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一缕邪气突如其来,诡异地从邪镜界尾随而至,无声渗入他的精神世界,猛地发作起来。
一时间,支狩真只觉眼前幻象纷呈,思绪突然混乱起来,似是半梦半醒:一团耀眼的赤色火球蓦地亮起;一双莹白滑腻的手臂从虚空内伸出来,缓缓摸向他的脖颈,密密麻麻的汗毛钻出来;又察觉自家的阳根莫名地萎缩,化作女子的牝户,里面探出一个湿漉漉的婴儿,张嘴露出满口乌黑的獠牙……
他的肉身也被波及,浑身上下痛、痒、麻、酸……各种滋味齐至,如同遭受无数虫豸啃咬。百般煎熬中,支狩真无意瞥见案几上的铜镜,明明自己痛苦不堪,镜子里的脸却露出奇诡的笑容,眼珠子还透出一丝黄澄澄的异芒。
识海内,一声声清亮的蝉鸣响起,八翅金蝉振动翅翼,虚极钉胎魂魄禁法当即发动,一片片白金色的毫光绽出翅翼,犹如雪亮的刀芒,纷纷斩向邪气。
巫灵经过第一次蜕变之后,已可自行驱使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进行精神力的修炼和防御。虽然支狩真神识未成,又缺乏精神力的具体运用技巧,但他的精神力太过庞大,被巫灵源源不绝地汲取,转化成铺天盖地的白金色利芒,瞬间淹没了邪气。
而他的三杀种机剑胎也同时做出反应,剑胎一起一伏,三杀种机剑炁犹如水银泻地,反复冲刷肉身,将身躯的异样感一一斩灭。
过了许久,支狩真才彻底驱除了异象。他没想到,邪镜界的邪气如此可怖,竟能借助自己的精神力穿越地梦道,追来附身。
难怪永宁侯一直伤势难愈。他必定在邪镜界被强大的邪祟侵染,魂魄受到重创。
支狩真坐起身,凝神调息片刻,骇然发现了不对劲!他的精神力似乎能伸向一处幽深而熟悉的空间:天际裂开一张张嚎叫的血盆大口,酸雨冰雹呼啸而落,地底钻出无数条挥舞的触手,邪气汹涌扑来……它们模模糊糊,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又像探手可及。
这是邪镜界内层!支狩真惊疑不定,不知怎地,魂魄与邪镜界之间的联系仍然存在。只要他愿意,随时能以自己庞大的精神力,连建起一座隐秘的“桥粱”。
这架精神之桥能隐隐感应到邪镜界的邪祟,也会吸引无穷无尽的邪气而来,甚至引发邪祟的侵染!
支狩真连忙揽镜自照,反复察视,未再发现身上出现什么怪异的迹象。他睁大瞳孔,镜子里的眼神十分清明。再张开嘴,也没瞧见乌黑的獠牙。
“七弟,七弟!明月当空,清风摇竹,如此良辰美景,岂能一个人闷在房里练功?我找了几个仰慕你的朋友,快出来一起吃酒谈玄!”窗外,远远响起刘伶高亢的叫喊,兴冲冲的,几息便到了静室门外。
“砰——”翠竹门被刘伶用肩膀撞开,他醉眼发红,衣襟随意敞开,双手各抱着一只朱漆大酒坛。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恰好望见支狩真坐在席上,揽镜自照顾盼的情景。
众人不由停下脚步,大感意外。
“刘伶哥,诸位贤兄。”支狩真急忙放下铜镜,起身行礼作揖。
“七弟,我还以为你在战战兢兢地练功,准备迎战外敌,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哈哈哈,好!临危不惧,照镜画眉,直将生死视作等闲!好,好,好!这才是我辈的英雄本色!”刘伶愣了一下,旋即开怀大笑,将一只酒坛抛给支狩真,不由分说地拽起他,携手出门,“这就对了,怕个鸟啊?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还没我这酒坛子大哩。走走走,痛痛快快吃酒去!”
