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侯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幽篁小筑
车子沿着小河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又拐了一个弯,眼前出现了大片的橡胶树林。
“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来台风?”一个伙计看着橡胶树林,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问韩诺惟。
“反正我是不种橡胶了,我老家以前的林子都租给别人种了。”另一个伙计答道,“看天吃饭,受不了。”
韩诺惟忽然想起莫傲骨曾经向他提到过,2008年缅甸遭遇热带风暴,受灾严重。他试探地说:“只要别再来08年的那种就行了。”
一提起2008年的热带风暴,众人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地交谈起来。有人在骂政府,有人在感伤,有人在幸灾乐祸,一时间,韩诺惟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哥提萨被喧闹声吵醒,他醒来的第一眼就是去看韩诺惟。韩诺惟揉了揉眼睛,好像也刚睡醒似的,侧脸看着窗外。
车又开了一阵,拐了许多弯,下了公路,开上了土路。过了一会儿,车停在一堆树丛的前面,两个伙计跳下来,将树丛移开,露出了后面的铁丝网。他们轻车熟路地将缠着铁丝网的木桩移开,等车子开过去了,再将一切复位。
韩诺惟才明白过来,这些做琥珀生意的“老缅”开着没有牌照的车,不会以边卡的常规路线往返,这对他恰好是有利的。
没过多久,车子开到了一座简易的大铁门前。貌盛用缅甸语与看守大门的士兵打了个招呼,然后塞了些钱给他。随后,斜挎着老式步枪的士兵便拉动门锁,打开了大铁门。貌盛一踩油门,车子就开过去了。
车子在没有公路的树林里穿行,但貌盛非常熟练的样子,显然是常从这里走。很快,车子开出了这片不大的树林。
印着缅文的指示牌迎面而来。韩诺惟知道,自己真的自由了。
万国侯传 第三十三章 亲如兄弟
哥提萨并不是一个体面的商人,确切地说,他做的生意就是违法的——绕开中缅边境的海关审查,偷偷将大量琥珀带到中国来卖。
哥提萨在缅甸密支那有自己的矿区,每年旱季,他都要雇佣工人开挖琥珀,然后加以挑选,量大质低的就跑量卖,成色好的就挑出来进行精制加工,再以高价出售。而韩城每五天就有一场大规模的宝石集市,每次要去赶集的一两天前,哥提萨就带着伙计和货,来到韩城住下。他住宿的小旅馆就是第一手的临时市场,一些在韩城开店的老板会在赶集前去小旅馆看货。有时特别出彩的琥珀甚至都不会出现在集市上,而是在小旅馆就被老练的中国商人给买走了。
这种特殊的身份,使得哥提萨格外谨慎。实际上,如果不是韩诺惟精湛的手艺,他根本就不会收留陌生人。
哥提萨对这个年轻人非常满意。因为他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琥珀料子打磨抛光好,而且经过他抛光的琥珀总是特别光洁明亮,同时,因为去掉了那些细微的瑕疵,整块琥珀看起来都会焕发出全新的光彩。
最令哥提萨意外的是,韩诺惟可以在去掉瑕疵后,几乎不改变琥珀的重量,而不是像普通的工人那样,为了省事,直接就把带裂痕的部分给切掉了。琥珀销售是按照重量来算的,多十几克重量就能多赚十几克的钱。捡到一个手艺这样好又不漫天要价的熟练工,哥提萨简直喜不自禁。
此外,韩诺惟的适应能力也非常强。莫傲骨早已在狱中向他详细描述过缅甸的生活习俗,而他又极为善于模仿和学习,由此,当他穿着筒裙,趿拉着拖鞋,嚼着包好的槟榔,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老街上时,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外国人。
缅甸是个佛教文化盛行的国家,而作为克钦邦的首府,密支那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身着袈裟的僧人,从黄口小儿到耄耋老者都有。
