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天鹅岛
作者:慢一
这是一个针锋相对的故事。
席卷全球的疫灾过后,几乎所有的女性都失去了诞育后代的能力。极少数仍具有生殖能力的女孩,被集中供养在不为人知的秘密地方。全球最优秀的男士被甄选出来,供她们挑选出如意郎君。
她们是所有女性钦羡嫉妒的对象。后人难以想象,正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孩中,出了最传奇的一位反叛者,以弱小之躯,对抗只手遮天的强大势力。
逃出天鹅岛 楔子
旧纪元末期,瘟疫,这个人类古老的敌人像一头变异的怪兽,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吞噬掉地球上四分之三的人口。人类的医疗技术对此无能为力。直到改造遗传基因的疫苗“基因伞”研制成功,通过敲掉人体内相应基因使病毒无法复制,人类才从灭种的危机边缘捡回一线生机。
曾经人口密集的城市成为尸骨堆积如山的坟场,野兽在钢筋水泥的废墟间追逐嬉戏。人们自发地以居住区为单位,选择新的聚居地。国家的界限已然消亡。只有在口口相传的歌谣中,尚残存着旧纪元国家与民族的记忆。
然而,瘟疫仅是人类面临的第一波挑战。
“基因伞”广泛投入使用后,副作用逐渐显现接种的女性几乎全部出现子宫发育不良的症状,丧失了生殖能力。这是一个两难的处境:要么拒绝接种,暴露在潜伏的病毒之下;要么接种,以试管婴儿的方式“生育”后代。
谁能想到,活命的代价,竟是让人类变成从育婴囊里爬出来的动物。
不过,一万个女人里总有一个例外。这些女孩生来即具有健康的子宫。她们被称作“夏娃”。
少有人见过、认识她们,人们只知道有个“夏娃保护计划”,把这些姑娘集中在某个机密的地方。那里有干净的水源、充足的食物、暖和的衣衫。全球范围内选拔出的优秀男士将作为候选人,送到那里供她们挑选,择出夫君。
她们是幸福的“夏娃”,肩负传承人类火种的责任。
对于她们的生活,人们只有幻想,没有关心。
故事发生的天鹅岛,便是“夏娃”居住的神秘地方之一。
逃出天鹅岛 第一章 惊变
谭恪文本月的月事推迟了。
系统两天前就按设定好的28天周期给她发来了月事提醒,必须选择“已经来临”才能让提醒消失。推迟不报或谎报一经举报查实,将被立即送往医院查看,或者全院通报批评,或者带着略略隆起的小腹被学院直接开除。
明知道谎报后果严重,恪文还是点击了“已经来临”的选项。她清楚自己没有怀孕,不过是过度焦虑导致的偶尔失调。
焦虑的缘由难以启齿她的母亲和弟弟失踪了。
这是四月初的一个早晨,恪文独自坐在礼堂后排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默读膝上的那封信。
信是恪文的弟弟恪生寄来的。内容文字和他的性格一样,简单平实,不花里胡哨,连人才选拔考试拿了全区第五这样的好消息在信里都是一笔带过。反倒是抱怨自己需要天天参加母亲安排的各种宴席,承受人们的夸奖,听长辈们讲各种大道理。
接下来,母亲将和他去同亚区旅游,顺便考察同亚区的几所大学。到时候回来,母亲在牌桌上又将多出不少谈资。
一提到母亲,恪文立刻想起了两星期前的那通电话,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母亲熟悉的、冰凉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你为什么总是给我带来麻烦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让你进天鹅岛,不是让你在这个时候来告诉我你想离开的。我以为我们将规矩说得很清楚了。”
“妈妈,求求你,我想出去读大学。”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恪文都能想象母亲听了此话,猛吸一口烟的样子。她以前是个美人,可尼古丁吞噬了她光滑的肌肤和动人的笑容,只留下干枯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
“大学不是给女孩上的。”
“你就上了大学,还在学校里认识了爸爸。”
“没错,为此我后悔一生。”
挂断了电话,眼泪同时翻涌而出。恪文不敢用力揉眼睛,那样容易使眼睛水肿,老师们看了一定会说她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因而只撕了几张面巾纸,轻轻地吸去泪珠,直到几张纸全部湿透。
