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七十五 安固:谁说的,人家干净着呢
天色渐暗,闫寸仍未出秦王府。
吴关和安固并排立在龙首渠下游岸边,双双望眼欲穿。
“让你瞎鼓吹,这下好了。”安固毫不掩饰对吴关的怨气。
吴关皱紧了眉。赞同闫寸潜入秦王府,并非毫无根据的心血来潮,吴关很清楚,这场兵变中,秦王府虽岌岌可危,但终究保住了,其内的守兵、府臣并无折损。至少史书中并无相关记载。
按理说,这该是一桩空手套白狼的买卖,闫寸既在秦王亲信中间露了脸,为以后加官进爵做好铺垫,又不会面临什么危险。
况且,兵变还没开始,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吴关抿着嘴,一言不发,任凭安固发泄坏情绪,他照单全收。
“……我去正门看看。”安固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就这样干等着,他要急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安固的运气格外差,他离开不足半刻,吴关就看到了人。
在龙首渠内飘着的、游着的人,好几十个。
吴关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无法抑制地压低声音喊道:“安主簿!安主簿!来了来了!”
此刻,正赶往秦王府正门的安固只觉得耳根子发热,他在马屁股上抽了两鞭,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中莫名的忐忑。
吴关跳进了龙首渠,连游带扑腾,他游到近前,拽住为首的一人,大声问道:“你们是秦王府的人吗啊闫寸呢!”
被他拽住的正是长孙无忌。
经过一场恶战,长孙无忌也受了伤,他的肩头、手臂的衣服均有破损,破口处的血迹被水一冲,变得很淡。
他胸前捆着几只竹筒,借助竹筒的浮力,他的脑袋得以浮出水面,其他人的情况与他差不多。
纵然捆了竹筒,通过暗道时长孙无忌还是呛了水,咳嗽得满脸鼻涕眼泪。
听到吴关询问闫寸,长孙无忌反手抓住了吴关的胳膊,似要说什么,可他越是焦急,就咳得越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后头。”跟在长孙无忌身边的房队正回答道:“若不是闫县尉来通风报信,我等怕已死在悍匪刀下了,如今我等逃命,当然要带上闫县尉。”
长孙无忌点着头,附和房队正的话。
吴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他道了声谢,放开长孙无忌,向后寻找着闫寸。
他已看到了闫寸。
闫寸平躺着浮在水面上,看样子身上也捆了竹筒。
他脸色白得吓人。
扑腾到近前,见闫寸半睁着眼睛,神情恍惚,吴关拉住了他的手,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
这问题被重复到第四遍时,闫寸的眼神聚了焦,也不知他看到吴关没有,只难看地咧了咧嘴,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另一边,长孙无忌已被房队正搀扶着上了岸,他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在地上,滚了一身泥,他勉力抬着脑袋,观望闫寸的情况。
“医师呢快去瞧瞧,若闫县尉有个短长,我要让你……”
跟着众人出府的医师心里苦啊,他也想瘫着啊。
医师脚下虚浮地挪到闫寸跟前,伸手把了脉。
“无妨无妨。”他自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开尖嘴塞,将葫芦嘴凑到闫寸嘴边,灌下几口汤药,“受了重伤嘛,气血两虚,以参汤吊住气,没事没事。”
长孙无忌又问吴关道:“人你是带走,还是让他跟着我们,由我们的医师照料”
“带走。”吴关毫不犹豫道。
已有不良人发现了异状,他们转出沿岸的橡树林——那是他们监视秦王府的藏身之处——向吴关所在的地方靠近。
“闫县尉!”
