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裂(1v1,bg)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鹿子制药
乔盼转过头,对着钟鸣高深莫测地一笑,这种表情出现在她这种年龄的脸上着实有点不对头,说是驴头不对马嘴都觉得不贴切,感觉像是小朋友强演大人的模样,令人深感滑稽又可爱。
可乔盼就那样笑了一下,她脑子里没想别的,没什么高深的想法,她就是要证明给钟鸣看。别人做不到的,我能做到,我死了就死了,你就活吧,可你钟鸣要是想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可就难了。
乔盼就这样在脑子里愤怒又决绝地想了一瞬间,眼睛瞅的是水池,在心里头却映出了刀山和火海。
钟鸣玩的是先兵后礼的一套,他擅长探查别人的情绪,他想试一试乔盼的反应,他眨眨眼,见乔盼疯得头上要着火了,眼瞅着她头发就要燃烧起来,仿佛再点一把火就要炸得把全世界夷为平地一般,他心里就格外感到愉悦而满足,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具体哪样,他也说不上,虽然他不知道她图什么,也还怀疑着她的动机,但这并不影响他觉得新奇。
好玩儿。
有趣儿。
像捉弄个小动物似的他牵着绳子在那头一拉一放,这头小动物就跟着他的节奏来来回回的跑。
乔盼扭过身,也学着钟鸣的表情对着他狞笑了一下,用一种近于挑衅的目光直直看着他,然后伸展双臂,以展翅欲飞之姿直挺挺地向后躺倒。
鸟儿都是往天上飞,乔盼往水里飞,除了方向之外没什么不同,都是奔着自由而去罢了。
她先是被水面拍得失了体感。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水狂奔狂涌进她的眼睛、鼻腔、耳朵,她像是被水一口吞吃了,又像一勺砂糖一样融化在其中,她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但她觉得舒爽透顶,哪怕四周鲨鱼环绕,她也毫无感觉。
很奇怪,明明这里除了她和钟鸣外没有任何人,可她却在水里莫名听见许多喧嚣,这些声音闷沉沉地穿过脑子,穿过她的身体,脑子像被覆盖了一层塑料膜,所有声音都是闷沉沉的,像胎儿在母亲的宫胞内恍惚听着肚皮外熙熙攘攘的世界,她像给菩萨塑金身一样在水里给自己重新塑了崭新的身体,能活便活,活不了便走。
钟鸣眼神瞬间阴狠下来。
他没想到她毫不犹豫,真的一头就扎进去了。
之前多少硬汉撑着他所有折磨人的手段,到了这一步都松了口。只有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迫切死了的想挑衅他。
小动物不听他的使唤,咬断了绳子自己跑远了。
他阴沉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几秒后转身大步离开。
喂鱼吧,淹死吧。
总之他是彻底没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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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津川化工厂位于艮丘化工工业园区,直接对接的单位是污水处理厂和一家生物化学公司,工厂建筑用地5560㎡,总面积15850㎡,包括地上两层地下一层。这个项目最开始钟鸣自己折腾的时候,负责勘察和监理的单位分别是地质工程勘察院和环保局,那时他刚成为“钟鸣”不到一年,所有的人脉和关系都是推翻了重新建立网罗的,他尚且还没有明确属于自己的根系深入进公共系统中,一些挂牌和违建的问题怎么都过不了审批,于是无奈之下他转手把项目分给了麒润资本,借助程文扬的力量一路开绿灯,把厂子办了下去,初期还老老实实的做一些雨水污水处理和化工厂承接的活儿,小心谨慎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天高皇帝远,且在他继父的袒护之下没人会和利益过不去来细究这之间的问题,于是他便放肆起来,回归了老本行——黑货,他只那些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比如俄罗斯有人运来一批违禁药物原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可以先付到他这里,他这里所有的防水抗震安全等级条件都是最硬的,而需要东西的主顾订好东西后直接来他这里再买走,买卖双方不见面。
换言之,钟鸣将权力套现,把自己牢牢修筑成了一座结实庞大的第叁方平台,他什么也不用做,不用生产,不用加工,不用销售,他要做的只是提供自己的场地和庇护能力,单是零零碎碎的些东西,便足以闷声不响地发起天大的横财。