“原安公子不愧为竹林第七子!面对八方来敌,天下群雄相逼,仍然潇洒从容,对镜怜颜,梳妆描红,这才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幸于色的名士气派啊!”
“比起原公子的绝世风姿,区区生死何足道哉?真可谓‘任尔千军万马刀剑至,比不上我唇间一抹朱砂红。’所以常言道,是真名士自风流!”
“某家活了数十年,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真正视生死为无物的气度,不愧为新晋的竹林七子,建康名士!”
“原公子用的口脂真个艳丽!不晓得是用了胭脂斋的‘嫩吴香’,还是西月楼的‘半边娇’?”
“原公子的粉搽得更好!莹白皎洁如玉,还瞧不出什么痕迹。我用过城里所有大铺子的粉盒,怎地从没见过这么好的?”
“你确定是粉盒,不是粉头?”
“说起粉头,秦淮河边上新开了一家画舫楼,老板娘风情十足,三寸金莲……”
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赞道,簇拥着支狩真和刘伶一路而去,走向竹林的溪畔。
“我没有梳妆傅粉……”支狩真怔怔地道,声音旋即被喧闹的夸赞声淹没。
山海八荒录 第三章 浮光掠影入水
华灯初上,星空朗净。
竹林内萤火流烁,叶影婆娑,一条明灭闪烁的溪水穿林而绕。水面上,漂浮着点点莲花灯盏,随波摇曳光影。岸边的岩石大而平坦,洁净泛白,摆满了各色瓜果佳肴,丹丸药散。
一群建康的名人雅士坐在溪畔,围着嵇康诸子扪虱饮酒,谈笑风生。谢玄、周处几个也在其中,都喝得迷迷糊糊,倒在娇媚侍女的怀里数星星。
“七弟,你怎么有闲情过来?”嵇康瞥见支狩真捧着酒坛而来,不由一愕。原安向来律己极严,搬来竹林也一直闭门苦修,完全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想不到也有放浪形骸之时。
“小安子,来来来,坐哥这里舒服……”谢玄揉了揉惺忪的醉眼,冲着支狩真乱招手,又挪了挪屁股,将当作肉垫的侍女让出半个身子来。
“嘿嘿,是咱把他拉过来一起吃酒的。有张有弛,文武之道嘛。”刘伶笑嘻嘻地拽着支狩真一屁股坐下,举起酒坛,仰脖痛饮了一大口,笑道,“大哥,你晓得七弟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做什么吗?”
嵇康呆了呆,张口欲言,神色转为古怪。原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莫非一个人在……
众人不等刘伶卖关子,就七嘴八舌地抢着回答:“生死关头,虎狼环伺,原公子竟然有闲情雅致,对着铜镜涂脂傅粉,果然是一代奇士!”“真了不起啊!视生死为等闲,视群豪为无物,不愧为竹林第七子!”
“此谓‘天有星辰北斗,地有竹林七子。’交相辉映,天人合一!”
原来不是我想的那般……嵇康暗暗抹了一把汗:“想不到七弟小小年纪,已有洒脱不羁的大家风范。来,今晚我等放宽胸怀,与清风明月一同把酒言欢!”
