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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闪了老腰

    主祭将宝瓶放下,祷念着再拜。虽然她已经向供桌走近了,但她依然觉得那神像还远。但是当她退后,却又觉得暗中那神像,不会远去分毫。

    “报!”突然有人叩响了门,神殿中隐秘的氛围便褪去了几分,好在仪式主要的流程已经走完。

    主祭有些不悦。她低声嘶哑道,“何事喧嚣。”

    “禀告主祭,刚刚后殿举行‘关门’仪式的时候,冥河里冲出来一个……一个生死不明的娃娃!”来人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置信。”

    顿时神殿内的司仪面面相觑。

    地上鬼族为避人耳目,规矩极多。第一条便是不可与外人相交,但冥河冲出来的不大可能是活人,那么算作外人吗他们鬼族本也是从冥界出走的。

    “肃静。”主祭有些不耐。“返生大祭,勿扰神殿清静。把那人带上来,吾神自有定夺。”

    殿门洞开。一个手执冥灯的司仪打头迈进。

    殿内虽然已有七盏冥灯,却比外面更晦暗深沉。但在开门的瞬间,虽然无风,主祭却感觉到冥火同时摇曳了一下。

    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又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二人抬着一个稚子随司仪进入,走到中庭,将那不知生死的稚子摊放在地。各位司祭伸长了脖子看去。那稚子看起来有人类的三五岁大,虽说是从冥河中冲出来,却带着一股雷火的味道。细看它身上还有一些伤痕,其中左肩还有一道贯穿的伤口,甚是可怖。

    于是便有议论声响起,“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听说‘死门’会冲出什么东西来!”

    也有大胆的,碰了碰说,“倒是没有人类那股讨厌的生气。”

    “怕不是根本是个死人吧……但也没有死人的尸气。”

    “别忘了人类可是魂体分离的,怎么可能从‘死门’出来。”有人嗤笑。“但又确实是自外而来。按照族规,这该怎么处置”

    司祭团一时分成了两派,一方认为可以当作本族,一方认为是外人。争执不下便向主祭请示。主祭也无法立刻评判,请了卜草。

    洒下卜草时,主祭换过了方位,余光一闪,竟发觉前方供桌上,立着一双脚!

    沿着那双消瘦苍白的脚向上,隐约露出一截袍子的下摆,其余都隐没在神殿的暗影中,看不真切。脚的主人仿佛知道了有人在看,更加起劲,故意在供桌上左右随意踏步。

    主祭瞪大了眼。却好像只有她发现了这个异象。鬼族有言,见玄不言。恐怕这是什么爱捉弄人的小妖,趁着冥气旺盛出来搞些把戏愚弄人。一旦发言点出,恐怕这小妖就会定形留驻。主祭收神,专心读起占卜的结果。

    “怪了。”主祭不禁脱口而出。“人间三分鬼见七,哪




第三节 鬼族
    长夜的主人必赐予你安眠。

    继承他话语的孩子,将于昼夜交汇之际启程。

    ——《第四断章》

    “小青,”葛婆婆的木杖哒哒地敲着棺材板,“天都黑透了,快起来,干活了。”

    小青应了一声,在黑暗中睁开青色的眼。她睡的是一层简朴的外棺,不甚合身,需要站起来才能顶开棺盖。她也问过葛婆婆什么时候能拥有自己的棺材,葛婆婆说她还在长身体,没有定形,答应以后给她订做。

    每个孩子都拥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以后”。小青也不例外,但她不会去想太多,好像她天生就不会想太多,只会默默行动。

    她可是立志做一个合格的女鬼的。

    小青把住棺材沿,活络了一下腿脚,轻身翻了出来。如果葛婆婆还在边上,一定会骂她一句粗鲁,不遵循出棺的礼节。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顺势搭在棺材边沿伸了个懒腰。葛婆婆又开始敲杖子了。

    “这就来,这就来。”

    她匆匆仰面灌了几口冷酒。酒液酸涩冲咙,令她咳嗽了起来。鬼族没有热食,平时只以烟气、酒醴为食。烟气她吃不惯,选择就更加有限了。

    等太阳落下,就是新的一天。

    鬼族的每一天,从日落开始,黎明前结束。阴和阳的世界,界限分明。

    今日神殿要举行一场“命名礼”,是鬼族最重视的四大礼之一。葛婆婆作为主祭到场,被收养的小青则要提前清扫好场地,备齐贡品。

    她拿着扫帚环顾神殿,只觉这里过于简朴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知从何处来。她晃了晃头。

    “小青”是葛婆婆给她取的,得名于她青蓝色的双眼。她没有幼时的记忆,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与其他鬼族不同。没有父母不说,别家孩子在夜里玩耍时,她自记事起就是跟着葛婆婆没日没夜地做苦力,或者背诵一些难懂的祷歌。全族里,唯独她没有经过命名礼。葛婆婆对此像是卜算过,说她的时辰未到,承受不住大名。