韩诺惟到密支那没多久,就遇上了敬佛布施的千人食粥。他原本没有什么兴趣,但因为店里的伙计们都去看了,就只好也跟着去。
上午十点,数千名僧人排成整齐的三排,手托瓦钵,慢慢走进寺院。寺院里的每个人都仪态端正,神情庄严,场面蔚为壮观。僧人们从信徒手中领取稀粥后,按照等级,依次席地而坐,开始不疾不徐地进餐了。
整个过程神圣而井然有序,千人用餐时的安静,让韩诺惟感到吃惊。他看看身边围观的人,也都保持着肃静,没有人交头接耳或是窃窃私语,内心不由得一阵感叹。莫傲骨曾告诉过他,缅甸大约有九成的人笃信佛教,男人一生必须出家一次,才会被社会承认为人。这些人相信:今生对佛虔诚奉献,来世将继续受到佛的佑护。
韩诺惟对僧人们施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尽管他心里早已不相信任何神祇——复仇,是他惟一的信仰。
韩诺惟无时无刻不想着去东阁寻找坐标的指向地,但他身上只有抛光打磨琥珀得来的一点工钱,并不够做什么。假如他忽然不辞而别,哥提萨会不会向缅甸警方告发他?假如不仁社在缅甸安插了眼线,被惊动了,怎么办?就算找到了宝藏,他又如何能避人耳目,将八大箱子琥珀运送出来?种种现实困难,使得韩诺惟没有着急前往东阁,而是在哥提萨的手下安心地做起了工人。八年大牢,早已教会了他忍耐和等待。
韩诺惟很快就与哥提萨的手下打成一片,人人都喜欢这个聪明又和善的年轻人。他们亲切地叫他“凯东”,在缅甸语里是“鸣鸡”的意思,因为他总是最早起床干活的一个,比公鸡打鸣还要勤快。
而在这群伙计中,跟韩诺惟最要好的,就属貌盛了。也许是年龄相近,也许是脾气相投,总之,他俩一见如故,总有聊不完的话,貌盛甚至会在每个休息日将韩诺惟带到自己家里吃饭。
貌盛父母早逝,他很早就出来工作,供弟弟读书,兄弟俩感情很好。弟弟貌吞钦比貌盛还要再高一点,只是稍微瘦弱了些,一张娃娃脸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一看就是很“乖”的好学生。
貌吞钦对韩诺惟很好奇,因为这个“丑”哥哥好像什么都懂,不仅可以纠正他的英文发音,还能一下子看出他的化学作业上的方程式没有配平。貌盛好奇地看着韩诺惟辅导着弟弟的功课:“凯东,你怎么会知道得这样多?”
韩诺惟耸耸肩膀:“因为你在吃烤串的时候,我在看书呀。”
貌盛撇撇嘴:“我吃饱了有力气干活,看书只会让我犯困。”
韩诺惟说:“借口,让你一边吃烤串,一边看书,你还困不困?”
貌盛想了想,吞吞吐吐地答道:“该困还是会困的。”
韩诺惟和貌吞钦一齐笑了起来。
貌盛有点不服气:“你知道的多,怎么还跟我干一样的活?你可以去当英文老师,或者教别的。”
韩诺惟露出个神秘的笑容:“我要是去做了别的,就不会认识你了,你不会伤心吗?”
“嘁,你又不是漂亮妹子,我干嘛要伤心。还有啊,貌吞钦你不准笑!”
玩笑归玩笑,貌盛对这个弟弟宝贝的不得了。他曾很骄傲地告诉韩诺惟,貌吞钦以后是要出国读书的,要有大出息,能过上完美的人生。“什么是完美的人生?”韩诺惟好奇地问道。“像缅甸人一样生活,像中国人一样挣钱,像印度人一样花钱。”貌盛咧开嘴,笑着说。
韩诺惟微微一笑,心想这概括还真是精准,相比花钱而言,他认识的中国人确实更喜欢攒钱。
吃完饭,貌盛就带着韩诺惟去钓鱼。到了湖边,貌盛要韩诺惟等他一会儿,他脱掉了衣服鞋袜,然后赤身走到水里,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好一会才冒出头来,这时他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朝韩诺惟摆了摆手,韩诺惟也脱了鞋袜,慢慢趟水走过去,才发现貌盛在水底找到了鱼窝。然后,两人就站在水中,一手一根鱼竿,双持着钓鱼。由于鱼竿离鱼窝很近,几乎不用费什么劲儿,很快就能钓起鱼来。他们把钓起来的鱼抛到岸上,不一会儿功夫,草丛里就有不少鱼了。
钓了一阵子,貌盛说:“奇怪,我明明刚吃过饭,怎么看到这些鱼就又饿了?”
韩诺惟做了个鬼脸:“不奇怪,因为你是属鸬鹚的。”
貌盛有些纳闷:“胡说,八大生肖里没有鸬鹚,只有鹏鸟,而且我是有牙象,也不是鹏鸟。”
韩诺惟看着貌盛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告诉我,鸬鹚喜欢吃什么?”
