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厓海义情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林轻琼
厓海义情录
作者:林轻琼

宋末元初,大宋厓海之战的落败引十万百姓跳海殉国。蒙元残酷,多少反元帮会兴起反抗。本书从女孩阮惜芷寻找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开始,缓缓拉开了一个传奇瑰丽的武侠江湖。反元帮会厓海会十四位将军的兄弟情义,江湖儿女扣人心弦的爱恨情仇,被风卷云涌的时代打上了烙印。海浪声声如鼓,厓海会的前途雾霭茫茫。青天匿隐黎生殃,浅酌却醉落笔殇。低吟浅唱中,集情义与哲理、智慧与勇气的飘摇风雨江湖隐约浮现。





厓海义情录 第一章:厓山海畔闻棋语 干戈丛中纵马去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是南宋著名将军岳飞所作。所叹所感的正是大宋与金连年不断的战争,同时抒发了将军一腔的爱国情怀。终究金被南宋和蒙古合力而灭,可大宋也必须面对不肯偏安一隅的蒙古。自此,大汉民族便困囿于和蒙古人作战的深渊中不得脱身。皇帝的那套打胜了仗就求和、迷信文臣治国武臣祸国的理论似乎渐渐抵挡不住那未有一刻停歇的奔涌而来的蒙古铁蹄。百姓的头顶总笼罩着一层可怕的阴霾,这是此前任何一个朝代更迭时期也绝不曾有过的。
南宋开庆元年,蒙古大汗蒙哥汗在攻打四川合州时突然暴毙,随即在中原领兵的蒙哥汗的弟弟四王子忽必烈匆匆与大宋议和,回去争夺皇位。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抚琵琶女子低低柔声唱,这歌喉教人如痴如醉,与空气中萦绕的甜香似乎缠融在一起,浑忘了今夕何夕。
“秀夫,这盘棋你我厮杀了许多时辰了,怎的到了最后,你却一溃至此”张弘范拿起茶杯轻抿一口。
陆秀夫面有忧色,望了望身旁张弘范家中的歌女,忽而双行泪流。“现如今大宋与蒙古战争疲弊,我朝中文臣武将似乎都力有不逮。而我等身居高位,无法替皇帝分忧,无法救赎百姓之苦,居然还在这里闻歌手谈,心中惭愧不能自已啊。”
张弘范亦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大宋王朝如此浑浑噩噩,我等回天乏术。”秀夫听此一言,问道:“倘若有一天,蒙古人战胜了大宋,那我大汉民族岂不是自此断绝那时候,你有什么打算”
张弘范沉沉不语。秀夫慷慨道:“我拼了一腔热血,也要战到最后时刻。如果不敌,宁可一死也绝不为蒙古人效力”张弘范依旧未作评论,徒徒叹了一口气。只是旁边的琵琶声未曾断绝,之前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而今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乎陆秀夫说出这一番话时,连琵琶声都蓦然哀怨,似水般缓缓流淌。那人语声停,这边琵琶声却仍续,空空作响在屋中。
南宋祥兴二年的早春。广东春雨已降,飘飘洒洒落满人间,浑似往常时候。可这一天,大宋数十万百姓在厓山海畔静默含泪等待一个结果。
是时南宋将领张弘范被捕,继而投降于元朝。这天是二月初六,蒙古将领让他带领蒙古官兵去厓山海畔剿灭最后顽抗的南宋残兵。张弘范坐在马上,多日的心中折磨已将他变得憔悴不堪,可他终究是做了贪生怕死之辈。此刻身旁尽是蒙古将领,身后也都是蒙古官兵,他张弘范以前怎料想过自己将会带着蒙古士兵去攻打自己的士兵呢
那位蒙古将领走到张弘范面前用不是很流畅的汉语说:“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害了我大元。”张弘范颤颤巍巍地说道:“不敢不敢。”
