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徐沐尚未回过神来,萩娘却是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字,温柔地问道“瑄小郎,这桓修是不是便是先帝准婚了给武昌公主做夫婿的那位”
唐瑄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正是如此,这桓修是南郡公桓玄的从弟,据说也是个英姿俊朗之辈,故而与公主琴瑟和谐,十分和睦。”
徐沐便是个傻子,如今也明白了过来,忙问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收到了消息,那桓修会来攻泉陵城”
唐瑄张口结舌地站在那儿,怎么都难以自圆其说,只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早上那封匿名信的内容全部清清楚楚地复述了一遍,最后在萩娘的追问下,就连自家叔父的那些忧虑,也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他们。
若是唐云在此,只怕分分钟便能被气吐血。
徐沐不屑地说道“唐明府实在是想的太多了,我军本就是师出有名,我徐沐也是出身颍川徐氏的贵族门第,且不说此地偏远,并非爨王之所欲,就是先前那两个州郡,也不过是因为见那太守无能,才留了些兵马助他防御罢了,岂有丝毫贪心”
唐瑄半点不自然的颜色都没,反倒是释然地笑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桓氏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大家都是出于义愤,又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寄奴也是大感赞同,萩娘却是皱眉道“瑄小郎,你说的那封匿名信,可能是何人所写你可知道你们家族有什么亲善之人是同桓氏颇有来往,过从甚密的吗”
若此人是善意的倒罢了,若他是故意令唐云有了防备,好让双方两败俱伤,那这用心也太阴险了。
唐瑄摇摇头,显然一点思绪都没有。
上万人的大军要入城显然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一方面要防着有人趁乱混进城,一方面要找地方搭建军帐,军马更是需要有人去喂养管照,徐沐和唐瑄很快便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身为军需官的刘怀敬也在一边挥着笔指挥着众人搬粮食,忙得不亦乐乎。
萩娘不无忧虑地对寄奴和刘穆之说道“原先我们料想最有可能来的应是卞范之的南康郡府兵,而此番桓玄却是派出了驻守江州的桓修前来,只怕为的就是能速战速决,尽快把我们料理了,好专心谋划如何夺权等大事,故而我怕那桓修说不定会倾巢出动,不顾一切地踏平泉陵城。”
刘穆之点头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与其让卞范之和我们拉锯战,倒不如以三倍五倍之兵力,一举而下之,兵贵神速,粮草什么的都是消耗,虽然看起来有些兴师动众,但这倒很像是桓玄能做出来的事情。”
萩娘原先不过是有些担忧罢了,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气馁,只能转头问寄奴道“寄奴,若真如刘穆之所说,桓修以五倍兵力围城,我们能抵挡得住吗”
寄奴眼中没有丝毫的惧色,反而流露出一种似火一般的热忱,郑重地点头道“虽则我们的军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桓修的军队也是长年驻守江州,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的,若说经验,大家都是几乎为零,但我们占了天时地利,这坚固的泉陵城,应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破。”
刘穆之摇头道“单凭城墙之固并非长久之策,他们若是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岂不是要被饿死在城里。”
寄奴眼睛一亮,笑道“我还真怕他屯兵一处,那才不好打呢,若他敢分兵包围我们,我自有破他之计。”
他那双明亮的双眼如星辰璀璨,充满着满满的自信和渴望。
只要是英雄,并不能永远地被埋没,有些人所说的“身不逢时”,不过是不懂得抓住机会的人的自嘲之语罢了。
萩娘望着他愈发英气逼人的容貌,心底似是浮上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却是怎么都看不清楚。
虽是早就料到了桓修之军不可能寥寥,然而,在城墙之上,远远望着那连绵不绝的旗帜,那几乎接连天幕的滚滚烟尘时,萩娘还是被吓了一跳,从那架势看来,桓修所领之军竟是不可胜数,更何况,这还不过是领头的骑兵而已,步兵和辎重应是还在后面。
见她面色惨白,寄奴忙安慰她道“你别误会了,这行军本就是易起烟尘,看着似是有许多兵马,实则后面的那些都不过是尘土罢了,他们的人数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在他看来,这桓修的整军也不过如此罢了,且又是一路疾行而来,并不曾有什么章法,只求一个“快”字而已。
桓修仗着自己兵多将广,只怕根本没把这小小的泉陵城放在眼里。
从能见到那烟尘开始,不到一个时辰,唐云便收到了士兵们的禀报,说是那桓修派人在城前叫骂了。
即便是萩娘,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庐陵到零陵并非倏忽可至的,他们这急行军,少说也有三五天了,桓修不先让军士休息一下,便急急忙忙地来挑战,是不是有点不科学
“寄奴,寄奴”
。
第五百一十八章 首战(二)
她唤了两声,却是没人应和,转身一看,却见那孩子已是不见了踪影,不知跑哪儿去了。