    命名礼时,主祭会点燃象征寿数长短的特殊烛火,并且在神殿后方的暗室放置刻名的灵位,才能供奉烟气。

    小青怀疑自己正是因为没有提名的灵位,才吃不惯烟气。她觉得自己做鬼还需努力。

    和人族不同,鬼族并不在意死亡,而是追寻着死亡。死亡被他们称为“回归”,或者他们说活动的全部意义仿佛就是在合适的时间“回归”,其他都无关紧要。相传他们的祖先是鬼族中阳气较多的一支,不知为何迁来地界。直到阳气散尽成为纯阴体,他们才能重返幽界。

    “回归”这样的重大仪式,也是由葛婆婆主祭。小青打杂的时候也围观过几次,安详的死者经过一系列仪式之后被盛放在船中,众鬼点燃香烟表示祝福。主祭举行“开门仪式”,将船从冥河送走。

    那时的小青尚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就像她并不理解生命。她也因为好奇而问过葛婆婆自己的命数,葛婆婆却说要等她正式“命名”以后,才可以知晓。

    小青没有追问。不像其他鬼那样在意大名,她觉得“小青”这个名字也很好。

    清扫完毕,邻居小鬼来喊她,小青叹了口气,果断把祷歌集子一放,遁门而出。

    日光是鬼族的天敌,一旦直视阳光,不旧便会化灰。鬼族的居处都在地下的空穴,除了葛婆婆家与最深的神殿挨着,其余人散居在另一处大地裂形成的地穴中,出口只有一条,每当黎明和每年长昼到来时,都会落锁,免得意外发生。

    “小青,快点!”

    小青从长长的地穴爬出来,午夜飒爽的空气让她为之一振。此时明月高悬,林叶婆娑。小青低头,在地面看



第四节 铃叮
    仿佛曾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她得到的瞬间,就彻底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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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拥有上百年童年的同辈,小青很快长大了。她像拔节的树木一样高过了伙伴们,再也不能融入他们的游戏。老者对她的针对也日渐刻薄。

    她不会吞食烟气,冷酒使她消瘦,也不能顺畅地和过去的鬼魂交流。跟随葛婆婆背诵祷歌,几乎成了工作之余的全部生活。

    “一切的黑暗属于您,您亦包容所有。

    一切的沉默属于您,您亦见证所有。

    时间在您的掌上腐朽,保管在您无名的梦中……”

    小青机械地背诵着,时不时被打断,纠正一些特殊的语音和仪轨。葛婆婆看着她还算乖觉的摸样,眼中却会浮现出那壶附加了百年祷告的神醴……

    小青不算笨,但也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这些祷歌大部分是献给众神和鬼族崇拜的“暗主”,有措辞优美的章节,也有完全无法理解只能强记读音的部分。其中最晦涩的是上古的三大诗篇:第一纪古、第二行天、第三法神,和第四断章。其中只有第四断章的卷本她还没有见过,婆婆说要等她经过命名仪式之后才可以诵读。

    前三诗篇中,主要讲述世界几经毁灭和重建。当今除了洪荒之初的几位原神尚存,其余大多旧神都随着世界更新而湮灭了。

    “阿婆,暗主的名字是什么呢”小青困得挠头,脱口便问“为什么还没有读到他既然是隐蔽和遗忘之神,那么真的有人见过他的真身么”

    葛婆婆阴沉的脸色令她陡然清醒。但她并没有立刻被斥责放肆。这种困惑似乎勾起了这位严厉主祭的某些回忆,或许她年轻时,也曾遭遇类似的困惑。

    “神主是世初古神,当然会留下痕迹,你背过的《第一纪》里就有:‘无名者,拿走了缺失的那一页,‘别去那众神不可涉足之地,别惊扰那唯一的守卫’。还有更多记载应该在第四篇,可惜残损得也最严重。”

    葛婆婆的声音永远是嘶哑的。小青猜想,这是她不唱诵祷歌的原因。

    “我不太懂。”她青色的眼神直接而清澈。“阿婆,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学这些……”

    然后小青意外地被葛婆婆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头。

    “暗主教导我们,应当保有沉默。”葛婆婆的声音像环绕河床卵石的水流,苍老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她。“同时也不忘发问,才能在大限之前止步。或许你比其他人更适合那一篇……暗主才会将你留下。”

    “不要去探寻那一位的身影,就像你无法围拢夜晚,但当你想要隐藏的时候,他将无处不在……”

    葛婆婆并没有看她,只是皱纹舒展着,凝视着眼前的阴影。小青被这些玄言灌得一阵困意袭来,但是朦胧中,她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

    轻而细碎,似远还近。却像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

    “阿婆,你听到外面的铃声了吗”

