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年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耳东兔子
结果一旁始终低头戴着墨镜和太阳帽的女人却侧头往这边看了眼,她把墨镜往下轻轻一推,狐疑地喊出声,“陆怀征?”
陆怀征顺势望过去,还眯着眼,于好却比他更快认出那女人来。
“胡思琪?”
第二十八年春 66.第七卷 青山隔两岸 愿君百岁安(02)
民政局人不多。
尤其像胡思琪这样戴着墨镜还有太阳帽的女人就更不多了, 一眼望去,在厅里尤其乍眼。她确实比从前漂亮很多, 一身名牌,气质高贵, 扎在人堆里,尤其出众。
只不过她的打扮更是‘出众’, 长衫长裤, 天鹅般的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细细柔柔的丝巾。
于好下意识问了句,“你不热么?”
像是被人误闯了禁地, 胡思琪神色慌乱, 极其不自然地扯了扯丝巾, 把脖子遮得更严实, 淡淡回了句:“还好。”随后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目光定在陆怀征身上,淡淡开口:“恭喜你啊, 等了这么多年。”
陆怀征没接茬,胡思琪将目光转向于好,有些嘲讽地:“我还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怎么又想到回来找他?是不是发现外面的男人都不如他好?”
于好神色微变, 想说你不用这么说话吧。
却被陆怀征抢了先。
“是我去找她的。”
胡思琪自嘲一笑,不再说话,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 细白纤瘦, 骨肉匀称, 葱断般的手指捏着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
她狐疑看过去。
于好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笑着说:“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打我电话。”
胡思琪踌躇半晌,刚接过去,她老公就来了。
男人风尘仆仆地扯着领带从门口匆匆进来,西装革履地在胡思琪面前站定,目光随意地往边上侧了眼,顿住,有些诧异:“于好?”
剩下两人目光全往于好身上看去。
胡思琪冷笑着看那人。
男人却没搭理她,径自朝于好这边过来,“好久不见。”
于好维持礼貌,点点头:“好久不见。”
男人看了眼边上的陆怀征,又问于好:“来领证?”
于好没什么耐心:“不然?”
男人非常习惯她的冷言冷语,一点儿都不识趣地坚持跟于好搭讪,下巴还非常不屑地点了点一旁的陆怀征,轻佻地开口:“不介绍一下?”
那挑衅的一眼,让陆怀征瞬间火冒三丈,哪来的野崽子?
不过他仍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先是用目光扫了那人一眼,无语地撇开往别处看了眼,咬着下唇低头笑了笑。
不等于好开口,他又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哎,哥哥是过来人,劝你再考虑考虑呗。”
陆怀征觉得他再说一个字他就要拔枪了。
却听于好笑眯眯地冷不丁说:“考虑谁,考虑你么?那我还是死了算了。”
噗。
憋着那股子劲儿瞬间散了。
陆怀征听乐了,靠在椅子上,笑得肩颤,手捋了捋于好的脑袋,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男人有些恼羞成怒,可又深深吸了口气,手指隔空狠狠点了点于好。
胡思琪忍无可忍,站起来,攥紧拳头咬牙道:“够了,狄朗!”
说完,她转身离去,高跟鞋踩在大厅的地板上噔噔作响,不等于好等人反应过来,胡思琪已经转身上了二楼离婚处。
等两人走远。
于好一回头,看见陆怀征一脸狐疑地打量她。
她不打自招道:“我同学的哥哥。”
狄朗是狄燕妮的哥哥,狄燕妮跟于好是复读班的同学,狄朗就追了于好一年,后来知道于好上了北师大,又追到了北师大,还曾在北师门口摆过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那种俗套的招数。
于好不喜欢狄燕妮,对她哥自然没什么好感。
陆怀征哦了声,拉长音调,一脸表示理解的模样,倒没追问。
反倒于好坐立难安起来,心虚得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迫不及待全抖落出来了:“他以前追过我。”
“看得出来,他现在还挺喜欢你的。”陆怀征叹了口气,勾着她的脖子往自己怀里扯,低头看她一眼,幽幽懒懒地说:“论莺莺燕燕,你还真不比我少,所以,咱俩扯平,以后别拿这些不相干的人跟我闹脾气了啊。”
“谁跟你闹脾气了。”
“那你刚才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胡思琪怎么了。”
这回轮到于好叹气:“这么说吧,你跟她这几年有联系吧。”
陆怀征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点头。
“咱俩这几年没联系吧。”
“嗯。”他淡淡点头。
于好坦白说:“我不是怀疑你跟她的关系,你要是跟她有点什么早就有了对么,哪儿还能等到今天,我也不是吃醋,就是觉得很可惜,就觉得可惜,这种感觉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当然,我知道,这不怨你,我只是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冲动,如果我不那么冲动……”说到这,她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地忽问:“如果我不离开的话,你会把话挑明么?”