这雨飘洒了片刻便仿佛气若游丝,随即停歇。雨虽停,可是空气中却更加弥散着苍凉的气息。海上笼了些薄雾,却不影响视线。空中不见云,亦不见日。
两军都已到,大宋的残兵背对着大海,可教对岸的宋家子民看得很清楚;而蒙古士兵却在厓山中各处分布,不但老百姓看不真切,就连大宋军兵也不知对方共有多少人。
兵虽所剩无几,可士气仍在。似乎大宋士兵眼中都有着一种情感“不成功,便成仁”,似乎都有要搏命而上的心情,因为他们知道站在对面的要夺取他们家园的不是汉人,而是蒙古人。张弘范心中沉沉叹息,不禁悲从中来,直欲放声一哭。抬眼一望,前方马上领兵的正是自己的昔日围炉手谈之好友:陆秀夫。
张弘范望着他身后的残兵,心中一阵不忍。他知道蒙古兵数量远胜于宋兵,这一番厮杀,必定海上飘满无辜宋兵的尸体。就他自己而言,他也实不愿意与好友这般兵戎相见。
陆秀夫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作为他来讲,真的不相信张弘范居然会投降于蒙古。蒙古人是汉人所不可以投降的,汉人可以投降于汉人,可是不可以投降于蒙古人。
忽然,张弘范眼前浮现出了曾经二人一齐下棋的场面,窗外绿竹掩映,屋内歌声醉人,恰似高山流水遇知音,那小小的棋盘上曾走过多少玲珑子,兴起多少无烟戈。他不由得灵机一动,一个想法倏地冒上心头。
他奔马到一个领兵的蒙古将领身边,对翻译低声说了一番话,那翻译讲话说给了那个将军,那人思索了一番,微微点头。随即张弘范跑到阵前,大声对陆秀夫说:
“秀夫,我实在没有任何脸面来见你”张弘范惭愧无已,心中万绞。“但我真的不想让咱们大宋的官兵死伤太多。我想到一种作战方法,不知你能否同意。”陆秀夫道:“张弘范,你投降于蒙古人,我本不应该再与你多说这些废话,但你落于敌人手中,想必没少吃苦头,投降应该也是万不得已。今日你说有好的方法不要我大宋官兵死伤太多,可你想想,我大宋若是输了,又怎会苟活于世”张弘范汗颜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将来就算是活着,也只能是苟活于世。可是事到如今,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么多人做无辜的枉死么输赢之间,本来就没有必要赔上性命啊”陆秀夫心中虽然明白为国捐躯之大义,可是也真的不愿意看着身后的士兵瞬间成为海上浮尸。他皱着眉头问道:“究竟是什么方法”张弘范道:
“你我在两军中间摆上一桌棋,然后棋盘博弈。你我身后的士兵都分为十组,若你我分了胜负,则赢的一方便可以出一组士兵,则输的一组必须出编号相应的一组,这样两组厮杀,赢者称王,输者卸甲,若有死伤,也只是这两组死伤,不会伤及大众,如此和平的就决定了王者。”
陆秀夫哂笑一声:“王者”他抬头望空,天高云亦淡,苍凉萧索;前方的山中,烟尘纷纷。转过身看着自家士兵,他大声道:“我知大家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可是究竟咱们硬拼是拼不赢的,以一组之力来对抗,说不定还有胜的机会。”说罢,他看着张弘范,道:“摆棋。”
两军中央,一张檀木桌放好了。桌上一个玉质棋盘,两侧的棋笥里放着晶莹剔透的棋子。“我从没在这样好的棋盘上下棋。”陆秀夫冷笑着说,捋了捋须,“却没想到今日下棋却是这样一番光景,以一棋定国运。”张弘范双眼深陷,憔悴已极,对面的陆秀夫袍子上溅满了血迹,也是沧桑满面。张弘范不再多作言语,执黑子点右上星位
