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丞妆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思焉如烟
剩下的老二闵素笭,老四闵素笎是二姨太所生。闵庭柯祖母还活着时,一手把持着闵家内院的大小事务,也是由她做主,为闵老爷娶了这位二姨太。
老五闵素笳是三姨太所生。三姨太从前是位不红不火的花旦,趁着给闵家老太太过寿时唱了两天堂会,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顺势勾走了闵老爷的魂,死活不肯放人,强留下收了房。闵老夫人嫌她出身不高,活着时一直变了法的磋磨她,三姨太咬牙切齿地熬到她死,才算翻了身。
老八闵庭栛是四姨太所生,四姨太也是所有妾室中唯一生了儿子的。闵老爷虽然一生博爱花心,但对祖宗留下的规矩却一点儿不敢擅改,嫡庶有别,便是四姨太怎么央求商量,他临死时也只分了闵庭栛位于陆家浜一带二进的宅子一间。那房子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气得四姨太大病一场,几个月下不得床。
还有一位五姨太,出身小门小户,因当时家里与闵家有些业务上的合作,为了奉承闵老爷,这才被迫嫁过来当了房姨太太。谁知进门不到一年闵老爷就没了,也就没有生养。
闵庭柯在闵家子妹中排行最末,他出国离开时闵老爷还在世,几房姨太太对他虽说不多亲近,但碍着面子也都送了东西。如今他学成归来,原还想打听下几个哥哥姐姐的近况,抽空探望一下,见大姐这个态度,也不敢问了,心里暗暗琢磨着向别人打听也是一样的。
他长长松了口气,半靠在舒服的沙发上,耳畔是闵素筠指挥后厨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多放些香菇,庭柯最爱吃那个。”“这个也切一点儿,牛肉要薄一些才好。”“那个骨头要煮的烂一点儿才入味。”
闵庭柯舒心一笑,仰头望着高高的棚顶,闻着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一颗空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
沙发一旁摆着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放着一台转盘式的电话机,桌子下面还带着一个小抽屉,中间镶着金色的小拉手,十分精致。
闵庭柯尚未出国前,闵家就一直做木材家具生意,因为款式新颖结实耐用,口碑向来很好。后来更是和国外一些厂商签了合同,闵家的家具就此出口到了海外,因为物美价廉,销量非常不错。闵庭柯能够出国读书,也是通过中间一个商户帮忙牵的线。
这张红木桌看样子倒像是闵家家具厂生产出来的。
他正仔细打量,摆在桌上的电话突然铃铃地响了起来。突兀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本能向后躲去。等反应过来时,才哭笑不得地伸手要去接。
闵素筠快步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你别动,怕是要找我的电话。”抢着接了起来,说了声喂,又问找谁。
等对方开了口,她才笑道,“老三,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过来怎么政府那头又要开会什么会呀,三天两头的开,让不让人活了。今儿是庭柯回来的日子,你不是早答应了我要来一起吃饭的吗罢罢罢,来不了就来不了,又没人上赶着下帖子去请你,你急什么庭柯”似乎是三哥关心起了自己,闵素筠有些不安地挪了下身子,背对着闵庭柯,“庭柯就在我身边呢,你有事找他吗”
闵庭柯站起身,伸手要接电话。
闵素筠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语带警告地对着话筒说,“你还没见到他的模样,清瘦得不成样子,我已经吩咐张嬷多准备些补品给他调养身子了。如今刚下了船,脚还没站稳,人正乏着,你别提些没用的事情烦他。”说着,一脸担心的把话筒交到了闵庭柯手中。
闵庭柯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来不及细想,话筒里传来三哥熟悉的低沉嗓音,“你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还没个谱吗”应该是在回闵素筠的话。
闵庭柯尴尬地咳了一声,“三哥,是我庭柯。”