以后的日子,她往家里打过十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此时恪文仍没有警觉,以为是家人已经动身。可她错了,母亲和恪生音讯全无。她尝试过多种方法联络他们,无论是电话还是信件,都宣告失败。他们就像两滴水,被同亚区炽热的阳光烤成两道轻烟,从此行迹无寻。
月事迟早会来,而母亲和弟弟却像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所处的这座小礼堂由一间旧教师活动室改造而来,东西两面皆为通透的玻璃墙,北边靠着一弯浅溪和一片松树林,所以总是比其他教室冷个三分。恪文来得早,礼堂里只有几个女孩稀稀落落地坐着。没有人气儿烘暖,整个礼堂更是冷得跟冰窖子似的。
恪文的肺像结了霜。看信的短短时间里,她已经咳了好几次。她只有把信收起来,免得唾沫星子溅到纸上。
大概是节气的缘故,近来她咳嗽地颇为厉害。恪文长着一张单薄的心形脸,常常因为咳嗽收拢两颊而更显消瘦。她的肤色浅得透明,像一层蜡纸包住脆生生像块薄饼的脸蛋。头发因咳嗽引起的剧烈抖动而凌乱,发丝和人一样,柔柔的,软软的。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放声大笑。屋内人们的视线纷纷集中到门口。大门被撞开,一群衣着鲜艳的女孩儿像一团五彩的油墨般涌了进来。
打头的那个身披一件猩红色羊绒披肩,像一根火柴嚓地一下划亮了整间屋子的光。她进来后只用四只手指稍稍稳住门沿,后面的一个女孩立刻跑上前替她扶住门把手,好让后面的女孩们进来。
红披肩往里走了几步,打了个冷颤缩缩脖子,毫不理会屋里静默的气氛,皱眉大呼:
“天哪,这屋里冷死了”
对于习惯了先前安静的环境的恪文来说,这一喊好似震断了本悬在她头顶的冰凌,掉下来刺破了她的耳膜。红披肩三步并作两步快走到黑板旁边的温度调节器,查看上面显示的室内设定温度。和她一同进来的几个女孩也开始大声抱怨,抄着手站着,不愿找座位坐下。
“才二十度。”红披肩不满地叫着,扭过头,扫视坐在前排的几个女孩,挑中一个坐在离温度调节器最近的女孩。
“你才来的吗坐这么近,怎么也不把温度调高点,把大家都冻坏了”
那个女孩听她这样冲自己吼,委屈极了。她啪地合上手中的书,书签也来不及放,回敬道:
“徐院长去年冬天说过要节约能源,从四月开始晨会前十分钟再把暖气调高,现在时间还没到。”说毕扬了扬手腕,指指手腕上的手环。“我也不是新人。付秋露,我和你是一届的。”
恪文听女孩这么一说,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环,可不是嘛,这会儿离晨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呢。她抬起头,且看付秋露准备作何回应。
一听到“徐院长”三个字,付秋露明显怔了怔,又上下打量一番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印象,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她随即放松下来,仰起下巴盯着对方,一面伸出手打开温度调节器的透明塑料盖。看也不看温度,只管按那个控制升温的箭头,边按边慢条斯理地说:
“你爸妈是干什么的,把你教得跟穷怕了的村姑一样。为了省下点填芝麻小钱就虐待自己,做给谁看呢。”
恪文在后面听了暗自摇头。女孩气得把书胡乱塞进背包,猛地站起来抓起背包就往后走,可慌乱之中竟忘了拉上背包的拉链。背包随她一抓,里面的书本铅笔药盒全都哗啦啦掉出来滚落一地。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胀红了脸,只有又蹲下来一样一样地收拾。
付秋露的同伴们适时地哈哈大笑起来。付秋露一笑,带头走到第二排中间的位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白皙盈润的手指点点第一排的座位对同伴说着“今天不坐第一排,看谁敢坐前面去”,又引来同伴们一阵附和。
礼堂的暖空调开始轰轰运转。头顶的风口吹出一阵暖风,夹带着一股淡淡的糊味。冷热交替,恪文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身边忽然跑来一人,风风火火地把自己一屁股甩到椅子上。恪文一看,是她的室友闵颂薇。
