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裂(1v1,bg)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鹿子制药
“我说了算。”
乔盼早想到了钟鸣那有一关等着她,一路上就在思考对策,于是一进门也不歇息,直奔了二楼就去。
樱桃担忧地跟在她身后,乔盼对她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若是放在以前,一个房子里存在两个乔盼同时恐惧的人,那她定是打死都不会靠近那里半步,可如今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待会即将见到的场面,她不仅不害怕,还凭空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兴奋和期许来。乔盼不能理解自己这种情绪状况,于是暂且将它归为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乔盼进来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像只猫儿一样轻手轻脚的踩进房间,往门边一站,微微露个脑袋边,仿佛对面有人拿了把枪瞄她,一露头就会被杀一样。
她环视一周,视线扫过地上跪伏着的王新伟,见人还喘着气便微微有点失望,她移开目光,转而去观察钟鸣。
钟鸣接住她的目光,也认认真真地盯了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细致入微地观察乔盼,前两次场面都闹得十分难看,他这回长了记性,打算让这动物似的小人儿自己一步一步来,他极为专注地凝神静气望着乔盼,神情有如在观赏一副传世佳作。
其他人不清楚两个人在互相看什么,钟鸣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吭声。
王新伟见两人隐隐有对视到千秋万代的趋势,以为她被吓傻了,于是急切唤道:“跟你老板辞职吧,咱们不干了,回家。”
乔盼恍然回过神来,看见地上狼狈不堪的王新伟,有种今非昔比的快感,她在心里把他杀了砍了烧了千遍万遍,可他就是不死,不仅不死,还仿佛越咒越强变本加厉起来,而此刻,这个曾经她的噩梦之源,曾经牢牢束缚并毁灭她灵魂和肉体的牢笼,正像一座被炸毁的大厦般在她眼前轰然坍塌,曾经被逼至死角、困若斗兽的她,此时身体里隐隐有个绿油油的小芽破土而出,正开出名为“自由”的果实。
不,还没有完全的自由,只要他活着一天,那她离真正的自由就永远存在一步之遥。
钟鸣紧紧凝视着乔盼,他怎么会不熟悉乔盼眼中的东西,他太明白她的眼神了,很多时候杀意不是起在某个一地鸡毛的痛苦时刻,而是不经意间脑海里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一瞬美好。
钟鸣轻轻地捏了下手指,然后展开手掌拍了拍身边。
掌心与皮质沙发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乔盼如同惊弓之鸟,哪里一有动静便第一时间警觉哪里。
乔盼脚步一轻一沉,像微微在跳动的灵,相比最开始,她已经掌握了一些控制肢体的技巧,她知道怎样走能让自己看起来颇为惹人怜爱,也知道妆容怎样画能够赢得最频繁的瞩目,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如同捧心西子般弱不禁风,也懂得及时虚张声势来明哲保身。
她端的是玲珑乖巧的架势,稳稳地往钟鸣身边没人的一侧一坐,也学着他摆了个深不见底的眼神,要笑不笑的看着几人。
王新伟见了这一幕心便凉了半截,好么,怪不得这老板抓了自己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敢情是这小娘们和他勾搭上了。
钟鸣并不知道此刻王新伟心中所想,他也做出个温文尔雅的样子笑望着身边女孩,乔盼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觉得不伦不类。
“上回吓着你了。”钟鸣伸手想给乔盼倒杯水,但看了一圈周围只有酒,于是拿起一瓶人头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半开玩笑地问:“还敢喝我的酒吗?”
乔盼觉得他有点滑稽,于是也用很小的声音直接在钟鸣耳边嘀咕:“我不害怕。”
乔盼的心态很简单,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就剩一条命而已,自己就能取舍,典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钟鸣微笑了一下,认真的偏头观察了一番乔盼的神情,确定她不是在强作镇定,他顿时觉得这女孩子天真得发傻,他指着屋里的所有人,笑盈盈地问:“那他们怕我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丑吗?”
钟鸣把倒好的酒递给她:“喝不喝随你。”
乔盼仍然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这话她没法接,她想说你不丑,但感觉说出来怪怪的,于是只好接过酒杯,小小的嘬了一口。这回没有人逼着她喝,她就带点享受地品了品,辣中带着花果香,酒是好酒,就是给她倒酒的人不是好人。
蝶裂(1v1,bg) 十八
十八、
如何定义“好人”与“坏人”?