“我让家冕给你送了一张纸条,你是不是没收到?”
陆怀征看着她。
“什么纸条?”于好狐疑。
“你那几天不是不理我么,我又在训练,就让家冕带了张纸条给你,家冕去班级里找你,说没找到你,就交给尚晴了。”说完,他瞥她,“怎么,尚晴没转交给你么?”
“没有。”
沉默,半晌,于好问:“你纸条上写得什么?”
“忘了。”他敷衍地说。
于好拧他耳朵,“说不说。”
陆怀征抬胳膊把她手格开,“证儿还没领,你倒是先凶上了。”
陆怀征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于好反应贼快,口气软了,“那你告诉我好不好呀。”
男人凑到她耳边咬她耳朵,慢声逗她:“我不告诉你。”
于好气势汹汹瞪他,“还有一件事。”
男人逗够了,收起松垮,正襟危坐,听她娓娓道来。
高一学年快结束时,全市中学举行篮球联赛,十八中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打入决赛,校领导给校队那几个特别批了假,除了几节正科,副科全都不用上,还封闭了篮球馆给他们训练用。
陆怀征的笔记跟作业都是于好做的。
她买了个小本子,每天笔记都抄两遍,他那份儿还特意用红蓝水笔标注重点整理好,每天傍晚送去篮球馆给他。结果于好有天吃完饭才想起来自己笔记还没给,估摸他当时应该还在球场训练,打算送回去的时候就在路边看见陆怀征跟他的朋友们大概是刚打完球坐在烧烤摊吃饭,他倒没怎么吃,穿着件白色衬衫靠在椅子上边抽烟边看手机。
他旁边坐了个女生,是胡思琪。闷热炎夏,晚霞绮丽,绯红的云层拢在他们头顶,特别和谐安静。姑娘脱了校服挂在椅子上,就穿着件黑色小吊带吃烤串,一边吃还一边拿手来回扇风,惹得少女浑圆的胸.脯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男生们都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胸前的风光,有人捅了捅看手机的陆怀征,他不明所以地抬头。那人眼神暧昧,朝他边上一指,陆怀征就顺势看过去,很快就转回。然后他把烟灭了,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跟那男生侧着耳朵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两人都笑了。
那眼里的风流气,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笑起来格外勾人。
于好原本对异性抗拒这点陆怀征了解,她原以为陆怀征跟其他男孩儿不一样,那天看见陆怀征跟那些男生一样,那目光让她不寒而栗,甚至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抗拒,冷战是从那会儿开始的。
尽管她尝试说服自己,可她说服不了,所以那阵子总是躲着他。
陆怀征听得懵怔。
“就因为这个?”
“这个问题在我这里可以判死刑了。”
彼时,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被工作人员请到了婚姻登记处。
两人各做一边,陆怀征的坐姿潇洒,大喇喇敞着腿,人靠在椅背上,于好则端正坐着。
两人面前各摆着一份《申请结婚登记申明书》。
于好正在逐字逐句读,边读还边说:“反正我当时就觉得你们男生都差不多,所以先前对你的那点好感都消失殆尽了。”
工作人员瞧于好那认真劲儿,少见在结婚的时候还带翻旧账的,忍不住笑问:“那后来怎么找回来的?”