闵庭析一愣,忙答应了一声,“是庭柯呀。怎么样,回来的路上辛苦极了吧我原定今天要回去为你接风洗尘,不成想法租界那边又闹起事儿来,你不知道,这群没进化好的黄毛猴子十分难答对,上头要我们开会研究出个解决方案来,今晚怕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开了。你今日暂且好好休息,我忙完手里的事,马上就去看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找人要,家里若是没有,就让福生出去采买。若信不过他,就让下人打电话找我或是找你三嫂。你三嫂听说你要回来,高兴得什么似的,还说要摆席为你庆祝,我怕她风风火火的打扰了你休息,扯谎说你要下星期才到,正好给你腾出工夫来养养精神。”
“好,我这边不忙,倒是你的公事要紧。”闵庭柯客气地笑了笑。
四年不见,从前亲密无间的兄弟也变得生疏起来。
闵庭析又交代了几句,这才不放心地挂了电话。
闵庭柯将话筒缓缓放回原处,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世家子弟才有的礼貌与优雅。闵素筠原本坐在沙发上一脸紧张地望着他,见了这幅云淡风轻的好模样,忍不住暗暗赞叹,“庭柯真是大了,比从前稳重了不少。对了,你三哥没说什么吧”
他轻轻摇头,“和姐姐一样,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不过是让我好好休息之类的。”
闵素筠笑道,“你这是厌烦我们了喝了洋墨水的人,果然听不得我们中国式的唠叨了。我虽没那个福气出去长知识见世面,却也听人说过,从英国回来起码要四五个月的航程,体质再好的人在海上摇摇晃晃这么久也要折腾虚了,何况你身子本来就不硬朗。又不直达上海,先到香港,再坐国内的船回来,我听着都觉得头疼。”
闵庭柯道,“如今歌诗达号从英国到香港只要两个月就行了,是当下最快的邮轮。”他看了闵素筠几眼,还是忍不住问,“我见你和三哥说话十分古怪,家里可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吗”
“没有,没有。他在政府谋职,办得尽是些了不得的大事,家里又空空荡荡的,能有什么事儿”闵素筠回避开闵庭柯的视线,有些尴尬地摆弄起披肩来。
恰好张嬷走了进来,“大小姐,晚饭准备好了。”
闵素筠如获大赦,忙站起身来,“太好了,庭柯,我们吃饭去。难得你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庆祝一下。张嬷,家里是不是还有洋酒开一瓶送过来,我今天心情好,陪庭柯喝两杯。”亲热地揽着闵庭柯的胳膊,“你是由国外回来的,酒量肯定不错。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在那边生活学习的情况,你正好趁这个工夫仔细和我说说。”
她若是坦然告诉自己,闵庭柯还不会多想,她越是躲闪回避,越让闵庭柯不安。直觉告诉他,大姐一定在隐瞒什么事儿不让他知道。
闵素筠显然怕他多问,拉到餐桌前按着坐下,自己没怎么吃,一直忙着为闵庭柯夹菜。外头天色已黑,屋子里点着灯,张嬷站在一旁,一边看闵庭柯吃饭一边笑。
闵庭柯问起大姐家两个外甥的近况,闵素筠叹了口气,随意道,“他们能有多大的出息,不过是围着家里的墙根转,离了炕头就是炕梢,全仗着你姐夫拉扯罢了。如今都在你姐夫的公司里做事,书页还算老实本分,书因却是个不省心的,我前两日才拉着他骂了一顿。做事不仔细,因为他的疏忽,害你姐夫损失了一大笔钱。被你姐夫严厉教训了一顿,听说你回来,原本他也要来,可惜屁股还下不得床,只能等他好全了再来给你请安问好。”
闵庭柯听着皱起眉来,“什么年代了,书因又不是小孩子,即便真做错了,讲明白道理也就是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用家法”印象中他离开时梁书页十六岁,比他只小了一岁,却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叫舅舅。小时候两人常在一起玩也便罢了,长大后书页碍着辈分倒不怎么亲近他了。反是书因一直喜欢缠着他,出国时刚过了他十四岁的生日,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得肝肠寸断,若不是姐夫发狠,只怕很难摆脱。
闵素筠道,“快别惯着他,要是听你这样说,那乱家的种子见有人撑腰,更要没王法了。如今他和你离开时已经不同,变作了两个人,我们都叫他混世魔王。整日不务正业,要他做些正经事,比要了他的命还严重。三天一小错,五天一大错,若非是自己的亲儿子,你姐夫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偏他还是个不记教训的人,左耳听右耳冒,老实几天做做样子,转过身去该怎样还是怎样,你姐夫拿他也是没有办法。但凡他有书页一半的稳重,我就阿弥陀佛,赶着去寺庙里还院给佛祖镀金身了。”她说到这里,小饮了口洋酒润嗓子,又继续道,“更何况,管理子女的重任本来就是爷们的事儿,他们又是儿子,年纪大了,我做母亲的不好再插手乱管,由你姐夫教育我很放心,也不跟着瞎掺和,免得儿子不领情,你姐夫又怪我多事,到最后里外都不是人。”