众人举杯欢呼起来,一时间,杯觥交错,丝竹鸣动,歌女舞姬花枝招展,巧笑倩兮。宴至酣处,支狩真一时起了意兴,拎起酒坛子向诸人一一敬酒,一连百坛不醉,赢得满堂喝彩。
待到子时夜深,夏虫鸣叫起伏,与四周如雷的鼾声相映成趣。
星光清凉如水,透过上方的竹叶漏下来,映得溪水银白发亮。众人衣衫半解,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侍女也似一根根剥了壳的嫩白春笋,蜷卧在名士们的怀里,妙处半遮半掩,被晚风的细波撩得柔如绒草。
支狩真没什么醉意,身子却被浓酒弄得有些燥热,索性躺在凉澈的溪水里,任由薄衫被湿漉漉地浸透。
他眯着眼打盹,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回到了百灵山,一头扑进冰凉的溪里,装疯卖傻捉鱼;有时候,他背出大段晦涩的祝由禁咒,支野会递来一块野蜂巢,他咬得满嘴流蜜;他想起巴狼仰天对月的长啸,以及清风在狭窄的天井里传授剑道,被暮风吹起的斑白鬓发;他记得初入建康,谢玄捉弄自己的促狭,也记得自己如何以牙还牙。可后来入狱了,谢玄第一个为自己出头喊冤,偏偏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惫懒样;还有胖虎递来的油腻鸡腿;鲤人阿光质朴干净的笑容;长史王夷甫深深折腰的哽咽;画舫里众人啸声相合;谢咏絮把剑击节,对他说“一剑在手,自当披荆斩棘!”;与空豪烈擦肩而别的一刻,空真融入了自己……
这些往事,这些人,像天上的云影,无声飘过闪烁的水面,一时历历在目。
但浮云只是从水上掠过么?支狩真睁开眼睛。并非总是如此,总会有一点一点的云影悄悄沉下来,融化了,成为溪流蜿蜒向前的一部分。
他默默起身,抬头望见夜色中一团线条柔和的白影,静静地坐在竹梢上。
猴精的倒影也映入粼粼溪水。
他们都喜欢原安,喜欢自己,对自己充满了各种期许。这让支狩真觉得心热,又颇为忐忑多虑。他小心地绕过众人,沿着曲折的溪水信步而行,渐渐走入竹林幽深处。隐隐约约,听见溪流的另一头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支狩真循声走过去,瞧见嵇康站在溪边的大铁炉前,抡着一个大铁锤,奋力敲打着通红的铁块,火星纷纷溅开。
“七弟,你来得正好,帮我拉一下风箱!”嵇康大声喊道,上身袒露,肌肉贲张鼓起,闪闪发亮的汗珠不时从脊背上滚落。
支狩真应了一声,跑过去,伸臂发力拉起风箱,“呼”地一声,火焰一下子窜起老高。
“七弟,推拉用力要均匀,不能忽轻忽重,要保持好稳定的节奏,这样才能控制住火的温度。”嵇康一边指点,一边掌钳翻动铁块,反复锻打。
“大哥怎么不休息,突然跑来打铁了?”支狩真奇道。
“我服了不少五石散,正需要行气运血一番,将药力化开。”嵇康手上的铁锤不停,“砰砰——咚咚——咣咣——当当——”落在铁块上,铿锵有力,仿佛一首抑扬顿挫的鼓乐。
支狩真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察觉到击打声偶尔的迟滞,忍不住问道:“大哥心里有点不安么?”
“七弟果然也是个音律知音。”嵇康长笑一声,大锤猛烈迅疾地敲击了十多下,“天下高手为了金阙图录蜂涌而来,斗战将起,竹林成为众矢之的,我怎么会不紧张呢?”
“是我连累了大家。”支狩真苦笑道。
嵇康微微蹙眉:“七弟说这话就太生分了。当初你一剑斩杀小鹰王,何尝怪过别人连累了你?你啊,性子太过老成,心思繁多,其实失去了许多快乐。”
“可想要好好活着,不得深谋远虑,谨慎行事吗?”
“活着不是为了好,是为了快乐,这才叫快活啊!”
支狩真沉思不语,嵇康笑道:“不过七弟,为兄还是佩服你的。为了金阙图录成为天下之敌,你居然一点也不担心,还有心思爱美妆扮,果然有名士之风!哈哈哈哈……”
“我真的没涂脂抹粉……”支狩真神色一窘,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我心里是害怕的,也不想收下金阙图录。但没办法,边无涯没给我选的机会。”
这番心思,过去他是断不会对旁人说的,此刻却坦然相告,让支狩真自己也有点意外。
是因为有了一点酒意?他心想,兴许是天上的云影太多,水色又太明亮。
“哈哈,害怕有甚么关系?人哪有不怕的?”嵇康手上打铁不停,浑不在意地说道,“再说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可以让你选的事?十之八九是没得选啊。但你我行事,只要内不愧心,外不负俗,成败曲折何须计较太多?”
