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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臣不敢。”魏徵张了张嘴,还想再辩解两句,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好累。

    他想不明白,太子为何总被细枝末节牵绊,迟迟下不了除掉敌手的决心。

    成就帝业之人,有几个手上没沾鲜血脚下没踩白骨,这位怎就看不明白

    太子优柔寡断,秦王却是个杀伐果断的。被逼至此,魏徵知道秦王一定会反扑,但他何时反扑,如何反扑,他完全看不透。

    一想到此,魏徵就出了一头冷汗。他的政治敏感性太强了。

    当年他多方斡旋,关键时刻从瓦岗阵营倒戈至李唐阵营,万分凶险中为自己求得生机,可见其眼光之独道,把握机会之准确。

    如今,眼见太子一次次错过有利时机,魏徵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失望。

    这个太子,真是那个天选之人吗他真值得我如此效命吗

    魏徵摇摇头,将这些想法赶出脑海。他还得继续苦劝。

    “殿下,储君之位绝非儿戏,秦王虽失了军权,但其威望仍在,军中一呼百应,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啊……”

    “你莫逼我!”太子的左拳在右手心锤了几下:“他有觊觎之心又如何我才是太子!我!圣上属意于我,我有何惧莫再危言耸听!

    待我继位,他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等不得了。”一个女人打断了太子的话。

    女人面上蒙纱,身材曼妙,轻移莲步进了光天殿。

    “德妃娘娘。”太子恭敬地冲女人拱手。

    “收起虚礼吧。”女人摆手道:“宫中消息,秦王已向圣上告发,说我们有苟且之事,若再不想法子,脑袋就要搬家了。”

    “不必在意,”太子胸有成竹道:“秦王果然已穷途末路,只能耍耍嘴皮子,抹黑……”

    “你是圣上亲儿子,圣上自不会拿你怎样,我呢!”尹德妃冷笑一声,指着齐王道:“况且,你我确是被抹黑的,他可不是!”

    自尹德妃进门,齐王就一个劲儿往魏徵身后躲,如今被指了出来,他偷偷看了一眼太子哥哥,又飞快地低了头。

    “你干什么了”太子问道。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每当弟弟捅了大娄子,就是这副表情。

    齐王不吭声,尹德妃便接话道:“他和张婕妤的好事,宫里可都传开了!”

    “你!




八十二 李世民:大哥走好,大哥不送
    太子什么都明白了,但他无力制止,只能机械地抽打胯下的良驹。



    他已没了方向。



    前路被以程知节为首的数名大将堵死,太子下意识拨转了马头,发现后路上横着秦王及其余猛将。



    太子和齐王的两匹马,不安地在包围圈内打着转儿。



    皇宫守卫呢



    皇城戍卫外紧内松,加之玄武门外囤有重兵,门内的皇家园林布防便非常松弛,几乎不见守兵。



    此刻门一关,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要作甚!”齐王壮起胆子大声质问着。



    李世民不答话,只挥了一下手中的弓。包围圈开始缩小。



    “无耻鼠辈!暗算兄弟!不得好死!……”齐王破口大骂。



    “回!”



    太子做出了决定,他要正面冲击秦王,闯出玄武门。



    只要闯出玄武门,沿西内苑向东疾驰二十个弹指,便可由玄德门直入东宫。



    回到东宫自家地盘,缓过这口气,太子发誓,一定取李世民项上人头。



    可他闯得过去吗



    到了近前,能看清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时,太子又迟疑了。



    除了坚毅冰冷的表情,他还在李世民脸上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没清理干净的易容胶水。



    那些融合了颜料、脂粉、汗水的易容胶粘在秦王脸上,既像伤疤,又像某种蛮族刺面的图腾。



    那是什么秦王在搞什么花样



    太子和齐王一同勒住了缰绳。



    齐王干脆捞起身侧的弓,拔箭,开弓。



    “快走,莫恋战!”



    这话太子并未说出口,他只是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声。



    至于齐王,那个蠢货乐意垫背,就让他如愿吧。哥哥翻盘后,一定将你厚葬。



    在这要命的关头,太子想到了一件小事:



    不久前,有人向他告密,说齐王得到一张符箓,符箓上说“元吉合成唐字”,意思是齐王的名字元吉可以合成大唐的唐字,预示齐王将成为天子。齐王十分欢喜。



    告密之人让太子当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子不信,他们的母亲死得早,母亲去世时齐王尚年幼,这个最小的同胞兄弟几乎是跟在太子身边长大的,两人是兄弟,更像父子,彼此从未藏过心思。



    可是与李世民的皇储之争让太子得了疑心病。



    同胞兄弟又如何,一起长大又如何,那李世民也是战场上交付过后背的亲兄弟,不还是为了权利反目成仇。



    那之后,太子仍与齐王亲近,共同对抗秦王势力,却暗地里在齐王府安插了眼线。



    最好李世民和李元吉都死在这儿。太子恶狠狠地想着。他拨马回身,往父皇身边奔,求其庇护。



    或许是太子的决然而去让齐王分了心,又或许他终究不忍兄弟相残,齐王连发三箭,每一箭都距李世民不远,却偏偏没射中。



    与他形影不离的弓今天突然不那么趁手了。



    “你,快,让开!”他一边射箭,一边嘶吼着。



    李世民也开了弓。



    谁都知道,李世民是个用弓的行家,百发百中。



    太子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他以为还是齐王出手。



    齐王已射了好几箭,太子开始期盼,期盼有一箭能射中李世民。



    一刹之后,他听到了箭矢穿透骨肉的声音。



    太子稍稍分心,向身后瞄了一眼。希望落空了。



    一箭直穿齐王大腿。



    马也惊了,齐王怒吼一声,勉力稳住战马。他发冠掉了,披头散发。



    太子用力抽打着马臀。



    他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又有箭声。



    太子本能地伏低躲闪。



    晚了。



    他后背一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到自己胸口赫然有带血的箭头。



    箭是从后背穿透过来的。



    太子万念俱灰,他见过太多将士死于这样的箭伤,知道自己即便逃出



八十三 齐王:大哥我来了
    嘡——

    短刀架住了短刀。

    齐王全身重量都集中在短刀上,这一击使出了全力,震得李世民双臂发麻,拼出全力才堪堪招架。

    “死!”