于好下意识接嘴,“后来想想,你长那么帅——”
她意识不对,戛然而止,猛一抬头,见工作人员笑吟吟地看着她,转头瞥见,陆怀征手里举着份申明书心不在焉地看着,嘴角微微扬着,她窘迫地低下头,专心研究那份申明表,什么也不肯说了。
陆怀征只匆匆扫了两眼声明表,就没再往下看,刷刷大笔一挥在声明人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大大方方一点儿也不避讳还有其他人在场就说:“那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是看了眼没错,这点我承认,但也不是故意的,胖辉要不提醒我,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情况,我跟胖辉笑得是另外一件事,等会儿跟你解释,当然了,你也完全不用把我想得太高尚,我确实也就一普通男人,脑子想的,也就男人那点儿事。”
连工作人员都冲陆怀征竖了竖大拇指,够坦诚!欣赏你!这军人就是不一样,够直白!
却不料,于好忽然抬手一格,指尖还夹着笔,“你不普通,你一点儿都不普通。”
她转头看他,“我昨晚查了,咱俩这算军婚,根据咱们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十六条规定,现役军人的配偶要求离婚,须得军人同意,比如咱俩感情破裂,我提出离婚,你如果不同意,我就是上诉到法院也基本上是败诉,除非你有重大过错,这重大过错包括,你重婚或跟他人非法同居、或你有吸毒、赌博的恶习、或家庭暴力这三条,普通人离婚哪有这么麻烦。”
“……你昨晚查这个?”陆怀征人往后仰,手臂闲散地挂在椅背上,另只手搭在手上,眯眯眼,嘶了声,声音有点邪:“你几个意思啊?”
其实是昨晚军嫂联盟里的几位军嫂给她发的。
“不是,我这不是怕咱们以后有了矛盾分歧么。”于好解释。
“有了矛盾就解决矛盾,有了分歧就求同存异,这他妈还没结婚呢,你就想离婚了?”
于好小心翼翼看着他,“我错了?”
陆怀征挑眉,模仿她的询问口气:“了?”
于好斩钉截铁:“我错了。”
他满意,手在她脸上捏了捏,“签字吧。”
工作人员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男的简直是个大忽悠!明明一分钟之前还在讨论他的历史遗留问题,怎么一转眼就把人哄的团团转,想到这,他有些怜惜地看着于好。
这姑娘也忒好骗了点吧?
盖红戳之前,工作人员很想再问问,要不姑娘你再考虑考虑,一看陆怀征这头衔,他可不敢得罪人,干脆两声,梆梆用力敲下两个大钢戳,算是彻底把他俩的命运绑在一起了。
出了民政局,春光万丈。
陆怀征低头看着手里的红本本,竟比当年入伍宣誓那会儿还心潮澎湃。从今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无论贫穷富有,总有一个人陪着他。
顿觉,心下柔软,似被羽毛拂过。
于好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就完了?”
他垫着本子侧头看着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啊,完了。”
于好叹了口气,“哎,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一想到冯彦芝那张脸,于好就有些肝颤儿。
肩膀一沉,身旁的男人已经勾着脖子搭在她耳边,吊儿郎当地说:“于好同志,你放心,既然咱俩已经把这革命友谊给升华了,以后你就我的人了,谁欺负你,有老公给你撑腰。你的任务,就是多多努力,为咱们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生儿育女……”
老公……
于好一听这俩字,脸就烧得不行,心跳砰砰骤快。
“你怎么一结婚就变流氓!”
第二十八年春 67.第七卷 青山隔两岸 愿君百岁安(03)
领证这事儿两人心照不宣, 守口如瓶,约好了等陆怀征从图斯兰回来再摊牌。
结果于好没忍住, 悄悄跟赵黛琳泄露了这个机密。结婚的喜悦不找个人分享,实在憋不过这劲儿, 于好当天下午回去上班就悄悄摸摸把赵黛琳拽进了厕所隔间。
“干嘛你,神神秘秘的。”赵黛琳双手撑着洗手池, 人微微后仰着, 蹙眉看着她。
于好一个劲儿乐,眼睛都笑弯了, 乐颠颠地看着她, 就是不说话。
赵黛琳不耐烦, 拿手推了下她的脑袋, “发神经?”
