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不曾。”红脸汉子摇头,见县令面色不快,便解释道:“小人好歹管理着本地帮派,手下皆知奶婆子是我家下人,不仅不敢欺负她,若她遇上了麻烦,我的手下还会纷纷出手相助,因此……因此她虽彻夜未归,小人却并不觉得她会出事。”
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县令有些失望,他对红脸汉子道:“速带你家娘子离开,这地方可不是孕妇能待的,若受了阴邪侵扰,本县概不负责。”
红脸汉子忙扶着绣娘上了牛车,两人一同离开。
为了逗那绣娘开心,车轮刚一转起来,红脸汉子便讲起了笑话。
只可惜男人喜欢的笑话总是很难逗女子开心,绣娘虽也将嘴角向上勾起,却能看出,她只是不想负了男人的好意。
不多时,仵作自正门出了道观,他身后是两名表情痛苦的衙役。
之所以表情痛苦,是因为他们抬着一只担架。
围观者知道担架上必然是死者,有些人吓得背过身去,或者快步离开,有些人则饶有兴趣,专门去看那担架。
闫寸和吴关就属于后者。荷花则躲在两人身后,不敢去看,只听着两人的讨论。
“哎呀,不是吧。”吴关叹了一声。
荷花紧张地抓住两人的后襟,问道:“怎的了”
“不成人形,”吴关道:“莫非大卸八块了”
闫寸点头,“看样子是,倒真像被鬼撕了。”
荷花实在没忍住好奇,睁眼踮脚,从吴关头顶匆匆撇了一眼,又迅速猫下头去。
好像真的不成人形。
荷花颤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两人尚未答话,只见一名参军快马前来报事。
“报!找到一处入口!”
县令立即道:“除前后两门,还有别的入口”
参军忙解释道:“也不算入口,只不过我们在紧邻院墙的杂草堆找到一只破旧的矮木梯,若将那木梯竖起,架在院墙上,恰好可用其翻过院墙,进入道观。
我已查看过,那、木梯虽破旧,却并不脏,也不似遗弃物那般倒刺横生,可见常有人用它攀爬。”
县令上马,随参军一同向木梯所在的地方驰去。
此时,道观门口围观的众人已基本散尽。闫寸三人却格外执着。
三人亦骑马,跟在县令身后。
这引起了薛县令注意。他回身看了几次,发现三人与他在同一地点下马,便上前道:“三位好像对这案子格外感兴趣。”
闫寸并不否认,一拱手道:“我们奉族中长辈之命,来鄂县购置房产,开设买卖,自要细细考察本地民风,不过……此番确实不巧,刚来便碰上命案,还听说了不少关于鬼怪的传闻。”
县令又问道:“不知小友是哪一族的青年俊杰”
“不敢当,”闫寸眼睛转了转,道:“东宫令史褚遂良乃是小人族叔,这两位是小人同族的弟妹,今次带他们出来长些见识。”
说话间,闫寸亮出了李世民赏赐的鱼符。
县令接过鱼符,检视一番,确认并无造假,态度缓和下来,道:“再太平的地界,每年也难免出几桩命案,加之死者是个老乞丐……乞丐流民无赖本就容易因一点蝇头小利
一二五 吴关:谁再提个头的事儿,我要翻脸了
许小五一进门,先是连声道:“鄂县不幸鄂县不幸……几位知道吗有个乞丐婆子……”
闫寸打断他道:“我们刚从荒废道观回来。”
“呦,看热闹几位胆子真大,我可不行,见不得那玩意儿……”许小五道:“我此番来,想与几位说一声,昨儿咱们不是看了两间城西的铺面吗,那两间铺面离荒废道已不算近了,可毕竟都在城西,说远却也不算远……几位也知道,鄂县可不比长安,地方本就没多大啊……若几位因此而不喜,小的确实无话可说,不过城东头还有几间铺面,离那慌寺可够远的,要不今日我再带几位……”
“不打紧,我们并无忌讳,”吴关接过了话头,他摆摆手,意思是今日对看房子没兴趣。他问道:“约见行会会首的事儿,你办得如何了”
“不离十,”许小五道:“此事我本想给您送一张陈条,又怕说不清楚,因此才赶早跑一趟。
是这样,邸店、食肆、酒业、院阁业的会首听闻几位贵客有意在鄂县开设买卖,很乐意参加宴席,至于赌坊业……您若留心,应该也注意到了,鄂县统共只有一间赌坊。”
许小五伸手向窗外指了指。透过窗户,恰能看到斜对面的赌坊。
“昨夜我们已去那里消遣过。”闫寸道。
“是了,既只有一间赌坊,自然不存在行会,也没有会首。但几位既然对本地赌业感兴趣,小的就该竭力将事情办妥,因此小的想法去请了这位这家赌坊的老板,只不过……”