支狩真若有所思,一下一下拉动风箱,火焰稳定地跳跃着。
嵇康敲击铁料的音律也渐入佳境:时而如战鼓敲击,时而如雷电交轰,时而如金石激越,时而如风云呼啸,时而如暴雨,如急瀑,如碎雪,时而如铜锣如铁筝如金钹……
支狩真默默听着,猛然间,浑身骨骼被打铁声敲得一震!一麻!一酥!左手中指的第一段骨节开始颤动,紧接着是第二段骨节,第三段……犹如被推倒的一连串骨牌,支狩真全身的一段段骨节依次弹动,跟着嵇康敲击的节拍,犹如不断往前推送的叠浪……
“继续拉风箱,不要停!一息转环通阴阳,纵横捭阖淬风骨!”嵇康大喝着抡动铁锤,面色涨得通红,肌肉鼓凸,青筋暴绽,身上的气息犹如风暴汹涌升腾。
“一息转环通阴阳,纵横捭阖淬风骨!”支狩真心头一震,这是大晋十大道门之一鬼谷淬炼身体骨骼的秘法,若以此法帮助他人淬炼,会消耗自身十年左右的寿元。
支狩真来不及叫停了,只得听从嵇康的吩咐,以一息之气来回推扯风箱,带动全身骨节弹颤,让嵇康的淬骨秘法释放出最大的威力。
天色渐渐发亮,铁炉的砧板上,铁块经过一次次锻打和灼烧,慢慢形成了一柄长剑的模样,发出耀眼的红光。
支狩真骨骼的杂质也在不断渗出,骨髓变得空灵剔透,骨节轻灵如风,一身奇异的风骨逐渐生成。
而嵇康的脸色由红转为苍白,满身大汗淋漓。“轰——”铁锤猛地高高扬起,最后一击重砸在砧板上,发出炸雷般的巨响。
支狩真身躯的最后一根趾骨恰于此刻完成淬炼,他不由自主地跃起,只觉得通体轻盈如风,舒畅无比,恍如飘飘欲飞。
“呲——”嵇康用铁钳夹住长剑,放入清凉的溪水。一股白烟升腾而起,烧得通红发亮的铁剑立即变成了一抹翠绿,在水中闪烁着明艳动人的寒芒。
“剑名丝竹,长三尺,宽两指,重七斤,以碧松金、寒翠铁、绿竹晶三种铁石相融,形如竹叶,锋锐轻灵,尤其能发挥出音剑术的威力,生出异响。七弟,你且试剑,瞧瞧手感如何?”待到白烟散去,嵇康探臂一抛,将丝竹剑抛向支狩真,脚下却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语声嘶哑,浑身近乎虚脱,长发湿淋淋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面容也颇显憔悴,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支狩真接过丝竹剑,摸着兀自发烫的剑柄,久久没有说话。他的气息悄然生变,臻至炼气还神的心斋剑道境地。
不觉中,曙色明亮,鸟鸣四起,潺潺的溪水仿佛一直流向了天光破晓之处。
“大哥,这条小溪的尽头是什么样子?”支狩真忽而问道。
嵇康不由一愣:“谁知道呢?”
