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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那裴继安差,可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当要如何驳起,半晌,复才道:“爹,若是朝中不肯同意,你又强要建圩田,将来”

    郭保吉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一方面觉得长子小心谨慎、踏实稳重,未必不是长处,可另一方面,又觉得郭安南小小年纪,已是锐气全无,半点没有年轻人该有的闯劲。

    事情还未做,就开始瞻前顾后的,若是遇得难处,岂不是就直接放弃了

    这样的性子,幸好没有上战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世上岂有一蹴而就的好事我从前行军打仗、排兵列阵,枢密院何时满意过哪一回不是争论不休两军厮杀,我方占上风时,后头还收得朝中诏书要退兵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

    “只要做事,就会遇得反对之声,为父当年如何正是踩着旁人的不肯同意,才能到今天的位置。”

    祸兮福所伏。

    郭保吉忽然就有些庆幸,若是没有天家的忌惮之心,自己还未必会转官江南西路做这监司官,更不可能花这许多功夫在儿女身上。

    幸而发觉的早,不然性子落定,再改就难了。

    他还要赶着去衙门点卯,便不再多留,只道:“你且回去好好看一看裴继安那一处的图绘与宗卷,看出了什么问题,再来同我说。”

    语毕,匆忙走了,剩得郭安南一人默然站在房中,半晌没有动作。

    且不说郭家这一处父亲教子,再说另一处的宣县里头,谢处耘也盼着有人来救一救自己。

    他回到家时天都黑了,里里外外寻了一圈,得知裴继安回来之后,因事又去衙门了,只得老老实实坐回桌边,见到桌上郑氏留的饭,拿筷子捣来捣去,就同个三岁小孩似的,嚼两口,停一停,也不正经吃,还不住同一旁的沈念禾抱怨。

    “张属倒是挺聪明,他那弟弟张前却是蠢出油了,说了要挖三尺深,两丈见方,一边蓄水,一边不蓄水,我管蓄水那一边,他管不蓄水那一边,等挖到一处,正好就挨着了,偏被他给把当中的土挖通,害得两边都通水了,最后还要腾出人手重新去把水引出来!枉费他头长那样大,猪脑子都比他聪明!”

    沈念禾同谢处耘一起进进出出这一个多月,已是十分熟稔,听得对方抱怨,却是有些奇怪,问道:“三哥不是让你去管库了吗怎的还要挖堤”

    谢处耘道:“原来管到一半,就想着跟着盯完这一处再说,省得交接来交接去的,说不清楚,若是接的人弄错了,将来又要做二道手。”

    又道:“我半点也不想去管什么库,一天到晚,没个闲下来的,一时这个问你要砖,一时那个同你讨沙,今日少两百,上午才领走了,明日回来又说还却几十,烦死了,还不如去管人呢!”

    他这一向在外头风吹雨淋,进进出出,虽不是夏日,脸也被晒黑了,此时又忙了不知多少天,整个瘦了一圈,然而比起沈念禾刚来时所见,却浑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纵然嘴上都是说这个,说那个,可那精神十足的模样,让人观之心喜。

    沈念禾就笑道:“库房那样重要,你不去盯着,三哥哪里放得下心”

    这句话正正说到了谢处耘的心坎上,叫他眼睛都亮了,越发觉得不吃饭肚子也饱,哼哼道:“我知道你只是嘴上夸我,心里其实未必这样想”

    然而一面说,一面嘴角还是不由得咧了开来。

    只是高兴了没一会,他那笑倒是没有撑住,慢慢又收了起来,叹一口气,道:“可实在是烦,琐琐碎碎的,耗时得很,又容易出错,三天两头要对账”

    沈念禾看他一碗饭吃了半天,佐饭的菜全都冷了,便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从前我娘用来管库的,等谢二哥这一处吃完了我再同你说。”

    谢处耘本来将信将疑,可听得是冯芸用的,也生出几分期待来,三口两口把饭扒拉完了,匆匆把碗一洗,急忙回来端坐正了,问道:“什么法子”




第一百八十章 三脚猫把戏
    沈念禾便道“荆山下头数千人在赶工,光是堤坝就切成了十几块来做,另又有挖地的,各处领各处的东西,砖瓦、砂石、绳布各自不同,库房里拢共才那三五人,少的时候对接七八十人,多的时候对接百余人,又要接受外头送来的东西,又要往下头发派东西,自然不好施展。”

    谢处耘听得连连点头,道“正是,常常这一处外头人正送砖石过来,等着你点数,那一处就七八伙人凑热闹似的过来要跟你领料!”