貌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韩诺惟取笑了,便假装恼火地推了一把韩诺惟。韩诺惟脚底一滑,一下子坐到了水里,他挣扎着起身,但脸上却粘了好几坨水底的泥巴。尤其有一片黏在额头上,恰好在眉心的中间,里面还嵌着个方方正正的、没拆开包装的避孕套。
貌盛爆笑起来,他越看越好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韩诺惟伸手一摸,顿时无语,他看着貌盛笑得这么欢乐,一气之下,就要往貌盛的嘴里塞。
貌盛赶紧往岸上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你自己留着吧,还能用呢!”
韩诺惟跟在后面大喊:“送给你当传家宝了!”
除了这些打打闹闹的日子外,韩诺惟在缅甸更多的体会是劳累。和他之前想的不一样,缅甸琥珀的开采竟然完全靠人工。因为琥珀珍贵又娇嫩,无法像开挖煤矿之类的进行大规模机械操作。而由于五月就要进入雨季,届时将几乎无法开采,因此,这段时间,他们一个礼拜只能休息一天,其余的时候都得一天十二个小时地工作。
缅甸琥珀产量虽然还算可观,分布却并不均匀,有时候,韩诺惟他们连着几天也挖不到一块琥珀。每当这时候,哥提萨总是臭着脸。而运气好的时候,他们能挖到成堆的琥珀,大家就都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不是做白工,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加菜了。
这一天,众人正在挥汗如雨地挥动着锄头,突然,一个年轻的伙计兴奋地大叫了起来:“火山灰!”他伸手一指,只见新翻出来的泥土中混合着一层薄薄的灰黑色的火山灰,一伙人精神一振,更卖力地挖了起来。韩诺惟也加快了速度,他明白,看到火山灰就有戏了。因为火山爆发意味着树木燃烧折断,大量树脂流出,最容易形成琥珀。
果然,没过多久,大块凝结着琥珀原石的石头就露了出来,而且还不只一块。众人高兴极了,韩诺惟欣慰地擦擦汗,挖了好多天,总算是有收获了。
这时,他注意到貌盛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貌盛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因为发现了琥珀矿而欣喜,只是默默地蹲在一旁抽水烟。韩诺惟走过去,也蹲了下来。貌盛将水烟递给他,韩诺惟摇了摇头:“累啦?干不动了?”
貌盛没有说话,只是“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烟雾缭绕,像是他欲说还休的心事。韩诺惟觉得奇怪,貌盛不是能在他面前藏住话不说的人。但他看貌盛沉默不语的样子,也不好再追问,便拍了拍貌盛的肩膀,接着回去干活了。
天色渐暗,要收工了,工人们拿着自己的东西,拖着疲惫的脚步,排队走回工棚。
貌盛追上韩诺惟,“凯东,我有事跟你商量。”他把韩诺惟拉到一边,看了看没人注意他们,便掀开衣服,拿出个东西,迅速塞到韩诺惟手里。
韩诺惟吓了一跳,貌盛给他的是一块琥珀,颜色很深,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天光暗淡看不清。
韩诺惟小声说:“这么黑,是煤精吗?”
貌盛说:“我偷偷拿灯看过了,是瑿珀。”说着赶紧拿回来收好。
韩诺惟问:“你想自己留着?”
貌盛低下了头,他无意识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头,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凯东,我弟前几天收到信了,他考上了美国的大学。”
“恭喜,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好给他庆祝一下。”
貌盛苦涩地说:“可是我凑不齐他的学费,那边住宿生活什么的,费用都不少。他昨天跟我说,不想读了。我知道他……”
貌盛抬眼看看天,似乎是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不想我到处凑钱,他也知道我凑不到什么钱。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没用。”
韩诺惟扶住他的肩头:“缺多少钱?我帮你想想办法。”
貌盛低着头,好半天才吭声:“要四万美元。我哪有这么多钱。我去找哥提萨预支薪水了,他只肯给我预支一个月的,加上我手里攒的,才凑了五千多美元。”
韩诺惟说:“我也去找哥提萨预支看看,总之,别拿矿主的货,被发现了你就完了。”
貌盛摇摇头:“你是新人,才来两个月,能预支多少?而且,就算他让你预支多几个月的,也远远不够。这块瑿珀要是真的,拿到外面,应该能卖到四五万美元,我弟读书就不用发愁了。”
韩诺惟有点着急,他抓住貌盛的胳膊:“琥珀不能带出去,你是知道的。就算你带出去了,外面都是老油条,你一出手,他们就知道这不是你自己的东西,传到哥提萨耳朵里,你还有命吗?”