陆秀夫全神贯注,每一子落下都必是带着接下好几步的思量;张弘范心里却无比的烦躁,他既不敢乱下陷害蒙古人,同时也因为自己投降敌人而惭愧不已,无法定下心神来下棋。他脑中空白,自己的棋子总是走不出平时的样式,眼见着陆秀夫所占面积甚大,十分迅速的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眼,自己的子无法冲出重围,却面临着一大片被提去的危险他心中道:“罢罢就当是我张弘范为我中原百姓做的最后的好事吧”想到这里,不禁牵念起自己的家人,痛心不已。
恰才停歇的雨又开始纷纷落下,远山略显空蒙。突然,马蹄声在山中大作,有看不清数目的蒙古兵从雾霭中冲出,瞬间就到了眼前。他们的马跑得极快,马上士兵手持大刀,身子微微前倾,杀到宋朝官兵丛中乱砍。宋兵本来就看不到躲在山中的蒙古兵,加之被分为十组,无法抵御这般多的蒙古兵,且马匹数量非常少,此时又缺少准备,不得不仓促应战。此刻他们只能横起刀来挡在脸上,蒙古人顺势往身子上一砍。这帮蒙古人十分凶悍,又有马匹的高度优势,势如破竹。
陆秀夫惊愕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兵毫无招架之力,纷纷落海,气得浑身发抖,刚想大骂张弘范不守信用,突然想到幼主赵昺正在军中,他脑中登时嗡嗡作响,翻身上马而去。
宋朝官兵虽然遭到偷袭,可是心中十分明白这是最后的决战,都纷纷打起精神来应战。陆秀夫在士兵中穿梭,来回寻找赵昺的马车。这时,前方奔来一骑马,正是自己的儿子陆予思。
陆予思看到父亲,连忙上前,焦急道:“父亲,怎地蒙古人这般不守信用,你们棋没等下完就让士兵大举进攻”陆秀夫气急道:“蒙古人是畜生还用说么只可恨那个张弘范,居然和他们沆瀣一气来陷害咱们皇上呢”陆予思道:“在那边有人看着,我和母亲他们都已经走散了”陆秀夫道:“先找到皇上再说”二人向前奔去。
张弘范此时已经傻了,他看着蒙古人像猛虎一样向大宋士兵冲去,可大宋士兵徒有一腔爱国之心,也还是实力悬殊。面前刀光剑影,血水飞溅,不少士兵还掉下海去,他心中真是太过伤痛他真恨蒙古人为什么不遵守承诺纵马向蒙古将领奔去,他气冲冲地问道:“你们做什么不守信用”那蒙古将领斜眼瞥了他一眼,向翻译说了一些话,那翻译回头来面无表情说道:“张将军,多谢你的计策,如果不是你说要下棋,那帮汉人兵也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张弘范脸色苍白,呆立在原地,心中只能大叫可恨。
陆秀夫看到了幼主赵昺的马车,拉过儿子陆予思,道:“你务必看好皇帝。”语音哽咽,不由得两行泪落下。随即匆匆跑回去,与几名将军会合,准备指挥为数不多的宋兵。
“剩下的兵全部聚合起来,往左翼突围”恰才就是自己的兵都分成了十组,以至于让蒙古兵聚优势兵力逐个破灭,故而他连忙叫大家聚集。突然,旁边一个士兵一声惊呼,指着远方海岸。
陆秀夫顺着看去,薄雾里,他却也瞧得清清楚楚。海的那一畔,众多百姓开始纷纷往海里跳去,数量之多,令人心中胆寒。定是大宋百姓在海的那边看到士兵都被击溃,痛而跳海的。陆秀夫一下子跪下,双手向上抓着,仰头大喊:“苍天,你到底是怎么了啊到底是怎么了啊为何要灭我大汉民族、毁我中原百姓家园啊”他声音颤抖,形貌悲痛万分。旁边的将军们也都伤心不已。
士兵聚集好开始突围,开始势头很猛,看是马上就要在左边破出一个口子,可这时,山上突然现出众多蒙古兵,往下射箭。居高临下的优势加之箭如飞雨,很快大宋士兵就难以突出重围了,而且现出气数将尽的意思。箭一刻不停地飞着,甚至还飞在尸体的上空。
身边的甲兵一个个倒下了,陆秀夫抬眼一望,曾经与自己浴血拼杀的几位将军也尽是瞧不见了。他看蒙古人慢慢如片片乌云般压过来,而对面的海岸上百姓跳海就是一刻未停。他已知大势已去,不愿落到蒙古人手中,匆匆返回,跑到儿子这里。陆予思守着皇帝马车不曾离去。