    他本来已是混到小头目,管着几十个人挖啊挖的,虽然辛苦,却也觉得有些威风八面。

    转到库房之后,手下三五丁,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自己去数来了几块砖,生怕数字对不上,当真是闻者涕泪,见者伤心,从没这么惨过。

    沈念禾听得直笑,随手取了纸笔过来,放在桌上。

    荆山下不仅建了小衙署,也临时搭了个大库房,那库房沈念禾也去看过,此时回忆了片刻,把那样子大概画了出来。

    “我上回去的时候,库房里头的东西摆放起来杂乱无章,往往哪一处空就先往哪一处填,也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提起这一点,谢处耘就一肚子的气,道“交给我的时候已是乱七八糟的,好几回找东西都找不到,要什么什么就被压在最里头,我刚接手时本想好好整一整,只是人手不够,实在又忙不过来,后头就越堆越多,更是不好理了……”

    他虽然进了衙门,做事情还是很有些江湖习气,习惯下头人的事情下头人自己解决,也知道上一手并不是有意坑自己,乃是当真不知道怎么做,是以虽然气急了,还是强忍着没有去找裴继安告状。

    沈念禾就道“谢二哥不妨同三哥问一问,他把着进度,知道什么东西先建,什么东西后建,等理出个一二三四来,再找个空闲,寻些人把库房略整一回。”

    她拿笔在纸上圈圈点点。

    “库房放东西是有讲究,衙门的库房我不晓得,可内宅的库房却有一个说法——重的放在外头,轻的放在里头。”

    她在纸上纵纵横横画了几道,把库房分成了十块地方,圈出最靠近大门处,道“譬如砖瓦、木料,最好放在最近门处,一来方便运进,二来方便运出——这几样东西重得很,如果放在库房里头,领料的人来来去去的,又挡了路,又耗了时,还要多花许多力气。”

    “所有材料都分门别类,常用的放在上头,最后用的累在下边,这话听起来浅显得很,谁都知道,可做起来却是很难,往往进仓时想要省一分半分的力气,哪里空出来就塞哪里了,当时方便,将来反倒要多费不少功夫去翻来找去,倒不如先把仓库分了区域,划好类别,叫下头管库的背得熟了。”

    “便是不背熟,也可以画出样子来,贴在墙上,要他们今后照着来做,做得几日,不用背也知道了。”

    沈念禾嘴上说着是内宅的管库法子,其实讲的全是从前家中做买卖时库房里的机窍。

    外头人都以为衙门里的库房肯定干净整洁得很,可她跟着去看过州衙库房的样子,甚至见过天子内库的模样,说句难听的,实在乱得一塌糊涂。

    衙门里头库房乱不乱,其实很看运气,负责管库的心中清楚,整理出来的东西就有模有样,而宫中的库房却不要紧——左右那一处旁的都缺,就是不缺人,再怎么乱,只要能翻出来就不打紧。

    可对于商户人家来说,库房就意味着钱,如果是租的,往往按大小、时间来收取费用,如果自建,能腾出一点地方,就能放更多的东西,说不得还能腾租出去,自然最为看重。

    说完库房里头东西摆放,她又道“另有领东西的时候,也不能随着下头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什么时候缺什么时候来领,当要规定好时限,或按时辰划分,或按场地划分,什么时辰哪里的人能来领东西,这样各处交错开来,就不至于凑在一起,倒叫你们手忙脚乱……”

