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闪了老腰
“八方之风!”她喊道。凶兽即使是强弩之末,也不是她能够正面对抗的。但借助周身的风息和空中的风轨,她仿佛在暗流中穿梭的游鱼,至少可以免受冰凌和冻害。
“啧啧,你又在哪里招惹了这东西。”灰色少年腹诽。显然一嗅到青池的气息,白色狼王的最后一点理智都燃烧殆尽,完全是要与她以命相搏的状态。
“我怎么知道!”青池简直想爆粗口。“这些护法可能脑子都不好使!”
“呵呵,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说。”
狂暴的力量远远超过预想,她不得不避其锋芒。原本她打算先消耗凶兽的力量,再行突破,现在看来……
“你说得对,确实蹊跷。”黑暗之境似乎增强了她的灵知力,隐隐可以看到凶兽周身的气脉运转异于常人,甚至也和一般魔种不同。
“这是……半成型墟洞!”她惊呼。和普通墟洞不同,这个半成型墟洞似乎被什么规则所束缚着,不会无限地吞吐能量,因此能够最大程度地维持重生之力。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凶兽的灵脉运行并不通畅。
“好险。”青池毕竟和式微一起狩猎过墟洞。倘若寻常魔物,攻其不备也就罢了。对于身怀墟洞的魔物,若是体能低到了极限,精神力却狂暴,反而可能发生墟爆,将周围一切尽数屠尽。
“没错,放出这个怪物的,确实是想至你于死地。”
“哼。”暗影如深水,一点点没过人类的头顶。“那我就不客气了。”
黑暗中的人类三振烛台。
“……若无耳目,那枝繁叶茂,将作秘密的言语;
若无向导,那星移斗转,将作回归的道路;
若无烛火,那长夜之影,将作无垠的居所!”
相比穷凶极恶之兽,少女的动作看起来轻盈灵巧,但很快她便放弃了这个优势。“我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她仿佛在于那凶兽对话,“甚至无法自救。因为机会只有一次,真实的话语只有一句。”
言罢,她便向那白狼冲了过去,一边喊道,“白毛的,你给我听好了!你们魔王就是个穷鬼!”
凶兽眼中血光暴涨,但由于少女的快速接近,它无法使出冲撞的力量——但是对于脆弱的人类,它只需一挥掌便足够。
“你皮痒吗!”零忍不住骂她。
闪着寒光与血腥的利爪向她重重落下,她没有余地躲避,或许也并不想躲避。瞬时间,少女双手高举,撑起了青铜烛台。
“起!”
彩铃碎响。烛台在接触利爪的瞬间突然熄灭并延长,变成一根青铜长棍,伸长的两端立刻穿透了酒馆内的杂物,直直扎入墙壁。
伴随着整个建筑的轰鸣声,瓦砾陈灰如落雨般砸下。但利爪在夺取性命之前,生生地被架住整间房屋的青铜长棍拦下了。
青池显然不具备招架猛兽的力量,但是借用了真王之诫的变化向整个房屋和大地的卸力,她在第一击活了下来。这对于被凶兽恐惧所笼罩的人们而言,无异于一场奇迹。酒馆内,躲在各个角落中的观众们,难以自持地发出了一阵喝彩。
若无烛火,那长夜之影,将作无垠的居所。
但三长老明白,青池的状况很糟。正面迎击时尽管只是被利爪轻轻擦过,她的右肩就已经被撕裂了。那利爪或许附着着什么魔力,伤处血如涌泉。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加艰难。
但是她的试探成功了。
她并不只是为了招架这一击。她成功地近了身,并且用自己的伤口试探出了这魔兽的弱点。
“真够胡来的。”零冷冷地斥了她一句。
青池想回以微笑,却已经笑不出来。但是她头顶的魔兽显然受到了更大的折磨——因为众护卫之中以忠诚闻名的它,亲手袭击了自己的主君。
“每一个不朽者,都曾烙上永生之契。永生之契不是普通的术式。”梦境中的少女曾告诉她,“而是某种巨大的执念。为了达成这个执念,我们可以不断地交换一切,直到执念替换了我们生命。许多结契者像我这样,已经忘记了执念为何,却无法停下。在这个过程中,‘永生’只是一个附属。”少女凄然一笑,“如果您还认为这是一种‘永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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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徘徊者(5)
“……你不必再等待,也不必再屈尊低首。但是,倘若这混乱与堕落,不是你的真实,且以此名为应答!”
