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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闪了老腰

    声音由远及近,还有变形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闹鬼了闹鬼了!”人类少女挂着一圈之前地摊买的辟邪产品,挤进了零的柜子,麻利地带上柜门,开始瑟瑟发抖。

    “你吵吵什么。”缩成一团的少年被晃醒,勉强睁开一只眼。“鬼族长大的,还怕鬼之前你挑衅雪猎的胆子呢”

    “这不一样!”青池紧紧抓着裹住他的床单。“雪猎是个大号的毛茸茸,毛茸茸当然越大越好。可是这……我也以为和鬼族人差不多,但是你看那气息,完全是另一个东西了。”

    灰色少年并没有反驳。

    “上有天池,下有极渊。”零喃喃道,“地界极渊乃是一切的终点,纯由墟质构成,是一切负面的集合,即便众神都无法穿越那个‘生死大限’。而越过那个‘大限’之后,亡者也不再是亡者,不过徒留旧日形貌罢了。”

    此去,是有去无回之路。

    青池怔怔地看着他。尽




第三十七章 天意茫茫(3)
    烛君的少年是在不幸中度过的。

    与后来的扬名四国不同,他伴着不祥的预言和难以行动的怪疾出生。在命名仪式上,德高望重的主祭告诫他父母:这孩子具有天赐的强烈愿力,然而他的愿望会令他甚至家族陷入不幸。

    他的父母因此害怕他与外界接触,怪疾于他反而是一种掩饰。于是烛君只能在方寸的天地里,日复一日地消磨时间。

    偶尔在年中的赛神会上,他被获准出行祭拜,一窥院落之外的世界。彼时满街都是带着各色面具的舞队,轰鸣着高亢的乐声。没多久他便乏了,被家仆扶到神庙的后院歇息。

    因他的缘故,这些家仆也难得外出。他看出他们的渴望,神庙僻静安全,便应允他们去游玩。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后院中只剩他一人。隔壁院落中生着参天的乔木,隐约可见树枝上结满祈愿彩绳,偶尔随风晃荡。

    家仆久等不来,天色已暗沉起来。烛君无聊至极,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铃响声,从隔壁传来。

    然而他记得,隔壁院是一个敬神的秘处,唯一的入口正在他所在的院中,并未见有人进出。这动静或许是什么动物

    强烈的好奇心和常年的憋闷驱使着他,忍着剧痛,扶着墙面和拐杖走了起来。

    越过斑驳的墙面,结着蛛网的花窗,他终于踱到那扇隐秘的门洞前。长期的卧床体质让他不得不停下喘息。

    视线穿过门洞,可以看到一间结着褪色彩幔的小院,俨然预示着祝福和禁忌。但他正痴迷于难得的探险,无暇他顾。

    院正中古木参天。宝盖形的树荫下,停放着一座用竹签搭成的微型楼阁。

    一个坡脚的孩童正在这个模型前玩耍。他披着过长的灰色袍子,赤着足,脚踝上缠着一圈铃铛。奇怪的是未看清之前,烛君以为铃声是他身上发出的;然而一旦走近,反而没有什么铃声了。

    这神楼虽然落着一层灰,应是祭祀所用,不可随意亵玩。烛君正要出声呵止,却见那个灰色孩童轻巧地伸手,在楼阁廊宇中辗转移动,不一会儿,楼阁的细节就便变了模样。或许是飞檐变成了长廊,或者是亭榭变成了草屋。那变化快得无声无息,又自然而然。更奇特的是,随着他的摆弄,阁楼间隐隐亮起了光点,还有绰绰移动的影子,仿佛是一处烟火人间的缩影。

    常年禁闭的烛君不禁看得痴了。

    “你在做什么”

    “嘘!”那孩童极其不悦地回头,仿佛什么庄严的事件被打搅了。“说出来做什么。”

    “这是神巡仪式中要用的神楼吧!”烛君皱眉,他知道这孩童漫不经心地动了什么手脚,可那方式太过高明,毫无痕迹,令他无法指正。

    “那又如何。”孩童的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微笑,他头上倒扣着一只有裂痕的碗当作帽子,然而卷曲的灰发不屈不挠地从碗沿中钻出来。“那些大人是非常粗心的。哪里富裕,哪里缺乏,哪里变化,哪里矛盾,他们未必能发现。就算有眼尖的发现了,只要这件东西还在,也不会多说什么。”

    烛君被他说动了心,毕竟他也不过是渴望玩伴的年纪。“那你可以教教我吗”

    男孩周身灰朴滑稽,却对这少年贵公子的结交毫无兴趣和无耐性。“去去去,这不是你该玩的东西。现在的你,控制不好力道。你也不要对别人说见过我,知道么”他看着颤抖着站立的烛君,表情变幻片刻,似在琢磨措辞。“你要是实在无聊,回家在‘木下贮金’之处找找。算是我谢过你了。”

    烛君却不乐意,并且显示出了十足的执拗。“我不相信。这竹签又有什么难的。”

