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闫寸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吴关又道:“这种事,提前商量效果反倒不好,因此……刚才故意惹怒闫兄,还请勿怪。”
闫寸点头,“我该向你学学,过去的大半年,刑讯手段我用得太……”
吴关突然在他小臂上捏了你把,并大声道:“太子勒令你我共同审问,我怎么就无权决定了你莫以为官大,就能压我一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闫寸很快发现了两名路过的衙役。
衙役已被吴关的大声控诉吸引。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朝两人吵架的方向看,却停止了说笑,竖耳听着,还相互递着眼色。
闫寸立即会意,也大声道:“就压你一头,如何我忍你年少轻狂,谁知你竟狂得毫无人样,简直是一块烂泥!”
“好啊,终于承认了,你看我年少可欺,整日里板着一张脸,颐指气使,好似我欠了你的钱,呸!不伺候了!我这就去新太子那儿告你的状!”
吴关低声以气音快速道了一句:“明日再审。”
然后便拂袖而去,因为生气,脚瘸得更厉害了。
“你去啊!快去让新太子瞧瞧你多会告状!”闫寸冲着他的背影吼道。
吴关头也不回道:“催什么,赶着投胎吗!”
闫寸:“你……”
虽说是假装吵架,但闫寸并不想败下阵来,败给一个小屁孩,脸上没光。
偏偏吴关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屁孩,还真说不过,他只好装出一副“不愿与小孩计较”的样子,冲两名观战的狱卒讪笑一下,灰溜溜离开了狱神庙。
闹了别扭,自不能再回到一处。
吴关去了他办公的堂衙,闫寸亦是。
口头上虽吃了亏,可是一分别,又不免替对方担忧起来,怕他年少被欺负,怕他无法应付录事的工作,更怕他向囚犯索要钱财之事被人诟病。
吴关倒很是期待。
两人这番争吵,除了狱中,大理寺内必然也会传开。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就当投石问路。
他
一百零九 闫寸:我想打死这只嘤嘤怪
再次进入宫城,惶恐的感觉已消散了许多。
依旧是承乾殿。
李世民虽封了太子,赐住东宫,却并没有搬入东宫居住的意思。
每个人都知道他在怕什么,但没有人说破。
只有长孙氏看他的目光中带着担忧之色,他深知这个勇武的男人正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每次面见大臣,他需要刻意挺直腰背,聚敛注意力,以往是不需要的。
长孙氏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李世民身边,就连他面见大臣时,她也守在一道屏风之后。
除了宫中内侍和长孙无忌,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便与李世民十分亲近的房玄龄褚遂良,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竟在无意间参与了朝政。
长孙氏很克制,李世民就前朝事物问她意见,她总是推三阻四,但她深知“能参与却不参与”和“不能参与”之间的区别,前者让人不放心。
因此她陪伴夫君时也谨小慎微。
前朝大臣虽也察觉出了李世民的变化,终究顾及着臣子的身份,并不想僭越地安慰。
他已贵为太子,下一步就是天子,这样的人哪里需要安慰,他手中的权柄便是最好的安慰药剂。
吴关和闫寸走进承乾殿时,就觉察出了李世民的变化。
他眼中有许多红血丝,嘴角长了火泡,一看就是睡眠不好,肝火旺盛。
李世民依旧是热情积极的,如第一次见面,还是他先开了口。
“嵇胡残部竟深入我大唐腹地,着实是一记警钟,幸亏二位及时将其剿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幸亏二位没有折损,否则岂不是大唐的损失。”
客套话可将两人捧得太高了,一向冷淡的闫寸都赶忙拱手道:“太子如此夸赞,折煞我等。”
