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此人已过而立之年,与桓玄一样着了宽大的广袖袍服,很家居的感觉。他脸上最夺目的是那双和桓玄一样妩媚的桃花眼,稍有不同的是,他静谧的目光清澈温润,晶莹的眸子盈盈有光华在流动。而他更出众的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甲显然是仔细修剪过的,指尖微微泛着粉色,显得十分柔软。
如果萩娘没有离开,她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男子与前日那位装神弄鬼的“白云子”还有几分相像呢。
他用好看的右手扶着下巴,一边摩挲自己剃得十分光滑洁净的皮肤,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宝儿,你这小相好,也算有几分聪慧。”
桓玄有点不高兴,他生气地说道:“说了多少次,别爬墙进来找我,你就不能走正门吗还有,别老叫我宝儿,我现在是大人了,我的字是‘敬道’!”
“是是,郡公大人。我只是怕你门前那些香气熏得太浓的贵妇们呛到我,我的身体可是金贵得很。”他顿了顿,又坏坏地补充道:“不管别人叫你啥,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可爱的小灵宝。”
“顾长康!”桓玄自诩智谋无双,却对这个损友无可奈何,谁叫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呢,虽然他比自己年长近二十岁,却是自己唯一能够完全相信,并且毫无利害冲突的人。
他按了按额角,正色说道:“这次多谢你了,你亲自出马我才能放心,果然你不负所托。”
“我可是大师啊,别人都说我画技如神,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要求我一幅画便是千金也可舍得。你倒好,让我去画黄符,还要跳大神……我容易吗我。”那男子作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一双骨溜溜的眼睛却不再宁静,妩媚而又狡黠如狐。原来此人正是当代著名画家顾恺之,时人称之为“三绝”:画绝、文绝、痴绝。
桓玄白了他一眼,鄙视地说道:“你不就是觊觎我那两坛武陵桃花酒吗,德行!”
顾恺之也当仁不让,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自然,所谓大恩不言谢,空口白话的感谢我可不稀罕,速速把你的好酒美酒都拿出来排队让我挑是正经。”
桓玄唤仆役取来美酒,一边说道:“如今谢安虽然势大,但根基不稳,皇帝忌惮他,司马道子也觊觎着他们谢家的北府兵。虽然他没有野心,但是皇帝并不相信。因为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念头,那么谢玄的北府兵和王谢两家在朝堂的势力足可以帮助他获得胜利,这也是皇帝必须要削弱他的原因。但其实,一旦谢安死了,谢家就会失去一切。除了王谧,他没有任何表面上的盟友。”
“你也知道这些都是表象了,再说,就算谢安没有野心,谢玄和谢琰可不是吃素的。”顾恺之颇不同意他的观点,“一旦谢安去世,说不定谢家其他人会更肆无忌惮地争权夺利。”
“这一切都建立在谢安不在的情况下,只要谢安活得好好的,谢家的地位和军权都是无人可以动摇的,谢安这个老狐狸,要他上当或者找他的把柄实在是太难了。”
这话其实说得对也不对,谢安诚然是谨慎自重的一个人,但是他待君主至诚,处理政事细心耐心,可以说是几乎完美的一位臣子。他并不是把自己的缺点弱点掩饰得很好,而是他本就不会行差踏错,要找他麻烦确实是十分困难。
桓玄不再纠结谢家的问题,他开始说起司马道子和其他拥兵自重的刺史们:“如前面我们猜测的,如果司马曜和司马道子本就不是一条心的话,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司马曜要抬举殷仲堪,司马道子肯定就会忌恨他,这种心思皇帝不可能不察觉。所以与殷仲堪交好是取得皇帝信任的很重要的一步,只是如果司马道子和殷仲堪迟迟
第四十八章 陈郡谢氏(五)
桓玄亲手给他奉上一杯美酒,用无辜而憧憬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写了两个大字“快说”。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恩……具体是谁你就别问了。据说,袁悦之是因为和琅琊王关系太好,说话肆无忌惮,才被杀的。”
“肆无忌惮怎么个肆无忌惮法”
“听闻他对司马道子说,现在皇帝这样信任你,你就应该趁机夺取朝廷大任,排挤所有会和你分权的世家贵族,这样才能大权独揽,事事自专。”他掩饰着自己的鄙夷之色,继续说道:“只是不巧这话被皇后的弟弟中书令王恭听说了,他就悄悄去告诉了皇帝,皇帝不能动自己的亲弟弟,只能把袁悦之杀了,既是泄愤,又是警告。据说,司马道子知道这件事之后,曾经扬言要杀了王恭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皇帝果然是猜疑司马道子了,这王恭完全不肖乃父,看着也是个厉害角色……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还有,这话……是鄱阳公主说的吧,这种皇家内院的事情,除了她还有谁敢到处胡说”桓玄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那个多情公主……恩”
顾恺之面色微红,瞪了他一眼道:“就你想法多,再这样没大没小我可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你家那个母老虎管你那么严,你不一样四处拈花惹蝶!”
