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有一事我不明白,”等她叨念完,安固道:“你只是担心将来受正室欺负,那让马车撞死卢家小姐即可,何必对刘府二老下手他们不是待你很好吗”
“我……”翠翠低头沉默片刻,道:“原本是要对卢家小姐下手的,可王三郎说,刘家想攀高枝,即便不娶卢家小姐,也还是会有张家小姐王家小姐,不如从根上解决问题……
既然刘郎的婚事皆有父母安排,只要将他的父母除去,便能一了百了。
我鬼迷心窍了……我……怎会对夫人……”
“你是被刘郎的谎话迷了心窍吧他是否说过要娶你为正室吗”
翠翠点头,“我太想与他……双宿双飞,生同衾死同椁……可夫人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说到底,她对我好,不过因为我是个好用的婢女,她怎会让一个婢女做刘府将来的女主人那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吗
哎!我若知道如今刘郎这般对我,又怎会……”
“咱们来理一理。”安固道:“你先是将烦恼告诉了王三郎,而后王三郎给你讲了故事,让你明白那些烦恼可以用杀人解决。”
“对。”
“于是你对卢府小姐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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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受伤的总是我
安固出了牢房,看到躲在暗处的闫寸,道:“你听着多少”
“重要的应该都听着了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闫寸的住处走去。
“你觉不觉得,”闫寸道:“杀人是翠翠和王三郎干的,最后好处却落在了小刘员外头上。”
“太觉得了。”安固道:“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往后家业可就都是那小子的了……还有,王三郎一个外人,比翠翠还积极,他图什么翠翠又没给他钱”
“不图钱”闫寸道。
“是啊,也不图人,帮着杀死二老,不就是为了让翠翠成刘家的正室吗”
不过很快,安固又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算了吧,案子已破,咱们还是想想,如何抓住那王三郎……对了,你派人去抓他了吧”
“你审翠翠的时候,我已派了不良人去他的住处。”闫寸道。
“车队呢或许他住在车队。”
“也派了人。”闫寸在安固肩膀上拍了一把,“放心,他们会见机行事。”
两人出了牢狱,回到闫寸的住处。
此刻,吴关胸口的伤已包扎处理好了,他正在酣睡,喝了酒的缘故,痛感减弱不少,他睡得很香。
“这小子命倒是硬。”安固道。
“皮实点好,皮实点才能干咱们这行。”
“别咱们,我就是一书笔吏,干不了拔刀砍人的活儿。”
“怕什么,”闫寸伸手在安固肚子上拍了一下,“安兄这一身油膘,比铠甲顶用。”
“屁!”安固骂道:“早年就有人诓我参军,跟你这话一模一样,我去了才发现,他们那儿压根没有我能穿得进的铠甲……让老子赤膊上阵啊,亏我逃得快,否则不知现在埋在哪儿……”
这本是一番玩笑,但在战争中失去过至亲的两人都笑不起来,安固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转移了话题。
他指着吴关道:“这小子也忒瘦了,若我的油膘能分他二三十斤……”
只听吴关悠悠道:“肉我就不要了,只要安兄不计较我上次吐你鞋上的失礼之举,我就烧高香了。”
安固一步蹦到闫寸身后,道:“诈尸啊你”
“睡得轻,听见动静就醒……你们审完了”吴关道。
“还差一车夫,”安固自闫寸柜内拿出一床铺盖,打着哈欠道:“大半夜净折腾人,你俩快歇着吧……我去查王三郎的籍册,查完放你桌上……我在典偏室睡会儿,老地方,明日若无要紧的事,午时之前莫喊我。”
安固离开,吴关抬手在敞开的胸口搓着,搓出一个泥丸,随手一弹道:“再不洗澡我要臭了。”
“臭了也比死了强,伤口沾水不是闹着玩的。”闫寸翻了个白眼道:“再说,你臭了我第一个挨熏,我都没说啥。”
“哎——”吴关生无可恋地继续搓着胸口,“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闫寸看着腌臜,闹心,干脆背对他,道:“你倒大度,还说什么不追究翠翠。”
“对她不公平,她下手时也不知我是官差啊,只当我是个给她男人送姑娘的坏蛋。”
闫寸冷哼一声,道:“她还不是刘府正室,就已如此不能容人,真若叫她得逞,刘府才要遭殃。”
“也不能这么说……”吴关想了想,改口道:“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快睡吧。”
两人只睡了不足一个时辰。
天还未亮,出门抓捕王三郎的不良人回来了。
不良人叫门时,两人都醒了,闫寸道了一句“睡你的,我来”,兀自出了门。
“什么情况”见王三郎并未抓回来,闫寸皱起了眉头,一边沉声询问,一边快步向典吏衙大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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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要出事儿
安业县,金亁村。
村名听起来既富贵又内涵,过客问了便会知道,它不过是因为紧邻金井、乾右两条河而得名。
当年李唐起义军围长安时,有将领看这村子太可怜,拨了一袋军粮,让所剩的村民勉强糊口,熬到新一拨耕种收获,村子可能就此消失。
李唐称帝以来,长安附近总算太平了,老百姓得以在战争的间隙喘口气,金亁村慢慢恢复了人口。
神州大地上,如金亁村这样受到百般蹂躏的村子不知有多少,它们中许多没能逃过被赋税、徭役、官霸、土豪、流兵压垮的命运,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金亁村已算十分幸运,而它的运气是李唐给予的。
因此,它对李唐忠心耿耿。
每有募兵,村中百姓从不逃役,粮税、布帛税也缴得积极。
苦日子中滚出来的人,对落了难的人总是格外关照,能搭把手绝不吝啬力气。