“你倒是个心宽的。”闵庭柯觉得饱了,刚要放下筷子,闵素筠又夹了两筷子茄条放到他的碗里。闵庭柯无奈地笑了笑,只得继续埋头用饭,“书因的伤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去看看他”
“你放心好了,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你姐夫哪舍得真往死里打,若出了个好歹,我也不能放过他。虽说只是做样子,但这次书因的确过分,你姐夫下手也不轻,皮开肉绽,已经请了大夫,正在吃中药呢。你刚回来,还是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吧,我前几日在报纸上看到,说是从国外回来的人都要调时差,虽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别人既然要调,你肯定也是要的。再说了,哪有舅舅大老远回来,外甥不来拜见,还要舅舅登门探望的道理”
“我们年纪差不了多少,我不在乎这个辈分。”闵庭柯又关心地说道,“中医见效太慢,若是养几日不见好,还是送去西医医院瞧瞧吧,他还年轻,别拖出大毛病来。”
闵素筠没太往心里去,随意点头应付了一声,又往闵庭柯碗里夹菜,“都是你往日最爱吃的,张嬷忙活了一天,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她的辛苦也要多吃一点。”
最终把闵庭柯撑得直想吐才作罢。
饭后原本要说些国外的趣事给闵素筠听,谁知刚在沙发上坐下,张嬷的水果一端上来,就有个听差跑进来说道,“大小姐,大姑爷接您的车到门口了。”
晚丞妆 〇〇肆◇打算
闵素筠眉头一皱,有些不大高兴,“这么快什么事就急成了这样叫他们等着吧,我和庭柯多聊一会儿。”
往日机灵的听差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站着不肯走。
闵庭柯心知肚明,出言劝慰道,“姐姐,姐夫这么急着找你,怕是有要紧的事吧你是最了解他性格的,姐夫做事向来规行矩步,若不是有重要事找你,绝不会唐突叫人过来,坏了你我重逢的兴致。你也不必陪我,赶紧回去看看的好。我也累了,想早点儿洗了澡休息,你想听笑话,明天再过来,我说到你烦为止,行不行”
闵素筠听了,只好作罢,“既是这样,我就走了,好让你安心休息,我明早再过来瞧你。”裹着披肩从沙发上抓起小皮包就往外走,闵庭柯起身要送,又硬被她按下,“你我姐弟,弄这些虚礼做什么”临到门口还不忘对张嬷交代,“张嬷,家里许久没人回来住,下人们懒散惯了,交给别人我绝不放心,亏得是你。你务必要照顾好庭柯,夜里留个精明的人盯着,别庭柯要服侍的时候找不着人。”
哄得张嬷喜滋滋的连声答应。
闵素筠站在门口冲闵庭柯挥了挥手,这才头也不回的去了。
望着她背影风急火燎的出了大门,闵庭柯忍不住笑道,“姐姐这些年除了年纪痴长,性子却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姐夫能容忍她了。”他感叹完,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姐姐闵素筵。
恰好张嬷走上前来,“小少爷,房间早都收拾好了,我送您上去。”
闵庭柯却不着急,指着一旁的沙发道,“你累了一天,坐下歇歇,正好和我说说话。”
张嬷不安地搓了搓衣角,“小少爷有什么话,直管问就是了。我一个下人,身上又脏又臭,别弄脏了沙发,没地叫人可惜。”
闵庭柯叫了几次她也不肯,最终还是起身拉着她粗糙的手按着坐下,“你是我的奶妈,等于是半个亲妈,哪有儿子说话妈站着的道理。”
张嬷听着心中一暖,眼圈顿时红了,“不过是有幸奶了小少爷几口,小少爷宅心仁厚没有忘本,我却是不能越矩的。”
“你我之间,没那么多规矩。”闵庭柯见她紧张,只好随意找些话题聊,“我记得乳兄是叫张文川吧怎么没见着他”
张嬷原是买进府服侍闵庭柯母亲的人,后和闵大太太前后脚怀了孕,她每日劳作虽辛苦,却比闵大太太早五日生了个儿子,后因闵大太太身子一直不好,也没什么奶水,当时时局又乱成一团,临时找不到合适的奶妈,闵大太太没有办法,只好把闵庭柯交托给了她。张嬷既是闵庭柯的奶妈,张文川名义上就是他的乳兄。
听小少爷提及自己的儿子,张嬷笑着道,“他如今年纪大了,不在府里当差,拖了大姑爷的关系,送到铺子里当伙计去了,也不为赚钱,只当多见些世面,学些老板们为人处世的本事。大姑爷的生意做得很好,人脉也广得很,小少爷没到家之前,大小姐还念叨着要他拖了人把你送到教育厅上班呢。”
闵庭柯听着一笑,没有接口。