许小五有些为难地抓了抓脑袋。他的发际线很高,头顶已不剩几根头发,每天清晨都要细心梳理分配,方能盖住头皮。此刻一抓,露出一条白晃晃的头皮,看得很心里不大舒服。
闫寸不想他再抓下去,忙道:“你将心放到肚子里,钱不会少一分,你只消将赌坊老板的态度说明。”
“诶诶……”许小五神色放松下来,“几位且听我细说,赌坊老板姓黄,在城北有座不小的庄园,养了许多拳师打手。黄老板平日深居简出,几乎不与旁人来往,他似乎不喜别人登门打扰。
不过小的还是冒着挨揍的风险,给他的门房递了张条子,条子上写了些溢美之词,又请他出席宴会。
我花了几十个铜子儿,门房才同意将条子递给黄老板。
也不知是门房诓骗了小的,还是黄老板不愿回话,小的至今未收到答复,因此来跟您问个主意。
您若今日晚间举办宴会,想来定是请不到黄老板的。
若您愿意再等一天,后儿个举办宴会,小的便将这张老脸揣进褡裢,再去找黄家门房问问。”
“看来希望不大。”闫寸道:“既然黄老板是个孤僻的怪人,不请他也罢,免得其他客人尴尬。”
“如此,我就邀四位会首今夜赴宴了。”许小五自袖内掏出了一张纸,递给闫寸:“不知几位对吃食有无特别的要求,小的拟了几家馆子,您可选上一家。”
闫寸接过,注意到这是一张旧纸,纸上有横竖两道折痕,折痕处已轻微地起了毛边。
看来许小五早就备下了这张列了食肆和菜品的单子,每次只需让客人在其上选择,这样提前圈定好选择范围,既能避免客人挑花眼,又能跟这些食肆达成长期合作,事半功倍,他是个聪明的牙人。
闫寸将纸递给荷花,在三人之中,荷花最擅长操持宴会。
“单看菜品得话……”荷花比较着纸上的文字,道:“我觉得烤乳羊更为合适,大口吃肉,大杯喝酒,这样的宴会总能迅速让气氛热闹起来,只是……不知这家食肆环境如何,是否干净宽敞,是否有适宜谈话的雅间。”
“有的有的,”许小五道:“您放心,但凡能上我的名单,皆是本地最好的食肆,定能让您满意。”
荷花看向闫寸,意思是她觉得没问题。
闫寸从钱袋内数出五十文钱,递给许小五,道:“请黄员外的额外花销,我来承担,你既尽心帮我们办事,断没有叫你亏钱的道理。”
许小五的话很可能有水分,他不过是想多榨些钱罢了,闫寸让他榨。对方知道有利可图,才会更卖力气地做事。
闫寸又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许小五,“除了食物,你再去院阁找几个安静的姑娘伺候宴席,这是定金。”
许小五接过银子,眉开眼笑道:“您放心,小的必将宴席办得漂漂亮亮。”
忙活了一夜,许小五一走,三人都打起了呵欠。
吴关将自己砸在榻上,道:“今儿我可不想出门了,养足了精神晚上才好赴宴。”
闫寸看看榻上的空位置,又看看荷花,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要不你也在此凑合一觉,你一个人,确不大安全。”
吴关也忙道:“就是,姐姐若不嫌弃……”
“命重要。”荷花毫不犹豫地去自己的屋子抱来一床被褥,往地上一铺,和衣躺下。
闫寸看她一个姑娘睡在地上,想换换,荷花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道:“是我打扰你们了,对不住,快歇着吧。”
晚间。
三人梳洗一番,换了光鲜的衣服,雇了三乘小轿,前往荷花选定的食肆。
荷花身着一袭藕色窄裙,大红的锦帔,既清丽又曼妙,头上环佩叮当,一双细长的金耳坠,显得脖颈修长。
她略施粉黛,明眸顾盼,上轿下轿时能吸引整条街的目光。
闫寸一身玄色宽袖长袍,外罩灰纱敞衫,头带一顶黑方帽,身形挺拔如松,清冷干练,带着一股不可冒犯的气场。那些被荷花吸引的目光在触到闫寸后,便会心虚地避开。
吴关身着砖红缎面窄袖长袍,袖口和袍锯由黑缎锁边,头上一根青玉云纹发簪,既干练又调皮。
这是两人升官后新置办的行头,头一次穿。
请客做东之人自是要提前到达约定地点,断没有让客人等候的道理。
三人落座时,许小五和客人还没到,荷花看着穿了新衣服的两人,乐呵呵道:“还别说,真是人靠衣装。”
吴关拽起闫寸的大袖,一边把玩布料,一边道:“我觉得他这套好看,不过选衣料时我也比划过……哎,我不适合玄色。”
荷花在他头上抚了一把,宽慰道:“不打紧,等你再长大些,就能穿深色了……诶我觉得你长高了一点。”
闫寸淡淡道:“一定是错觉。”
吴关不服:“谁说的!绝对长高了!”