两个男人一说到女人,嘻嘻哈哈地互相调笑起来,话题立马被岔开了。
这日谢安下朝回家,却发现自己心爱的儿子谢琰在书房静静地坐着等他。
他们父子俩经常相对倾谈,几乎是无话不说,因此谢安不疑有它,温和地问道:“琰儿,你有何事”
谢琰却没有说话,默默地下拜,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谢安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被他这架势吓到了,他急忙问道:“怎么了可是你妹妹出什么事了”在他看来,家里几个子侄都颇为靠谱,唯一可能会捅篓子的就是谢琰的亲妹妹谢璎,若是她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做父亲的和做哥哥的少不得还得为她善后。
谢琰摇摇头,还是恭恭敬敬地跪着并不起身,他神色复杂地仰视着自己心中最为崇拜的人,清秀的眉毛微微皱起,为他艳丽的脸庞平添了一股忧郁。
他纠结再三,终于说道:“父亲,儿有一事相求。”
谢安此时已有三分猜到他所为何事,这儿子行事为人都很正派,绝不可能作出什么有违家声的事情来,如果此事又和谢璎无关,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唯一一件他自己不能决定的事情。
果然谢琰在他鼓励的神色下,脸色微红,嗫嚅道:“父亲,儿心仪一女子,辗转伏枕,卧而不寐,思之深且久也……”
谢安并不责难他,他来回踱了几步,细细思量后又觉犹疑,便试探着说道:“孟子曰,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而少艾,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我们谢家也不是那穷讲究门第的世家,你若有喜欢的女子,即使身份并不相称,待你迎娶正妻之后抬回来做个贵妾也是使得的……你这事,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为难之处”
谢琰脸色果然白了,他急急反驳:“父亲,那女子……不愿为妾。”
谢安忍不住斥道:“琰儿,你也糊涂了不成”
谢璎嫁到王家之后三天一
第四十九章 陈郡谢氏(六)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同意你这样做的后果。”
“首先,我活着时候,我那些政敌会不遗余力地攻击你,甚至你会成为我的软肋。世家联姻,是百年来的惯例。击退苻坚之后,你已经站到这样高的位置,以至于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你,你却要做这样违背世俗礼法的事情,别人再怎么对待你都是正常的,我也并不能仗着自己的权势来帮助你。”
“其次,我死了之后,你从兄谢玄手握重兵,朝中却孤掌难鸣没有相扶持的人,很快就会被排挤,如果他起兵反抗就是造反,其他世家会很乐意来镇压他,顺便分一杯羹;如果他不抵抗,他的兵权也很快会被瓜分。”
“谢家一旦失势到那样的程度,之前所有捧着我们仰仗着我们的人,都会迫不及待地赶来踩我们,把我们碾落尘埃,挫骨扬灰。那时候,你还想做你的富家翁,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些事情,谢琰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被自己父亲这样当头棒喝,剖析得这么清楚,他不得不去面对他尝试避开不去思考的现实,父亲说的都是真的,都是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实。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你只是我的儿子,即使你是皇帝的儿子,即使你是皇帝,你都没有可能肆意妄为。你以为太原王家的王法慧是因为得了皇帝的喜欢才做了皇后的吗宫中最得宠的张贵人夜夜专房,却始终是个妾,这就是名分,是礼法,是世代传承的规矩……”
“现在这种混乱的随时会有战争的局势下,只有获得绝对的权势,让所有世家的脑袋都对你俯首,让每一双执武器的手都对你效忠,没有人敢挑战你的权威,没有人能牵制你的任何决定,你一个微笑,花朵都必须为之盛开,你一个眼神,所有的人都只能顺从你的心意……”
“只有到那种时候,你才能不计后果,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而你,就将会承担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造成的任何后果……”
谢安越说越激动,他其实在说着他自己的心声,即使是号称纯臣的谢安,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不希望全天下匍匐在自己脚下,哪有人能拒绝能够自由自在恣意妄为的诱惑
谢琰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他也觉得自己有能力走向那条道路。
谢家有声望,有军权,现在,一切都还不算太晚,不是吗
谢安看到了他眼神的变化,吃了一惊,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赶紧补救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要在期望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明白了吗”
谢琰垂下头,悠悠地说了一句:“明白了。”
这世界上,有的人会仰仗自己的权势,罔顾别人的心意而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的人善于取巧,能寻找各种礼俗的漏洞来达到自己见不得光的目的;有的人善于自我安慰,会给自己做出的无理的事情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有的人会用懦弱的外表进行欺骗,获取那些本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谢琰不是任何一种人,他心如光风霁月,坦荡若明镜。
他想做到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尽力去做,不管过程如何艰辛,不管结局是否圆满。