但钟鸣也会时不时接一些正经的用于实验室制剂、生化制药公司和塑料加工的单子,当然这些就不是他入来源的大头了,只是出于隐蔽性考虑象征性的一年谈上那么些个,再想想办法让账面上说的过去就行了。
现下乔盼一头扎进去的池子六米深过些,原先是专门用来存放盐酸克仑特罗的小型低温地库,后来国家抓食品安全时瘦肉就不再有市场了,钟鸣就拆了那一处的制冷管道,一通改造就成了他自娱自乐的养殖场兼逼供地。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乔盼耳朵边终于停歇,她脑子已经微微发白,眼前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闪点,她跳下来的一瞬间往肺里憋了口气,就算不会游泳她也指望着这口气被水托着漂起来,不至于那么快的被溺死。
水池里的水是确配比制成的人造海水,口感咸涩,密度比淡水约摸大了那么一点,浮力也就大那么一些,乔盼清楚这一点。
赌一把罢了。
至于鱼有没有这个胃口,她就不知道了。
钟鸣站在池边看着她仰下去,她在水中像一枚小小的炮弹,刚才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仿佛要炸烂宇宙,现在一头栽进水里了却哑火了,没动静了,连挣扎都不愿意挣扎一下。
钟鸣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整个厂房浸泡在金碧辉煌的白光里,他内心深处有一点隐秘的狼狈,在这种强度的照耀下几乎无所遁形,他开始恼怒自己当初装修时安装的这些该死的白炽灯,正如他现在对自己心里这种微细又似曾相识的狼狈感到恼火而不知所措。
他几乎是带着点逃的心情往出口去,这里实在是太亮太耀眼了,照得他心里那点隐秘的狼狈走投无路,纷纷无地自容地爬出来,他像个被轰轰烈烈的太阳猝不及防灼伤的吸血鬼,只有迅速遁入黑暗才能及时挽救他一命。
他在距离阴影只有几米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红色的报警灯还在不谙世事地转啊转,红光只在那点被墙挡住的黑暗里格外显眼,钟鸣还站在光亮处没进去,它就照不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那点想过来却怎么都转不到他身上的红光,手指抽搐着攥成拳又松开,微微懊恼地咬了咬后槽牙,脚下钉住好几秒,最后折返回去,扯了西装外套一扔,纵身一跃。
乔盼是在眼前先白再花,最后彻底一黑,神和肉体准备双重熄了火时,周边的水轰隆一声爆炸开来,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响的声音。
响得灵魂都被震得晃了叁晃,七窍都流了血,意识颤颤悠悠地又溜回了身体。
乔盼闭着眼睛不愿睁开,她已经感受到自己在慢慢地浮起来了,不是那半死不活捂在肺里几乎快生小孩的一口气,而是那双托着她的手——一只把着她腰身,一只捞着她腿弯。
意识还没完全苏醒,乔盼嘴角已经微微浮出了笑意。
终究算是她赌赢了。
她的头发四散成一团漆黑的墨,在水里洇晕散染,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钟鸣的手上、脸上、身上。他抱着她从水面浮出,久违的氧气让乔盼的脑袋又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她睁开眼睛大喘一口,贪婪长久地呼吸起来。
钟鸣见她醒了,也不说话,只抱着人朝池壁上的扶梯游去。
周围环绕的鲨鱼像几朵硕大的云,只维持着小幅度的游摆在两人周边警惕地转着圈,丝毫不往前靠近。
乔盼仰头去看钟鸣,只见他线条清晰凌厉的下颌,微微有点胡茬,还有不知为什么比其他男性明显突出很多的喉结。
乔盼看了半晌,看不清他的脸,于是垂了头往他胸膛里老老实实一靠。
爬梯子的过程很是狼狈,乔盼不会游泳,水池又深,没有平衡的落脚点,于是钟鸣了点力气,他先是脱了乔盼吸满水的毛茸茸外套,然后维持着托举的姿态,让她先抓住扶手,自己再上去把她拉上来。
乔盼微微喘着气,腿脚皆软,脸色煞白,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仰着脸,浑身冷得直颤,她直视了钟鸣的眼睛,拿手指点一点方才差点要了她命的水池,脸上是顺心快乐的神态:“老天爷也信了我。”
钟鸣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看了她会儿,许久后“哼”的冷笑一声,没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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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乔盼不明白他这冷笑是什么意思,本来挺有把握并且理直气壮的表了忠心,结果见钟鸣这反应好像倒几万个不乐意似的。不过也是,如果算做自己头上,突然杀出来一个人不明不白的上赶着示好,她自己都不会信,也难怪钟鸣叁番五次的为难她。