“予思,予思”陆秀夫拉着儿子的手,几番哽咽难以说话。“父亲,我知道您的意思。”陆予思说道。陆秀夫抬起沧桑的眼,四十三岁的他此刻风霜满面,他说道:“你以为我是叫你从容赴死吗不不,我要你答应为父”予思落泪,连忙说:“您说。”“为父要你做两件事。这两件事我实不知道要用到多少年,也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但是是一定要完成的第一件,将来一定要除掉张弘范一族,他与蒙古人串通好来陷害大宋。第二件,务必将蒙古人赶出中原”他微微闭眼,两行泪瞬时滚落,拉住他这才二十岁儿子的手,微微发颤,他郑重道:“孩子,你要穷尽一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两件事一定要完成,若是你完不成,也要让你的后人继续下去。”陆予思哭着点点头,愤恨地说:“我一定,父亲,我答应您”陆秀夫点点头,眼见蒙古的士兵马上过来了,而对面的百姓跳海却一刻未停,他对着剩下的几个大臣说:“国家大势已去,我等当为国死绝不屈服于蒙古人”
此时,陆秀夫的家眷都被找到,陆秀夫转过头对陆予思道:“孩子,你先逃,记住为父的话,记住为父的话”陆予思心中万痛,却也明白大义,最后望了父母一眼,也知道这必是最后一眼,便匆匆骑马独个跑远。
陆秀夫拔出佩剑,指着妻子还有自己的孩子们,亲戚们,眼睛含着泪水,目光却无比的执拗和坚定。“你们自己跳下去吧。不然休怪我一剑砍下去。”
一个小女孩吓得哭了起来,抱住她的母亲。陆秀夫面露不忍之色,可还是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他们身边,大声喊:“快跳下去吧,不然待会蒙古人来了怎么办”
众人都纷纷跪地痛哭,大喊老天的不公,以头撞地,头都磕出血来。不一会儿,就全部跳下海去。孩子、妇人在海里扑腾却无法上来,场面无比凄惨。陆秀夫走到皇帝马车前,躬身撩起帘子,让手下把皇帝抱出来。
“天要亡我汉家民族”“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身边的大臣们纷纷呐喊着,扑入海里。陆秀夫望着眼前这个八岁的孩子,叹了口气,道:“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那皇帝哭了起来,道:“我害怕。”陆秀夫凄然道:“陛下不必害怕,微臣同陛下一起死。”说罢命人取来白绫,将自己与小皇帝缠在一起,手紧紧抱着这个孩子,然后走到海边。
天空茫茫清雨,海上渐渐雾霭纷纷,于是也渐渐看不清海的那边。陆秀夫回头看了一眼厓山战场,满地的宋家兵,满地的血,蒙古人在清理着战场,足迹遍地。仿佛这片土地再不属于它原来的主人,它那么熟悉的、它原来的主人啊那为什么这片土地不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毁灭呢若是没有了汉人,这片土地又该何去何从呢陆秀夫心中一阵恍惚,他望望天,又望望眼前的一切,实不敢相信控制中原上千年的汉族要亡族,不由得暗道:“这难道是一个梦么”
在他眼中,此刻虽是白昼,却如同凄惨惨的月夜,他虽在海边,却不禁觉得一片荒芜。清凉的海风里,他的发散在空中,却苦笑了出来,他心中默念:大汉民族可以教人征服,可是自己绝不屈服
抱着这个孩子,陆秀夫闭眼跳下了海。霎时,远处蒙古人胜利的鼓声响起。




厓海义情录 第二章:含情女长琴解名讳 闲云鹤绿竹引纸鸢
元朝大德八年,距离厓海之战已过去了二十五载。
相传东汉末年蔡文姬在战乱中流离,最后流落到南匈奴达十二年之久,因而特别思念故乡,以胡笳音色融入古琴中,作下一曲胡笳十八拍。曲中极尽了蔡文姬心中羌管悠悠之情,哀婉伤感,动人心魂。