人生苦短,有的人,不知生从何处来,死到何处去,穿衣吃饭碌碌一生,这样的一生,如梦里来梦里去,糊里糊涂几十年甚至一百年,都只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而一颗坚定的心,则是一念永恒。
两人一时间一齐沉默了。
而这时,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
“哥哥到底喜欢上哪家小姑子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到现在还被蒙在
第五十章 寒露(一)
太元九年的冬天就快要来临了。
寒露这一天,臧府西苑的丫鬟们忙作一团。
采葫采蕴两个小丫头在采葑的指挥下把一盆盆菊花搬来搬去,只听采葑一会说“女郎说喜欢那几盆紫色的翠菊,要放外面点”,一会又说“放在路中间,女郎要怎么走嘛”,把两个小丫头折腾得够呛。
采葫是个心直口快的,抢白道:“采葑姐姐,你倒是想想好,到底要放哪儿,我们搬来搬去好几遍了,也很累呢。”
采葑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道:“你个小蹄子,我们女郎就是待下人太和善了,倒惹得你现如今搬几盆花都推三阻四。”
采蕴看她们要吵起来,忙打圆场道:“采葫姐姐,你先歇着吧,我来搬就是。”
采葫也不是个浑人,一时逞快而已,见她这般,笑吟吟地给采葑行礼作揖道:“是我躲懒了,采葑姐姐教训的是,以后再不敢了。”
采葑这才作势骂道:“好吃懒做的小蹄子,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撕了你。”
忙活了半天,菊花总算是摆好了。
寒露这个节气和重阳很相近,习俗和后世的重阳是一致的,就是赏菊登高喝菊花酒。
京口附近虽然山也有几座,萩娘一个人却没心思去登高,只吩咐在自家院子摆酒喝,赏赏菊,就算是过节了。
自从上次抓鬼事件后,郑氏一时不查脱口而出的几句话,让她尽失臧俊的欢心,虽然表面上没有受到任何责难,谁都看得出来,郑氏在老爷面前已经说不上话了。
即使臧氏只是个人口简单的小家族,下人们也惯会捧高踩低的,除了郑氏的陪房严妈妈,几个得用的管事妈妈更是对郑氏阳奉阴违,郑氏心里有鬼,自然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发作的。
随着萩娘年纪渐长,家奴们也有不少转而向她献殷勤的,女郎早晚要嫁人,当年阮氏的嫁妆大家都看在眼里,将来必定要跟着女郎嫁出去的,能做女郎的陪房也是件好差事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就连臧家这么一座小庙都不能免俗。
郑氏与萩娘的此消彼长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这不,连最好的菊花都忙不迭往萩娘这送了,这都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又有谁能说个不字。
没精打采的翠环来到西苑一看,就被气得不行,这里的菊花,各色都有,姹紫嫣红的,哪像自家夫人那边的菊花,死气沉沉,一律都是最普通的黄色。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回去就告诉主母,必要恨恨地打他们板子!
她勉强压着怒气,站在门前行礼道:“给女郎请安。”萩娘点点头示意她进来,翠环生硬地下拜,回话说:“主母差奴婢过来问问,女郎今晚可会去正院用膳”
萩娘是巴不得去给郑氏添堵,只是今天自家院落都准备好了大家欢聚一堂的,李妈妈又大展雌威正在奋力下厨呢。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父亲母亲可吩咐我去了”
翠环老老实实地说道:“回女郎的话,奴婢多日未见老爷了,老爷并没有吩咐过奴婢什么话。”
萩娘正注视着她,当翠环说到“老爷”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见她明显神色有所松动,隐隐有一丝娇羞,一丝温柔。
萩娘忍不住微笑起来。
翠环不明所以,狐疑地看着她。
萩娘起身走下榻来,扶起她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充满蛊惑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帮你。”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当翠环托着一小壶菊花酒从西苑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和来时完全不一样了。这无聊黯淡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自己面前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只看自己愿不愿意把握了,女郎和夫人的不和是她们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一边摩挲着精致的酒壶,一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向正院书房走去……
这边西苑里,李妈妈正吆喝着小丫头们摆菜端酒,忙得不亦乐乎。
由于刘寄奴在这院子里已经是常客了,所以每次他出现的时候众丫鬟都自动把他屏蔽了,只当他不存在。只有采棠,每次寄奴一出现就双眼一亮,第一个跳出来同他打招呼,嘘寒问暖。
“棠儿妹妹,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寄奴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皱巴巴
第五十一章 寒露(二)
臧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郑氏听到下人回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是这么几个字,分开都认得,拼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什么叫“主子抬了翠环做姨娘,吩咐了搬到主屋去住”那小贱蹄子,她怎么敢
昨天派了翠环去找大娘,左等右等不见她来回话,还以为是大娘刁难她,也没敢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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