桓修身边的幕僚们也是一叠声地劝着桓修“桓将军,根据兵法所言,我们远道而来,理应先驻扎下来,休整后再战,更何况此时该是我们防着他们来偷袭才对,您怎么能令人去挑战呢”
桓修却是毫不在意地挥手道“你们别废话了,我军若是和他们旗鼓相当也就罢了,本将军此次携五万大军席卷而来,这泉陵城内却是最多不过千人,以十倍之众,自然是转眼便能让他们乖乖地投降,还要管什么兵法什么战术的,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纸上谈兵’害人吗”
“但是,将军明鉴啊,如今我们的五万之众,还有三万在百多里外根本还没到呢,更何况将士们从早上起都没有吃过饭,这饿着肚子哪能打仗啊”
“这些都是小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娘们似得磨磨唧唧的,没吃饭正好,待我拿下了泉陵城,便入城摆酒给大家庆功就是了。
众人还待再劝,桓修却不乐意听,冷冷地说道“若是再有人口出狂言,扰乱军心,便以谋逆罪论处,都下去吧。”
此言一出,自是立刻清净了,那些文质彬彬的幕僚们纷纷摇头离去,当时便散了一半,而另一半,也是因为家族和桓氏世代颇有渊源,才不得不勉强留下罢了。
桓修却不在意这些腐儒们,他转身凝视着城墙上迎风飘扬的“唐”字,已经开始暗自想象那旗帜换成玄色的桓氏旗帜的样子了。
果不其然,不过是叫骂了半盏茶的功夫,那紧闭着的城门便慢慢地打开了。
桓修忙抬眼看去,却见那里面出来的并非自己想象中手捧官印,负荆请罪的唐云,而是一个英武的少年,一马当前地冲了出来,身后的士卒一字排开,竟是不过数百之数。
他不由得放声大笑,扬声道“兀那少年,是不是唐云那老儿怕死,故而派你出来送死你若是眼睛没问题的话,还是看看清楚我身后到底有多少人,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螳臂当车’”
那马上的少年半点惧色也无,所骑之马通体黑色,唯有额前一缕白色的鬃毛,十分好看,一人一骑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不是寄奴又是谁他身后的军士们心中虽是惴惴,然而此时城门已闭,唯有死战而已,众人同仇敌忾,自是气势高涨,每个人眼中都露出了决绝的神色。
寄奴挑衅似地举剑指着桓修,一样大笑道“哈哈,你不过是凭着人多势众罢了,可敢与我单打独斗,痛痛快快地放手一战”
桓修神色一滞,他并不擅长武艺,更是不能以身试险,不由得大笑道“我乃陛下亲封的驸马都尉,桓氏的嫡子,世代簪缨,尊贵无极,你小子又是什么身份,竟敢让我与你单打独斗”
寄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我叫刘寄奴,是个军中小头目罢了,若是你不敢跟我单打独斗,那便命你那些狗腿子一起上吧,本小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桓修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他退开几步,对军令官吩咐道“命前军五千人上前,灭了这小子。”
军令如山,军令官三声号角响起,为首的先锋军队虽是人人满腹怨言,却也不敢有半点违拗,又见那小将所率不过是数百人而已,更是轻视,有好些人只是懒洋洋地扛起了武器上前,却是拼命地往后躲,不想冲在前面当炮灰。
就这样你推我,我拉你的,这五千军士还是慢慢地围拢了上去,因人数差距实在太悬殊,竟是隐隐有着合围之势。
寄奴见时机正好,当机立断地喊了一声“摆阵!”
方才还是零零散散,看似毫无章法的士卒们,似是如条件反射一般,飞快地调整着位置,前后中三队,整整齐齐,半点颓然之状都无。
桓修眉毛一扬,心道,这小子还算有几分能耐,真是可惜了。
他冷冷地喝道“进攻!”
这并非他不知爱才,只是这是自己的第一战,必须得以雷霆之势,保证全胜才行,若是流露出半点迟疑,半点软弱,那便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这他是运气不好了。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优雅地侧过身去,不想看到那血肉横飞的画面。
然而,人仰马翻间,他所听到的,却是己方士兵的惊叫声,还有城墙上守军的喝彩声。
那阵型如同半开的莲花一般,以血为花瓣,绽开了半圆形的一圈。
只是那血,大多是己方骑兵和马匹的血,那可恶的小子竟是丝毫无损,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从容地大声呼喝着,竟是如拈花的巧手一般,牵引着阵法的变化。
他面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又十分从容,似是完全不受面前这血腥的一幕影响一般,冷漠无情,令人不期然地心生敬畏之意。
“伤者入内圈,盾兵上前。”寄奴站在那阵法中间,面上虽被撒上了敌人的鲜血,抑或是己方伙伴的热血,但他却没有半点犹豫和怜悯,只是大声地指挥着自己的队伍,无情地屠戮着敌人。
桓修这才发现,那阵法及其古怪,前排的盾兵如铜墙铁壁一般,后排的弓兵则分为两轮,分别一上一下地换箭,射箭,自己的骑兵就算能冲到那阵法之前,却也会被中间的戟兵所刺伤,几乎碰不到后排弓兵半根毫毛。
不对,这架势,是要输啊。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不,他不管怎样都必须杀了这小子。
桓修当机立断,立刻喊道“军令官,命所有骑兵一起上,务必拿下这小子。”
三声军号响起,桓修的军队正待一拥而上之时,却见那城墙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弓手和投石器,一支支有力的羽箭和大石块一起,如漫天飞雨一般纷纷落下,已经冲到前面的骑士不是被射中了人就是被射中了马,纷纷倒了下去,而后面的人则有些迟疑,并不敢上前。
第五百一十九章 首战(三)
桓修身边的谋士忙劝道“桓将军,您还是命骑兵后撤吧,待后续攻城器和步兵到了再打不迟,这城墙之下,骑兵占不到半点便宜啊。”
“啊!”
