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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扇孤阙歌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尘蔻

    “一个……恩师。”

    墓幺幺挑起的眉尖未等落下,嘴上的笑却先勾了起来。她低头拎起了裙摆,慢慢朝前走着。边走,她边好似自语:“恩师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撒谎的模样,着实可爱。”

    话音落,她已走到那半面平石旁,并不拭去上面的露水,撩裙便坐在了他的身旁。她并不在意身旁染霜的身体陡然僵硬,环抱着曲起的膝盖,轻轻歪着脑袋轻放在膝上,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池之上。

    “娉欢曲啊——旻国里,的确有不少人知道这个曲子。那是旻国乐宗江晏子为自己早逝的幼女江约娉写的曲子,颠覆了五声音阶的曲谱,其音阶之复杂,以至于无人可传,于是这一失便失了千年。直到归雁宗有日宗门大宴,有人一曲晏子萧惊鸿冠彩,世人才第一次听到了传说里的娉欢曲。”她顿了一下,视线静古无波。“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人的娉欢曲,也不过是得了残本续了五声音阶的调,重新改过的。”

    “所以,于世流传的,始终都是五声娉欢曲。虽然会的人很少,但是总归,有人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说到这里,松开手,双手撑在平石之上,以臂支着身,朝后仰过身来。纤细的脖颈兮兮拉长,宽大的纱衣敛不住她有些单薄的躯体,朝下滑落,于是一面瑤白的春/色动人心魄的凸显。

    可墓幺幺浑不顾之,倾身仰面侧目端察着身旁僵硬的染霜:“可是——”她提高了音调,话音里仿佛还带了一丝笑意。“你吹的这曲,不是五声娉欢。这曲,是九声娉欢。”

    “……”染霜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陡然绷直,随着他有些不稳的气息,绉衣制服下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见。

    他依然沉默,不语。

    没有得到他的解释,墓幺幺好似有些扫兴地垂目,话意一个转折,“曾有个人……”她一下突兀地停滞,不待染霜有些疑惑,她反反复复深深浅浅地呼吸了几下,语意再次平缓过来,好似在刻意好不容易压抑下什么东西一般,按在平石之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握成了拳,一条条纤细的青色血管高高凸起,“他告诉我,音律这东西,也是如人一样有眉有目,所以每一个人的曲子,总是各有千秋,百人百音,音音不同。”

    她又细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九声娉欢,莫说会了,听到过九声娉欢的,也只有当时在场的寥寥数人。可这数人,没有一个人,有个你这样的徒弟。”

    她说的话,总是有些前言不接后语,“更何况,你吹的这曲娉欢,是完全另外一个人的曲子,一模一样的曲子,这怕是世间最蹩脚的抄袭。”

    说到这里,墓幺幺簇起肩来坐直了身子,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总算是松开收回,宛如浅憩刚醒的猫儿一样,慵懒地抱着胳膊伸了个懒腰,眉眼间也俱是松雍的绵软。“这般蹩脚的抄袭,把人当时曲子里的错误都能原封不动的照着吹出来,只能说明两点……”

    染霜显然是有话想要辩驳。然而墓幺幺的话语却阻止了他:“第一,你的记性有些太好。第二,你这曲子——一如原主人一样的拙劣,一样的粗笨,一样的愚蠢。”

    每一句下,她的音调都会提高一个度。

    当最后一个蠢字落下的时候,染霜四周一直松松散散的冰冷气息,一下凝固成实质,宛如一把出鞘的剑,凶猛地刺破一切安谧。

    “你!”他终于转过了头。

    ……

    当时夜泊。

    当时风静。

    无端啼蛄,无端闲叶。壁空月曙,古池请瑟。




073、有风起
    “啧啧。”

    墓幺幺侧倚了下去,距平直躺着的他不足两指的距离。她有些可惜地用指尖轻轻描绘着他立体精致的五官,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怜惜而臻爱的。“为何要将这么好看的脸藏在那么丑的面具下。”

    她眸里潋滟似湖,黯隐着令人不安的涡旋。可纯澈清明的视线,并不触他眉尖那狰狞的伤痕,反是是状若痴恋地望着他的脸。指尖轻轻触他唇角,停留,轻压,摩挲。

    果他先前完美的冷漠应景而裂。

    “你究竟要如何!”