颂薇的皮肤特别好,又白又嫩。据她自己分析是爱出汗的缘故。女孩们私底下管她叫“白馒头”,对她的皮肤、体型和食性都做了完美的归纳。稍微多走几步就香汗淋漓的她,的确像刚出笼热气腾腾的白馒头。
“你说过你家里人失踪了是吧”颂薇大口喘着气,一边抹去额角的汗一边说。
恪文的心一震,立刻预感到颂薇有消息带给她。
“是,怎么”
“你知道我家里寄东西喜欢用报纸包着,”颂薇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报纸。“我记得你说过你家人去了同亚区,所以我留心看了眼报纸,结果发现”
还没等她说完,恪文已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报纸。颂薇急忙伸手指了指报纸中缝,轻声说:
“你看了先别害怕。”
恪文看向颂薇手指的地方。四个方方正正的黑体大字重重地钉入她的眼睛,几乎令她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上面写着:
认尸启事
三月三十一日,同亚区治安局北部大队在龟脊山南侧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死者为男性,年龄1620岁,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死者的随身物品包括一支刻有“fl”字样的手表。有相似失踪者家属,请致电同亚治安局,电话。
“你弟弟叫恪生吧手表上刻的不是'ks',这应该不是他。是我想多了,不该给你看的。”颂薇见恪文直愣愣地盯着报纸,半天没反应,以为她吓傻了。
恪文紧紧攒着报纸,以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fl,是他名字的缩写。”
她转过头看着颂薇,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声音已然变调。
“那是我父亲的手表。我父亲,就叫谭复礼。”
逃出天鹅岛 第二章 认尸
颂薇刚想问她一句“你父亲不是早就过世了嘛”,忽然明白过来,恪文弟弟得到了其父的手表,这是明摆的事。她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恪文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报纸:
“我去打电话。”
颂薇急忙拉住她的袖子:
“打什么电话你忘了,我们是打不出去电话的。”
恪文没有回答,立在原地不动,眼睛看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出神。颂薇以为她劝住了恪文,又道:
“等会儿跟老师说明情况,得到他们的允许,你再”
“我有办法”
恪文挣脱颂薇的手,疾步向外走去,连大衣也忘了穿。颂薇在后面叫了她两声,见她头也不回,又发现周围人都在看着自己,只有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找本书挡着脸,腿不安地抖动着,暗暗望着礼堂门口。
颂薇说的对,她们打不出去电话。为防止女孩们私自联系外界,暴露天鹅岛的方位,每个人都登记注册了自己的家庭电话,和一两个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学院经过核实,将这几个号码输入系统。从此,她们只有打这几个号码时,才能畅通无阻。
这一点,恪文很清楚。
礼堂外有两间公共电话亭。恪文走进远离大路的那一间,关上玻璃门,折了几下报纸,使认尸启事的那块版面对着自己,又掏出“一岛通”卡,提起听筒的同时将卡插进闪着蓝光的卡槽。
“欢迎使用天鹅岛通信系统,您卡上的余额还有”
电脑系统开始播报。恪文趁这个时间查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形,女孩们正结伴而来进入礼堂,没人发现这边的电话亭里有个人。
“拨打岛内电话及系统注册的岛外电话,请直接拨号;拨打未经系统注册的岛外电话,请输入您的教师或职工安全码。”
只有教师或职工才能用自己的安全码向外打电话,像恪文这样的学生没有权利。原则上讲,她们可以直接拨打全球通用的112紧急救助电话,但过后学院将进行一系列调查取证,对于证实非紧急情况拨打的学生将处以重罚。因此,拨打112不是恪文的首选方案,她另有主意。