    他学着那孩童一样的动作伸手,然而在他触碰到第一支竹签时,神楼中闪烁的光点便受了惊一般熄灭了;孩童看似轻松的抽取动作,到他手上就变得笨拙万分,他甚至不知道从那个方向卸掉竹签,那竹



第三十八章 天意茫茫(4)
    棋楼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阴霾,混沌,延绵,就像他与芸娘最后的那一局。

    其实他的五感都在逐渐失去,只是保持着枯坐的姿态。幽闭的棋室中只有烛泪啪嗒滴落的声音,但他偏偏觉得楼外正在下雨,恐怕是灵魂已经开始摆脱身体。

    现在他眼中只有不断变换的棋盘。即使无人对弈,那棋盘上蒸腾的冥气也在自行运转,如同深渊里无尽的漩涡。他不知为何想到了零,那个神秘的灰衣孩童,有着老者的疲惫和侏儒般的智慧。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和最后的一场雨中。他想起自己成名战时,第一次打败西国棋老,也下着一场零零落落的雨。

    他记得他所下的每一场棋局,这并不吹嘘。但是所有棋局中,那是最充实也最空虚一场。就像人终于登顶已知的最高峰,此后再无同行者的踪迹可依循。

    雨幕连天。

    不对,他的记忆仿佛被雨水泡松软了,过去与现在层层粘连在了一起。他记得那场胜利令他满心喜悦,虽然不合规矩,但他第一个跑出了棋室。

    那条走廊覆着延展的飞檐,空空荡荡。棋院和附近所有的棋士还沉浸于棋老被弱冠少年打败的意外之中。因此他一直跑到走廊西侧的尽头,才看见一个人影在出口呆呆立着。那是个灰衣的孩童,头上顶着一只滑稽的碗。雨淋湿了他半边身体,也浑然不在意。

    那场雨中,再度相遇的孩童曾淌着半面的雨水对他说:

    “不如我们打个赌,只要你还相信这世上还有更强者,你就能遇到梦寐以求的对手。”

    他试图在枯槁的脸色挤出一个自嘲的笑,但是下颌动了动,变作一阵抽搐。那最好的对弈者,他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却已经失去。现在连立下约定的人,恐怕也无法再见。

    仿佛是被这个念头所引来的一样,棋阁的迎客的铜铃轻轻响了。

    但他无法转头确认这是不是一场幻觉。他的视线已经被牢牢地粘在了棋盘上。他的手只能捻起棋子,再无其他余力。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向棋盘上流逝。

    门陡然开启。略带潮湿的风悄悄涌入。如果他还能转头,就能看到角落里半截封条随着风飘起,正是那张被开封的“天意”之谱。封条最终扑在了门上,仿佛是在欢迎真正的来客。

    而那封条上的时辰,与此时,分毫不差。

    夜中风声轻旋。淅沥的雨滴加重了棋楼的阴郁。

    情况糟糕极了。“正门不能突围,我们怎么办”

    灰色少年凝视了棋楼片刻,“通常来说,传统的棋楼都会开有一处‘假门’,供魂灵出入。”

    “那不是几百年前的传统吗”青池将信将疑,但还是在花木的掩蔽下,向西侧踱去。

    “通常来说,那只是一侧浅浮雕的‘假门’……但在如此浓郁的冥气下,世界的‘真’与‘伪’,将会发生调转。”

    青池感觉自己不是“看”见那扇门的,而是在零的暗示下感受到了。那是一扇只有半人多高的轮廓,没有刻意粉刷而平时难以发觉。

    他们算准巡逻队的间隙,弯腰翻进了棋楼的回廊,站在那个“假门”旁。

    青池感应到楼内气息翻涌,立刻唤来白狼雪猎。

    “生路七,生门聚——”

    灰色的少年将手掌按在门上,低声念道。

    那墙面仿佛是张白纸,突然被剪开了一片口子,让他们穿了进去。

    “假门”直接将他们引向了棋楼底层。青池和零小心地走着。这比上次更接近青池熟悉的地下世界。

    “真是奇怪,通常术式在对象死后也会终结了。为何这共命之局的效果如此强力”

    “那要从烛君的悬赏算起。‘凡能打败他的,可共享他所有的一半’;芸娘选择的结亲,是第二个誓言,‘从此以后,我们共享所得的一切’;在她临终之时,烛君



第三十九章 天意茫茫(5)
    “一切聚散,皆非所愿。此为,天意茫茫。”

    覆盖了“天意”灵谱之后,紊乱躁动的冥气有所收敛,隐约可见通灵棋盘上凝结着暗红的血迹,仿佛还在灼灼地流动。但她看不到漂浮的游魂,这棋盘原本是件罕见灵物,却沾染了极凶的煞气。

    “如何”青池低声问。

    “很不好。”灰色少年摇头。他指尖虚虚点触,“天意局虽然能够暂时压制冥气扩散,但共命局所吸收的祭献已经临界。这不是长久之法。”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由我们来。”

    “零式最大运算,展开。”

