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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文集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肖复兴
想出国了。
他轻轻拍拍老婆光滑滑、圆鼓鼓的肚子,说生下来的孩子不论男女,一律都叫
李利亚,纪念他这时候要去澳大利亚。
第二天,老婆挺着大肚子,到机场为他送行,显得是那么的感人。颇有点儿风
萧萧兮易水寒的劲头。老婆眼泪汪汪地一直望着他走进海关检查的门口,隔着玻璃
冲他挥手。那时候,他不敢回头。坐上飞机,他满脑子还是老婆,老婆泪汪汪的眼
睛,老婆的大肚子……
一直觉得对不住老婆,他说什么也得对得住自己的老婆!让老婆下半辈子过点
儿好日子!自己出国干的混事不止这一件,他只有让老婆过得好,才能赎回自己的
罪过。
他这么想。一直到终于去医院检查,屁毛病没有!虚惊一场,完全是心理作用!
这一天回到家,女儿送到幼儿园还没接回来,老婆刚下班回家,他就疯狂地把老婆
按在床上,不由分说地扒光老婆的衣服,急不可耐地拖着老婆上了床……
那是他们夫妻分别两年多第一次性生活。断了线的风筝,似乎才飘飞了回来。
夫妻俩人才又融为一体,老婆才又成为老婆、丈夫才又成为丈夫。没有性生活,彼
此再相敬如宾,算不上夫妻,朋友也可以做到的。都还不老,正旺盛如火,性生活
是夫妻的一种必需、一种象征、一种接上电源又燃亮的家的灯光。
李根决心遗忘出国两年多自己的一切。罪恶的也好、美好的也好,因为那一切
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过去,他要从此好好待老婆、待女儿,让这个断了两年多香火
的家,重新香火鼎盛,热热闹闹过起比别人要强的兴旺日子!
他出国时办的是辞职手续。他不想再在机关里开车开一辈子,虽说工资稳定,
全民体制也牢靠。但他认定好汉不挣有数的钱,便想出国闯荡闯荡。挣了钱,一辈
子就拿下来了。老婆当初曾劝他,不管怎么说机关有劳保,以后老了,病了,有个
保障。他说,挣了钱,钱比在机关一辈子挣的多好多倍,还想什么老了,退休金;
病了,医疗费;咱自己拿,还不是小菜一碟
现在,他回来了。丢了铁饭碗,挣下两万美金。他换了个角色,要重新挑大粱,
支撑起这个家。他想妥了,还是当司机。不过这次是给自己开。他先拿出六千美金,
在黑市上换了六万人民币,托了个朋友走后门,花五万五买了辆大发面包车,剩下
的五千块,做好办车证等一切手续而打通关节的润滑剂。
他很快地拿到了出租汽车私人营业执照。
于是,北京街头多如蝗虫一样的“面的”车流中,又多了李根的一辆。

两年前,李根来到澳大利亚堪培拉附近一个叫朱尼的小镇,那里靠着一条叫做
马兰比季河的河流,四周风光很美。但李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看风光的。他的目的
既简单明了又清楚无误,就是挣钱。他没有学历,外语不灵,只好打工。他不像那
些留学生,打工为了上学,他打工就是为了挣钱,挣够了钱回家。钱,就是他回家
的文凭。
幸好他会开车。从在北大荒插队时,他就开车,大车小车,各式的车都摸过,
车的各部位零件,大小毛病,都瞒不过他。他有一手修理汽车的好功夫。这功夫成
全了他。中国人流入澳洲的太多,打工的活挺难找,他的活路却不发愁。几乎没费
太大的周折,他很快就找到一个汽车修理工的活儿,工资比在饭馆里打工的要高许
多。他挺知足。他和几个中国人合租一间房,交下房租,扣掉饭钱,他很节省,每
