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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鹿子制药
“要不上就不要了。”她丈夫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不想工作也没关系,我赚的多。”她丈夫用调侃的语气说。
“为什么你不愿意出去多见见人?你这样让我很难看你知道吗!”她丈夫用怨怼的语气说。
“没有入就不要给你姐姐倒贴钱了,你不要用我的钱去养一个老烟鬼!”她丈夫用恼怒的语气说。
后来王新伟不再用嘴说了,他看明白了,女人只能用拳头来沟通,杨柳在所有事上都被他用暴力说服了,只有一件事他无论怎么打她都不听他的,她执意要将杨杉的女儿接来,她看着乔盼黑溜溜的圆眼睛,这个十岁的小孩几乎弥补了她无法成为母亲的痛。
但她无法对乔盼表现出过多的关心,甚至必要时还需要一点半点的压迫来避乔盼成为王新伟迁怒的对象。
现在他死了,她先是莫名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悲伤向她袭来,她几乎站立不稳,就像突然听到一声耳边炸雷般世界都没了声音,渐渐的才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无措和悲恸。
“我不相信他是喝醉的,”杨柳眼神黯淡,说话有气无力,“他开车从没喝过酒。”
乔盼心里顿时又紧张起来,她不清楚钟鸣用了什么手段,但她知道这件事最好一次性翻篇,来来回回地走过程只会出现更多纰漏。
“小姨,尽快火化吧。”乔盼面无表情地说道。
杨柳闻言抬头,见乔盼眼睛黑压压的看下来,脸上没什么血色,唇上也没有口红,整个人像个漂亮的小纸扎人,处处致,处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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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津川是一座繁华得无与伦比的冰城,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会逐渐被这里的天气同化,变得冰冷又坚硬。冬季漫长而寒冷干燥,暴雪天气是时常发生的事,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在所有平面上,遮住了事物的颜色,天地间全然一片苍茫的白色,白得晃眼,白得发光,让人有种置身于天堂的错觉。
火化的时间定在了一个难得没下雪的晴天。
杨柳坐在灵车上一路抱着她丈夫的遗像,像个没有气息的人型摆件。
乔盼带着口罩,鼻腔里吐出的热气顺着口罩缝隙出来遇到冷气凝华为雾凇附着在她的睫毛上,像在眼睛周围密集地围了一圈白色的围巾。
她几乎是一马当先地抢着帮杨柳安排王新伟的后事,她见不得杨柳这副凄凄切切的样子,爱恨情仇与她何干,现在她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赶紧毁尸灭迹,王新伟活着的时候乔盼要他死,现在他死了乔盼要他化作一堆灰,不知道等他变成一撮灰后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乔盼好奇地想。
火化的过程很简单,不得不说人死后享受的服务格外便捷,是极其人性化的一条龙服务,殡仪馆联系好后直接一趟车拉到山上,火葬场是由几个巨大的庙宇型建筑拼成一个“回”字,颇有几分神神叨叨的味道。人从一堆完整的肉变成一袋子化肥似的尘土,只消不到叁个小时。
等王新伟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装进了那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里,再也翻不出任何风浪来。
乔盼看着那个小盒子心里开始得意洋洋起来,她甚至想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拎着王新伟掂量玩耍一番,但看了看在场的外人,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搀着杨柳过去签了字。
回到家后乔盼伺候着杨柳吃了饭,吃完饭又劝着她回屋休息,这几天忙前忙后两个人就没睡过一个完整觉,乔盼年龄小尚且还好,杨柳却扛不住了,长时间缺乏睡眠让她的眼袋肉墩墩地垂在脸上,法令纹像拿锥子在脸上敲刻出来般,眼珠浑浊得发黄,人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不止。乔盼荒唐地撇撇嘴角,一夕之间她俩的关系竟然翻了个个,小的成了老的的家长。
但她此刻无心去给杨柳更多的关爱,说破天不过就是个姨母罢了,她的亲人早死完了,亲情这种东西早就过了她急需的时刻,有与没有都是一个样子。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乔盼打了车,一路直奔会所而去。
她要见钟鸣,而且是急不可待的要见。
她有太多疑问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没想到到了会所却被她扑了个空,二楼的大包间房门大敞,里面黑乎乎的,只侧边有一点亮光,乔盼探头往里一瞅,发现这房间侧面的屏风后头漏了点光出来,显然是还藏着一个小房间的,只不过位置设的隐蔽而巧妙,她来的不多,且都是白天,完全没注意到屏风后头还有扇小门的。