    灰色少年披着青池的斗篷,凝神坐下。他从灰斗篷之下探出那双灵秀的手,仿佛明月褪去乌云。

    他轻抚棋盘,丝毫不在意其上的凶煞,几下将棋子摆好。环形水台悠悠地将棋盘推到了屏风的另一侧。

    青池看到,听到落子声的烛君,枯槁的面容上再度焕发出骇人的光采。那光采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燃尽似的。

    零所摆出的,正是芸娘临终时的残局。

    是为,天意茫茫。

    烛君从未下过这样诡秘的棋盘。他生平第一次看不透对手的棋心在何处。

    或者说,屏风背后根本没有心,而是一个借着亡灵起舞的虚影。

    若非同一人,通灵棋局极难接续。青池尚不知道,接续这样高等棋局的难度,原因超过平日用劣势棋谱对弈。何况此时还加入了变动程度最高、也最随机的“天意”之谱。

    而此刻对面就像一面鬼魅的镜子,不论烛君如何行动,仿佛都能比他更高一步。更可怕的是,他几乎可以确定,对面那位“高人”并没有使出全力,也全无目的。恐怕此人的棋力究竟到什么地步,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

    他甚至并不在乎输赢。胜负与生死仿佛都不是他所在意的。这世上,仿佛没有能够挂住他的支点,只能任由他滑翔,潜藏。

    对面的棋路如影子一般铺展。渐渐地,烛君发现,这是传说中的“搭桥”。对方用棋子一点点接近他,一个个送到他面前,令他非吃不可,近乎献祭。而每当他吃子移动后,通灵棋盘也会相应产生变化,倘若没有跟着对方的引导走,则会陷入激流中央,成为断棋。

    这种“身为渡桥”的走法,只存在于古时记载中,他一度以为只是个传说。

    棋行九转,对面已经自愿失了七子。但盘面上的煞气逐渐平静。那股煞气仿佛在畏惧着什么,蛰伏了起来。

    对方棋子连连被吃,只余两只;但烛君一方的棋子却像是被牵着,形成了一条连绵的路,通向暗中的彼岸。

    倒数第二子被吃时,烛君的棋阵完成了闭合,形成了一条窄舟的形状。而对方的最后一子横在中央,前无所谓,后无所济。

    苍苍茫茫,仿佛无垠的幽界中只有那一人。

    “既然‘开门’无法避免。”青池提议道,“不如由我们开启。”她微微弯腰,直视着少年。“届时将你们一同送过去。在人间,你的权能无法全部施展。但是在地界可以,对不对”

    少年没有言语地点头。

    她叹了口气。若说他有心,却绝不会主动告知;但若说无心,偏偏又留下蛛丝马迹,供人追寻。

    “然而即便是你,开启地门也十分凶险。此外,还有些旁的风险……”

    青池看着金光明灭的屏风,“我哪有顾虑的余地,开始吧。”

    “好。青池,”零在屏风后唤她的名。“要解除这个咒缚,首先要勾回在外索命的芸娘的亡灵。你点亮烛台,让雪猎给你护法,站到烛君背后。等到我给你示意,你就和雪猎绕着这棋室四角依次移动,不到结束不要停止。”

    青池知道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立刻行动。她先将自己的通行铭牌从魂体中化出,挂在屏风上。

    其后,随着真王之诫的亮起,棋室内的烛火变得极度暗淡,只剩了一点挣扎的火星。

    灰色的少年端坐在屏风后,零操纵手中八子主动送吃,青池隐约可以看到一位女子的形貌,在室内缓缓地浮出。但那魂魄被许多粗细的因缘线所缠绕,无法向棋盘前进半步。它试图向面前的烛君伸手。但烛君必然看不到,只是专心地看着棋台。

    青池手持威严冥火,身旁随侍着可以吞灵噬魂的不朽魔种。恍如地界的黑暗主君。在冥界亡魂看来,俨然是要对烛君下达最终裁决的可怖景象!

    “我来开启那门。”人类一顿冥火,出声念道。“支取的便偿



第四十章 天意茫茫(6)
    烛君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雾气所阻隔。对面之人只是一个照面的距离,然而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浮空的少年艄公作为幽冥之民,诡秘肃穆之余,并无个人喜怒。不论深渊如何可怖,在与人类产生关联之前,至少不会触发直观的惊惧。

    然而眼前的魂魄却来自他昼夜相对之人,明明外形相似,却有什么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芸娘!你怎么……”

    冥舟上的魂魄也认出了烛君,它逐渐抬起被锁链捆缚的头。“夫君……你……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

    魂魄一时激动,束缚它的锁链便泠泠响动起来,在它的魂体上烫出一阵烟气。但它不顾疼痛,转身向悬浮的少年低头恳求。

    “大人!烛君虽触犯了禁忌,但罪不至死啊。而且他也是,也是为了我的缘故,才会犯禁。求求您,求您看在……的份上,放过他这次吧!”

    “罪不至死”少年的语调带了些残酷的讽刺。“那你又为何在此”

    魂魄一时怔住了。要魂魄记住自己已死是非常难的。因为穿过死线的过程太过痛苦,它们总会选择性地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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