吴关亦不想被捧得太高,忙岔开话题道:“您让我们审嵇胡俘虏,已有些进展。”
“哦”
“据嵇胡大巫交代,当年他们的首领刘仚成在先太子的屠杀中侥幸逃脱,投奔了梁师都,后被梁师都所杀。”
出乎两人预料,李世民并不在意李建成是否谎报了军功,至少表面上他没有深入询问此事。
他只是念了一遍梁师都的名字,问座下的褚遂良道:“我记得两个月前圣上曾给他下过招降书。”
“是,但那梁师都死活不从,据使者报,接到招降书梁师都气得差点一把火烧了帅帐。”
李世民冷哼一声,“一个汉人,龟缩在边境,前有我数十万唐军,后有突厥铁蹄,他喜欢硬撑,就让他撑着去。”
李世民其实挺理解梁师都的做法,一路征战,他见过不少类似的人,从最早的瓦岗李密,到薛举父子,再到李轨,还有后来最难攻克的王世充,窦建德。
哪一个不是做着当皇帝的美梦
梁师都也不例外。
做为隋末的造反势力,好不容易占了块地盘,发展处势力,又好不容易从胶着混战的局面中存活下来。
到了这个节骨眼,任谁都会有那么点天命所归之感,你让他把地盘拱手纳入你的版图,给他个地方官做,想啥呢
吴关忙道:“据大巫交代,梁师都已归降了突厥。”
“突厥最近频繁调兵,又想赶在秋季抢咱们的粮食,年年来抢!”李世民狠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褚遂良道:“此番又加一个诡诈的梁师都,咱们不得不防。”
“苟且偷生之辈,有甚可怕的。”
“不然,”褚遂良力争道:“梁师都此人,颇擅鼓吹,且其之前就与突厥交往亲密,若他说动吉利可汗派大军来犯……咱们……”
褚遂良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咱们朝中尚且不稳,先太子旧部态度不明,介时……”
李世民向褚遂良挥了挥手,意思是这事以后再说。
他又转向闫寸道:“如此,那几个嵇胡俘虏,还需再审下去吗”
“臣以为有必要。”
“哦”
闫寸想了想,还是觉得开门见山最好,便道:“臣总共擒住四名嵇胡人,之后他们一直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可是待臣再次接手,却死了一人,其中是否有蹊跷,臣还需再查一查。”
李世民点头,“有结果依旧来报我。”
“好,还有……”闫寸看了吴关一眼,继续道:“当初抓捕时,那大巫曾透露,他们此番来唐,携有财宝,臣还当问明财宝下落。”
“我倒有些好奇,嵇胡人究竟带来了怎样的财宝,”李世民道:“两位辛苦了。”
眼见他已靠在椅背上,露出了疲倦之色,闫寸忙拱手告辞。
两人出了承乾殿,下台阶时远远看到魏徵走来。
看到两人,魏徵脚下一顿,左顾右盼起来,似乎要找个藏身之处,但终究还是迎了上来。
“魏主簿,又见面了。”闫寸道。
“闫丞。”魏徵拱手道:“那日多有得罪,还请闫丞……”
“你管害人性命叫得罪”吴关冷笑道:“魏主簿这张嘴真厉害,张合之间就能大事化小。”
“那以你的意思,是要跟某过不去了”魏徵道。
小人,吴关在心里骂道,眼下大家都在新太子手下做事,新太子没追究魏徵,明显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他们闹得太凶,反倒会成为错的一方。
魏徵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敢将皮球踢回来。
吴关立即面露笑容,“您这话说的,大家同朝为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不过眼下太子让我们调查嵇胡残部之事,魏主簿曾跟嵇胡将军丁茂有过单独接触,不知你们当时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还请魏主簿随我们去一趟大理寺,接受调查。”
魏徵不理吴关,只向闫寸一拱手道:“下官当日所做所说,已原原本本禀报了太子,正因下官诱杀丁茂有功,才被封了詹事主簿,闫丞要抓下官去审,下官不敢不从,只是……闫丞是怀疑太子的判断”
闫寸也笑道:“我们既然敢请您去大理寺,您不妨猜猜看,太子是否同意”
这下,魏徵迟疑了。