貌盛痛苦地点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自己是没读什么书的人,也不可能有完美的人生,但是我想让我弟能过的好点。你知道,我就这一个亲人了。”
听到这话,韩诺惟的心一沉,无依无靠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而在莫傲骨去世之后,貌盛是对他最亲的人了,更不用说他一直觉得自己欠着貌盛一份情,毕竟当初是貌盛在路边救起了走投无路的他。他看着貌盛愁容密布的脸,咬了咬牙:“好,我帮你。”
万国侯传 第三十四章 铤而走险
五月,雨季如期而至。
灰蒙蒙的天像是阴沉沉的脸,细雨如织,密密地笼罩着矿区,地上迅速泛起了一层褐红色的泥浆。矿井原本就建在干涸的沼泽地上,这样的天,显然不能再出工了,加上开采的数量也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哥提萨便下令收工回城。
工人们遂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拆掉工棚,准备离开矿区。
这次挖到的琥珀原石数量不少,但奇怪的是工人们的情绪却都很低落,他们似乎并不高兴。韩诺惟看到一个方脸汉子都快哭了的表情时,实在觉得奇怪。他忍不住走过去,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方脸汉子仍旧板着脸:“没事。”韩诺惟见对方不想理他,只好走开。
另一个黑得像锅底灰的汉子一边拆棚顶,一边悄悄对韩诺惟说:“你没听说吗?我们的薪水要晚一阵子才能发了,简直气死人了!”
韩诺惟微微一怔:“为什么?我们不是挖到很多原石吗?”
黑脸膛汉子小声说:“因为韩城那边出问题了啊,现在琥珀不好卖了。”
“出什么问题了?”韩诺惟听到这话,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一个监狱里边跑出来两个犯人,一个电死了,还有一个下落不明。韩城现在到处都在查出入边境的人。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啊。”黑脸汉子说着,重重地吐了口痰,再用鞋子擦掉。
这个消息让韩诺惟心惊肉跳。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继续问道:“就算韩城要查出入境的人,也不一定能抓到犯人,搞不好两个都已经死了,干嘛要折腾我们?”
黑脸汉子一脸赞同:“就是!我听说那监狱在山上,山上到处是树林。谁知道里边有多少毒蛇野兽?除了老猎人,一般人谁敢随便往林子里跑?听说逃跑的那个还从山上掉下去了,好几百米高啊,肯定摔死了!就算他平时敬神,掉下去没有摔死,但那底下的江水里,可是有食人鱼的啊。他还能活?笑话!”
黑脸汉子后面说的话,韩诺惟暂时没有听进去了。他听到“食人鱼”时,顿时心里冒出一股寒气,当时他真的什么也没看清,只顾拼命游了。假如他稍微松懈了那么一点点,会不会已经被开膛破腹,变成了江底的亡魂?
韩诺惟回过神来,黑脸汉子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警察抓不到人,又没在江里找到尸体,就非说啥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不知道是哪个定的规矩。都知道有食人鱼在江里了,那还找个屁?难道食人鱼还要把吃完的骨头给你留在岸边?早就变成屎了好吧!”
韩诺惟附和着点点头:“肯定是做给上面看的啦。”
黑脸汉子没好气地说:“苦了我们啊!现在边境查得严,我们最近都不能过去了。哥提萨认识的人算多了吧,他那么多‘关系’,不还是只能从海关走,一次只能带两斤货。两斤能卖多少钱呢,所以哥提萨最近心情也不好,老是发火,还拖欠我们薪水。”
韩诺惟越听越放心,韩城警方查的严,恰好说明了他们对自己的逃跑路线毫无头绪。他毕竟是小卒一个,警察不至于为了他而跨国追查,或许,他们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并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没死,还躲在这么近的缅甸。
此时,工棚已经彻底拆完了,工人们排好队伍,等待离开。
韩诺惟和貌盛排在一起,看着前面的工友一个个被荷枪实弹的军人搜身和检查行李,气氛沉重得令人压抑。貌盛不太沉得住气,悄悄捅了捅韩诺惟。
韩诺惟看了一眼貌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镇定下来。
队伍一直在往前挪,眼看快要到他们了。韩诺惟拍了拍貌盛,以示鼓励,貌盛回望他一眼,没有说话。
队伍旁边有个军官一直在来回巡视着,他注意到了貌盛心神不宁的样子。当轮到检查貌盛的时候,他突然喊道:“看仔细了!”