就如三年前,村民张老汉就曾救起过一个受了伤的年轻人。
据那年轻人说,他叫王三郎,是车队赶车的。
他们的车队在三十里外遭遇流兵抢劫,不知杀死、打伤了多少人,他趁乱砍断了一匹马的套绳,骑马逃离,这才捡回一条命。
命是捡回来了,伤可够重的。
他不知何时跌下了马,又不知何时被张老汉发现,带回了家。反正张老汉发现他时,整个人已成了血葫芦。
张老汉拜托邻居家的张四郎去请医师。医师在近百里外的安业县。
张四郎套了牛车往安业县赶,一个来回便是两天。
幸好出事时已快入冬,天寒,伤口不易发炎感染。
郎中在金亁村住了十几日,救回了王三郎一条命。
自那以后,王三郎与张老汉结了缘,两人以父子相称。王三郎走商,总要顺道去张老汉家看看,遇上农忙时节,又无商可走,王三郎就去帮着干些农活儿。
村里人都说这小子有良心,孤老头儿总算有个盼头了,以后也有个送终之人。
出事以后,王三郎确实来了村里。
他本不想在村中停留的。按照原计划,接上张老汉,他们应该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在交通、信息极为闭塞的大唐,犯了罪,只要逃个数百上千里,便绝不可能被抓住。
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走。
他还有一笔钱没拿到手,他还想再去碰碰运气。
心里有事,人总睡不踏实。
身旁的张老汉已是鼾声震天。
王三郎数着,九十九下。
这次张老汉打了九十九下鼾,便热得不由翻个身。
上次是九十八下,而后他抬手挠了挠因为汗珠流淌而发痒的脸颊、脖子。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去数那鼾声,只是觉得这样数数计时是每个杀手都会做的事。
他算个杀手吧
就在他一边数数一边神游天外之时,后窗的蛙鸣声突然鼓噪起来。
王三郎心下一惊,悄悄翻身下了床。
后窗有个小塘,其内的青蛙鸣叫,声音有起伏很正常,但不会突然拔出如此高的尖音。
有人!
很快他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刀尖顺着窗缝伸了进来,轻轻挑开窗栓,窗栓落地的瞬间,窗户猛然打开,一个人影翻身进屋,大步冲向床榻,一把揪起了张老汉。
“莫动!”那人影吼道。
王三郎本已溜出前门,听到动静,他本能地回了一下头,看到睡梦中被拎起来的可怜兮兮的张老汉,他犹豫了。
这一下犹豫,救了他的命。
若他此时逃出院子,无论走正门,亦或篱笆,都只有一种命运,那就是被围守的不良人乱箭射死。
在揪起张老汉的瞬间,闫寸就知道找错人了。
他立即放下张老汉,奔出了屋门。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王三郎这才回过神来,向院门口跑去。
“王三郎!”
闫寸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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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麦饴
闫寸只不过随口一问,京城衙门向来与军队井水不犯河水。可听到“万年县”三个字,他不得不多想。
万年县是他的管辖地界,出了问题总会有人倒霉,大问题自然是大官倒霉,若是小问题,那便是衙门里的小官儿,包括一向待他不错的县令,也包括他自己。
最近万年县内可有需要调兵的事
一路上闫寸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但答案宽泛,他没什么头绪。
众人回到县衙,已是午初时分,长时间骑马,磨得众人大腿内侧生疼,下马后多少都咧着螃蟹步。
吴关正无聊,见众人回来,兴冲冲地奔上前来,帮着将捆在布袋里,被马驮着的王三郎放下马,并冲闫寸道:“你怎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大唐建国以来,王三郎的籍册内唯有两笔记录,其一是武德四年主人家为他写了一份文书,帮他脱了奴籍;其二是武德五年,他所在的商队遭流兵抢劫屠杀,他是报案人之一。
这案子记得较为详实,官府曾两次找他问询,之间间隔有二旬之久,但询问地点均是他获救的金亁村。
他在那村子待的时间可不短,应是有恩人的。
人到了要逃亡的时候,总会格外惦念对自己好的人。
死马当活马医,去碰碰运气而已……我运气不错。”
“确实不错。”吴关拍手道:“可惜啊,若他连夜奔逃,说不定真就能做那漏网之鱼,在江河中游个畅快。”
“你希望他逃”
“我就是……想问问他为啥不带着恩人逃”
“你想审他”闫寸问道。
“诶被你发现了,我……可以吗”
自从上回私自审问玄远,被闫寸口头教训,吴关便十分谨慎,做事之前总要先征求一下闫寸的意见。
闫寸道:“叫上安固,他能提点你。”
“好。”
“对了……这个给你吃吧。”闫寸随手掏出不良人给的麦饴,递给吴关。
“这什么”吴关接过,并未急着往嘴里放。
“你没吃过”
“我应该吃过”
应该的。
饴是从麦子、粟米等谷物中提出的甜味素,制作成类似糖块的东西。在大唐,这是小孩儿最廉价最普及的零食,也是日常所用的调味料。
没吃过还能理解,但吴关好似连见都没见过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儿
闫寸懒得跟他解释,只道:“你尝尝就知道了……多吃点吧,那么瘦小。”
“哦。”
虽答应了,吴关却只将那麦饴揣进腰间的皮袋。
“你也不爱吃甜的”闫寸道。
“还行吧。”吴关窃笑一下,解释道:“我听说,不能乱吃旁人给的东西,我认识你才不过两三天……”
“不是……那什么……”闫寸只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蹲大狱的时候,吃着我的胡饼,喝着我的酸梅汤,咋没见你讲究”
“那会儿条件不允许,现在允许了。”吴关回答得理直气壮。
行吧。闫寸心想:我就多余那一问。
“得了,我审犯人去了,闫县尉静待佳音吧。”放完答话,吴关又立即给自个儿找补道:“那个……万一我没审好,还得麻烦你找补找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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