乔盼毫不犹豫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屏风后头走。
房间面积不大,里面摆了张床和立柜,立柜对面是套实木的办公桌椅,桌上有台电脑,整间房就是个小型的办公室。
屋里没人,刚才乔盼看到的微光来源于桌上的电脑,很明显用电脑的人刚出去不久,而且门都没关,很快就会回来。乔盼心里一慌,生怕自己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赶忙就想往外走,脚还没抬起来,一转头就与抱臂靠立在门边的阿半面对面对上了眼。
阿半身高近两米,体重足足是两个多乔盼,胳膊上的肌肉比外头的沙发腿还粗,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能一拳打死头牛,往门边一站直接把门挡了个严丝合缝。
乔盼头皮一炸,被吓了一跳。
阿半看着她,正开口欲问,乔盼就截了他的话头抢先解释起来:“我找鸣哥来的,门开着,我以为他在就进来了,我什么也没看见,”说了一半就住了嘴,懊悔得直扯自己头发,什么叫什么都没看见,这种此地无银叁百两的蠢话都说的出来。
阿半目光逐渐怀疑起来,一边挡在门前,一边伸手把门啪的关了。
乔盼一下慌了,她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扯住阿半的卫衣袖子,使劲把门又拉开条缝。
她用一只手硌着门,眼神恳切地盯着阿半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说的气都填不匀,几句话音调跑得歪七扭八,阿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横冲直撞过来拽住自己,这个女孩给他一种惊异的感觉。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人与人之间是存在一层障壁的,这层障壁可以是性别,可以是年龄,可以是任何东西,但大多数时候是财富和权力的差距。而乔盼无论与谁一起,她都自然而然地将对方稀里糊涂地拉到自己的平面来,不管对方是天王还是太子、是乞丐还是孤儿,叁教九流她全能结结实实地过去攀谈一顿。
“我想见鸣哥。”乔盼七七八八的解释了一大堆,最后才道明来意,她故作自然地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她今天不上班,于是就穿了件白色的小羊羔毛短外套,配了双同色的平底靴,下身是瘦瘦的浅色牛仔裤。
阿半皱眉:“你一个——你能有什么事要见他的,况且鸣哥现在不在这边。”
“你那天拿的什么酒?”
阿半脸色闪烁一下,没料到乔盼突然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跟你没有关系。”
乔盼冷了脸,心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哪天,但她不再追问,又拐回最开始的话:“我想见他。”
阿半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戒备地远离乔盼两步,告诫她不要走出去,然后走到包间外开始打电话。
他似乎是向谁询问了什么,对方明显给出了个令他意外的回答,阿半先是惊讶的“啊”了一声,过了会音调又降下来:“好的。”
打完电话转过身,他对着乔盼不解地打量两眼,似乎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良久道:“郊区,走吧,他让我带你过去。”
乔盼是第一次来到津川化工厂。
不出所料,这里的环境阴暗又复杂,阿半带着她走得昏天黑地,在一众盘根错节的走廊里互相穿插着前进,乔盼走得头晕眼花,就在她开始怀疑阿半是不是迷路的时候,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与刚才的错综复杂完全不同,眼前是厂房的主体,空间大得堪称一望无际,目力能及的所有墙面上均装的是大功率的舞台灯,阿半拉了墙上的闸,四面八方的光线刹那间照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仿佛一下从地狱进到了天堂,乔盼眼睛顿时刺得生疼,她微微闭上双眼,待适应过后重新睁开。
睁开眼环视四周,发现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她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坑,而是巨大的橡胶制的深化工池,且不止一个,顺着远处遥遥一望,这样规模的水池排成了很长一排。再往上看,上面还有通道通往第二层,二层共用一个空间,中间由一部货梯连接,空间的顶部分布排列着钢铁滑索,每个池子的上方都有对应的滑索通道,以便于倾倒各类液体。
阿半指引着她站在一处类似于休息区的空地上,地面上四散着海鲜市场常见的蓝色塑料筐,不远处几把椅子七零八落的躺倒着,旁边是巨型的步入式冰柜,里面摆满了各类酒水和海鲜。一股浓烈的水产腥味和化学制剂混合而成的味道扑面而来,乔盼吸一口气,被熏得眼睛一花。
乔盼被这金属工业气息浓重的场景镇住了一时半刻,她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阿半将她带到地方后就悄然从消防通道退了出去。
阿半一闪身没了影子,他穿过一个拐角,不出意外地看见钟鸣正坐在楼梯上看自己,于是对着男人一点头,意思是到位了。
乔盼看遍了四周,没看到第叁个人的影子,于是头也不回地问道:“在哪儿呢?”