    齐王怒吼着,吐沫喷在李世民脸上。

    李世民骨子里的悍勇完全激发了出来,他大喝一声,抬脚,朝齐王腿上的箭伤踢去。

    齐王痛号一声,力道被卸去大半。

    李世民发狠力挑开齐王的短刀,反手,一刀砍在了齐王腋下。

    “啊——”

    这一下,可把齐王疼疯了,短刀脱手。

    机会!

    李世民拔出嵌在齐王腋下的刀,鲜血喷涌而出,浇在他的银光甲上。

    那是打下东都洛阳后,皇帝李渊亲自为李世民披上的铠甲。

    这已是皇帝父亲所能给予的最高规格的荣誉。再高,就只能把太子的位置给他了。

    今日,李世民特意穿着这身铠甲袭杀兄弟,他希望得到父亲的理解。

    不理解,便只能连着父亲一起杀。一想到弑兄的罪名,李世民就喘不过气,再加一个弑父他绝不愿担此骂名。

    李世民紧咬牙关。再一击,只要能刺中齐王的脖子!

    齐王当然不会任凭他刺砍,翻身,侧滚。

    侧滚时,丢了短刀的齐王顺便捞起李世民掉在地上的弓——那是他摔下马时掉落的。

    只有弓,没有箭,弓弦便被齐王当成绳子使用。

    付出前心后背又挨了数刀的代价,齐王终于将弓弦勒在李世民的脖子上。

    他虽被多次劈砍,却只添了两道新伤,因为出门时齐王特意在绛紫团花袍内套了一层精密的锁子甲。

    自从秦王进宫告状,他便心有不安,一开始他以为这不安源于恐惧父亲的责罚,此刻他已明白,那分明是对自己命不久矣的预感。

    此刻,齐王浑身的肌肉山丘般鼓起,因为用力,腋下伤口血流如注。

    纵有种种不祥的预感,他也要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

    李世民已听到了自己的颈骨发出咯咯声。

    快断了。

    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翻起白眼,一张脸憋得通红。他的手紧紧扣住齐王的手臂,想将那双拼命勒紧弓弦的手臂掰开,可角度不对,能使上的力实在太小,只觉得齐王的手臂如铁箍一般不可撼动。

    再两个弹指,齐王便可勒死李世民了。但他已没有两个弹指的时间。

    尉迟恭赶来了。

    “齐王!放开吾主!”尉迟敬德大喝一声,手中马槊被他当飞矛甩出,直砸向齐王前额。

    被沉重的钝器砸在头上,半个脑袋都要稀巴烂的。

    齐王只得撒手,狼狈地滚向一旁。

    可惜!

    齐王的脑海中闪过太子最后的叮嘱。

    去武德殿!求父皇庇护!

    那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时间重新上马,只能用跑的。

    跑出了十九步,尉迟敬德的箭破空而来,刺透了他的后背,直穿胸膛。

    和太子一模一样的箭伤。

    倒地的瞬间,齐王反倒轻松了。

    “建成吾兄,慢行,元吉来也。”

    自此,李渊的四个嫡子仅剩李世民一人,皇位传谁,他再也不必纠结犹豫了。

    李世民拽开脖子上的弓弦,大口呼吸着。

    “阿兄!”

    李孝节第一个迎了上去。他几乎是滚下马,跑得太快,踉踉跄跄跑到了近前。他是想扑向李元吉的,眼看兄弟惨死,他很难抑制悲怆的情绪。

    纵然难,还是克制住了。他最终楼主了李世民。

    “阿兄。”

    死者已逝,唯有生者能给他带来利益,保他荣华富贵。

    李世民亦紧紧搂住了李孝节的肩。他太需要这个拥抱了,他不敢睁眼,在想想中,太子和齐王的魂魄就在他背后。

    他们阴恻恻地盯着李世民。

    李元吉道:“且看着吧,他将来定然比咱们死得更惨。”

    李建成道:“不仅比咱们死得惨,死后还要挂铁树,上蒸笼,下油锅……十八层泥犁狱里的苦头挨个尝一遍……”

    李元吉又道:“这个罪孽深重之人还将连累大唐,灾祸连年,边患不断,民不聊生,任他熬得心血干枯,也挡不住衰败毁灭的国运。”

    李建成接道:“是了是了,看他死后如何面对咱家列祖列宗。”

    “嘿嘿嘿……”

    “嘻嘻嘻……”

    ……

    两只小鬼一唱一和,他们身上仍插着箭矢,说到高兴处,两人一同侧身,想要对面而谈,两只铁质箭头就会碰撞,发出虽不响亮但十分刺耳的叮当声。

    也不知这金属碰撞声和小鬼的笑声,那个更瘆人。

    李世民不敢睁眼,他怕睁眼后发现这不是想象,而是现实。

    李孝节感觉到了李世民的颤抖,看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满额头的冷汗,轻生安抚着:“无事无事,阿兄莫怕,他们已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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