支狩真凝视着嵇康,默然片刻,微微一笑,笑容也映在溪水上,摇曳不定。
“一定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他在心里说道。
山海八荒录 第四章 端午群雄齐聚(一)
五月初五,不详之日。
按照云荒人族的风俗,这一天被视为恶月恶日,五毒俱全。若有当日出生的孩子,则视为杀戮父母的灾星,会被悄悄溺死或者送走。
五月初五正是端午节。
寅时刚至,天方破晓,东宫太子府已经焕然一新。
宫女们将各种名贵的药草塞入香囊,以五彩丝线系好,挂在楼台亭阁各处,再把驱除瘟疫病邪的艾草悬在各重门户上。又把各色香糖果子、粽子装好盆碟,紫苏、菖蒲、木瓜混在一起切成细茸,以香药相合,盛放在梅红色的雷殛木匣子里
伊墨早早沐浴焚香,穿戴妥当,在孙秀等东宫臣属的陪同下,正要前往太庙祭祀,羽族使团的鸾安却声称要事来访。伊墨不得不按住性子,设在正殿接见。
“我族的八荒巡狩团已在大晋逗留多日,如今即将启程,前往它处疆域巡视,特来知会你一声。”鸾安大剌剌地坐在伊墨常坐的龙椅上,漫不经心地道。
伊墨不由一阵暗喜,巡狩团的羽族一直待在建康耀武扬威,他不得不装孙卖乖,好生伺候。于今送走瘟神,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上使这么早就要离去,莫非嫌弃大晋招待不周?孤自小仰慕羽族上朝风华,还期盼能向上使多多讨教。唉,真是太遗憾了,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有幸与上使重逢”伊墨一脸依依不舍,捻起袖角擦了擦干涩的眼眶,硬是揉出了一点水。
“此等粗鄙之地,如何久住?”鸾安皱皱眉,随手摘下边上一串悬挂的香囊,剥开瞧了瞧,扔在地上,“难怪这香味又冲又粗,过节用的花草香药居然只有几百年?太寒酸了。在天荒,我族打赏仆从的药草都是上千年份的。”
伊墨陪着笑:“天荒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羽族更是贵为八荒之主,哪里是我们这些小旮旯能比的?”
“对了,本使听闻,那个杀了小鹰王的剑修原安惹上了大麻烦?”寒暄一番之后,鸾安直言相询。
伊墨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上使说的正是,这也算恶有恶报。据传此人巧取豪夺了一件奇物,得罪了很多修士,成为整个云荒的众矢之的。这是好事啊,贵族可以兵不血刃,轻松除掉这个眼中钉了。”
“可笑之极!”鸾安面色一沉,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我堂堂羽族,高贵的天空之子,还需要借助你们这些卑贱的下族行事?原安此人,是我们留着当作磨剑石,以此磨砺我族的后起之秀,不是让你们随随便便动的!”
伊墨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会过意来,一边心中大骂鸟人太贱,一边神情尴尬地解释:“上使见谅,那些要夺宝的修士大多来自他国,并非大晋可以约束。”
“那是你这个太子的事,和本使无关。”鸾安恰好与他相反,面上气势汹汹,心里极为尴尬。先前那番话其实是凤峻的意思,他不过是听话照办罢了。虽然他琢磨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却仍未询问凤峻,装糊涂对自己更有好处。
“记住了,原安只能死在我族的剑下。若有半分差池,本使找你是问!”鸾安最终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伊墨面色铁青,直到鸾安远去的脚步声消失,才一脚踢翻龙椅,接连抓起几壶菖蒲酒,狠狠砸碎在地,又撞翻了一个铜兽香炉,口中叱骂羽族不停。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去太庙了,祭祀的牛羊已经运送到中门。”太子洗马开口劝道。
“催什么,你有没有眼力?给死人上供重要,还是解决活人的麻烦重要?”伊墨指着太子洗马,手指几乎戳到对方的鼻尖上。
“殿下慎言。”其余臣属神色大变,纷纷劝诫,节日祭祀乃是头等大事,不容有失。
孙秀上前几步,凑近伊墨,低声道:“殿下息怒,千万不可气坏了身子。羽族蛮夷之辈,向来蛮横无礼,殿下何必和这些披毛带羽的禽兽计较?太不值当了。至于原安一事,不妨甩给天罗卫去办,就说原安是我大晋竹林名士,又曾为民众力斩羽族剑修,不容外人欺侮。”
他柔若无骨的臂膀贴着伊墨,肌肤绵软,腰系的香囊散发出一丝甜腻的异香。伊墨禁不住心中一荡,思及数日前的旖旎景象:睡醒时,四周悄寂无人,绿遗珠不知去了何处,唯有他与孙秀腿股交缠,身无寸缕,一股浓烈的咸腥气飘散开
“去把宁小象找来,我们这就去太庙。”伊墨的目光忍不住下溜,滑至孙秀纤长的腰肢,以及下方乍然扩展开的饱满弧线。他喉头一干,长袖轻甩,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指尖不着痕迹地撩了一下孙秀的圆臀。单论弹力,远胜那些软绵绵的嫔妃。
一丝禁忌的刺激冲上伊墨心头,令他愈发小腹发热,这便是那些分桃艳情杂录里描述的“可刚可柔,可甜可咸,软硬兼施,一张一弛之妙”?