现下,这一首曲子正静静流淌在阮宅的厢房里,曲中幽怨之音未减,却又是另一番意思。那姑娘在幽深的闺阁里抚了一会琴,心中惆怅,低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撩开帘帐,走到窗子边,望着窗外的潇潇秋雨,芭蕉叶上积满了雨水,不由得念出:“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姑娘名叫阮惜芷,是元朝河南江北行省汴梁路执掌案牍的首领官阮文的独生女儿,年方十七。平日里喜欢作诗、抚琴。却看她鹅蛋面庞,肤色是标准的黄种人的淡黄色,皮肤却光滑细腻。柔顺乌黑的头发梳着一个垂鬟分肖髻,眉字清细,一双杏核眼含情脉脉,却总像盛着半盏秋水一般湿汪汪地,细巧的鼻子,鼻梁微挺,那粉嫩的小嘴轮廓分明,娇滴滴地若将开未开的海棠花。不见妖娆,却天生沉静如深谷幽兰,不着粉黛,又仿佛美玉天然去雕饰。
此刻她眉间微蹙,想着如今蒙古人实行民族政策,将百姓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原来的大宋百姓被归分到最低的一等,心中便无比的痛心。可她一个小小女子,又有什么法子呢。每日不过就是读读私塾,弹弹琴罢了。
这时,惜芷的一个小鬟从门外姗姗转入。她名唤怜玉,十五岁左右年纪,面容白净,纤眉大眼,双目灵动非常,仿若夜间星子,白玉一般的颈上,用棕色丝线拴着一块不完整的琥珀色玉石。微笑着过来,脸边现出了两个小梨涡,轻轻道:“小姐,芳伶小姐来了。”
惜芷顿时喜道:“快请进来”
惜芷到了大堂,老远的,便迎了上去。却见来的这女子容颜白皙娇美,双目炯炯,笑靥生姿。甘芳伶脱下斗笠,和手中的油纸伞一并交给了怜玉。惜芷笑道:“甘小姐下着大雨便这般着急见我,是不是与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甘芳伶指着她对怜玉说:“瞧你家小姐,嘴皮子愈发刁钻了。”随即笑道:“虽说下着雨,可是在家呆着闷都要闷坏人了,不如找你啊来说会话。”两人挽着手进了里屋,怜玉自拿着芳伶的斗笠雨伞退下。
芳伶看着桌上放着一部摊开的白氏长庆集,问道:“你又在家里背诗啊”惜芷道:“左右也没事可做,先生前些天还说了白乐天的卖炭翁一诗,我就把他的诗集找来看看。”芳伶乐道:“哎呦,你瞧瞧你,三句话不离开先生”惜芷顿时飞红了脸,羞答答地含笑说:“你可饶了我罢”随即轻叹了一口气。芳伶心直口快,直接说道:“你这份情意也不说与人家知晓,先生虽说是脑子聪明,可也不知道你如此钟情于他啊。”惜芷低声道:“我哪有脸面主动说啊。更何况我貌不出众,生性害羞,平时连抬头望他一眼也不敢,他他或许都不记得我的名字吧。”芳伶道:“你别总说自己貌不出众难道非要长成貂蝉昭君那样方叫好看么再说了,你能不能不要这般妄自菲薄啊你文章写的那样好,你不记得你随手写的怀古三首曾教你口中的他凝神看了多久呢。”惜芷轻道:“总之他不会喜欢我就是了。”面上颓丧难过。
“你还真的如此钟情啊,你是这般认真的啊”芳伶不禁细声询问。惜芷很奇怪她的语气,“怎么不行么”
“我倒是很支持,就怕你父母不会同意。你难道真的不在意先生的腿站不起来”“当然不在意。”惜芷用很坚定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话。她接着说:“更何况像先生这样的人,一定会娶一个比你我好上十倍还多的女子,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的。”芳伶笑道:“那你这随便说说也比那些寻常夫妻要情深万倍还多呢。”
惜芷只能把心中这份对她私塾先生的心意装在心底,不敢表露半分,没有别的原因,她就是这样生性害羞。芳伶说道:“最近太原路又发生一些小地震,老百姓都说是鞑子祸害中原,老天都降罪了”惜芷道:“蒙古人占我中原,为祸百姓,若想让天不降罪,若想让百姓安居乐业,那就只有他蒙古人退出中原,回他的大漠去。”