月算计着,又盘算着下个月再赚多少的小算盘。干活,挣钱,攒钱,成了他的三部
曲,他几乎除此之外别无他想,来了三个多月,甚至连朱尼镇都没有走出去过,更
不用说到首都堪培拉去观观光、散散心了。出国的日子,比在家里还单调。晚上睡
不着时,就想老婆。想老婆,心里就难受,下体胀胀的,总想找个发泄的地方。便
不敢再想。
于是,便想女儿。女儿刚刚生下。老婆早产一个月。他想肯定是临走那一天晚
上自己把老婆干出了毛病。便骂自己没出息,幸亏女儿安全无恙。在女儿出满月的
时候,他把攒下的第一笔美金寄给了老婆。老婆寄给他女儿满月的照片。他觉得挺
像自己的,可爱极了。想女儿,便把照片拿出来看。看得多了,心里更想,恨不得
立马飞回家抱抱女儿,难受无比,心如刀绞,便也不敢再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他掐着手指算日子,算钱。所有这一切,都有明确
的目标:为了老婆为了女儿。女儿就叫李利亚,后来老婆把其中的“利”字改成
“丽”,丽亚,简直像一个澳洲小老外的名字。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去,平淡无奇也就平淡无奇,挣足了钱回家,美美地过日子,
回到家后,先抱老婆,后亲女儿,他就这么想,简单也罢,粗俗也好。这么想,干
活就有劲,一天天过得就快。
谁知道,老天不想让他这么平淡无奇。这一天黄昏下班的路上,一辆奔驰500
停在路旁,车头盖掀起,一位一头金发的老外虾米一样弓着腰,一脸汗珠,正在修
着车,却半天也发动不起来。他已经走过去了,不知怎么搞的,大概是下意识,就
像棋手碰见人家下棋忍不住要瞅两眼,碰见车尤其是车出了毛病,他忍不住回过头
来看两眼。如果他不回头,也许以后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偏偏,他这时候回了
头。
就在回头这一瞬间,他和那个大老外的目光相撞。他看出那个老外的焦急和无
奈。他走了过去。说不清是天生对车子的一种爱好、一种感情,还是想在这辆豪华
奔驰前面、在这个大老外面前露两手。反正,他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帮助大老外修好
了车。很简单,只是发动机外一个非常细小、隐蔽的线头的一个小毛病。手到擒来,
车轰隆隆发动了起来。
老外高兴极了,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票子,递给了他。他下意识地推了推手。这
么大一张票子其实他根本没有看清是多大的面值,只是下意识这样想。他只不
过推了推手,事后他挺后悔,干嘛要推推手大傻冒!莫非跑到澳洲来做一回雷锋
怎么着!
老外更高兴了,先冲他竖大拇指,接着嘀哩咕嘟说了一大串英语,他一个词也
没听懂,一个劲儿只有摇头说“no”的份儿。
他越说“no”,老外越高兴,以为他是坚决不收钱,真是助人为乐、高尚!接
着又是一串串的英语,而且不停地冲他做着各种夸张的手势。他依然跟人家说no。
最后,人家明白了,他大概只会说no,而且这个no和他的推手一样,纯粹只是
下意识的一种反应。人家只好掏出一张名片,在名片背面写上一句英语:“ifyou
arelookingfoodjob,pleasagoingtooffice。”把名片递给他,
握握他的手,上车开车走了。
他看不懂名片背面这一行简单的英文。他好奇地拿着这张名片回到住地,请懂
英文的伙伴看。伙伴一擂他的胸膛:“你小子运气来了!这是一个大老板呢!让你
要是想找一份好工作去找他!”
他不相信。不过是接了一个松动的线头,世上哪儿这么便宜的事!