“你量过”闫寸呷了一口茶。
“不用量,反正就是……我这年纪肯定……肯定还能长……的吧……”
“要不要找间庙拜拜”闫寸道。
吴关眼睛亮了起来,“还有能保佑长个儿的神仙”
“没有。”
荷花噗嗤一声乐了,吴关才明白闫寸是在戏弄自己,气得想咬人。
说笑间,许小五敲了雅间的门,并道:“酒业会首陈晚春员外、院阁业会首陈初秋员外到。”
许小五开了雅间门,为双方引见介绍一番,表明自己要去接食肆、邸店行业的会首,便退出雅间。
陈晚春和陈初秋乃是兄弟俩,年纪相差不多,陈晚春是哥哥。保养的关系,两人不大能看出年龄,只觉大概在五十五岁,也有可能已超过了六十岁。
光看面相,两人五官颇为神似,体格却相差甚远。
陈晚春高大壮实,挺着个大肚子,你一看他的体型,便会想到酒肉江湖,偏他全胖在了身上,小小一张脸盘,因此才能看出其五官与弟弟很像。
陈初秋也高,却精瘦,一双
一二六 闫寸:翻一个看看
闫寸这话一出口,新来的冯员外和郭员外对视了一眼。
年轻人说话直接,可他们没想到闫寸竟直接得有些咄咄逼人。
郭员外一笑,自嘲道:“哪儿有什么难言之隐,自个儿没本事罢了。”
为掩饰尴尬,几名会首放声哄笑,姑娘们也陪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宴会多么欢乐。
陈初秋简直笑出了眼泪,一双枯瘦的手颤抖不已,他道:“我既赴了小友的宴,自不能白吃白喝,不如我给小友讲讲鄂县的过往。”
“好啊,洗耳恭听。”
“小友定然知道,前隋大业初年鄂县商业十分繁荣,因为隋末战乱,商路不通,许多店铺关张,才逐渐萧条下来。
待到新朝建立,朝廷大力支持农耕、商运的恢复,鄂县又慢慢缓过劲儿来。
我等在鄂县经营买卖,是因为有前隋的榜样,大伙儿都盼着这里重新繁荣起来。”
吴关笑道:“不瞒您说,我们也看上了这一点。”
“不行喽。”陈初秋道:“自从赌坊开起来,一切都变了,所剩不多的店家勉强维持,已是多方博弈的结果,而博弈的过程有多惨烈,绝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他们并不需要想象,因为来之前他们查阅过鄂县近年来上报刑部的案件。
闫寸道:“我听说从前有一位金员外,是邸店行会会首,前年金家着了一场大火,全家上下三十余口,连主带仆,尽数死在火灾中,想来,这就是博弈的代价吧”
“不错,金员外曾带着众商户抗议,要求赌坊关张,结果……”
“我说一句对死者不敬的话,”吴关突然打断陈初秋,道:“赌坊虽抢了你们的生意,可人家毕竟是合法经营,你们聚众闹事,要求人家关张,这恐怕……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怨不得人家反扑自保吧”
“我们何尝不想通过公平竞争抢回生意,”陈初秋道:“一开始也有人开赌坊,还有人在院阁、食肆设赌局,结果……呵,谁过界谁失踪。”
“只是失踪”闫寸问道。
“是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闫寸的眉头深深皱起,一桩失踪案,衙门能做的不过就是记录在册,若失踪的是地方士绅,或许会派衙役寻找一番,但靠那些懒散的衙役,将失踪者找回来和瞎猫碰见死耗子一样概率。
失踪案不像死人、伤人案,地方衙署要上报至刑部,因此闫寸并不了解鄂县的人口失踪情况。
由此恰可看出下手之人的高明,既搬开了拦路石,又不至于引起朝廷注意。
荷花问道:“可是……当地士绅接连失踪,难道县令看不出其中端倪就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能看出来,是个人就能看出来,那又如何”陈初秋挤出一个苦笑,“死活找不到人,又没证据证明是赌坊所为,县令能怎么办抓人拷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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