“唰——”一下,有什么东西快速一晃而过,红彤彤的, 待她定睛一瞧,已经被于好快速藏到背后去了,仍是笑眯眯的, 赵黛琳狐疑的目光朝她背后探去, 急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赵黛琳没什么耐心陪她耗,促她:“我开题报告还没写完, 没功夫跟你这瞎扯。”
于好这才把红本本从背后拿出来, 挡住半张脸, 露个亮晶晶水盈盈的眼睛,憨笑道:“我领证了。”
赵黛琳原是不耐烦地侧着脸,然后霎时间变了脸色,跟个木头似的戳在那儿,微张的嘴唇慢慢呈现o字状,最后一把从于好手中夺过那红本子,来回翻开,看完里页再看外头,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看见结婚证底下的注册编码才彻底回过神来。
“你妈知道么?”
一句话把原本高高兴兴的于好给打蔫儿了,她低着头觑她,小声说:“你先让我高兴会儿不行么?”
赵黛琳怎么说呢,冯彦芝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虽也着急她结婚,可她要是知道于好这会儿不声不响地把证给领了,还不得回去扒她一层皮,“你胆儿够肥啊,陆怀征也真敢啊,你俩这是不把这北京城捅个窟窿出来不甘心是吧?你信不信你妈要是知道了,准能给闹个天翻地覆!“
于好本来就战战兢兢的,陆怀征在的时候她还好点儿,再不济也有他给顶着,这会儿陆怀征不在,她是真有点怕,怕什么呢,主要还是怕冯女士真发疯。所以她小声说,“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连韩教授都不敢说,怕哪天他给我妈说漏嘴了。“
赵黛琳冷眼瞅着她,“你不怕我也哪天给你说漏嘴了?“
“你最近要是看见我妈,你躲着点儿呗。“
赵黛琳哼唧一声,抱着胳膊半天没吭声,转头见于好欢天喜地的模样,心里也确实为她松了口气,好歹她俩还有一个是幸福的。
想到这,她搡了她一下,问:“跟喜欢的男人领证什么感觉?“
于好笑嘻嘻:“流星坠地,满目火花,噼里啪啦,想跟他一起燃烧的感觉。”
“……你还能再恶心点儿么?”赵戴琳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斜眼一思忖,又道:“或者就是你俩来到了民政局的门口,看见的是满山的墓地,工作人员说,来,选一口棺材吧,这就是你俩以后的家了,可是你听了之后一点儿也不害怕,高高兴兴地牵着他的手躺进去了。”
赵黛琳想一掌拍死她,“更恶心!”
那厢,陆怀征临出发前,去了趟医院。
孙凯还打着石膏吊着胳膊,嘴边还叼着根烟,见陆怀征推门进来,脸色骤然一边,下意识扬手去抄床边儿的拐手作势要揍他,“是不是你把我受伤的事儿告诉赵黛琳的?”
陆怀征没否认,大大方方进去,此时换了身作作训服,整个人硬朗又俊气。他随手拖了张椅子过来,摆在病床前,大咧咧往后一坐,拿手挡住孙凯的拐手,吊着眉梢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发觉不对劲儿:“看来我好心办坏事了?”
“你还敢提!”孙凯气不打一处来。
陆怀征耸耸肩。
那天晚上,方言也在,方言哭着说她后悔了,想跟孙凯复合,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孙凯有那么一瞬间心不坚定了,他沉默地靠着床头抽烟,心里想的也是,何必呢,何必这么折腾呢,跟谁过不是过,既然她愿意回头,那就姑且原谅她一次吧,可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你真能容忍她跟另一个男人上过床吗?不,他会变的猜忌,多疑!
孙凯当时就冷着眼看方言,手上的烟积了厚厚一截灰,却一动不动,像个泥塑小人茫茫然坐在那儿:“如果他下回还来找你呢?你能控制自己不跟他上床吗?”
方言窘迫,哭了:“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
孙凯一只脚踩在床沿上,歪着脑袋,徐徐抽了口烟,“喝醉了……”他自嘲一笑,“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吗?家里还剩几个套我不知道吗?咱俩总共做过几次,你心里没数?就他妈一次,你告诉我,剩下那些都是谁用的?”
方言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孙凯咬紧腮帮子,强忍着胸腔的怒气,从牙齿缝里挤出:“政委跟我说你是正经姑娘,我疼你,舍不得你碰你,你他妈就这么作践自己!”