    然后小青得到了严肃的否定回答。“小青,你要记住,这世上最大的危险就是未知。哪怕你可以直视日光,也不要忘了,日光底下也比月色更危险。”

    “……长夜的主人必赐予你安眠……”

    “它终无所有,终灭所有……”

    小青在暗神神殿中熄灭了祭火,一阵风带来了几句缥缈的话语。待她驻足细听,却没有任何声音。尽管葛婆婆警告过,但她身边这些奇异的诡秘反而愈演愈烈。

    那神秘铃声有增无减。甚至更加频繁地不分昼夜出现。不论这声音多么轻小,都能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小青几乎可以确认,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鬼族能够听到这个奇异铃声。

    小青的睡眠本就浅。与鬼族不同,天亮以后她更难以入睡。

    被惊醒的小青在棺中一阵摸索,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她对日光并没有强烈的渴求,但她很想弄清这个铃声的缘由。

    与合格的鬼不同,小青时常会做一种奇怪的,充满了门和走廊的梦。这个梦境连续如现实,却隐藏着莫名的不安。

    小青很羡慕不会做梦的鬼。

    终于,她在棺木的侧面发现了两块较松动的木板,移开后的孔洞恰好能容她钻过。木板后的土质没有夯实,也相对干燥。于是一个念头从她的心里大胆地冒出来了。

    她确实想出去看一看。鬼族机械重复的地下生活之外的,祷词里缥缈歌颂过的广阔世界。

    小青开始了白日学习,夜里便挖地的生活。

    幸好她的棺木足够大,能够盛住一些临时的坑土。她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作案工具。说起来也是奇怪,小青和鬼族相比普通得没有什么天赋,却有一种绝佳的判断直觉。学习卜草的时候,葛婆婆就批评过她,小青根本没有掌握占卜的精髓和天赋,答对的时候多半不是依据占卜的征兆,而是根据观察来推断走势猜测的。

    白日落锁时,睡不着的小青就在棺木中挖地;夜间开锁,她得了空也会从预定的地面向下挖,甚至测算了一个适宜的地穴作为出口,一方面减少工程量,同时也更加隐蔽。稍大的石块被垒在地道侧边和顶上,作为加固。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半年之久,专心的工作几乎让她忘记了那个铃声。

    这个工作似乎也消耗了她过剩的精力,不像先前那样抗拒祷歌,背诵时也更平稳专注了。葛婆婆发现不用拿着铁尺赶着她背书,也感到十分惊异,想是这么多年,她的神醴终于显灵了。

    地道两头挖通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夕阳的余晖像是一杯洒下的红色酒液,洞口吹拂的风带有一丝微醺的暖意。

    那一瞬间小青有些害怕,但是本能战胜了日常的生活习性。倘若她确实不是真正的鬼族,见一见光又有何妨呢

    或许终有一天,她必须要适应地上的世界。

    心念稳定之后,她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了。来回确认了一遍地道的稳固,才整装开始向外爬。地道起初带着习惯的阴湿,随着向上而逐渐干燥。当她临近洞口的时候,夕阳已经融化成了一摊玫瑰色。

    她从地穴一步步走出。暮色牵绕着她,将她浸没在陌生的温暖里。远处还有各种动物的和鸣。生机勃勃的白日令她意外。什么冷涩的酒,黯绿的冥火,日复一日的祭祀,忽然都被日光融化了。

    第一次走在地上的小青,并没有看到传说中青蓝色的天空。她长久地凝视着暮色,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慌张,只是一时忘记了言语。

    某种熟悉的悲伤忽然漫过了她。不是来自有形的记忆,而是躯体中残留的习惯。她忽然感到天地无垠,和孑然一身。仿佛曾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她得到的瞬间,就彻底地失去了



第五节 生者 (1)
    第一日,我们为疲惫的客人奉上美食佳酿。

    第二日,我们为远途的客人献出灵药仙草。

    第三日,我们为逗留的客人准备**与肉桂。

    ——《祷词)

    ——————————————

    返回棺木后,小青难得因为身体疲惫补了眠。

    梦境在延续。

    那个怪梦没有放过她。

    镶嵌着无数扇门的无尽走廊像猎手一般,在黑暗的尽头等待着她,逼真而诡秘,如同现实的接续;尘埃、木屑、门把手上的裂纹都纤毫毕现。

    或许这里根本不是梦,或许那个有“小青”的世界才是梦。

    她听到过隔壁走廊的动静,迟缓的、像用腹部摩擦地板的沙沙声,或是无规律的喘息和尖笑,还有撞击,撕咬和无力的哀嚎。

    她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在这昏暗的走廊中巡游,于阴影中窥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属于猎物还是猎手。

    此时她万分感恩,捉迷藏游戏锻炼出来的本领。

    小青是被葛婆婆恶狠狠的敲击声震醒的。她怀疑自己的棺盖迟早会被那个法杖敲裂。但实话说,这次醒来的时机她竟感到有些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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