    罕见的,他一直平冷几乎无任何常人应有的波动的声音里,第一次有着各种情愫杂陈的味道。

    他眉若青山,蹙起了一团深雾。虽是抑着火气想要直白地盯着墓幺幺看,可长睫刚抬了一半,便被她几息可触的鼻息生生地压了下去,目光只落在了旁处。

    “……我啊。”她好似看得有趣,转而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来,告诉我,谁教你的九声娉欢。”

    她的声音慢慢变平,但是已褪温润。

    染霜哑然了许久,闭上了眼,复又睁开,已是平静。“没错。我骗了你,那人……我是偷学的。”

    “很久之前,我听她弹过一次,便偷学来了。”

    墓幺幺眉尖一提,笑:“他你知他是谁,我可不知呢。”

    染霜呼吸好像于瞬停滞了。

    而他四周凝结的冰寒气息,宛如摇摇欲坠的秋叶。

    他气息紊乱,心神大乱,她看得出来。

    笼于其身的黑暗好似渐渐褪去的薄衫,随着染霜抬起下颌的动作层层剥离。黑的夜,白的光,交交错错,于其之中,露出他分外俊逸也分外疏冷的脸。他脸色白净,孤冷而清寂的面容笼罩在昭昭月色里。被时光好好镌刻的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灯火微闪,煌光轻影,星目剑眉,睫织清颤,白描出那黑瞳之若晨星坠入深海,已是至极的冷,已是至极的黑暗。

    “……她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他已完全不在意是否会惹怒墓幺幺,那分明的眸光里,诉说着一种她一时间无法看懂的情愫。

    凉夜静,月色垂金缕,时有虫鸣。

    墓幺幺终是莞尔。

    松开了抵在染霜腰间内门的一把短匕。

    一个盘花,那短匕影如杯中之蛇,晃眼消失。

    “不愿意说,便不说是了。我又没有强迫你……”她倒是轻松愉悦的很,甚至还在他耳垂边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得到染霜又是压抑又极具愤怒的一个眼神之后,她咯咯的笑出了声。

    随即,她用手背撑起了脸,侧躺在他身边,



074、恨(章节调整章请重新看)
    风起了。

    三两碎发,剑气所斩。

    阑珊剑影,似夜昙凋蕊,掠过她风里扬起的发,掠过她的耳侧——泠冷杀意,料峭如悬崖寒冰,欲将有人投入无边的黑暗。

    她背立于他,静默于他的剑下。

    “不可能!这世上能杀掉他们的人,根本不存在……他们不会死,不会……你不过是和那些人一样,听了流言蜚语便信了而已。”或许是他语气太过冰冷,所以言语间的毋定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呵……”可不等染霜说完,墓幺幺像是被他冲天的化力冷到,又似在嘲讽些什么,浅浅地出了个鼻音,“你说的是他们,还是他你的那个恩师”

    “………”回答她的是剑锋刻意地压力。

    在他化力成锋的剑刃下,她的脖颈生生冻出了一片青红。可她好似感觉不到那痛觉,反而是高举了双手伸了个懒腰,仰起了头看向了天空,长发散落在他的剑上,宛如菱纱。

    “你想啊。”她笑出了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死了。为何你还要三番两次的明知故问”

    “可你没死!你会飞雁步!”

    “你看,我们又回到了原点。”墓幺幺笑声似铃,“我说了,我是归雁宗的鬼……”

    她耸了耸肩,音调是那般的清丽明快:“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归雁宗是被阳、煞、牧、画……”

    “嘶——”她刻意加重的几个音节并没有说完,就由不由自主地一声冷嘶戛然而止。她这才垂眸看向脖颈,一道新鲜凌厉的血痕,不深不浅地朝外流着血。可还不等血流出来,就生生地被那冰寒至极的化力冻成了冰珠和冰棱,总是有些凄惨。

    “血是流动的……水。”他静静地说,“水可化冰,冰亦可化水。我可以将你体内的血慢慢成冰,在你将死的时候,又将它重新化水……”

    “所以”墓幺幺淡淡地回问。

    被她一个所以给压住了话语一样,他半饷才说:“墓幺幺。你以为我为何会让你活到现在你以为,我和别人一样怕汪若戟吗在青藤试里,我可以杀了你。在青藤宴上,我也可以这般做。自我在霸相府的每一日每一夜,我都可以杀了你——轻而易举。你那个禁制也好,飞雁步也好,于我暗杀抑或慢慢折磨你到死,至多可以让你多活上几息。你知道,我可以做到。”

    他罕见的说了那么一长段连贯的话来,完全不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甚至和他本人现在冷漠的气质都完全背道而驰。

    可是墓幺幺却深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能再过认真的。

    “我知道,又如何”

    “看在你会飞雁步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三番两次戏耍于我——”他继续说道,手里的剑仍然没有任何想要收回的意思,反而化力凝成的剑锋变得更加凌厉,寒气如一根根细长的蝎针沿着伤口侵入内府,使得她无法遏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但是你若再让我听见你喊那个名字,我会将你的血化冰万次。”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声音淡去。