这话一喊完。
赵黛琳恰巧出现在门口。
两人皆是一愣,方言最快反应过来,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门口不明所以的赵戴琳扬手一指,歇斯底里大吼道:“你又有多干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她的事儿吗!?她喜欢你,你俩在云南朝夕相处的一个月,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没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莫名被人发了一通邪火,赵黛琳气得火冒三丈,说出口的话也难听至极:“别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这么没下限好吗?我要是想跟他有点什么,还真没你什么事儿了信不信?”
“闭嘴!”孙凯冷着脸,他转头看赵黛琳,“有你什么事儿?!”
方言哭着跑走,最后剩他俩大眼瞪小眼,赵黛琳撇开眼,忍了忍说,“你哪儿伤了?”
孙凯:“跟你没关系,以后别来找我了,走吧。”
赵黛琳看了他半晌,像是要哭,终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高跟鞋踩着走廊地板噔噔噔作响。房内的男人一动不动表情深沉地看着窗外,直到那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他才缓缓地抽了口烟,像是刚回过气那般。
……
说完,孙凯缓了口气,不着痕迹撇开话题:“不说了,你来干嘛?不是要走了?“
陆怀征一只脚搭到他的床沿,一派闲散的姿势,低头看了眼手表,“是要走了,过来再看看你,这次我带的人不多,留了一部分人在队里,你恢复差不多就归队吧,三队也经不住咱们这段时间这么折腾。“
孙凯抽了口烟,表示知道了,“这次去多久?“
“不知道,但我估摸,三个月至少。“
孙凯点点头,目光下移,陆怀征大剌剌地靠在椅子上,脚驾在床上,军裤兜里鼓鼓囊囊,裤兜边露出红红一角,他狐疑,下巴一指,“那啥。”
陆怀征顺势低头,悠悠地荡着椅子,转头继续看窗外,猝不防丢出三字:“结婚证。”
“……”
孙凯大惊,五雷轰顶之感,手一抖,烟灰扑簌簌往下落,掉在床上。
陆怀征扬了扬下巴,笑着提醒他:“你别把床单给我烧了。“
“你跟谁的结婚证?“他追问。
“还能是谁的。“陆怀征仍是漫不经意地前前后后晃着椅子,“我这么多年,除了于好有过别人吗?”
论起来,孙凯的感情经历比陆怀征丰富,谈过的女朋友也比陆怀征多,他自认对女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政委介绍他跟方言认识时,他也是一眼就看出方言这丫头是老实孩子,适合娶回家当媳妇,也答应了政委跟她处处看。孙凯模样过得去,没陆怀征这么招蜂引蝶,倒也是根正苗红一小伙,用栗鸿文的话说,就是一老实孩子。
方言彻底摧毁了孙凯对女人的信任度。
连方言这种看着这么老实的,都他妈能干出这种事儿,更别说赵黛琳这种看上去精得不能再精得女人了,他不否认自己对赵黛琳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度还绝对不足以让他踏出这一步。
好兄弟领了证,他感觉自己更孤独了,凉凉地吐了口气。
陆怀征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把脚一收,凳子“砰”落回地上,他插兜站起来,“我得走了。”走到门口,扶着冰凉的门把手,半回头说:“我不在……“
孙凯不耐烦的挥挥手,“得得得,说了一百遍了。我以为咱俩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我爹就是你爹,自然了,你这会添了新成员,你媳妇儿也是我媳妇儿……“
陆怀征倒也没生气,知道孙凯开玩笑,只是笑着斥了句:“滚你丫的。”
然后头也没回,懒洋洋一声,“走了。”
孙凯嘴角衔着烟,看着窗外水润圆滑的月亮,心下孤寂万分,却喜气洋洋地应了声:“好嘞!”
这样的离别经历过无数次,可心中的信仰却未曾变过。
像是浅浅的海浪在激荡,胸腔满怀震荡,却也说不出口的眷恋和不舍。
陆怀征走出孙凯的病房,迎头碰见几个相熟的护士,笑盈盈地跟他招呼:“陆队!”
他都挺有礼貌地一一颔首,直至拐过一个楼梯口,那不是军官病房,是普通病房。
万籁俱寂的角落里,树影投射在走廊尽头的毛玻璃窗上,摇曳生姿,最里间的病房里,穿出幽幽窸窣的谈话声,静静荡在这如水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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