她的声音细细尖尖,带点还没熟透的女童音,话一出口这鸟叫似的声响就撞上了墙壁,来来回回地在偌大的厂房里回响起来。
乔盼被自己的回音吓得连忙回头,却见刚才还站在她身后的阿半这会连半根头发都没给她留下就跑没影了,她赶紧不死心地四处找了一遍,确定这么大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个活物,顿时心里有点崩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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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钟鸣正站在她背后的消防通道里,他微微搡开点门,目光透过门缝落在女孩单薄的侧影上。
头发又卷起来了。
手腕上的纱布裹得薄了些,看来是好点了。
穿的不厚,今天应该不算冷。
戴口罩了,感冒了吧。
钟鸣看了半天,得出一堆摸不着头脑的结论来。
直到乔盼尖细的声音问出一句“在哪儿呢”,他才回过神来,手放在门把手上停了几秒,然后放下来改为用力一推。
他想吓她一下。
她这小狗胆子,一害怕就瞪着大眼珠子装傻,自以为谁都看不出来似的,他发自内心的觉得她可笑。
老旧的门轴猛然转动,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声,在空荡荡的宽敞厂房里简直犹如炸雷。
乔盼果然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她惊恐地扯下口罩,转身看向声音来源,消防通道里红色报警灯明灭闪烁,红光打在钟鸣的侧脸上。
他的头发微微有点长了,一低头已经堪堪遮住了眼睛,红色的灯光说明不明,说暗也不算暗,只是被外面晃眼的白炽灯一对比反倒不如不亮,红色半明半暗的覆盖在他半张脸上,一半面孔是奇异的红色,另一半面孔是被阴影笼罩住的黑色。
随着报警灯里光线的转动,那红色就在他脸上明灭变幻起来,光影迅速而有规律地掠过他脸上的每一寸,乔盼能清楚地看到他清瘦明朗的下颌,脸侧微微紧绷的肌肉,却唯独看不清他遮罩住的双眼。
长久的,她凝视着那张脸上浮动的光影,就好像看到了许多张不同的面具在他脸上变幻莫测。
乔盼就在这一刻奇异地感受到自己正在破土而出,她原本是一截死去的枯树桩,然后,一个叫钟鸣的男人就从这枯树桩里,就着她的血液,从她的身体内部生长出来。
她在明,他在暗。
灿若骄阳的大灯狠狠地照在建筑内每一处角落,却唯独照不进乔盼面前那条通道,光线遇到墙壁,形成一条明显的阴影分界线,钟鸣就立身于那一片阴影中,他离光明明明仅有一步之遥,可他不仅不愿意迈步向前,他反倒后退几步,缓缓伸手拉下了厂房的总电闸。
黑暗来的毫无征兆,乔盼骤然失明,轻度的夜盲让她起了恐慌,她一下失了方向感,但她马上不假思索的朝着钟鸣的方向而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毅然决然,像一个悬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要么孤注一掷的向前走,要么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很快触碰到了墙壁,顺着墙壁摸到了消防通道的门,她拉开门,不假思索地往里走,可走了一步,她就停下了脚步。
她的鼻尖闻到了气味。
是酒、血液、汽油。
是烈火、烟灰、野草。
就在她面前,近在咫尺,眉睫之内。
乔盼不动,钟鸣也不动。
黑暗仿佛也有了泾渭之分,两人之间分出了脆弱的一条楚河汉界,乔盼死死瑟缩在属于自己的那团黑暗中,用全身的力气集中注意力捕捉面前身体的一举一动。
乔盼知道她永远也无法在他面前藏匿自己,她是唯一不分昼夜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想永远隐遁入黑暗中的那个人,她是戏台上灯光里唯一的演员,幕后是排山倒海而来的孤独。
渐渐的,乔盼放松了自己,她轻轻地抬手,摸了摸面前男人的衣服,不出所料又是西装。
她心里微微一哂,好一个衣冠楚楚的暴徒。
明明做的是一身血的屠夫活儿,穿的倒讲究得像个什么一样。
乔盼彻底放松下来,她感到身边有股别样的温暖,好像刚才还隶属于不同队伍的两团黑暗现在渐渐已经融为了一体,于是她被鬼摸了脑壳一般,手从男人的衣服上环绕到了他背后,又配合上自己的另一只手,两只手和两根胳膊默契地环成了个圈,圈里锢着个一动不动的男人。