张嬷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异常,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如今没有外人,你又喝过我两口奶,少不得今天我也倚老卖老一次。小少爷,之前三爷回来说,你打算留在国外,再不回来了”
“那倒没有,不过有个机会罢了。”闵庭柯回想到之前写信把想留在英国教书的消息递回来时,三哥在回信里强烈的反对和指责,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就好。”张嬷听着,似是极放心一般,竟而松了口气,“我虽没去过国外,也不知那边如何,但我们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那边再好,始终不如自家方便。何况兄弟姐妹们都在这边,血浓于水,相互间也有个照应。三爷说起这个时,发了好一通脾气,砸了不少东西。我知他是真心实意关心你的安危,也不敢多劝。今儿和你提起,既然小少爷说还没有决定,我就放心了。”
闵庭柯嗯了一声,顺势问起了闵素筵,“七姐最近如何刚才大姐风风火火的,我来不及细问,她就走了。按照七姐的性格,今日我回来,怎么都该来的,竟没见着,让我有些意外。”
张嬷欲言又止,想了又想,还是勉强笑道,“自打老爷去了之后,几房姨太太都分了应得的钱出去租赁房子单过,这座宅子也就空了出来。平时除了三爷偶尔回来看看,其他少爷小姐倒是少见。上次见七小姐时还是老爷的祭日,这么一算,少说也有半年了。”
“我原记着父亲的祭日,从前不在家也就算了,如今回来,总该选个日子去给父亲上坟。”闵庭柯望着格外空旷安静的房间,苦笑着感叹道,“谁能想到当年风光一时的闵家,也有沦落至此的一天呢”
张嬷看着闵庭柯英俊的侧脸包裹在一片柔光中,心中一动。闵庭柯是她看着长大的,性格人品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既然打听起了七小姐,想必其他哥哥姐姐也都是惦记的。想到之前大小姐的交代,她忍不住多嘴道,“小少爷难得回来,这些兄弟姐妹早晚都是要见的,也不必急在一时,眼下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道理。一如大小姐所言,除了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外,姨奶奶们家里的小姐少爷们暂时还是少见得好,就是要见,最好也有大小姐陪着,不然怕要吃亏。闵家既不是从前的闵家,这些人也不是从前的人了。小少爷出国的这四年,不止上海滩变了模样,就是这人心,也全都变了。”
闵庭柯一脸不解。
张嬷看在心里,心中软成了一片。历经四年风雨磨砺,小少爷即便外表成熟了不少,但这内心还和从前一样单纯善良。她忍不住慈蔼地笑道,“总之你事事都听大小姐的就对了,她虽是长姐,待你却如同母亲一般,万万不会害你的。”
这四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在张嬷这问不出个结果,闵庭柯只好作罢,略有些疲倦地站起了身,“张嬷,我坐了几天的船,实在乏了,先回房休息去,你也早点儿睡吧。”
“是,小少爷安。”张嬷点头道。“小少爷刚回来怕是不习惯,要是半夜起来有什么需要,就摇摇铃,有听差和下人守着。”
他在国外一个人生活时可没有如今的待遇,还不是好好的挺过来了
“知道了。”闵庭柯点了点头,就要往楼上走,刚迈了几节台阶突然想起来,“我的东西”
“福生给您送到房间里去了。”
“好的,你去睡吧,明早见。”说着,按照脑海里的记忆找回了房间。
这间房,他有四年没有见到了,在墙壁上摸索着找到开关,轻轻一按,昏暗灯光立刻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无比沧桑。当年雪白的墙壁如今已隐隐发黄,空气中再没了新油漆的味道。
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四年前也是在这里,他仓促的收拾行囊,准备出国留学。
当时父亲还在,虽然已经病重,但家里人丁兴旺,整日都像搭了台子唱戏似的热闹非常。也许,真如大姐所说,这是父亲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吧
闵庭柯往柔软的床上一倒,闻着薰衣草淡淡的香气,他松了松筋骨,疲惫地闭上了眼。
闵庭柯再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钟,他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本是最熟悉的地方,却陌生得没有一点儿印象,反应了半晌才回过味来,记起此刻已经回了家。过了一会儿,他才下床往洗漱间走,等他收拾干净换好衣服出来时,已经快九点半,他刚下楼,就见一个小丫头拿着托盘经过,许是听到了声音,抬头见到他,连忙问好,“九爷醒了大小姐吩咐过了,说九爷若是醒了,就去餐厅用早点,都是张嬷特意为九爷准备的。”