貌盛顿时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韩诺惟倒很镇定,推了一下貌盛,让他往前走,一面笑容满面地弯腰敬礼:“长官,请检查。”
军官走上来,一把抓住貌盛的背包,直接倒过来,朝地上一扣,只听一阵叮铃哐当,牙刷、水杯、扑克牌之类的杂物撒了一地。
一名士兵蹲下去,在这些杂物里翻了一阵,然后站起来:“报告,没有东西。”
军官面无表情:“搜他身上。”
士兵又把貌盛从头到脚仔细摸了一遍,连裆下都仔细地捏了一遍,以确认没有遗漏。检查完后,士兵摇摇头。
军官在貌盛屁股上踢了一脚,他也不敢喊疼,连忙弯腰去把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捡起来,胡乱往背包里塞。
轮到韩诺惟了,他的行李不多,士兵检查得很快。正准备将他放走时,军官指着韩诺惟包里的水烟问:“这是你的吗?”
韩诺惟的表情十分恭敬:“报告长官,这是他的烟。”说着指了指貌盛。
“那为什么放在你包里?”
“您也看到了,他的包放不下了。”
“那他来的时候是怎么放的?”
“他来的时候,也是放在我包里的。”
一旁的工友也七嘴八舌地帮忙证明:“长官,那个来的时候就在他包里了的。”“他们两个关系很好的,谁的包放不下就把东西搁到另一个的包里,这也是常有的事。”“长官,雨下的好大,能不能查了好放我们过去?”
喧闹的动静惊动了最前面的哥提萨。他匆匆赶过来问道:“都吵什么?”
有人小声跟他汇报了情况,哥提萨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虽是矿主,军队却并不受制于他,双方只是合作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找茬,就摆明了是不给他面子。他正想去跟带头的军官说两句,军官却大喝一声,“都闭嘴!”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军官狐疑地看看韩诺惟,又看了看貌盛。韩诺惟一脸平静,貌盛则明显很不安,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军官拿出水烟,塞到韩诺惟手上:“拆了它!”
韩诺惟陪着笑脸:“长官,拆了就不能用了。”
“你再废话试试?”军官一下子拔出配枪,对准了韩诺惟的脑袋。
众人都吓坏了,貌盛浑身都在发抖。
韩诺惟叹了一口气,蹲下去拆水烟。他拔掉吸管,又摸出工具刀,费力地将竹筒下部砍开,抽出烟罐,摇了一摇,里面是空的。军官仍然盯着他,他只好把水罐也拿了起来,往地上磕了几下,什么也没有。
军官这才悻悻地作罢。
韩诺惟站起来,扶着貌盛就要离开,这时军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说:“等下!”
他绕到了貌盛的前面:“说句话,我听听。”
貌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韩诺惟,韩诺惟赶忙上前一步:“长官,他的淋巴发炎了,都疼好几天了。”军官根本不理睬韩诺惟,直接掐住了貌盛的脖子,貌盛顿时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韩诺惟见势不妙,就想上前帮忙,一旁的士兵立刻用枪挡住了他。
貌盛的脖子被掐住,脸色已经涨成黑紫,就在他喘不了气眼看就要窒息的时候,军官突然一松手,貌盛立刻就瘫在地上,大声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就得张嘴,果然吐出一颗乌黑的琥珀来。
众人都呆住了。
哥提萨最先反应过来,他气得眼睛通红,抽出腰里的刀就向貌盛砍了过去,韩诺惟一把推开士兵的枪,上前挡在了貌盛的前面。哥提萨见是韩诺惟,生生顿住了手,但锐利的刀锋还是划破了韩诺惟的衣服。
韩诺惟喊道:“对不起!是我要貌盛藏东西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货,一时鬼迷心窍,糊涂了!”
貌盛一听就想冲上去,但韩诺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金色的眼里满含杀气,貌盛一时被吓住了,竟说不出话来。
哥提萨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你不知道私藏琥珀的后果吗?仗着有点手艺,胆子大到天上去了是不是?”
韩诺惟求饶似地看看哥提萨,又看看军官:“我知道错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别的工友无关,请长官责罚我!”
军官冷笑一声:“你倒是讲义气,呵呵,我只管查,责罚的事情,你家矿主说了算。”
韩诺惟心里一沉,他知道,这话一说出来,哥提萨就是有心求情也无法张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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