乔盼像蟒蛇绞杀猎物般用上了自己吃奶的力气紧自己的包围圈,她的灵魂已经被鬼顺着脑袋揪出了体外,她生离死别一般紧紧抱着他,久久不肯松开手,钟鸣仍然一动不动,事实上他除了伸手拉了下电闸,就从来没动过。
乔盼狠狠地将自己埋进这个人的身体,用力到浑身筛糠似的剧烈发抖,她的呼吸都变得颤抖,恨不得让自己在其中绞碎了,化成齑粉,她此刻无暇去顾及其他,黑暗是最好的掩护,在这种掩护下,她像朵只开一瞬间的花,牢牢地用尽全身力气汲取一些养分,盛放后就转瞬而死。
钟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尚且头脑清醒,他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他能在黑暗中清晰的看到这个小人儿一步一步过来,他看到她伸了手摸自己的衣裳,力道一如那天在沙发上她摸自己头发时那样轻柔无比。
紧接着他感受到她力道变了,她的胳膊发了疯似的紧紧缠绕在自己腰身上,像两株互相搏斗厮杀的藤蔓,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钟鸣在黑暗中微微勾着嘴角笑起来。
跟他想的一模一样,她果然像只柔软警觉的小动物,越撵就跑的越快,那他就变换方法,威逼和利诱总有一个奏效的。
他不推开她,他敞开怀任她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两人在黑暗中以一种极其温柔的形式对峙着。
乔盼隐约知道自己一脚踩进了陷阱,可她再无回头之路,她只愿此刻为永恒。
渐渐的,身上的力气被她用完了,她脱了力,钟鸣感受到她的手臂逐渐放松下来,于是轻轻拽着她的头发向上一提,逼得乔盼抬起头。
乔盼在黑暗中宛如一个盲人,她乖巧地顺着钟鸣的力度抬头,按着他的身高估计了他眼睛的大概位置,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位置。
“在这儿呢。”钟鸣沉声道。
他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给掰正了。
乔盼双手缓缓放下来,她的灵魂这会又被小鬼塞回了身体,她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脑子里霎时涌上来一股血,她觉得自己要着火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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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叁、
“开灯吧。”乔盼活动一下发硬的双臂,轻声道。
钟鸣伸手又拉了下闸,他当作一切无事发生,只垂眼看着她。
室外的温度冷到了零下二十几度,厂房里烧着暖气,是可以穿短袖的程度,乔盼很快热了起来,这会灯光大亮,她的理智被强光撵回了笼,耳朵鼻尖脸颊粉红成了一片,她摸摸自己的脸,脸颊滚烫,手指却冰凉,她不太清楚是激动还是温差大的缘故,只心里狠狠啐自己一口。
呸!什么玩意。
紧接着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脱口而出就想问钟鸣是怎么杀的人,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乔盼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差距,方法对于钟鸣来说并不重要,他看的就是结果,人死了,就行了。而她担惊受怕的东西是他已经处理好的,她实在没必要再开口问了,一来容易惹一身嫌疑,二来她知道了也没用。
她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
钟鸣等得不耐烦了,他目光越过乔盼头顶,直直看着不远处那水池,池子里是他从黑市上买来养着玩的几条铰口鲨,现如今那几条鱼因为无法适应环境变化已经奄奄一息。
钟鸣见她挡着自己迟迟不愿动弹,于是准备绕开她。
乔盼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钟鸣回头。
乔盼睫毛颤了片刻,低声问道:“车祸,是不是你设计的?”