乔盼上周接待客人时见到了一张熟面孔,那人是名警察,乔盼曾经因为饱受暴力摧残去派出所报过案,这人她见了不下四五次,乔盼拿出验伤报告说明王新伟已经对自己构成了生命威胁,可得到的还是一个“家庭内部矛盾不予立案”。
那人见到乔盼时露出微微思考的神情,半晌没有回忆起来,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与周围的人酣饮,气氛高涨时聊到了工作上的事,那人举止言谈十分小心,并不愿在外人面前过多的暴露自己,但酒场之间向来没什么持久的秘密,他喝着聊着就露出几分喜形于色的得意来,乔盼默不作声地坐在他旁边,听着他洋洋自得的给几人炫耀自己利用职务之便取了多少蝇头小利。
“苍蝇也是肉啊!”那人说着就搂起身边女人。
植物的腐烂从根系开始,慢慢地成为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状态,当人们开始注意到其病态时往往已经无可挽回了。越是贴近基层的地方,越是不容易被注意,也就更容易被渗透。
钟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掏出来看了看屏幕,接了电话。
钟鸣一句“喂”还没说出来,那边付老大就是火急火燎的一句:“老弟,对不住!”
付老大正坐在桑拿房里蒸汗,刚坐了不到十分钟秘书的电话就催命铃似的叫起来,告诉他公司里有个人在皇后夜总会差点打死一个姑娘。秘书说的夸张,付老大吓得一身热汗瞬间成了冷汗,挂下电话联想了一阵,觉得事态格外严重,他刚在津川新区啃下一小口肉,结果他的人转头就在做肉的人那闹事,这行为不就是蹬鼻子上脸么。
王新伟并不知道钟鸣是何许人也,他只是公司里一个业务部的小经理,酒桌上见过来头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前段时间来谈分成的津川市建委主任徐立建,当时谈成了这笔他眼瞅着怎么也得升上两个位置,结果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周不知怎么的,付总就丢了这边说是赚不到钱,转头和别人合作去了。
钟鸣那边电话打得十分安静,付老大语速很快,钟鸣见缝插针地应付了两句,叫他放下心来便挂了电话。
乔盼听的不是很清晰,只觉得对面人像在念咒,呜哩哇啦的讲了一大堆,挂断后这男人眼神就不对劲了。
“你们回吧,今天晚上不用跟我了。”钟鸣对门口的两个保镖道,他摩挲着手指,转头问乔盼:“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乔盼迟疑着答:“他没给钱。”
钟鸣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申楠看得云里雾里,这会终于抓住了重点,竟然是个想吃霸王餐的,霎时勃然大怒。
“我们老大花了钱都没搞到的,你还想一分不……啊!”申楠说了一半的话被阿半在后脑勺上狠狠一巴掌打回了肚子里。
钟鸣并不理会他人,他只认真地询问:“你想怎么办?”
不等乔盼回答,复又问:“他真是你亲人?”
乔盼不知道是该肯定还是否定,她谨小慎微地观察着钟鸣的神态,说“是”。她敏锐地捕捉到钟鸣目光里流露出一点诡异的惋惜来,她心脏里的血微微凝固一瞬,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突然之间动物的本能就让她毛骨悚然了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顺着他:“我……我听你的办。”
钟鸣不动声色,点了点下巴示意乔盼凑近。
男人在她耳边耳语:“那我能不能杀了你亲人。嗯,看我干嘛?”
低哑的气音看似说着征询意见的话,语气却是盖棺定论般的陈述一个事实。
乔盼茫然地望着钟鸣,他在说什么?为什么?
“不对,我看你跟他也不是很亲——你那一身伤不会就是他弄的吧?他怎么?虐待你?”钟鸣顿了顿,“我给你个报仇的机会。”
说着他拉开茶几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个物件握在手里把玩,桌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没人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
乔盼一眼扫到了那东西,浑身猛的一震,手中的酒杯摔碎在地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连忙蹲下身去捡。
受了伤的手使不上力气,地上一片片四散的玻璃碴拾得很困难。
钟鸣俯下身,手里赫然是一把枪,他语气温柔到了极点:“现在怕吗?”说着把枪的保险栓拉下,对准乔盼的脑袋,用枪口轻轻一点她的脑门:“啪!”