电脑又播放了一遍输入安全码的录音。恪文静静地等着,把身体藏在电话亭侧壁的天鹅状贴图后,尽量让自己不容易被发现。
终于,电脑不再让她输入安全码,取而代之的是一句短短的录音:
“即将为您转接人工服务。”
长时间不输入安全码将转到人工服务,恪文好几年前就试出来了。
听筒里面嘟了两声,响起一个年轻女性略带疲惫的声音:
“人工服务台。请说安全码。”
恪文定了定心神,回答:
“我是学生,没有安全码。”
“你打家里电话是吧,直接拨号就行了。”对方的声音更加有气无力了,像是同样的话重复了千百遍。
“我需要打没有注册的岛外电话。”
对方明显没有料到有学生这么直截了当,顿了几秒才慢慢说道:
“抱歉,学生拨打岛外电话,需要教师提供的一次性安全码。”
“我没有一次性安全码。”
对方又准备说话,恪文瞅准时机,刚好掐断她的话头:
“我必须给我的主治医生打电话,我今天非常不舒服,肚子疼得厉害。”
“可是”
“你去查我的信息。我叫谭恪文,我的主治医生是狄欧,只有他才知道我平时用的药。”
“呃,我不能”
胸中突然一阵剧烈的抽动,恪文捂着话筒,猛地咳了几下,连脑后的筋都抽着疼。不过这阵咳嗽倒是帮了她的忙,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更加虚弱:
“现在八点不到,狄医生的办公室没人,打过去也是电话答录机。我留个言给他就行。”
恪文看眼手环,七点五十三,好险
对方等了很久没说话。恪文也没再说半句。终于,她听到对方说:
“我去问下我的主管。”
“谢谢你。”
电话转入一段音乐,恪文手指轻敲着玻璃,查看着外面的情况。不一会儿,音乐中断,对方回来了:
“我需要你的许可,同意我们事后调取你的录音,另外还需要你提供狄欧医生的办公室电话,我们在系统里核实后,才能为你接通。”
恪文看着报纸上认尸启事提供的同亚区治安局电话号码,等了一两秒,才说:
“可以。狄医生的电话是”
对方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可闻。很快,恪文得到了她想听到的回复:
“好了。现在为您接通。”
恪文轻轻握拳。到现在,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电话那头经过短暂的寂静之后,开始响起无人接听的嘟声。还差五分钟到八点。晨会即将开始,到时候徐院长会亲自点名,没有到的人下场将十分难看。人人都知道徐院长最恨的就是晨会迟到。
“快点,快点”恪文低声自语。
在听了十多次嘟声以后,恪文总算等来了人的声音。而这人声,并不来自于狄欧医生办公室的电话答录机,而是
“同亚医疗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恪文立即接上话头。她啊地一声喊出来,声音又破又哑,带着哭腔像机关枪一样,用英语哇啦哇啦地乱喊一气。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懵了,接连喂了好几声。恪文听见了,却不理会,依旧装着大哭大喊。
“您能说中文吗nypekhnee”对方尝试性地问。
“n,n”恪文哽咽着,像是在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装出口音浓重生硬的中文说道,“我,车祸,车祸”
对方听到了一个自己能听懂的词语,就好像在一片狂轰滥炸中找到了安全帽戴上,立刻像松了口气似地大声说:
“出车祸了我马上为你接通治安局,他们有能说英语的警员,你等着啊。”
恪文几乎高兴地要跳起来。电话很快通了,接起电话的是一名男性警员。他刚用英语说了声“同亚治安局”,恪文立刻开门见山地说:
“三月三十一日龟脊山发现的尸体,可能是我的弟弟。”
对方倒是不奇怪为何英语专线打进来一个中文电话。
“女士,请您提供一些令弟的基本信息,像他的身高,脚尺码等等”
恪文没时间和他验证这些信息,直接打断了他:
“我弟弟的右小腿曾经在五年前骨折过。”
对方也挺干脆利落,让恪文稍等,自己立刻去查看验尸报告。
等待的时间漫长至极。恪文看了五次手环,手环上的时间始终定格在七点五十九分,似乎不会往前走了,可秒表又分明在一点一点地跳动。
“女士,您还在吗”
“我在。”恪文停止了看手环。
“嗯我看了报告,尸体的右小腿的确骨折了。”
恪文的脑袋“嗡”的一声,肺里有股血腥的东西想往外涌。她差点握不住听筒,只隐隐听到里面传来警员的呼声:
“您还在听吗”
恪文张开嘴,勉强发出了一个“呃”的音,表示自己还活着。