钟鸣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刚明白过来?”
乔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他承认了,这就好办了。
她怕的是他压根不认这件事,这就叫她全白忙活了,这么鞍前马后的上赶着帮他,她可不是闲得慌。
乔盼伸手握住他搁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化被动为主动,她捏着他的手指骨节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就一仰头,好奇问道:“你就不怕尸检查出问题吗?”
钟鸣不接话茬,他向来不与人讲自己办事的方法,这种脏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连程文扬都不愿意听的事,她个乳臭未干的小娘们倒是好奇心泛滥成了灾,他有什么可与她说的?
钟鸣看都不看她一眼。
乔盼见状愣了一下,明显他还把她当个小孩看,她是最见不得别人轻看了自己,于是一跺脚对着钟鸣邀功似的嬉皮笑脸:“你不说没关系——反正我也已经把他烧没啦!”
这下钟鸣倒是佯装点意外的样子,他抬了抬眼皮,目光突然明亮起来。他微笑着,轻轻地、异样地“哦”了一声,他等待乔盼的下文。
但乔盼迟疑的看着他,她也在等他的下文。
于是钟鸣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睛里那点明亮像炭火的灰烬一样炙烤着她:“所以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乔盼惊了几秒,心里什么地方抽搐了一下,她躲开他的视线,轻声问:“怎么做?”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脖颈上多了点冰凉的金属触感。
钟鸣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抬了上来,他侧着脸锋利地追着她的眼睛,然后骤然紧手中刀刃,他反问:“怎么做?”
乔盼被他的力道逼得往后一退,但他马上又往前走一步再逼上来。
乔盼步步后退,钟鸣步步紧逼。
钟鸣在两人距离水池一米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终于忍不住了,从刚才他就觉得极其荒唐可笑,“你哪来的信心觉得我会需要你做事?你、你……”,他笑得喘不上气来,“派你来的人知道我什么身份吗?”
“警察?记者?”
乔盼用力捏着钟鸣的手直接开门见山:“我要跟你。”
钟鸣笑得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事情的发展第一次让他觉得不可控起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愿意跟他的又是什么样的人?这得到什么境界才能说出这种疯话来?他能信么?他敢信么?他一开始就只是抱着猫捉耗子的心态玩一玩她,老牛还好吃口嫩草呢,他点时间骗她上钩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没想到轻易就让他骗上来了——这倒让他有点警觉了,他现在是看不懂谁更胜一筹了,是说她藏得深吗?还是说他骗得真呢?
真是天大的惊喜。
钟鸣笑完了用另一只手摸摸眼睛:“我无话可说。”
然后钟鸣对着乔盼身后的水池一扬下巴,“看那儿——看到了吗,你今天如果能留个全尸,”他顿了顿,“说明老天爷都信你,我也信你。”
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既然敢单刀赴会,那就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他语气很平静,但两个人都能听得出这层平静很薄很脆,这层薄薄的平静让乔盼打了个寒战,使她不能不在心里恐惧和冷笑。
她不是要帮钟鸣,她不是在给他做事。她是想要让自己也变得疯起来,她在寻求某种离奇的心理平衡。她要恶狠狠地掐断自己最后一点退路,她要以他为风范立起一座碑来,她要向着这个碑一路狂奔而去,将过去那个自己远远甩在身后,远的再也看不着,远的再也追不上,从此过去那个乔盼可以是丢了、跑了、死了,总之就是不见了。
她要亲手掩埋了那个自己。
于是这样做让她隐隐有种钟鸣和她两个人狼狈为奸的感觉,他坏,她就跟着坏,他遁入黑暗,她就跟着他遁入黑暗。从一开始她就没了选择,她没资格当好人,也不愿稀里糊涂的当了恶人,管它是好是坏,她一切都要遵循自己这颗跳动的心。
每当这时候她就问问自己,你这样做为什么?她心里的那个小人就答,因为身不由己。
何来的身不由己?
乔盼没法自问自答了,她是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
乔盼无奈的转身,她看到眼前的池子深不可测,一如她窥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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