伙伴们都撺掇他去。那就试试吧!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他找到了那个大老外。
这一次,大老外聪明,打电话找来一个会说英文的中国人,对话一下子方便了。
他在老板公司下属一家塑料工厂当上了一个运货司机。这家公司有许多大陆来
的人。老板只能安排他这份工作。都怨他英文一窍不通。要不,他的运气可能会更
好。
不过,这已经很不错。因为工资比原来当修理工高出了近一倍。而且,他可以
开着车到处跑,见识见识南部的澳洲。
他给老婆和女儿丽亚写了一封信,信中可以描述一番澳洲风光了。这成了他的
骄傲,别看他写不出太多的花来,光是他开着车走过的那些地方的地名,就够老婆
琢磨一番的了。他还可以骄傲地告诉老婆,他从好几人同住一起的简陋住所,搬进
自己独居一室的公寓房子了。这在所有和他先后脚到达澳洲的大陆人来说,是绝无
仅有的奇迹。算来,他真是人走时运马长膘。
老婆替他高兴。可老婆做梦也难料到,他的车开到岔道口。对他算是好运气,
对老婆呢

幸亏老婆不知道。幸亏澳洲离北京那么远。李根是在一次开车的路上遇见她的。
想想,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雷同的事情发生。他只能认为这是命中的注定。
是夏天的黄昏,刚好运送完一车塑料袋返程的路上,远远看见一点红在路旁摇
曳。车越开越近时,他看清是一个女人站在路旁手里挥动着一条红纱巾拦车。
如果挥动的不是红纱巾,而是什么别的东西,兴许他也就不停车了。偏偏,她
挥动的是红纱巾。
这是命里的缘分,一条红纱巾,要把他和两个女人连系在一起。
李根是大跃进那年生的,全家没粮少油饿得够呛,父母才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希望能够保住他这条全家的命根子。那时,根本不晓得日后美国会冒出一个总统,
也叫里根。
李根长大后,身上没落下饥荒年代的一点痕迹,倒出落成一个结实的棒小伙子,
全在于爹妈那年代的省吃俭用。李根这一副结实身板,高挑个头,成了不少姑娘猎
取的对象。好伙子,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愁落不下鸟来。首先落下来的便
是他现在的老婆娟子。
那时,他们同在北大荒插队,春天的傍晚,他从县城办完事赶到回村的长途汽
车站,末班车刚开走不久。站牌底下站着还有一个人,就是娟子。那时,娟子嗓子
甜,爱唱歌,一个人跑到县城里考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一门心思想跳出村,大
田的活实在累得受不了。考完赶到车站没见到车见到李根。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一说话,村离村不远,搭个伴一同回去吧。走着,走着,
从身后驰过一辆大卡车。六十来里路,就这么走,还不得走到半夜里去他索性不
走了,拦辆车搭车回去吧!他们开始守株待兔等车来。车半天不来。娟子有些急了。
天已经落黑,总这么等不是个事,劝他死了心,还是走吧!他不走,还要等。车终
于等来一辆,他死命挥手大叫,那车理也不理,扬起一阵灰尘开跑了。
这一下,娟子不愿再在这儿傻等了。气得李根却竖起一根死牛筋,非跟汽车较
上劲了。
“走吧!车来了也不停!”娟子催促着。
“不!这回我有办法,车来了非让它停!”
他看中了梁娟头上围着那条红纱巾:“把纱巾借我使使!”娟子解下红纱巾,
递给他。
一辆解放大卡车又驶来了。李根拼命挥舞着红纱巾,明晃晃的车灯照耀下,红
纱中像一团火,分外鲜明。车快驶近的时候,李根把红纱巾递给娟子:“你来挥!
站在马路中央去!别害怕!车准停!”
车真的停了。事后,他对娟子说:“这叫拦车心理学,司机一见是女的拦车,
十有八九得停!”
娟子听了咯咯地笑,笑声像唱歌那么好听。
他们就那么好上了,好得如胶似漆。一切得归功于红纱巾。
如今,红纱巾从北大荒竟神奇地飘到了澳洲来了!他怎么能够不停车
她爬上他那辆车门挺高的台拖拉车厢,一见他是中国人,便问:“你是从大陆
来的,还是从台湾来的”
一听一口纯正的北京话音,李根他乡遇故般兴奋起来,把车像抽上了鞭子的马
儿一样开得飞快。久未听到乡音,那叫亲切,跑在异国他乡的大马路上,都觉得像
在北京长安街上奔驰。
这是来澳洲一年多以后的事。
那女的大概太累了,和李根聊着聊着,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头像断了秧的瓜,
不由自主地耷拉在李根的肩上。李根小心翼翼抽出握方向盘的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扶
在车椅靠背上,不一会,她的脑袋像熟透的果子一样又滑落在李根的肩上。李根不
敢再动,生怕把她弄醒。就让她这么睡会儿吧,出国来混事的,都比在国内的人要
累!