“孙爱卿,待会儿祭祀完毕,陪孤去书房,仔细商议一下诸多魔门弟子入京之事。”清咳一声,伊墨正色说道。
“微臣遵旨。”孙秀的脸微微一热,埋下头,悄悄瞟去的眼神似羞还怨。
建康城外,旭日初升,滚滚长江之水像烧沸的铁汁,红光灼灼。大大小小的渔船披霞带晖,接连靠岸,开始卸下满载的渔获。
宁小象蹲在码头边,头顶发黄的破箬笠,上身罩着一件油腻肮脏的大襟麻布衫,下着皱巴巴的笼裤,黝黑的手掌上布满皱纹,通脉易骨换容大法又将他变回渔民老马的角色。
两个强壮的渔民站在他身后,各提着几只大鱼篓子,目光警觉地打量四周。
过了片刻,一艘乌篷小渔舟快速驶近,一个干瘦的老渔夫钻出船篷,竹笠遮住了额角的刀疤,狭长的目光四下里一扫,犹如鱼鹰觅食般凌厉。
宁小象与对方目光相触,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踏上船板,满舱闪亮的鱼虾胡乱蹦跳。
“老马,城里情况怎么样?”老渔夫压低声音问道。
宁小象也不瞧他,一手娴熟地抓起鱼虾,掂量查看,嘴里只念了一句切口:“八湖九海齐聚义。”
“不是猛龙不过江。”老渔夫无奈地接道,“老马啊,我们水寨的弟兄结义六年多,烧成灰都认出来了,还要念什么绿林切口辨别?”
“金三哥,小心无大错。”宁小象目光一闪,落在对方小臂的刺青上。那是一个狰狞的水鬼图纹,也是大晋水道的绿林巨擘——长江十二连环坞的标志。
“城里到底怎么样?”金三着急地追问,“那个原安小崽子还是龟缩在竹林幽谷不出?金阙图录还有机会搞到吗?”
宁小象捻起一个生虾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老渔夫:“今日午时,竹林秘境对外开启。八荒合道之下的修士,都可长驱直入,与原安争夺金阙图录。”
山海八荒录 第五章 端午群雄齐聚(二)
“好!太好了!”金三一拍大腿,眼里闪动着炙热的光芒。
几个黑瘦精悍的水寇陆续钻出舟舱,个个渔夫打扮,蓑衣里藏着分水刺,瞧见宁小象,低头恭敬地叫一声“马四爷。”
长江十二连环坞是大晋河道上最大的水匪,总共十二位寨主。宁小象的另一重身份“老马”坐了第四把交椅,长期潜伏在建康城的鱼市,负责刺探、销赃之类的暗活。
宁小象“嗯”了一声,道:“这两天城里管得严,别在街上闹事,不然会被官兵直接格杀。”
金三连忙问道:“竹林那边呢?官兵设卡吗?”
“钟山一带的近郊没人看管,今日彻底放开,任由各路好手杀个底朝天。”宁小象摇摇头,争夺金阙图录之事朝堂不会插手,让道门、魔门去竹林里狗咬狗。
“好,越混乱越好,乱了才能浑水摸鱼!”金三摩拳擦掌,“兴许我上辈子烧了高香,金阙图录最后落到我手里了呢?老马,要不你和我联手,我们一起干了这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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