    再说好几个要紧事项。

    谢处耘从头听到尾,只觉得讲得甚好,道理也很清楚,却又难免生出几分狐疑来。

    “听着倒是不难,可当真管用吗”他扯过沈念禾画的那一张纸看来看去。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得很。”沈念禾笑道,“不说旁的,谢二哥,婶娘叫你回来时不要把外衫随手扔在椅子背上,光是这几日我就听她念了七八回,你不也做不到”

    谢处耘下意识地一回头,果然见得自己靠着的椅子上搭了件外衫,正是自己回来时嫌热随手脱了扔着的,如果没被提醒,一会回房时早忘了个干净,哪里想得起来。

    他摸了摸鼻子,难免有些讪讪,嘟哝道“这哪能一样!”

    沈念禾抿嘴笑,道“就同我一般,回回都想看完书就把桌子整好,可回回看完都觉得累得很,心中已是想了一两个月,做却是一天都没有做到。”

    “人有惰性,是人都想偷懒耍滑,像这般带走衣衫、收拾桌子,都是随手可行的小事,我同谢二哥尚且要躲懒,那些个管库的人难道不想躲懒”

    她问道“谢二哥,若是你,前头排着十来个人催你,后头又有外头来的人要入库,个个都急,你是不是看着哪一处空,就叫人往那一处放了说不得心中还想,等忙完这一阵再重新腾一腾就好——殊不知最开始的时候如果不按着做,后头就别想能再按着做了。”

    谢处耘手中抓着那纸,撇了撇嘴道“去去!说得倒像你自己管过似的,从外头学了些三脚猫的把戏,来我面前当师父还当上瘾了!”

    他嘴上不肯服软,可等到裴继安回来,却老老实实按着沈念禾的说法去问了进度同将来安排,因知道自己条理上头差了不只一筹,还特地要了两个人来帮手,次日回得库房里,果然把昨日听来的话囫囵依样画葫芦,一一交代下去,又叫人画了图样,吩咐下头的人都要背熟。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缺钱
    谢处耘先还只是半信,谁知照法施行之后,先是将库房里的东西重新排布,分门别类,“重在外,轻在内”,只此一处转变,来取用材料的人还是原来那些,可原本拥挤不已的库房里却肉眼可见地宽松了不少。

    而等到把要求按时辰、日期领料的通知发下去之后,虽然起初下头颇有些抱怨之声,甚至还有几个衙门里调来管事的吏员接连跑去同裴继安告状,可几天过后,人人都习惯了,管库们也都将时辰、排布了熟于心,竟是渐渐变成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

    谢处耘十天前还要顶着满头的灰土,帮着管库们一同派东西、点数目,十天之后,竟是整个人都空了,倒还有功夫拿着账册,像模像样地核对起其中差误来。

    除此之外,他还能腾出手去盯着自己原本那群手下挖土。

    共事的众人连声吹捧,这个说一句“还是小谢聪明,旁人管库都乱糟糟的,你一来,三下五除二,样样就理顺了”,那个夸一句,“谢小哥这是青出于蓝,比起当日裴官人初来时也不遑多让!”。

    外头人一通乱夸就罢了,他库房里那几个手下,起初焦头烂额,本已是做好了准备这圩田修到什么时候,自己就要苦多长时间,个个头发掉得都能凑一凑拿来编篮子,此时换了一个上峰,听得对方年龄,开始还以为是来混资历的,谁知道居然当真有几把刷子,短短几日,就把流程全数理顺了。

    流程一顺,样样按着顺序来,规规整整,有条有理的,一来不必再同从前一般给几十个人围着讨东西,自己忙得头掉不说,背地里还要被问候八辈祖宗。

    管库们喜出望外,再见这一位新上峰时,就转而变为心悦诚服起来,还要发自肺腑地夸了又夸。

    且不论其中褒奖是不是有十二分的添油加醋,却叫谢处耘自觉威风极了。

    他一向喜欢被旁人围着转,特别那转不是为了他的脸,而是为了他的能耐时,当真身上的毛都要得意得抖起来,做起事就更劲头十足了。

    谢处耘在外头威风八面,却不妨碍他心里清楚这一回长脸是靠了谁,虽是碍于脸面,不好前次才贬低一句“三脚猫”,转眼就去道谢,可再见得沈念禾时,自然而然就心虚得自己往下矮了三分。