    他的剑也慢慢消散成烟。

    墓幺幺没有回头,却知他说完之后,便用了随行符于瞬息消失在了她的身后。

    “呵……又是一个这么恨牧画扇的人啊。”她喃喃。“恨得几乎忘记了该如何去隐藏自己的秘密……也忘记了该将我灭口的那种恨意啊。”

    她轻轻伸出舌舔过自己的唇角,猩红的唇上一片斐然。“我喜欢。”

    夜寒池静星衔斗,她的笑声仿佛顺着肩上重新涌动的鲜血一起凉薄地散落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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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听说墓幺幺闭关了,在霸相府里当起了所谓的幕僚的白韫玉白少主是一连数日都喜的情难自已。



075、暗涌(章节调整,请看前一章)
    云霾深处一片鸿声,躺在马车里的人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撩开车帘。远处断残云碧,凝与马蹄阵阵再为紧速,也丝毫未追近那地平线一分。他有些勉强地坐直了身体,胸腹内的伤将他好容易挤出的笑硬生生卡成了一道冷嘶。

    听见他的动静,门帘撩开,赶车的那人伸进一只枯树枝一样的手来。那人随手扔进来一壶酒,声音古板而阴测:“鸩小子,别怪师傅薄情不让你死在那洞府里。”

    那人充耳不闻,拿起酒壶打开木塞猛灌了一口,酒入心肺,呛得他血气有些不稳一阵咳。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靠在了马车上,视线飘出了窗外。

    “我已照主子说的做了。”他说,嘶哑的声音倒是磁性。“那老鬼物并没有察觉。”

    “嗯,算算日子,主子应该已收到信了。”那老者不咸不淡地应了,不再做声。

    那男人看着远处不断拉远的景致,沉默了很久之后,问:“你把我带出来多久了。”

    “算算日子,也约莫半个月了。”

    “你可碰见……”话到一半,他就哑声,又闷了一口酒入腹。

    那老者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思忖了一些旁事,说话间里有些不清不明的意思。“鸩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可以不问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又去杀了些什么人……但是,你若让主子知道,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那人咕嘟咕嘟把酒灌入了肚腹,把酒壶朝车厢的角落随手一扔,懒得搭腔。随手把身上不若布拿起,在眼前看了一眼,就盖在了脸上。

    不若布厚重而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上面曾沾染过无数人的血。

    有敌人,有挚友,亦有……

    可如今,他惶惶间好似于一片黑暗里,见到了一条已泯灭了数年的星河。

    华美的。

    璀璨而耀眼的。

    以及——黯淡和死寂的。

    听说本届青藤试很是精彩可那又如何——这世间千般精彩万般盛烈,不够一个人微笑时唇角的酒窝。

    此番归去隆天,世上最具凶名的杀手终会回归。

    他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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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处别致绣苑里,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正在院子里欢快的捕蝴蝶。她着粉色天扇沙罗裙,梳着鸣蝉髻,其上盘饰着几只银络镂空堇蝶,还插着两鎏彩云珠貝枬子,更加衬托的她蒙着面纱的脸,灵动非凡。她玩了一会,有些热了,把身上裹着的白裘锦袄给解开,可刚准备递给身边的侍女的时候,旁边叠廊里走来一个人,走上前去,



076、随行符(双更合并)
    白韫玉是一大早连早膳都没用,喝了两杯清茶也是没把胸口的郁结给缓解一些。可他对面正正坐着的两位,是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悠闲,一个比一个惬意,要不是俩人的身份在这里,其实也和寻常父女俩喝茶聊天无甚的区别。

    “要三套随行符,一套识标在临仙门,一套霸相府的,一套弭井的。每套两张。”墓幺幺端着茶悠悠地吹着。

    汪若戟则干脆地站了起来,笑:“咱家这事向来不是我管,你去找陆三管家就是。”

    “未出阁的大小姐的给自己的父亲汇报一下行程那不是应该的吗。”墓幺幺言淡眉轻。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没出阁的女人啊还大小姐……臭不要脸。

    白韫玉在内心里翻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白眼。

    汪若戟和没听见一般,提了邯瓷芍嘴壶又亲自给白韫玉浅斟了茶,眉目舒缓。“白少主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白韫玉忙起身躬礼,得到汪若戟晗目示他坐下才端了茶盏赶忙低头喝起了茶水,自是充耳不闻俩人到底想说什么——这一大一小狐狸说话总是藏着掖着的,他可不想夹在俩人中间被哪一边拿来当话头堵一把都不好。

    虽然他数次看向汪若戟,想表达:你他妈快管管你闺女啊!你闺女要他妈的去临仙门砸场子了啊!她这是要不把隆天给搅个天翻地覆是不罢休啊!还他妈不麻溜地把她关起来啊!可是,瞅着汪若戟这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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