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怎么兄弟与那小个子有过节”
红脸汉子没有正面回答。
闫寸便也反问道:“怎么兄弟与那小个子有交情”
两人隔着屋内仅有的一盏烛火对视。
红脸汉子突然将酒碗往闫寸面前推了一把。
“来者是客,喝一碗。”
闫寸将酒碗推回去,道:“今日不便,事情办妥后,改天我请兄弟喝酒。”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有了剑拔弩张的意思。
这是一番暗语。
红脸汉子请闫寸喝酒,相当于说软话:兄弟给个面子,这事儿别再追究了。
做为一帮之首,当然不能服软,至少明面上不能,所以道上便有了各种各样的切口暗语。
若闫寸喝了酒,那就是答应给这个面子。
闫寸没答应。
“恕在下无能为力。”红脸汉子道:“天快亮了,兄弟怕是一夜未睡吧,还是早些回去歇歇。”
闫寸向前凑了凑,道:“我劝帮主再考虑考虑,你我今后或许会常打交道。”
“我不出卖朋友。”
“可是朋友有时像衣服一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闫寸此话激怒了红脸汉子,他眯了一下眼睛,原本散在屋内的几名汉子陆续站了起来,看着闫寸。
红脸汉子摆摆手,他们重新坐下。
红脸汉子突然一笑,道:“京城的,来买房买地,是吧”
对方消息很灵通。
现在,闫寸甚至有点怀疑,那对他们发出警告的贼不会就是眼前这帮会派去的吧
红脸汉子的下一句话,加深了闫寸的怀疑。
他说:“我劝你们,有钱往太平地界儿扔。”
“您的意思,鄂县不太平”
“我可没说,”红脸汉子又是一笑,“本地在县令治下,很是太平。”
他在说反话吗为什么突然扯到县令闫寸有些拿不准。
红脸汉子端起闫寸面前的酒碗,自己喝干了里面的酒,并道:“我已喝醉了,就不招待兄弟了。”
说完,他起身,自顾自朝后堂走去。
哗啦——
闫寸解开钱袋,往桌上倒了大半袋。
“那我买另一个消息,”闫寸道:“若钱不够,我可以再加。”
红脸汉子的目光在桌上的钱和闫寸只见逡巡了几圈。
“你说。”
他虽允许闫寸将话说完,却并没有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他们一站一坐,之间隔着一张桌子。
“本地赌场里有什么猫腻”
“你还真要开赌场。”红脸汉子道。
闫寸点头,“不行”
“呵呵,有趣。”红脸汉子突然鼓起掌来,“那你就试试呗。”
“看来你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闫寸再次打开钱袋,将桌上的钱扒拉进钱袋里。
他很仔细,绝不漏过一个铜子儿。
收好钱,闫寸一拱手,“告辞。”
酒肆外,一处很难引人注意的死胡同内。
吴关与荷花看守着两名帮派子弟。
闫寸的胸有成竹并不能完全抚平他们心中的焦灼,他们仍担心他的安危。
但两人都不愿慌了阵脚,只好开启没话找话模式,试图以此驱散焦灼。
荷花道:“没想到,你装醉还挺有一套。”
“是吧,从前就有人说我,不去做演员可太浪费天赋了。”
“什么员”
“就是……类似优伶吧。”
荷花掩口笑道:“哪儿学来的叫法。”
吴关也笑,没答话。
他转向被堵在死胡同内的小孩,道:“我问你,你刚才说的什么奶婆子,就是我们在县衙门口见过的老妪吧被你叫走吃饭的那个。”
“嗯。”小孩答道。
“昨日是她头一次去县衙告官吗”
“那可不是,”小孩摇头道:“她应该已去过五六次了。”
“每次都被赶出来吗”
“不是,我听她说,头一回县令还是颇有耐心的,不仅将她请入县衙后堂,让她坐在一张宽敞的圈椅上,还给她喝了茶呢……”
“奶婆子的事儿我也知道,”被捆住了双手的少年接话道:“第一回县令确实待她很好,她逢人便说,她孙儿的冤屈可算能伸了……结果,第二回再去县衙,就不是那回事了。”
“哦”
“她回来时垂头丧气,说县令决定不予受理。”
“为什么”
“她不说,反正我不知道。”少年又去问小孩道:“你知道吗”
小孩摇头。
吴关又问道:“所以她就一次次去县衙”
“对啊,最后那些衙役皂吏被她烦得够呛,也不给什么好脸色了。”
吴关点点头,又道:“对了,她说打听到了她孙儿的下落,她究竟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那可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
两人一起摇头,少年略一思索,又道:“不过,她的话也不可都信,她有时候,这儿……”
少年抬起被捆住的双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这儿有时候不大好使,要我看,没什么线索,兴许是她的癔症,不然县令为何不受理她报案”
“如此说来,县令在本地口碑很好”
“毕竟在都城跟前嘛,谁敢胡搞,”少年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本地县令确算尽职尽责,若是发了案,他会亲自去现场查看,若有些钱啊地啊的纠纷,他也能秉公裁决。”
吴关与荷花对视一眼。
一方父母官,若能得到百姓私下里的称赞,想来不会太差。
吴关希望这是一种对荷花的鼓励,若在此地开买卖,有个正直的父母官,总好过跟那些贪官污吏打交道。
吴关又问少年道:“今日跟奶婆子聊了两句,她来鄂县还不到一年”
“是。”
“一个老太婆,在本地立足不足一年,竟能入你们的帮会,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虽很吃得开,却不是我们帮内的人。”少年道。