    得了别人的便宜,自然要给些感谢。

    谢处耘自认不是小气的,就一心打算要回礼。

    花花草草的最多也只能送三次两次,否则显得重复之外,还怪没意思,只好另辟他径。

    他本来还想学一学家里那一位三哥,可手脚笨得很,从来都是吃现成的,叫他指指点点,倒是挺擅长,叫他自己动手,实在难于上青天。

    若说出去买铺子里的,可一来实在库房同外头堤坝上头也忙,抽不出什么时间,二来他又有个极挑剔的嘴巴,见得这一家,觉得味道差一点,看得那一家,又认为粗糙极了,莫说比不上三哥做的,便是婶娘的手艺也要高超许多,顿时在这里卡住了。

    虽然是桩小事,可谢处耘却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好几回晚上睡到一半,冷不丁忽然醒过来,又想了起来,只觉得周身都不自在。

    他前次送过胭脂、口脂,当时沈念禾倒是高高兴兴收下了,事后却不怎么用,前一阵子本还想挖桃树回来,只是回头一想,好似那沈妹妹认真推拒过,不像是说客气话,仿佛是当真不喜欢,便搁置下来。

    眼下想送个回礼,送得他纠结不已,偏他从前有抓不定主意的事情全是去找三哥,而今三哥那样忙,自己进得衙门小半年,学了许多东西,还能给对方帮手,旁人还夸他比之也“不遑多让”,怎好为着这点小事,再去麻烦

    再一说,谢处耘虽然脑子里头好几根筋都没连上,可不知为何,这一回却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便是这事情不好去找裴三哥,最好自己来。

    正没头绪,偏有这一日去查完库,听得有个小吏与人说笑,道“若论有福,老秦才叫福气!当年嫂子人称‘扇面西施’,我隔着三条街都有听说过,她在铺子里看坐的时候,左近的人都爱凑去逛,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好的,最后居然便宜了老秦!”

    边上就有人回道“你们只知道羡慕老秦,却一个也不晓得他当日求得多辛苦,听闻还没开店就去铺子外头守着,又帮上门闩,又给挪桌椅,后头乃至搬搬抬抬、裱裱刷刷的,都要去搭把手,已是把自己当做那铺子里头不要钱的伙计,私下里更不知道送过多少东西——我那浑家没少同我抱怨,说当年那‘扇面西施’头上钗鬟、腕间镯子,乃至一饭一水,全有老秦包了,连个香囊都要送,这般殷勤,不嫁他嫁谁”

    再有后头言语,谢处耘就没继续听。

    他耳朵里头只入得“钗鬟”二字。

    虽不是同那姓秦的一般乱献殷勤,可这送簪子倒挺合用的。

    那沈妹妹平日里也时常戴钗,送得出去,总不至于向从前的胭脂水粉一般被搁置在边上。

    谢处耘得了主意,一回家就去翻裴继安给他放体己钱的匣子。

    出乎意料的时,那匣子里虽然有三瓜两子,可全是不成串的铜钱并散碎银子,即便全加起来也拿不出手——莫说够不着有来历的,便是想买好一点的玉钗、金钗,都杯水车薪。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眼睛花了,把那钱重新又数了数,果然没错,连忙出去寻郑氏。

    郑氏好笑道“我哪里去动了你的匣子你那匣子从来只你三哥往里头放钱,你自己冲里头拿钱,我才懒得去看!”

    裴继安只放不拿,郑氏没有动,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人。

    谢处耘急忙转头去寻沈念禾。

    沈念禾也说不知道,还小声问道“谢二哥是不是不凑手三哥上回给了我公使库的分润,若是急用,从我这里拿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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