李根打量了一番这个女人,比自己起码要小十多岁,撑死了,超不过三十。长
得远不如自己老婆漂亮,一脸疲倦,化的妆都褪了色,弄得脸上、眉眼四周脏兮兮
的。
李根忍不住拿她和自己的老婆比比,她手里攥着的红纱巾,让李根忍不住想起
老婆。
那一年开春拦车结识的娟,没过秋天就成了他的人。夏天收麦子的时候,他跑
到娟子的队里,帮助她收麦子。放好几条垅麦子齐唰唰地倒在身后,面前还是一片
麦浪翻滚的时候,他突然放下了镰刀朝她走过来,走到她的面前时,她愣愣地望着
他一动不动,蓦地也放下了镰刀,两个人便像两条溪水越过了相隔的山谷融合为一
条,溅起了共同的水花。她倒在了麦地里,他也倒在麦地里。四周是一片耀眼的金
黄,血红的落日辉映在地平线上,将晚霞散落在麦地,火红的光点在每一株麦穗上
跳跃着金色的光芒,和麦芒一起沾惹了他们一身。他们从来没有感到北大荒是这样
的美好。硬硬的麦茬地和尖尖的麦芒,把他们两人赤裸的身子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
血痕。当时并没觉得怎么疼。后来,一连半个月浑身发痒又发疼。每一次感到那丝
丝疼的感觉,就仿佛又感受到那次撩人的爱……
想起老婆,李根瞥了瞥倚在自己肩头的这个年轻女人,谈不上漂亮,那一对高
耸的乳房却格外扎眼地鼓胀着单薄的衬衫,风吹得衬衫兜起像一面船帆。顺着微微
敞开的衣领,他能够看见乳罩的扣带,和乳罩兜不住的乳沟。不知怎么搞的,他的
下体有些蠢蠢欲动。
都是这条红纱巾,让我想起老婆,想起麦地。李根忍不住又瞅了一眼那条红纱
巾。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弯过头来俯身想吻一下她。他突然想这么做。一年多没尝
过女人的滋味了,这种感觉像电流一样袭遍全身,竟然那样不可抑制。他甚至想顺
着她敞开的衣领伸进手去,蛇一样滑向那对高耸的乳房;他不敢,只想轻轻地吻一
下她,然后把车接着开走。
就在这时候,她睁开眼睛醒了,冲他非常不好意思地笑笑。李根的脸羞得通红,
像她手中攥住的那条红纱巾。

李根再也没有想到还会见到她。因为她连名字也没有留下。他只知道她是从北
京来这里读书的,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两边都有些吃力,像一头驴子要拉两套磨,
她那单薄像片树叶的身子实在有些吃不消。
他曾想找她一次。那天开车先路过他的住所,后路过工厂,然后专程送她回她
的住处,他认识她的住处。可是,他没有去。萍水相逢,风吹浮云一样过去就过去
了。
他也曾幻想还能在路上再次看到她的那条红纱巾飘舞。可是,再没有了红纱巾。
缘分也就到这儿了。像一条河该流到哪儿就流到哪儿,这是命,谁也左右不了
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便也不再想。老婆倒是常来信,讲讲他的宝贝丽亚长牙
了,会讲话了,指着照片能认出谁是爸爸了……给他带来家的温馨。老婆一下子显
得近在眼前,又显得远在天边。老婆本来拥在怀中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忽然飘飘
忽忽,朦朦胧胧起来,像一团抓不住的雾。没有老婆的人一直都很难熬,不知怎么
搞的,让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搅得越发难熬起来。
秋天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天晚上李根下班回家其实这家的概念已极不准确。
不过是个睡觉吃饭的地方罢了。没有女人味的房间即便再宽再豪华,能叫做家吗
刚刚走到楼梯口处,他差点儿被一件什么东西绊倒。定睛一看,原来是她!她正坐
在楼梯上,抱着双膝打瞌睡。
李根有些喜出望外,忙打开房门,请她进屋。那屋,比当年他在北大荒插队时
住的跑腿窝棚还要乱七八糟。脏衣袜、酒瓶子、散开页的花花公子画报……无一幸
免地都暴露在客人的眼下。李根忙不迭地收拾,嘴里一个劲地道歉:“真没想到你
来……”
她倚在窗台上看他收拾,听他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讲话,仿佛在观赏一场精彩
的演出。
李根收拾完毕,她还倚在那里一个劲地笑。笑得李根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李根挠挠头皮,也笑了。是啊,为什么呢顺路看看给一壶旧茶续上新水
出现什么困难前来求助……谁知道。
她轻轻地走过来,走到李根的身旁,高耸的胸脯几乎碰到李根的身体,眼睛对
视着李根的眼睛,然后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想你!”