小孩先是嘻嘻嘻地讥笑了一番,又继续道:“哪个帮派会收老太婆与别的帮派火拼,难道派老太婆将对方唠叨死”
少年也笑,两人笑成一团。
这些混迹帮派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他们知道吴关不会杀死他们,因此放松了下来。
“难道还有别的帮派要跟你们火拼”吴关道。
“没,我们可是一家独大,”小孩摇头道:“我就是……那么一说。”
“好吧,”吴关道:“既然奶婆子不是帮派的人,又怎会跟你们混在一起,还能吃得开”
“运气好。”
“哦”
“要说我们帮主,那可是个真正的英雄汉。”少年突然道。
吴关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帮主,却也没打断,只默默听他继续说下去。
“可你知道英雄最怕什么吗”少年问道。
一二四 闫寸:不想破案,只想为祖国母亲庆生
死一个乞丐婆子,实在算不上稀罕事。她本就老得牙都掉光了。
熟人听闻她的死讯,第一反应是:终于还是死了。
意料之中。
对于她是被人杀死的这种消息,人们多是不信的。谁会对一个疯癫的乞丐婆子下手
因此,案发地围观的人并不多。
案发地是城西一处荒废的道观。
道观周围杂草丛生,除了正门前的一小片地方。
那里是城内乞丐聚集之地,每天晚上都有少说二十名乞丐在此赌钱。
是的,他们也赌钱,或许不能称之为赌钱,因为没钱的时候,树叶石子也可以充作赌资的。
这项既耗时又廉价同时还能带来乐趣的活动,谁都不会拒绝。
他们只在道观门口活动,从不进去,道观大门被一枚铜鱼锁锁着,常年风吹雨打,锁上已生了绿色的铜锈,一个不需要太壮实的人用力一撞,就能将锁撞开。
但乞丐们并没有撞破铜鱼锁,去道观找间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
他们只是在道观门口的空地聚集,哪怕是冰天雪地的冬日。
此刻,县令正在询问一名乞丐,问他们为何不去道观落脚。
“别说进去了,就是让我透过门缝向里看上一眼,也绝不可能……”乞丐说着话,脚不断朝远离道观的方向挪,若不是身后有衙役挡着,他早就撒腿逃命了。
逃无可逃,乞丐只好继续道:“……里头邪门得很,闹鬼呦……奶婆子准是被鬼拖进去的……”
县令名叫薛修诚,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
他中等个头,身形有些胖,配上一张圆脸,显得比同等体型的人更胖一圈。
薛修诚并未责怪乞丐的怪力乱神之说,不仅如此,他还道:“确有传闻说此地闹鬼,这一点本县是知道的。”
乞丐一听这话,有了些底气,仿佛得了县令撑腰,就不太惧怕鬼神了。
薛修诚继续道:“既然道观闹鬼,你等为何还要在道观门口落脚”
“旁人怎会乐意与我等为邻莫说落脚,讨饭讨得令主家不快,就要被里正带人驱赶……唯有鬼怪与我们这几条贱命为邻。”
“本官曾听说,阴间与阳间一样,自有法度主持善恶,你们既做了邻居,且这道观内的鬼从来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偏拖了奶婆子杀死难不成奶婆子做了什么招惹鬼神之事”
乞丐摊手道:“这……小的可就不清楚了,虽说那老婆子做人很讲究,常将吃不完的东西带给我们这些穷朋友,可她已许久不在此地过夜了。”
“如此说来,昨夜她是如何进这道观的,你们也不清楚”
看来,县令已从仵作处得知,奶婆子死于昨晚。
“她走的定然不是正门,”乞丐摇头道:“小的确实不知。”
如此,薛修诚便只好去询问下一名乞丐。
一连询问到第六人,一个挺了大肚子的孕妇被闫寸昨夜见过的红脸汉子搀下了一辆牛车,他们径直走到县令近前。
孕妇做了个万福,道:“薛县令,民女听闻奶婆子横死,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便赶来……”
县令打断了她,道:“王绣娘,本县已知道奶婆子是你身边使唤之人,不过这阴邪之地不是怀胎之人该来的地方,故而本县原想稍后再召你至县衙询问。
你既来了,就说说吧,昨夜你可见过奶婆子”
孕妇拿汗巾沾了沾脖子上的汗珠。
天太热,她又大着肚子,实在辛苦,她的脖颈上出了一圈痱子,看样子出门前扑了不少痱子粉,此刻粉被汗浸湿,向下流淌,活像一面被雨水冲刷下白灰的墙。
孕妇道:“她不仅是我的使唤婆子,还与我同乡,她每晚都给我讲些家乡的趣闻,那些趣事帮我排解了许多孕期的苦处,还能助眠,我很喜欢。
但昨晚我早早就让她回屋歇着,只因……因为……”
绣娘抬起眼帘观瞧着县令的态度。
县令接过话头道:“只因她白天曾来过县衙,被赶了出来……想来她实在没兴致给你讲故事。”
绣娘“嗯”了一声,生怕县令认为她有什么不满。
县令继续道:“我还听说,奶婆子是跟你们夫妇住在一处的,白条酒肆,是也不是”
“是。”红脸汉子扶着自家婆娘,答道:“她在酒肆二楼确有一间小屋,就在我们的屋子旁边。
昨晚入夜后,我与几个兄弟在一楼喝酒,奶婆子下了楼向外走。
我问她做什么去,她说屋里太热,待不住,去水渠边凉快会儿。那时我们还拿她打趣,叫她小心些,莫被水鬼拖走了。
谁知……哎,我这乌鸦嘴,竟真让她撞了鬼。”
“她出了白条酒肆就再也没回去”
“是。”
“你可叫人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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