看到昏迷的闫寸,不良人亦十分焦急。
吴关道:“速将闫县尉送回县衙,再分出两人,一个去王府正门寻了安主簿,告知他这里的情况,另一个去寻医师,就是那位与闫县尉相熟且给我治过伤的老医师。另外,叫人送些干净衣服来……”
吴关指
七十六 李渊:我不听我不听
太极宫,正殿。
李渊站在殿门口,向外眺望着。
他已很久没有这样等过人了,谁敢让皇帝等啊。
他想起了上一次等待李世民的情景。
勇武的儿子带兵出征,得胜归来,牵肠挂肚的父亲终于放了心,能睡一个囫囵觉了,父慈子孝。
这是外人看到的场景。
其实他心里是抗拒的,他不希望这个儿子回来。回来了又是无休止的争斗,做父亲的能怎么办呢
李渊突然有点想念齐王李元吉。
那是他最小的嫡子,闯祸精,比起两个哥哥,文韬武略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出于“小棉袄”效应,做父母的总是对最小的孩子多一些偏爱,也更愿意多跟他们说两句心里话。
上次家宴,李渊喝得尽兴,还跟李元吉开起了玩笑。
李渊道:“你那两个哥哥都不让我省心,干脆皇位给你吧。”
李元吉本与父亲同坐一榻,听了这话,吓得酒醒了大半,瞬间站直了身,行着大礼道:“圣上千金之口,莫折煞孩儿,孩儿自知愚笨,怎敢有那非分之想,惟愿秦王莫再为难太子,两位哥哥友爱相处,如此,咱们家的江山便万世无忧了。”
想起李元吉说这番话时懂事乖巧的样子,李渊心中的郁闷纾解了些。
他突然道:“元吉有阵子没来看我了。”
跟在李渊身后的齐公一愣,他没想到圣上竟突然提起了齐王,忙道:“圣上若想齐王了,奴明日就去传信,让他……”
李渊摆摆手,“罢了,他喜好骑射,就由他去吧,把他放我身边,反倒不自在了。这一大家子,就他一个落得清闲,你说,他这算不算本事”
李渊自己先苦笑起来。齐公陪着笑道:“圣上的孩子,自然都顶有本事的。”
“就是太有本事啦。”李渊踮了一下脚,收敛起闲谈的语气,沉声道:“秦王来了。”
秦王不行入了宫门。他身着银光铠,弓矢佩刀均放在了宫门口的竹架上。他甩开双手,迈着大步,十分坦荡的样子。
但他的头微微低着。
李渊有些动容。这个儿子何时低过头哪怕最桀骜最彪悍的秦王,也终究被这场储君之争消磨掉了些什么。
李渊又远远地深深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回身,坐在了高案之后。
若离得近了,他便不敢这样看李世民了,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父亲的爱意,生怕自己流露出一丝鼓励,让这个野心蓬勃的儿子以为有望获得储君之位。
李世民走入了太极宫。
他渴望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他曾无数次幻想自己坐在父皇那个位置的样子。
此刻夕阳的余辉将尽,屋内尚未点灯,正是光线最暗之时。
他看不清父亲的脸,只是觉得哪个高位之上的人影十分孤独。
“宫人呢”李世民问齐公道:“让他们来,将灯点上吧。”
齐公看向李渊,李渊点了点头。
齐公默默退下。不多时,两行婢女鱼贯而入,给殿内点了灯。
她们默默地来,又默默地走。很快,殿内只剩了李渊父子俩。
“我没反。”李世民开门见山道。
“我知道。”李渊点头。
沉默。
李世民想说是太子捣鬼污蔑自己,李渊想说我知道你满心委屈。
都怕适得其反,都没说出口。
最终又是李世民先开了口,“我记得父皇从前让我住在承乾殿,世子就在那里出生,还取了同样的名字。”
“把你们都留在宫里,原是想让你们多亲近的。”李渊叹了口气。
“父皇可知我为何搬离承乾殿”
“你功劳大了,翅膀硬了,嫌你
七十七 李世民:晚了
李世民不敢将眼泪鼻涕蹭在李渊身上,他畏畏缩缩地用膝盖向后挪,却被李渊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起来。”李渊道:“起来。”
李世民起身,李渊仍未放手。他拉着李世民,回到高位,又拉着他同榻而坐。
李渊不喜欢这个儿子,他明知这个儿子此番言论有着极强的目的性,甚至可能根本就是**裸的抹黑。
但此刻他又如此需要一个能亲近的人,只有坐到皇帝的位置上,才会懂得一个道理:孤独是能杀死人的。
“你怎知他们……他们有苟且之事”李渊颓然问道。
“两位娘娘身边总有给他们行过方便的近侍,父皇不信,抓人来审一审,就能真相大白。”似不想再刺激李渊,李世民又道:“我明白您的的难处,但无论您多生气,此事都不可声张。”