不能急,可万万不能让他看扁了去,乔盼心想,要拿出些大人的风范来,狠狠地镇一镇这些人,让他钟鸣明白自己早就不算是个小孩了。她要让他看到自己也是个跟他同类的人——睚眦必报、好战好斗,或许暂且还比不上他那样残忍邪恶,但早晚有一天她要跟他站在一起。
钟鸣的想法也确实正如乔盼所猜测的那样,他对于整件事情的走向起了一丝怀疑,而现在给他造成疑惑的源头正面对面跟他对峙着,且刚才还以一种极端的方法向他证明她的可信。
然而她越是迫切地想要证明,他就越发的谨慎起来,就像是轻而易举掉在嘴边的食物,他钟鸣就算再硬,胆子大得包了天,也是需要嗅一嗅、闻一闻的。
现在程文扬已经在他身边插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做出太出格的事,程文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允许让新的力量渗透进自己身边。
现下乔盼的行为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骗取他的信任。他极力回忆乔盼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的情景,想找出一些令人怀疑的点,但一路想过来却发现好像每次都是自己先开的头才有的后面这些破事,是偶然吗?
两人的心思一时间算的上是各怀鬼胎。
钟鸣不动声色地想了想。
最后向后抹了把润湿的发,对着乔盼不喜不怒的慢悠悠开了口:“走,上我那。”
乔盼正站在旁边拧衣服,一听这话简直如临大敌,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实在是想拒绝采纳这条建议,但又不好明确推诿,身上也着实湿的难受,于是进退两难的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对着钟鸣一笑。
钟鸣一边试探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她,见她站桩似的一动不动,像极了在诱饵边试探的小鸟儿。于是干脆再添一把火:“这离市区二百多公里,再磨叽就自己走。”说罢转身就消失在门口,竟是真准备自己走了。
乔盼心里一慌,这偌大的地方迷宫似的,她进来了可就别想一个人出去了,于是脚底抹油,连忙就跟了上。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车辆稀稀拉拉,放眼过去大片的空位中停着一辆格外扎眼的鲜红跑车,钟鸣一走近车身两侧的鸥翼门就展翅开来,他先自己迈身进入,然后向后眼带警告地瞥一眼乔盼,同时点了一根烟抽上。那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敢弄脏他的座驾,他就把她从车上扔下去。
乔盼站在车门外又是犹疑起来,她端不准他的意图。钟鸣耐心地抽着烟,也不催,给足她时间考虑。
最终她一伏身钻进了车子。
路上乔盼无端的面红耳赤起来,还没出什么事,她已经先激动上了:“你别……”
“我别什么?”钟鸣一边开车一边转过来反问,看起来像是真的疑惑。
乔盼噎了下,一颗心跳得厉害。眼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飞星赶月一般的后退,她再不想办法可就来不及了。她稍稍挪了下手,手掌心贴着车门。
跑?跑哪里?怎么跑?跳车?可这车她压根没见过,车上就两个座,车门也不是普通车门,她根本连门都打不开。
乔盼这点小动作钟鸣正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他轻声细语地笑了,伸长手臂拉过了她的手攥住:“摸什么呢?想跑?实话告诉你,这门只能从我这里开。”
乔盼惊疑不定地往后缩了缩,要把自己整个镶嵌进车座里。
一路无话。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门口的佣人老早就听见了跑车的引擎轰鸣,早早把门打开准备迎接。
钟鸣从车上下来,佣人接过他的外套,刚准备走余光就见车里又下来一个人,看着格外脸生,于是看着乔盼疑惑地开口:“钟先生?”
钟鸣拉过乔盼,对着刚才接外套的中年女人一指:“你跟着她去换衣服,换好在一楼等着我。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那你呢?”
钟鸣说完话已经转身进了屋子,闻言又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她:“我?你觉得我还应该干什么?”