乔盼对于善与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也不知道怎样做就是好或不好,她知道很多人出门在外是一派作风,回到家里又是另一番模样,看似满嘴的天官赐福,实则一肚子的灭门绝户。她并不清楚钟鸣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归属于哪一类“坏”,她甚至觉得用“坏人”来形容他都不太贴切,看他这种行事风格,说打人就打人,说拔枪就拔枪,哪里算得上是个正常人——这分明就是个疯子的做派。
“犹豫什么?他出去了也会再找机会折磨你的。况且,况且,你是没十八吧?是吧?怕什么?有我在呢。我给你作证——暴徒要强奸你,你这是防卫。”
他把手枪往桌上一拍,垂眼对着乔盼一笑,温声道:“决定权在你手上。”
在场的人霎时间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申楠大惊失色简直无法理解,这两人交头接耳又是喝酒又是说话,嘀咕了半天结果掏出把枪来。
乔盼脑子开始懵懵然起来,心想我有狗屁的决定权,谁家的防卫是掏枪防卫的,到底谁是暴徒?今天她如果不动手,钟鸣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动手了,那就算是万劫不复了,她面上恐慌地瞪着钟鸣,心里却对他起了天大的兴趣,其实她不是被钟鸣这一下吓唬住了,她是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亮了枪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浓浓的夜色衬得整个房间像沉入了高深莫测的湖,黑暗的底部仿佛随时会出现一只未知巨兽将整个屋子吞进腹中。
乔盼开始心急火燎起来,她是想让王新伟死了没错,但是要杀要剐她都不太想亲自参与,钟鸣这样莫名其妙的逼她卷进来,成为自己的刽子手,她不愿意。
蝶裂(1v1,bg) 十九
十九、
乔盼不露声色,还是一脸静悄悄的乖模样,她站起身来,拿上了桌上的枪,稍稍在手里掂量了一把,是有重量有质感的,然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王新伟,她大脑里飞速地转动着,不会真的就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杀一个活人?乔盼有种头重脚轻的虚浮感,她又歪头看着钟鸣,觉得简直是太魔幻了,这个男人上一秒还笑的挺温和的给自己倒酒,不像是有脾气的样子,这一秒就要逼她立刻动手杀人了。
王新伟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实际上他根本无法消化到目前为止发生了什么,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钟鸣并不是真想在这里办事,只是付老大做事太不利索了,他隐约有点后悔把自己新区的项目分给他,当时合作说好的叁月份交工,现在已经快二月底了,工人还得回家过年,铁定是不能按时完成了。而付老大底下的员工却还在这边大吃大喝的娱乐,娱乐就算了,还搞出动静生怕他不知道似的,既然不重视,那他就只能想办法让对方重视一下了。
钟鸣观察着乔盼,心里有了底,确定这女孩是真的跟那人不亲——不仅不亲,甚至可以说是欲除之而后快。其实这些他无所谓,他并不介意送他们一个阖家团圆,藕断丝连的亲情总是给人带来很多麻烦,在这种处境里,独善其身是最好的状态。看她站在那晃晃悠悠的样子,连个狗都能扑她一个大跟头,于是笑嘻嘻的又把局面往回:“假的,逗你玩呢。”
乔盼愣了住,手里的枪一下就被钟鸣夺过去,他对着自己太阳穴扣动扳机给大家展示:“仿真的。”
“怎么了?都看我干嘛?”
“这么不经逗啊你们。”钟鸣做出个讶异的表情,指挥阿半:“拿酒,这是付老板的人,你们打了人家半天,不得赔个礼呀?”
末了又拉住起身欲走的阿半强调一遍:“拿瓶好的。”
之后钟鸣便再一句话也没与乔盼多说,酒来了直接支使她去端茶倒水,然后就和王骏聊起了闲话,仿佛她已经在他这里做了大半辈子服务员,有与没有都一个样子。
最终王新伟被吓得半死,硬着头皮喝了这酒,说是赔他的,结果打他的这些人一口没喝,整瓶全进了自己的肚子。钟鸣当他是堆空气一样也没说让不让走,最后王骏抬头瞪了眼睛:“还不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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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盼知道王新伟出车祸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下午,杨柳的声音听不出悲喜,还是往常那样用“今天吃了什么”的语气告知她这件事。
乔盼在原地惊悚了片刻,脑子里闪过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怎么撇清自己的嫌疑,想了半刻钟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杀人,她脑海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是车祸?”
