喜:“你造下的孽,你来收拾。配殿各种金丝楠木家具、名家字画,按时价折算,就这个数。赔银子!”

    猫儿揉一揉耳朵,再一次看向萧定晔。

    这回她看的清楚,眼前的皇子面上没有丝毫的客气,同他的狗腿子一样,是副她如果不赔钱就抓她去衙门的表情。

    她脚下一个趔趄,继而大喊一声:“凭什么”

    随喜冷笑一声,一句句质问上来:

    “配殿不是你住着的

    上好的家具、字画不是你用着的

    火不是你起的”

    猫儿又看向萧定晔。

    他依旧是一副“要么还债、要么杀人”的表情。

    猫儿气极反笑:“我一个最初被软禁的犯人,你们让我住进金窝里这话说出去谁姓东西烧了,来向姑奶奶碰瓷你当我没见过世面”

    她一步步逼近萧定晔:

    “我是重晔宫的下人,是也不是

    我身份下贱,不能自主,是也不是

    下人连堂堂正正的人都不算,没有权利,何来责任

    便是一条狗,放出去咬了人,难道不是主儿家负责”

    她立刻往边上椅子一瘫,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银子没有,贱命一条。送官吧,姑奶奶正想吃牢饭。”

    随喜恨的牙痒痒:“胡猫儿,你哪里还当自己是下人”你简直分分钟要骑到主子头上!

    萧定晔负手而立,目光在她黑漆漆的面上停留许久,淡淡吩咐随喜:“两块出宫牌子,毁了吧。”

    猫儿一瞬间从椅上跳起,不可置信的望向萧定晔,吃惊道:“堂堂皇子,竟然没有契约精神”

    她立刻从衣襟里翻出当时签的契书拍在他面前:“哪一条即便是我纵火,哪一条违反了这上面的约束”

    萧定晔并不看一眼,只冷冷道:“本王是皇子,本王想如何便如何。”

    猫儿目光如利刃刺向他,许久之后莞尔一笑:

    “殿下该庆幸是皇子。

    否则,你当随喜、王五,外间奴才和暗卫、那些追随你的官员会真的效忠于你

    那些同你定了亲的小姐会真的爱慕你

    他们追随和效忠的,只不过是你的身份。”

    “胡猫儿!”萧定晔一把掐住她颈子,眸中烈火熊熊,仿佛立刻就要取她性命。

    随喜已重重跪在地上,垂首高声道:“属下誓死效忠殿下,无论殿下是何种身份!”

    猫儿被箍的喘不过气来,却并不打算住嘴。

    她的爪子狠狠的挠上他的手臂,口中断断续续挣扎出声:“随喜……惧怕你……你……是皇子……”

    他紧吆牙关,目眦欲裂,一字一字问她:“你当初接近于我,同我亲近,表现挂念和欢喜,便是因为我的身份”

    自她被救回,他同她共处一院,他看着她进进出出,有时候她欢喜,有时候她颓废。

    多少回,多少回他想问她,当时她和他共处的那些甜蜜时光,难道都是伪装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在难道她宁愿选一个太医,也不愿选他

    他是皇子,他此前没有在女子身上投放过精力。

    然而他有眼睛。

    他的那些兄长,无论是大腹便便、毫无私德的大哥,还是外形端方、伪装儒雅的三哥,都是香饽饽。

    他从没在他们身上看到过因情而伤心。

    便是三哥利用淑妃身畔的宫女莫愁引诱几位皇子,要在皇子之间造成猜忌和矛盾,看上莫愁的几位皇子也都是得过手再让出去的。

    他见到的、听到的,全都构成了他对感情的理解:

    没有女子能拒绝皇子,身心都不能。

    面前有大片森林等他选择,故而过去那么多年,他便不在女子身上花心思。反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等需要的时候再说。

    这样一再说,他就到了十八岁。

    然后遇上了她。

    他对她起了些许心思的最初,她有些抵抗,曾令他对那些感情的理解产生过相疑。

    继而她便接纳了他,搅动了他所有的七情六欲。

    他在情动之余,又对他那些感情理论进行了修订。

    没有女子能拒绝皇子,这是对的,是他经过验证的。

    用不着在女子身上花心思,却有待商榷。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想为她花心思是不由自主的,是不能自控的。

    他在宫外,若在大街上瞧见什么有趣的物件,他会不由自主的想,她一定会喜欢。等他能和她的关系能大白于天下时,他便买给她。

    他在酒楼里,若吃到过一盘什么美味菜色,他便想着,等他日后能光明正大带她出宫散心,他便带她来尝。

    他遮遮掩掩着他和她的关系,便是看上了数不尽的好物件,最后却只能乔装一番,于夜里在夜市地摊上,给她套了一个不值钱的泥塑小猫。

    他那时又对感情有了新的理解。

    喜欢一个人,不是用不着花心思,也不是要将他对她的喜欢全然表露。很多时候,他反而要压抑、遮掩感情。

    想做的不能做。

    他那时对他父皇有了些理解。

    父皇年轻时曾喜欢一位民间女子,最后却对她放手。

    感情,有时候并不是得到,而是放手。



第219章 你要坑我到几时(四更)
    月上柳梢头。

    随喜从院门外匆匆进来,转眼便进了书房。

    “李小姐已经开始闹腾。”随喜低声道。

    萧定晔面前摆着一张纸。

    那张纸上,几个月之前,他曾将他的正妃、侧妃们列了一整页。

    他取笔在正妃位置,将“李”姓圈了一圈,又在旁边写了个“乔”字。

    “乔大郎呢”

    随喜道:“他已按主子的指示离京,今日三更时分就能到龚州。再过十余日,就到了地方。”

    萧定晔点点头,望着写满各妃名目的纸页。

    他的亲事,一桩桩一件件,竟成了他拿捏羽翼的手段,倒算是意外之喜。

    结亲的时候,拉拢了一回亲家。

    再利用退亲,拉拢一回尖夫。

    乔大郎和李巾眉的事,原本在他预料之外。

    当初他吩咐乔大郎借着户部尚书王家嫡女的丧事去守墓,避开政事,本是看他一介人才,不忍被三哥打压。

    看看王家大郎,自他替妹报仇去刺杀三哥反被刺伤,之后是什么际遇。莫说王大郎,王大人都险些坐不稳户部尚书的位子。

    他倒未想到,乔大郎守着墓,一来二去竟和李巾眉产生了情愫。

    自然,他对这些正妃也好、侧妃也好,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互相联姻,都是看重对方家世背景而已。

    等李巾眉一哭二骂三上吊闹着要退亲,李家便算理亏。等闹的难看,他出面沉痛退亲,李家要记他一辈子的人情。

    兵部的势力他算是拿稳了。

    顺带着乔大郎也要效忠他一世。

    这一场亲事从开始到结束,他赚了的。

    腾出正妃之位,再物色个什么人选呢

    得在三省六部中的三省部司选人。

    此前皇祖母为了护他周全,亲事皆选的二品及二品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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