乔盼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自己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她望着钟鸣微笑:“该吃饭了。”
钟鸣低头看了看表,已经过了饭点,他晚上还一口没吃。
乔盼走后,钟鸣笑着的脸平静下来,他依言坐在餐桌前,盯着桌子一动不动,不知在思考什么。
身后的房间门刷的一声被拉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浅色长裙的年轻女人。
韩宁宁看了眼钟鸣的背影,对着旁边忙活的阿姨吩咐道:“重新做吧。”
她走过来坐在钟鸣旁边,拿了果盘里几粒葡萄:“等着你回来一起吃呢,饭热了几轮了你都没回。我就自己先吃了。”
钟鸣长长的“嗯”过一声。
韩宁宁见他不搭腔,于是往嘴里一边塞葡萄一边继续:“晚上忙什么呢?回来这么晚。”
“...在工厂。”
“刚那是谁啊,那小姑娘。”
钟鸣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愣是找不出一个对乔盼确的定位。员工?这么正儿八经的词用在他那个场所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情人?不合适吧,还什么都没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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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钟鸣眼神闪躲了几下,半天没说话,见韩宁宁神色疑惑起来,于是只好看她一眼,干脆往沙发上一仰,他揉着脸,语气疲惫:“少往我这儿跑。”
“天天给你擦屁股你倒还嫌弃上了,能不能让别人少给你操点心?你还记得一开始他怎么说你的吗?别忘了你自己是谁。”
钟鸣最听不得这话,他是谁?他是谁还用别人来教?用得着天天训狗似的点他?
他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我当然知道我是谁,你也最好搞清楚你是什么身份。”
韩宁宁脸色变了,钟鸣欠揍地笑起来,继续讽刺:“你老往我这儿跑,我怕他觉得你跟我有一腿。我哪儿敢啊?”
韩宁宁听闻此言,当即起身拎了包告辞,刮大风一样的从后门摔门走了。
结果走了没一会又返回来,她想起来有点事没给钟鸣说。
菜已经上了桌,钟鸣正捏着筷子吃第一口,见韩宁宁又刮风似的跑回来,吃饭动作不停,一双眼睛藏在碎发后轻轻翻了个白眼。
韩宁宁大开大合地拉开椅子,坐在钟鸣对面,她平了平心跳,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件,放大了推过去给钟鸣看。
“这什么?”钟鸣嘴里包着一口饭,含糊不清问道。
“自己看。”
钟鸣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头已经隐隐痛了起来,他看都不看又原样给韩宁宁推回去:“你复述一下。”
韩宁宁叹了口气,回去把门拉上,屋里只留他们两人,她对钟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一件事,我们局里来了新人,喏”,她放大一张证件照,上面是一个男人,“黑雨。”
“好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钟鸣夹了一筷子肉。
“知道他是哪来的吗?他……”
钟鸣直接打断,“你直接从他出生那一天开始说。”
“...他是陈法蓉的学生,昨天刚从绥江市公安局调到我们这。”
钟鸣的腮帮子在听到“陈法蓉”叁个字时瞬间绷紧,他停止咀嚼的动作,黑发下的双眼闪过一丝阴毒,像是鹰隼锁定了猎物。
陈法蓉是他碰过最硬的钉子,那个女警坚定地认为她所负责的案子背后罪犯另有其人,在连续被降级停职处分后仍旧坚如磐石地以个人名义独自调查这件事,其矢志不渝百折不挠的程度让钟鸣简直不胜其烦,但这铁娘子几番躲过了钟鸣的明枪,却没看到程文扬的暗箭,最终在资本权力的倾轧之下还是拗断了这身铮铮铁骨。
他沉默了一秒,继续往嘴里送饭菜:“所以呢?什么理由?谁批的?”
韩宁宁眼神复杂:“不知道,理由是工作调岗。绝对不是他们局长批的。可能是更…”
她顿了顿,话没说完,但钟鸣明白她的意思,是更靠近中央的人。这就很恐怖了,有人在明,有人在暗,本身处于暗方的他们一向是有优势的,怕的是有人比他们藏得更深,而他们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对方暴露的迹象。
钟鸣不做声地吃完了饭,他擦擦嘴,对着韩宁宁无所谓地笑:“他知道吗?”