问完才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
杨柳沉默了会,没太懂乔盼的意思:“什么叫为什么?”
乔盼没有解释,脑子里急光闪电一样闪过无数想法,她迅速地起身拾东西:“我过来了。”
“请假吗?你这个月状况有点多哦。”李慧握着电话,低头在出勤表上画了一笔。
乔盼在路上拦出租车,却怎么也拦不到,这个时间段正是下班晚高峰,马路上轿车密密麻麻,喇叭声不绝于耳,堵得是一塌糊涂,连自行车都扎了堆的在夹缝里四处穿梭。乔盼语气微微急躁起来:“我也不想啊!”
这由不得她啊,这几天不是流血就是打架,今天更是直接横出这一档子事,乔盼觉得自己简直晦气到了极点,从第一次见到钟鸣到现在,她就接连遭遇倒霉事,唯一一点钱竟然还是钟鸣给她的“封口”,而自己赚的是一点没存起来,不是付给了医院就是被会所抽了成。
千等万等终于来了辆车,去公安局的路上她将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脑子里仍然是一团乱麻,说是意外实在是太牵强了,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钟鸣做了手脚。可是为什么?
乔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她出门出得急,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衣服也是胡乱穿的。司机侧眼瞅一眼,见这姑娘皮肤和嘴唇都白的没有血色,还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以为她是有什么重疾在身,生怕她一激动把命丢在自己车上,脚底下一踩油门拐了条近路直奔公安局而去。
杨柳站在法医办公室门外,手里捏着一张纸。
王新伟死的太过于轻而易举,她到现在都没有切身的感受到这件事的真实性。
中午一个电话打过来,民警的声音带着人性化的惋惜和沉痛,告知她的丈夫于上午11:15分发生意外当场死亡,要她带好相关证件立刻到公安局来认领。
他死的实在是太轻松和突然,几乎让杨柳认为杀了他的不是事故,而是这一通电话,电话响之前,王新伟还活着,电话接了后,王新伟就死了。杨柳在那一瞬间没有或悲或喜的情绪,几分钟后她麻木地挂断电话,去翻家里的证件。
直到现在站在公安局的鉴定部门前,民警不断地递给她一些纸片,她拿了笔却不认识字了,看了字却又不会握笔了。白花花的纸张上字是一团团的,字像突然多了几条腿在纸面上四处乱跑,她一个一个的识别着字,又一对一对的组合成词语,最后一句一句的试图去理解,最终握着笔在家属那一栏里签了自己的名字。
负责这起事故的警察说:“交通事故要尸检,去鉴定部门吧。”
杨柳说:“是的。”
鉴定部门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她这边已经打印好了材料,又是一页页的纸片递了过来。
女法医指着纸上一栏字说:“抽取死者静脉血检验后血液酒含量每一百毫升55毫克,醉酒驾驶,这是引起这一条的原因。”
她手指往上挪了一栏,“直接原因是颈椎受撞击挤压断裂、全身重要脏器受损破裂,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出血。”
女法医看着杨柳,觉得自己像在看一樽雕像。杨柳一动不动,呼吸都是凭着记忆一进一出,她听不懂法医的一字一句,看着她的嘴像金鱼似的一开一合,只大概听了个“酒”。
酒,果然是酒。她曾经数次以为自己会死在王新伟的醉拳之下,没想到老天爷却开了眼,用酒先她一步带走了她丈夫。
杨柳还是没有很鲜烈的情绪,她默不作声地低头在报告上签了字。
韩宁宁看着她签了字,然后才继续说:“由于事故发生时死者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所以我们做的是临床检验。如果你需要更深一步的鉴定的话,去那边填一张表,叁天之内申请委托。”
“过程大概在叁十个工作日,”韩宁宁顿了一下,“由于是单方面事故,用是家属承担,你可以考虑是否送检。”
杨柳“嗯”了一声,拿了东西往外走。
乔盼来的时候正撞见杨柳坐在走廊里的凳子上发呆,手里握着一堆皱巴巴的纸片。乔盼瞳孔一缩,心里紧张大过了其他情绪,但她还是先上前抱住杨柳。
杨柳缓缓抬手推开乔盼,五十岁的女人眼睛开始浑浊,眼白是脏兮兮的淡黄色。
乔盼伸手从杨柳紧握着的一堆纸里抽出一张,见杨柳没反应,就把所有材料拿过来,她按捺下心中不安,仔仔细细地一张张翻看起来。
蝶裂(1v1,bg)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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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交通事故认定书,乔盼一目十行地浏览下去,认定书上写着“…车厢内有酒气味……行车记录仪和监控显示黑色轿车于艮丘区冯湖立交桥匝道发生侧翻,坠入桥下…车体损毁严重,事故造成一人死亡…”