“你不愿声张”
“以此攻击太子,或许父皇一怒之下真能废了他,我当然想大肆宣扬,”李世民执起李渊的手道:“可孩儿怎会为了一己私欲,而置父皇名誉于不顾君忧臣劳君辱臣死,父皇受此大辱,孩儿只觉得心痛,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李渊也掉下了眼泪。
他为自己感到悲凉,堂堂开国之君竟被儿子要挟,又反过头被这个儿子可怜。
“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出这话时,李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沉稳冰冷,以显示他是在试探,并非依靠。
李世民道:“那两位娘娘……为了父皇的名誉……留不得了。
杀了她们,当着太子、齐王的面杀了她们,就用这两条命敲一记警钟吧。”
“就这样”
“就这样。”
“李世民啊李世民。”李渊亦抓住了儿子的手,“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你将此事挑破,我与太子就有了嫌隙,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了,你何必在此充做好人”
“那孩儿不做好人了,只说交易。”李世民起身,擦干眼泪,重新坐在榻上,与父亲平视。
“你说。”
“父皇其实很清楚,即便杀了张婕妤、尹德妃,即便以最严厉的方法警告太子、齐王,也不能保证将来太子继位,他们不会对父皇的女人下手。
父皇面临的难题不止如何惩处太子,还有如何保全身后名。
让孩儿做太子,孩儿能替父皇保全名声。”
李世民在求李渊。他郑重其事地求李渊赐予他继承江山的权利。
他所得的一切,无论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是天策上将的威名,都是他一仗一仗打出来的。他从未开口求过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敞开心胸,直抒私欲。
这已是最后一击,他在背水一战,他手中所有的牌均已亮明,若扳不倒太子,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因此,他不惜冒大不讳,议论皇帝父亲的身后事。
皇帝万岁,谁敢议论他的身后事谁敢说他将来会死
但李世民确捏到了李渊的痛处。
别人不敢议论,皇帝本人却不能不考虑。否则他们何必大肆修建陵墓、庙堂
他们即便死了,亦要青史留名,最好只留美名。这样,即便死了,他们仍是受万人敬仰的明君圣主。
李渊怎能容皇位继承人在他死后胡作非为,践踏他的名誉
李世民的坦诚确实令人动容,李渊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动心了。
“你让我想想。”李渊道,“我得想想。”
李世民拱手,“父皇想明之日,便是决定儿臣生死之时,儿臣请留长安,等候父皇决断。”
“准。”
这趟太极宫之行,李世民来得匆匆,走得也不拖泥带水。
他离开时,李渊执意将他送到了殿门口。
直到他出了宫门,李渊依旧立在殿门口,向着他离开的方向眺望。
出宫门时,李世民很想回头看一看父亲,但他忍住了。
他不想看到那绝望告别的眼神。
他
七十八 吴关:秦王你好,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李世民注意到了吴关。
在一个全是他熟悉的人的地方,实在很难不注意到唯一的陌生人。
他朝吴关扬了扬下巴,问长孙无忌道:“那人什么来头可信吗”
长孙无忌将闫寸的所作所为大致讲述一遍,又介绍了吴关,之后他评价道:“我看就是些想在皇储之争中捞好处的小吏罢了,不必在意。”
褚遂良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反驳道:“无论如何,那位闫县尉确救过你我性命。”
“是了是了,”长孙无忌揶揄道:“登善人如其字,心太善,我们逃出府时,亦是他极力主张带上那姓闫的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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