眼前的白狼仿佛陷入了剧烈的抗争,它的狼眼直直地凝视着她,里面仿佛包含了此世所有痛苦与期待。它想靠近,但又无法抑制暴虐的冲动。挣扎中的利爪不断划伤自身,伤口又被不竭的魔力治愈。
永生之契,从开始之时就是一种刑罚。
青池也是半身浴血,但她还不能倒下。她曾经和罗浮谈起这位力使。
“我们四位并不像天神的眷属那样,经常碰面。我只记得,力使是我们之中最高傲者,除了陛下的命令,他不会服从任何人。”
“那为什么会追随魔君”
“谁知道呢”清秀的魔使托着粉腮,“大概是被魔君彻底打趴下过吧。”
青池自问绝没有能征服魔王昔日座下大将的实力。她只是见不得这样骄傲的事物跌落泥污。
所以她不顾背后三长老的疯狂暗示,解放了唯一的一句话语。
往古先贤皓首求道,是为了保留生者的尊严。而她作为最后的暗族鬼祭,固然能力低微,至少还能守卫死者的尊严。
“我杀灭,便是求生。我舍弃,便是馈赠。”她吟唱道,“黑暗曾保管你真实的名姓,如今我代替那位无限的主宰将之返还,力使,雪猎!”
她再度向它靠近,白狼颤抖着却无法动弹。她没有任何避忌地伸出染血的手指,点在狼腹的圣锁结印处。“我以圣婴之名,嘉许你的忠诚。从今往后,不必再记颂魔王之名。此名将为你找回自身,如同万物皆有始初!”
风雪止息。星光骤落。
月影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男子轮廓。他单膝跪在人类少女的面前,银白的长发如丝缎滑落,其间还立着一对竖立的狼耳。
“谢主上重赐铭印,”化为人形的魔使声音低沉,像是积雪终于化作春水。“力使雪猎,荣侍御前。”
青池在雪地中骑行。更准确地说,是白狼形态的护法正驮着她。
回想昨夜,护法雪猎归位之后,三长老狐假虎威一拥而上。
“看看你,着了你老相好的道吧!”“老大身上这些伤口,啧啧,都是你失心疯抓的!”“还流了这么多血!你指甲多久没剪了”
那雪猎护法虽然是个俊秀青年,此时已经陷入深深的抑郁。
青池在旁边奄奄一息地歪躺着,“我说,你们有谁会治疗吗”
三长老与与试图谢罪的银发护法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酒馆的老板娘为她简单包扎了伤口,并且容她休憩了一夜。
她在老板娘的眼中看到了敬慕和畏惧。
次日初晴,青池便上路了。她看着静默的护法魔使,一时还缓不过神。这位高大的护法在她面前俯身,仿佛等待她的责罚。
“罢了。”青池半身都在绷带之中,甚至觉得有些暖和。她不知所措地看天神一般俊朗的青年说,“我还是觉得,你昨天那个威猛的样子比较好。”
于是,护法雪猎便以兽形驮着她在山间行走。实话说,白狼形态有着蓬松的长毛,温暖洁净且手感极佳。
青池内心顿时开始剧烈地挣扎。白狼形态的护法真是,威武极了。但她想象不出自己带着一位永生魔使在教部遛弯的场景。
三长老敏锐地感受到少君想要继续放新同事鸽子的心态,在一旁叫嚣起来。“殿下,您可以不用管我们,但雪猎大人绝不可离开。您的敌人狡猾而强大,未来的斗争只会更加凶险。”
“知道知道。”何况雪猎是以“效忠”为誓约,阻止他尽忠恐怕又会去别的地方发疯。青池无奈地想,“但是他怎么才能进去……”
很快她发现这并不是问题。离开教部之前她依照零所说,曾向柏舟求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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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天意茫茫(1)
她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长大,因而不曾理解真正的死亡。
那一封病危的急信催促着她,仿佛被什么未知的恐惧所追赶。她来不及修整,重伤未愈,便骑着白狼使上路。
雪猎脚程如疾风,两旁山林疾速地退却,给她一种匆匆的恍惚感。
前后不过半年时间,白色的布幔占据了那座幽雅的府邸。青池可以看到黑色与白色的魂鸟在上空盘旋哀鸣。这是她第一次面见人世的死亡。
这间熟悉的大宅里仿佛少了什么,又仿佛多了什么。
“雪猎,你在此候命。”青池在门口对白狼下令。生死前后屏障薄弱,冥气复杂,她不敢贸然让魔使进入。
白狼似乎有些不安,围着她打了几个圈,轻拱她草草包扎的手臂。
“无妨。世家大族自有传承的守护术式。如果真的遇到意外,我会召唤你。”
青池抚了抚它的后颈,白狼依言,收起前足止步于门前。