再翻第二页纸,是刚刚出来的尸体检验结果,乔盼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奇怪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鉴定,于是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份报告是临床尸表检验,是对尸体表面伤痕的例行检查,只起了个确定事故性质的作用,而死亡原因总结概括就两个字:酒驾。
乔盼又往下翻了翻其他的材料,是王新伟车辆近几年的机动车驾驶记录,上面记了一次闯红灯和几次超速,其他的是一些目击口述的大致记载,最后一张是死亡证明。
乔盼一颗心悬在喉咙眼砰砰的跳,脸色微微发白,她不可思议地来回翻阅这些东西,没有一个字眼是提到夜总会的,仿佛王新伟根本没去过那个地方。她清楚地记得他是昨晚被钟鸣灌醉放走的,要醉也应该是在昨晚醉,为什么会出现在今天白天?
难道他白天睡醒又喝酒了?乔盼目瞪口呆地想。她立刻否定,不可能,王新伟是个谨慎开车的人,他喝醉后再去开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乔盼又低头去看那张死亡证明,看了又看,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纸上的公章、杨柳的签字、死亡原因、事故责任认定……每一处她都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遍,看不出任何问题,从纸张材料上展示出来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件普通的酒后驾驶事故,但她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里面绝对有很大的问题。
这一切似乎太顺畅了。
按照正常的逻辑,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发生了纠纷,还产生了肢体冲突,结果第二天其中一个人立刻死了,那么另一个人没有任何嫌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如果解释说是巧合,放在别人那,她信,但这可是钟鸣啊。
从事故发生到结论认定,只短短过去了不到五小时,在这五小时内无论是小到一个监控摄像头,还是大到公安鉴定机构,所有的逻辑都指向了一个在她看来明显错误的结论,王新伟绝对不是单纯的车祸死亡。
乔盼背后缓缓爬上丝丝缕缕的寒气,她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颤抖,表情比见了鬼还难看。这个男人的能力有多么深不可测,她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这样也好,钟鸣做事这么干净利索,确实很让人安心——虽然人不是她杀的,但她稀里糊涂的就为钟鸣紧张了起来,她格外不理解自己这种心思,但事实就是她焦灼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在紧张什么?
乔盼问自己。
她心里有答案。
她怕钟鸣马失前蹄,她觉得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一些东西绊住脚的,钟鸣如果有一个最终的结局,那也应该是一个极其恣意妄为的结局,他像世界上最疯的野草,疯且狂乱,这样的人哪怕他就是死——也应该是熊熊燃烧在烈火的熯天炽地之中,而不是死于除草机的轰鸣下。
乔盼放下手中的材料,低头看一眼杨柳,见她还是那个木然的样子,于是蹲下身去安慰她。
杨柳愣怔地看着地面,她已经全然没了主意,她不知道是该感谢上天有眼带走了这个毒手尊拳暴力成性的丈夫,还是该可怜自己成了孤苦伶仃的寡妇。
她记得她和王新伟初识时是在一场相亲会上,她像所有适龄结婚但心无所属的盲目姑娘一样,茫然无措地听了旁人的建议,昏昏然然的就选择了这个男人。刚结婚时两人都是有一些激情在的,浪漫虽然不是时时有,但王新伟也不是个死板愚钝的人,杨柳好吃甜食,他便时常下班回来时拿回一块小蛋糕。蛋糕店与他的公司并不顺路,他需要多绕十五分钟才能在一处偏远的小蛋糕房里买到这样一块致好吃的甜品。
直到后来杨柳在一次体检中检查出了先天性不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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