“您刚刚说令弟是五年前的骨折,可报告上显示这具尸体的骨折是新受的伤,且骨骼上没有曾经愈合的痕迹,所以,我个人认为是令弟的可能性较小。”
从地狱一下到天堂。恪文咧着嘴,无声地笑了,刚闭上眼,两滴本该先前流下的眼泪这才流了出来。
“谢谢你,再见。”
她搁了电话。刚才在礼堂里对着椅背发呆的十几秒钟之内,她构思出这一套拨打电话认尸的计划。
早在两年前,她就听有护士问过狄医生,为什么打他办公室电话,没有答录机,总是接到前台去,狄医生回答他不想耽误求医的病人,所以设置了呼叫转移。这个细节恪文一直记在心里,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替她解决一大桩心事。
既然没有答录机,总台何谈调取录音内容,更别想追踪从医疗中心前台转接到治安局的电话。以后查问起来,恪文自有搪塞的理由。
恪文取了卡,收拾心情准备离开,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一跳。她回头一看,门外正站着一个满面怒容的男人。
逃出天鹅岛 第三章 晨会
门外站着的男人是徐院长的秘书,姓何,全名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尽管他要求每一个女孩都要称呼他“r何”,但是大家都管他叫何秘书,仿佛他是所有人的秘书。他虽然生气,也拿女孩们没辙。他哗地拉开玻璃门,不耐烦地招招手。
“快出来不参加晨会,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恪文低头不答,迈出电话亭。
人在电话亭里,还能干什么。何秘书也意识到了,语气缓和了些:
“要给家里打电话也别这个时候打。快进去,晨会开始了。”
恪文点点头,经过何秘书身前时垂下头,小心翼翼地不碰着他,然后跑向礼堂。
“从后门进,别影响他人”何秘书还在后面喊。
打开礼堂后门,正好赶上晨间吟诵,女孩们都哗啦啦地站了起来。恪文借着人群的遮挡,一溜小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颂薇见她回来,松了好大一口气。来不及细问,吟诵已经开始。
这些正值芳龄的女孩儿们将右手叠在左手之上,双手轻贴肚脐下的小腹,头颈微垂,仿若母亲深情凝视腹中的胎儿,闭上眼睛。她们柔声诵着
我们的子宫是上天的馈赠
人类的未来系于我们腹中
死神誓要清洗人类
瘟疫领命扫荡地球
物种方舟摇摇将覆
生命火烛惨惨若熄
祖先奋起抗争厄运
后人念恩继承使命
只因为我们的子宫是上天的馈赠
人类的未来系于我们的三寸腹中
吟诵结束,礼堂里一时鸦雀无声。几秒钟后,前面响起一个沉静持重的女性声音:
“请坐吧。”
女孩们这才落座。随着人群高度的降低,前方赫然现出一位端正挺立的中年女性。她身着一套浅灰花呢套装,里面的白色衬衣领尖比镜面还要熨帖。她站在讲台上,下面是一群打扮鲜亮明艳的女孩,把她衬得犹如一只立于花丛的灰鹤。
她就是天鹅岛学院的院长徐素娥。恪文每次见到她都会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没有现在这么美。
“点名吗”何秘书问她。
“不用,今天内容多。”
徐院长见女孩们兴致不高,像是被晨间吟诵的沉重所影响,露出了一抹笑容。
“大家别愁眉苦脸,这个周末是本年度第一次见面会,你们有的忙了。”
这个好消息果然是一针绝佳的兴奋剂。女孩儿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礼堂里一时间喧闹嘈杂。站在徐院长身后的何秘书着急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嘘”的手势,让大家安静,可惜没人理他。倒是徐院长一开口,所有人都自觉闭上了嘴。
“心得经验你们回去可以慢慢交流,现在先把扶手里的平板拿出来,我们来浏览一遍这次参会的男宾们。”
颂薇一直盯着恪文看,恪文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颂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瘫在椅背上,小声感叹:
“吓死我了。看来那块手表不过是个巧合罢了。”说着又坐直了,手肘轻轻捅了捅恪文。“你怎么把电话打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