“大姐来了”闵庭柯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问道。
“是。”小丫头点了点头,“在书房里和三爷说话呢。”
“三哥也来了”闵庭柯怔了一下,“怎么没人去叫我。”
小丫头甜美一笑,“大小姐不许叫,说是九爷要睡就睡个够,难得有这样安心的时候,这些日子在路上是极辛苦的。”
“好的,知道了,你去吧。”闵庭柯冲她点了点头。小丫头这才乖巧地拿着托盘脚步放轻的去了厨房。
闵庭柯好奇地看了看书房紧闭的大门,踱着步子,轻轻贴了过去。
“怎么没机会说昨天一晚上的时间都说了什么竟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刚走到门前,就听里面传出一个男人隐忍的叫嚣声,声音虽刻意放低了些,依旧显得十分急躁。
接着,就听闵素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才刚回来,你要我怎么和他开口不如再缓几日,好歹让他有些精神,再说这些事不迟。”
“不迟真是妇人之见。大姐,你平日是最爽利不过的,什么时候做事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闵庭析在政府部门做事久了,不可避免染了些打官腔的习惯,动不动就喜欢拍两下桌子,“你知道这次老六捅下的篓子有多大钞票流水一样的送过去,人家眼皮都不撩一下,无论如何不领你这个情。说到底都是那孽障惹得祸,真闹大了,就是卖了祖宅,手里的地都便宜甩卖出去,钱也不一定真够用,到时候闵家拿什么脸再在上海过下去”
“既然是这么大的事情,庭柯就一定有主意”闵素筠小声嘟囔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又离开了那么久,对这里知道些什么你与其指望他,还不如另想法子。”
“法子要是有法可想,我又何苦当恶人若这事真成了,别说老六的窟窿,就是于闵家的生意,也全都是好处,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谦虚的说,人家随便跺跺脚,整个上海也要震三震。黑道白道哪一边吃不开就是市长见了,不也得规规矩矩叫声老哥这样的家门,配咱们家的九少爷,配不起”闵庭析疲惫地叹了口气,“大姐,不瞒你说,保媒的人已经明白告诉我,人家这是看中咱们家老九肚子里那点儿洋墨水,毕竟是从国外回来的,说出去好听,否则,就咱们这样的门第,人家看都不会看一眼。你知道有多少富家子弟,少年英杰脑袋削了尖儿似的往里扎呢”
“若是这样,我更不同意”闵素筠赌气似的说道,“父亲当年送庭柯出国,可不是为了你们想办法把他往外推,给人家做什么上门女婿去”
话还没说完,就给闵庭析一连窜的冷笑打断了,“父亲的打算父亲是什么人他是商人,商人最看重什么利益你以为父亲临死前真觉得亏欠了我们真想培养庭柯,所以才送他出的国”
“难道不是”连续几问,将闵素筠问得晕头转向,一口气堵在胸口,吃力的缓了半晌才尖着嗓子问,声音竟隐隐有些颤抖。
“糊涂”闵庭析哼了一声,“当时闵家已经开始落败,父亲看不出来吗他这是把庭柯当做一枚翻身的筹码送出国的,我猜他原本做的就是这样的打算,想让庭柯在国外学个一两年,到时再叫回来,说出去可好听多了。闵家的九少爷,留过洋的,到时候为他攀一门亲事,借着亲家的势,说不定真能让闵家的生意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不不是这样的”闵素筠胸口仿佛给人重重捶了一拳,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九爷,您在这儿做什么”身子已经逐渐僵硬的闵庭柯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扭过头才发现是刚才的小丫头提着一壶茶水,愣愣地看着自己。
晚丞妆 〇〇伍◇烟瘾
没等闵庭柯回话,书房的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
在闵庭柯的印象中,三哥闵庭析一直是副仪表堂堂的富家公子哥模样,偏又没有执绔子弟的流气,严肃内敛,做什么事都异常较真。没想到只隔了四年光景,他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人至中年,身材已微微发福,鬓边竟然有了几丝白发,原本漆黑的双眸也黯淡无光,显得格外苍老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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