韩宁宁答:“我就是从他那过来的。”
钟鸣吃饱了伸个懒腰,满不在乎地踱步到落地窗前:“他既然都知道了还跟我说什么,你慌什么,他帮我处理了不就好了。”
韩宁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带着怒火:“处理?钟鸣,你以为什么事都是可以靠杀人解决的吗?你以为做这些都是天衣无缝的吗!你觉得钱是万能的吗!”
钟鸣双手插兜站在窗前,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他用手指在布满水雾的玻璃上画了几道不明所以的线条,轻声回应韩宁宁的质问:“不是吗?”
他看着窗外的雨幕,想起乔盼来的时候没拿伞,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吧。
韩宁宁看着他的后背,像看一只心饲养了多年到头来却对主人反咬一口的畜牲。
钟鸣还在漫不经心地在玻璃上写写画画,凌乱的线条几经扭转,最后勾勒出一把雨伞的样子来。
他画了把撑开的伞。
“黑…雨…,黑雨,可真是个好名字——比我的好听多了…”
韩宁宁蹙眉地听着他在那自言自语,半晌开口道:“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你杀一个,就得杀更多,你撒一个谎,就得用更多谎言去弥补。”
“那就杀!有多少、杀多少。”
钟鸣仍旧是那副开玩笑似的态度,他知道自己做人做到这份上,死谁都跟他没关系了,他已经无所谓了,彻底杀欢了、放开了、没良知了、麻木不仁了,只要能保他哪怕多一秒,死谁他都无所谓。
父母从给了他生命的那一刻开始,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
韩宁宁坐在他身后,用满面愁容来形容都不为过,她本科在公安大学毕业,然后一路受着程文扬的资助又读了医科大的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就被安排进了公安局的鉴证科,一路稳扎稳打,行事谨慎,如果不是钟鸣几番惹事,她需要守着这个岗位给他不断地埋屎,她如今怎么也算是个前途无量的副科级干部了,哪会焦头烂额到如今这个地步。
但她能逃开吗?她不能。她、他、他们,早就黑成了一窝,牵一发而动全身,早已不是单独的个体了,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就算不是为了钟鸣,仅仅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必须硬着头皮打下门牙和血吞。
韩宁宁的电话骤然响起,惊得两人同时回过神,钟鸣看向桌上的手机,点头示意她接。
韩宁宁接了电话,声音是悦耳动听的,态度是诚恳端正的,说着恪尽职守的冠冕堂皇话,任谁听了都要夸一句“人民的好公仆”,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暂时还没声音那么容易条件反射,仍旧是忧心如焚的苦着脸,这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怪异。
韩宁宁匆匆挂了电话满腹心事地离开了,家里的两个阿姨也下班走了,明明别墅里设的有保姆间,那些服侍的人却个个如同躲瘟神一样宁可坐几个小时的班车都要按时下班回家,留下钟鸣一个人在他大得响回音的宅子里枯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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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正月二十八了,还有两天就是年叁十,乔盼的生日也在这一天。
乔盼放假了,实际上她这个月根本就没上几天班,李慧最近对她很有怨言,但她用一句“在陪鸣哥”严严实实地全堵了回去,她把东西随便一拾,搬回家陪着杨柳住。杨柳的状态很让人担忧,她害怕再不回去哪天一开门就会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夜总会往年是没有节假日的,逢年过节都是娱乐场所大赚特赚的好机会,会所更是不分黑白昼夜,按着调休轮班制,谁先达到了当月标准谁就调的多,你方唱罢我登场,保证无论什么时候去都会有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来接待,但被排到过年那几天的女孩难怨声载道,翻倍的加班也挡不住想团圆的心。但今年不知什么情况,钟鸣竟然性格大变,一口气把他的店关了个七七八八,给所有人放了长假,说是年后再开门做生意。
杨柳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每天吃一口饭就立刻回屋睡了,乔盼一开始还挣扎着给自己打二两鸡血,她试图用自己的热情唤醒过去那个撒泼无赖的杨柳,她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买菜做饭,给家里的植物浇水换土施肥,把所有能擦能洗的东西用洗洁兑水洗刷一新,洗衣机从早响到晚,洗完还要再晒一遍,仿佛她真成了家里唯一的家长,她叮叮咣咣地制造一堆声音,誓要与杨柳死寂一般的沉默分出个胜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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