“夫人在半月之前去了。”接引他们的家仆满怀沉痛。芸娘与烛君自幼相识,爱好相投,感情甚笃;夫人也系出名门,待门人亲切宽厚,上下远近无不交口称赞。谁料不过半年的光景,这样一对神仙眷侣,红事变作了白事。
一行人在烛府内穿行,从祭司院远道而来的女孩喃喃而语,“芸娘……已经不在了”她似乎在回忆那位女主人言笑晏晏的样子,露出疑惑的眼神,“为何我觉得她还在呢”
家仆惊疑交加,低声说道,“此事……确实有些邪门。”
话说自青池上次拜访以后,芸娘的身体不知为何每况愈下,逐渐到了无法对弈、只能卧床静养的地步。烛君重金遍请名医,均看不出病灶。眼见爱妻将不久于人世,烛君想起了传说中的“天意棋局”。
相传三纪以前有一种秘密的棋局,可以对接生死。其名为“共命”。当条件充分,对弈者可以通过此局共享气命。
“烛君还真是……”青池想到此前,他用一半身家悬赏的事迹。
芸娘此时已药石无医,烛君悲痛之极,自愿将此生后半与她共享。而且他心中也一直怀疑,正是与自己长期对弈,加重了芸娘的病情。
他的棋势太过强大,即便下的是俗棋,也会影响甚至消耗对方的气数。
然而天意之局的条件复杂,烛君作为当世绝顶棋手,才勉强符合主手的条件。但另一方面,该棋谱也极难推演。这半年他奔波各处,重金搜集秘藏棋谱,仍无适合之选。
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零的礼物。那礼物虽然看似寻常,但那条封条的日期却十分蹊跷。从那日期反推,作为当世国手的烛君,自然明白其中是一张罕见的灵谱。绝世的棋谱本就具有巨大的诱惑。走投无路之下,他不顾之前的警告,在爱妻病床前强烈地祈求着,撕毁了封条。
他愿承担一切的恶果,然而灾难从来是不期而至的。
纸包之中确实是一张灵谱,却不是烛君所期待的“共命”,而是更加罕见的“天意”古谱。准确地说,“天意”并不是一张独立棋谱,具体的适用方式和效果也早已失传。
芸娘危在旦夕,“天意”古谱既然无用,他便不再考虑。但巧合的是,打开“天意”古谱的当晚,竟然在尘封的家库中找到了一页恰好合适的共命谱!
烛君欣喜若狂,无暇他顾,便要与芸娘再对一局。
弥留之际的芸娘已无法言语。见烛君来
第三十六章 天意茫茫(2)
然而当日,他们却没能面见烛君。
烛君和芸娘双双罹难,使得原本和谐的府邸陷入混乱。这二人原本待人宽厚,又沉迷对局,规章都相对随意。此时无人主事,府邸中积攒的矛盾也一时爆发。
发帖通知青池的是烛府的总管,此时她却被芸娘陪嫁来的副总管命人阻拦,不得入棋楼。
“这是主人的旨意,你们凭何阻拦”
“今日棋楼要为夫人做法事,谁都不得干扰!”陪嫁来的副总管及其下人均素服披麻,阴郁地横在棋楼门前。
“夫人之事,我们自不会怠慢。可这也要主人知晓……”
“说得好听!”素服的副总管冷笑,“当初我家主人活生生抬进来,结果怎么抬出去的夫人平日身体康健,若不是迁就你家主人,彻夜对弈受了寒,又何至于此如今人没了,装模作样有何用可叹夫人待你亲厚,如今连个像样的告祭都没有!”
青池耳力好,听其中还有人小声言语:“是啊,当初烛君悬赏对弈,芸娘不远千里赶来,胜局之后不要家产,执意下嫁,换得这个下场,又是何苦。”
话已至此,烛府总管自觉有些理亏,只得对青池和零拱手道,“府中无状,让贵客见笑了。不如歇息一日,明日再见”
作为外人,他们也无可多言。青池与零一道转去了客房。
却见少年目光闪烁地一瞥。
烛府客房自然比教部的扫帚棚宽敞舒适很多,但对于青池而言,没有棺材睡的地方,都差不多。
零也不愿单开一间,而是选择了青池客房的柜子。
棋楼的法事一直持续到傍晚,铃鼓声才渐渐息了。但法事似乎不太成功。
尽管没有人来通报,但从府中不断冲撞的冥气来看,不仅亡灵未得安慰,连困在棋楼中的烛君恐怕也受到了波及。
“共命之局,同生共死,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或许是阴天的缘故,天色暗得很早。青池本就带着伤,应当休养。临睡她有些心神不宁。“你说,这里不会闹鬼吧”她巴着零的柜门。
“呵呵。”少年从身上裹住的一圈圈床单中冒出头来。“有鬼的,可不少。”
这一夜不断刮着风。青池睡得不沉,不知何时突然惊醒。
醒时四下又一片寂静。她看到蒙蒙的灯光在窗纸上忽闪。
她未来得及查看,就听一个细若游丝声音在庭院中缓缓游弋。
“生年……共命,归期……比翼……”
像是女人尖细的声音,却无比怨艾阴冷,绝不是人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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