两人刚出承乾殿,这是他亲眼所见,若他们早一步请示过太子,那他今日可太倒霉了。
另一方面,闫寸只让他猜,可并未说太子已经准许他们审问魏徵。
如此,他也不算矫昭犯上。
吴关突然觉得他还不够了解闫不度,这货哪里是蔫,分明就是蔫坏啊。
魏徵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当日发生的事,实话实说,但你们若想给我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那绝不可能。”
“你说。”闫寸道。
“那晚我率兵出城,截杀王力,确如之前告诉你的,事情并不顺利,我们刚一出手就被大理寺卿郎楚之看出了端倪,那老头还认出了我。
这样一来,自然就不能留活口了。
我们将那一行人屠杀殆尽,又留下两具自己人的尸体。这样日后调查起来,看到穿着秦王府甲胄的尸体,截杀囚犯之事自然就推到秦王身上了。
布置好一切,我便遣散了手下,让他们去洛阳领赏。”
闫寸点头,“这些你已说过。”
“是,我当时也并未对你撒谎。
只是……只是后来,丁茂的兵马突然出现,将我围了起来。
我……哎,谁会想到长安近郊竟有那么多鞑子,一时间我根本就……哎……
丁茂问我:你是不是太子的人
我不敢答话,生怕说错什么丢了性命。
丁茂就又说他全都看见了,他不仅看见我们打着秦王的旗号杀人,还听见杀完人后我们如何筹谋嫁祸秦王,因此他知道我是太子的人。
我只能承认。
他就抓了我,将我驱进树林,还让他的手下清理了战场。我猜他是想要拖延时间,
一百一十 李世民:反了天了
齐公拍了拍吴关的手,对闫寸道:“瞧瞧他这张嘴,叫人怎好拒绝。”
闫寸陪笑不语,齐公又道:“你说说看。”
吴关道:“是这样,我们之所以能及早发现想要对太子——当时还是秦王——想要对秦王家眷下手的恶徒,并及时制止他们的行动,其实还有一个人的功劳。”
“哦”
“万年县衙的主簿安固。”见齐公不语,吴关忙继续道:“安主簿颇擅案牍之术,很有一套统筹信息的法子,不仅这次,就是以往办案他也出过不少力。”
齐公仍是不说话,吴关已有些紧张,但话已说到这份儿上,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此番我们二人得了封赏,安固却依然默默无闻,一来我与闫兄不免心中有愧,二来也着实不忍人才被埋没……”
“你是想让我替你说话”齐公问道。
“不不,您误会了。”吴关忙道:“晚辈自然明白后宫不得干预前朝政事的道理,怎会开这个口让您为难。
晚辈只是想跟您打听一下,直接向太子举荐,会不会沉稳不足,冒失有余,晚辈是怕弄巧成拙。”
“原来如此。”齐公稍显凝重的面色松弛了下来,道:“我虽不能干预前朝之事,却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吴关忙道:“谢过齐公。”
“太子虽升了你们的官儿,但对你们仍在考察之中,你们须心里有数。”
“是是。”
“你们自己尚未完全通过考察,就去举荐他人,且所举荐之人乃是你们的——我猜一定是好友吧”
“不错。”
“那自然不妥,不过有一个人倒可以帮你们。”
“谁”
“褚遂良。
他追随太子数年,多次出谋划策,深得太子信任,若他替那安固说几句好话,太子定能听得进去。
且我听说当时天策上将府的情况十分危急,褚遂良被凶徒劫持,闫丞对他有救命之恩,而褚遂良也有报答之心。”
吴关道:“可这要令闫丞犯难了。”
“又有何难”齐公转向闫寸。
闫寸忙拱手答道:“恩情这种东西,旁人记得那是恩情,我若是总是挂在嘴边,还主动去求人报答,岂不成了讨债”
齐公啧了一声,道:“你们啊,面皮也太薄了些。”
两人对视讪笑。
齐公继续道:“这也不敢说,那也开不了口,别人就是有心帮扶你们,都无从下手,何苦来哉
让褚遂良报个恩又如何大不了以后他有了难处,你们再出手相助,人与人不就是这么有来有往,才亲近起来的吗你们光出不入,如何在官场上交际”
“齐公一席话,着实令晚辈醍醐灌顶。”吴关道。
闫寸也附和道:“齐公说得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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