几乎分不清谁先伸出双臂,就像发号枪响起,两个运动员不由自主地同时跑出
了起跑线,两个人一起拥抱住了对方,藤蔓缠绕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开了。
一切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他们竟然还没有问一问相互的名字。这一刻,
名字这个符号远不如行动更为重要。他们也没有问一问彼此是否各自有家他们只
是从彼此那并不陌生的动作中知道,起码都是过来的人。这让他们避免许多忙乱和
羞怯,像开车跑熟的城市一样,每条道路的拐弯处都不陌生,什么时候红灯亮、什
么时候绿灯起,也都了如指掌,他们很快便达到兴奋的顶点,像熟悉道路的向导立
刻抄近路爬上山的巅峰。
就在他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她从她的挎包里掏出一个避孕套。那是一个他从
未见过更未使过的四面带有棱子尖尖的避孕套。以后,他知道了,这种避孕套要比
一般平面的更舒服些,在地铁自动投市货箱里随处可以买到。当时,他有些犯晕。
来澳洲一年多了,他从没有像有些人逛过一次妓院,一直克制着。这一次,憋得太
久的火山崩裂一样,他和她都同样感到那么冲动,那么畅快,那么一泻千里,淋漓
尽致,脱缰的烈马一样所向无敌。
她说她和他一样,来澳洲一年多,也是第一次过性生活,感到从来没有的快活。
李根不信。凭她事先准备好避孕套的老练程度,不像是头一次。不过,他不说,
他宁愿相信。这样,双方都痛快。有时候,人需要欺骗一下自己,麻木一下自己。
很快,她便搬过来,和李根住在一起。这样,她可以省出一笔不小的房费。
这时候,李根知道了,她叫秦弦。

来澳洲许多中国人都是这样过。彼此看着对眼,凑成临时家庭。只要有一方回
国,就算散伙。回国后彼此再也不联系,没有任何藕断丝连的表示和必要,自然也
为避免许多麻烦。一切自然而然开始,自然而然结束,就像天上下了一场雪,下的
时候白茫茫一片,遮掩了一切;化了的时候,渗进地里,就什么也看不见,好像什
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真像有了个家!有时候,李根回到家,赶巧秦弦提前回来了,会做好饭,还有
他俩都爱吃的饺子、馄饨、鲜蘑菇炖子鸡。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二两小酒一抿,
滋润的劲儿真像回到了久违的家。以前住在这里乱糟糟的样子,都被收恰得整整齐
齐,所有的地方都染有女人的气昧和痕迹。高兴时候,秦弦会从街头的花摊前买几
束鲜花,摆在床头,到晚上他们做爱的时候,还那么香味浓郁,令他们格外畅快,
仿佛那股香味从她身上传到他的身上,又从他的心里袭进她的心里,比洒上香水还
要迷人。秦弦买来最多的是一种叫做矢车菊花,那花颜色金黄,像是凡高画的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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