话音未落,那个献计的幕僚便被桓修一巴掌给打趴下了,来不及掩着面上的伤痕,忙伏在地上请罪。
“这种话你早干嘛不说现在说,还有用吗!”
桓修恨恨地骂道,无疑是迁怒。
那个无辜的幕僚忙连连叩首,心里却想着,先前大家都跟你说过了,只是你并不曾听信啊……
在城墙上守兵的嘘声中,桓修不得不命军队后退三十里。
这后退的当儿,那刘寄奴更是得理不饶人,喊打喊杀地追了上来,一路上奔溃的,装死的士卒不计其数,就连那些幕僚们,都忙不迭地逃跑,只怕自己腿不够快而已。
待扎下了军营,桓修命人一清点人数,发现未能归来者竟是有五千之数,这五万大军,尚未见着唐云的面,更是几乎没让对方死伤,便少了十分之一,桓修不由得恨恨地挥舞着拳头,怒道“这刘寄奴,实在太可恶了,旁人倒罢了,待我破了泉陵城,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贤侄真是少年英雄,老夫实在是感激不已,还请切莫推辞,满饮这一杯。”唐云一脸仰慕的神色,若有所思地举杯敬着寄奴,而称呼也从“刘郎”变成了“贤侄”。
寄奴面有赧色,不复方才战场上的从容,为难地说道“这一杯,我便喝下了,但唐明府莫要再劝我酒了,军中饮酒乃是大忌。”
唐云连连点头,又满上一杯,对徐沐说道“虽则刘郎是此战的大功臣,然而老夫更要感激贵国爨王殿下的鼎力相助,若没有你们,泉陵城只怕已然不能幸免。”
徐沐与有荣焉地接过了酒杯,笑道“在南中我便发现刘郎格外英武,却没曾想他竟是这般厉害,不瞒您说,我在听说了刘郎独自开门迎敌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呢。”
萩娘掩面叹息,实在是颇有同感,当时听说了寄奴率了区区五百的前锋军便出得城去,她真如被当头一桶冰水浇下一般,已是浑身冰凉,所幸此番寄奴毫发无伤,总算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略一思索,便对一边的唐瑄说道“瑄小郎,还烦请您一会趁着夜色,尽快去将城外的落石和羽箭都捡回来,若是还有对方的伤者,最好也都抬回来俘虏起来。我看这桓修吃了大亏,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怕今夜便会来找回场子。”
唐瑄此时已然对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忙答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人。”
他一转身走出两步,却又转了回来,摸着脑袋说道“晚上城中的防务要怎么安排,您可有指教”
这唐瑄突然一下子这样客气,萩娘不由得暗暗好笑,但对方毕竟其意甚诚,她也不好取笑于他,便正色答道“这防务一事,自是您更清楚些,但奴心中窃以为,若是我们表面上毫无防备,待那桓修派人纵云梯爬上之将上未上之际,用火油攻之,只怕会有奇效。”
唐瑄眼睛一亮,大喜道“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这就派人准备去,火油只怕不多,但菜油猪油应是还能找出些来。”
萩娘微笑道“我们是被围之人,所有的物资都要物尽其用才好,您在安排的时候,千万要派可靠的心腹去,莫要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误了我们的大事。”
唐瑄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在下受教了。”
萩娘这才稍稍放心,转身入内,却见方才还都是男人的屋子里,已多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少女。
她不由得微微皱眉,却见那两女虽是装束动人,却并非妖娆媚人的那种烟花之色,而是穿着十分高贵优雅,竟是当下贵族女子间流行的打扮。
萩娘若有所感,明白了几分,又细细去看那两名女子的五官,果然同那唐云有三成相似之处。
果然那唐云正对徐沐说道“这两位是我的嫡亲女儿,大娘,二娘,却不知您是否已曾娶妻”
徐沐忙摆着手,羞涩地说道“不曾,不曾。”说话间,忍不住便多看了那绛衣女子几眼。
萩娘看在眼里,忍不住便微笑了起来,又觉得十分之失礼,便抬手掩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那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可爱极了。
寄奴的双眸,无时无刻不追随着她,方才见她和唐瑄相谈甚欢,便已然有些不安,此刻见她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然那明艳动人的模样,实在是令他移不开眼,就连唐云在和徐沐说什么,他都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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