“是,蒙古人现下真是欺人太甚。重用那些党项人,阿拉伯人做高官欺压咱们,把咱们汉人还叫南人,时不时地还施加繁重徭役,真是气死我了”芳伶怒道。
“可咱们一介女流,做不了什么大事,每日终究只能徒生闷气。”惜芷皱着眉说。“要是先生能够参加科举,一定不会比苏东坡当年差,就可以做高官,为汉人做好事。可是这科举都废了这么久了,也不知还能不能重新启用。”
“若能启用,我大汉民族说不定还能重新振作。”芳伶道。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事,兴奋地说:“我险些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今日我听我父亲和一位朋友闲话,竟然说起了咱们先生的身世。我还听到了先生的名字呢”
惜芷顿时一脸孩童般的喜悦。这私塾是她们的先生开的,可是她们只知晓先生姓乔,也是住在汴梁路的,可连他的名字也再不知晓了。此时听闻芳伶所说,自是高兴异常。
“我今日听父亲与他一位好友议论,说是咱们这位先生啊,住在汴梁路郊外的一座绿竹掩映的别苑之中,只与他的养父在一起生活。”她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笑盈盈地看着正聚精会神认真听的惜芷,接着说:“他一生下来腿好似就患有疾病,于是他父母就将他扔了,正好扔在了他的养父门前。”“什么天下怎有这般狠心的父母”惜芷不由得惊呼,“没错,我也觉得他父母太过狠心了。但你听我继续说,咱们这位先生的养父可是一位高人,据说会文也会武。我父亲说,多半因为先生腿站不起来,所以他的养父没有办法教他武功,只能教他琴棋书画。先生文思敏捷,说话自有一股风流俊雅范儿在其间,这咱们都是知道了的。但是听闻先生最擅长的啊,还是下棋,据说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赢遍了这汴梁路的会棋高人,还多半只是用了半局。”
惜芷满脸晕红,在烛光的映衬下艳若桃花,她感叹道:“咱们先生好厉害啊。”心中更增添了爱慕之情。恍然间感觉自己能成为他的学生,真的是人生一大美事。于是登时觉得好满足,想着就算是与他的缘分只停留在师生情之间,那也是比碰不见他要好上千倍万倍了,哪敢多求了呢。
“咱们以前不知道先生的名字,现下我听父亲说,他的父母丢下他时,还在他的身上放置了一张纸。上面具体写着什么怕是无人知晓了,但是有先生的名字。”芳伶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又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惜芷双眼亮亮的,着急问道:“究竟是什么”
“他姓乔,后面双字:洛愚。这洛字是河南洛阳的洛,这也罢了,可你说这愚是哪个字”芳伶笑问。
惜芷在手中写着,问道:“是周瑜的瑜”
芳伶道:“不是。是愚钝的愚。今儿个我听父亲朋友细细与父亲说了这个字,亦是感觉很惊讶。怎地有人将这个字作为名字的”
惜芷轻轻念道:“乔洛愚乔洛愚”思绪飞舞翩跹,她跑到古琴旁,一曲广陵散在指下流淌而出,本来铿锵的曲调,竟变得十分多情。过了一会儿,她悄然站起,问道:“你可愿意听我解释老师的名讳我想到了十分好的解释。”芳伶笑靥含姿望着她,道:“你弹琴就是想这个你且说来听听,只不过这曲子已经将你对他的爱流露无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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