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怪诞的表哥
如同乌云聚集,北楚的严政之下,越多越多人都在苦等那一声惊雷。
短短数日之后,消息传来,岑安国从舟山出兵,在余姚逼退秦山湖,反攻杭州。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郑芝龙已亲率水师出征,配合岑安国。
正月二十三,郑芝龙收复松江府,水师驶入长江口。
此时北楚在南直隶与浙江一带仅有五万兵马,王笑被岑安国死死拖在杭州,无暇支援。
郑芝龙把握战机,迅速溯游而上。
正月二十七日,钱谦益再次收到消息,郑芝龙已收复苏州常熟县,兵逼镇江。
“太好了!”
纵使钱谦益文章盖世,闻信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狂喜之情。
他就是常熟人,听闻自己的家乡被收复,家乡父老不必再受北楚严刑酷法盘剥,自是无比欣喜,老泪纵横。
于是他又赋诗一首。
“争言残羯同江鼠,忍见遗黎逐海鸥。京口偏师初破竹,荡船木杮下苏州。”
他恨不得南楚王师早已收复江南,到时天下平定,乘舟东下,回家乡去看一看……
此时坐在钱家书房里的马叔睦看着钱谦益老泪纵横的样子,却是非常鄙夷。
马叔睦是办实事的人,不像钱谦益,写几封信、写几首诗,就坐等收获官位和名誉。
他只是很简促有力、很坚定地说了一句。
“时机已到,动手吧……”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1069章 陈惟中
钱谦益本来想派人联络南京城内的降臣,与郑芝龙里应外合。
若这事让他做,也就这个样子了。
但马叔睦做起事情来显然与他不同,一桩桩事情布置下去,显得非常大手笔。
钱谦益有些被吓得,但转念一想,何必去出这个头?反正事成了,以他的声望还是最大的功臣。
于是他便由着马叔睦利用他的人脉。
等事情都安排完,却见马叔睦盯着地图发起呆来。
“怎么?还有何处不妥?”钱谦益问道。
马叔睦目光中带着思考,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王笑在战场上从没输过。”
钱谦益道:“哪有人是不输的?”
“是啊,但目前为止,王笑就是战无不胜。”
马叔睦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观点,接着“呵”地冷笑一声,似乎觉得战无不胜这件事很可笑。
“然后呢?”
“这次,我怎么看王笑的局面都很差,看起来他要输了。”
马叔睦在地图上一划,解释道:“秦山河西进抵抗张献忠、林绍元南下攻广西,王笑只剩下秦山湖这一路兵马,分守南直隶与浙江,人太少了。
而且,他居然不在长江布防,轻易就让郑芝龙进了长江口。
你看,郑芝龙已绕到王笑北面,岑安国在他南面,把他这一点人合围了。我怎么看,他都要输了啊。”
钱谦益当然看得懂地图,并且,地图上这个局势就是他一手布置的!
目前有这个大好形势,就是他写信给郑芝龙,指点郑芝龙打出来的啊!
“这有何不妥?”
马叔睦喃喃道:“我想不出王笑要怎么反败为胜……他就算有再多兵马,短时间内也不能过来。”
钱谦益抚须不语。
——你当然想不出王笑要怎么反败为胜,因为这次对付王笑用的是老夫的战略!
至于说王笑在战场上从没输过,看来只是没有遇到真正的高才。
这一刻钱谦益只觉自己是汉之张良,规图胜负,不出帷幄。
而马叔睦明明觉得这次王笑输得太轻易了,但思来想去想不出王笑要怎么破局。
其实想这些也没意义,他只能放手一搏。
不然呢?难道归降到王笑治下,被剥掉功名,像个庶民一样活吗?
想到那些庶民低贱的活法,马叔睦一阵恶心,只觉还不如去死。
谋划已定,后路已绝,他站起身开始行动。
“要让南京城变天,简单,先杀掉几个人……”
~~
这日,陈惟中正在与张端讨论新政。
当年在徐州,正是张端为他引见,才让他归附王笑。
那时周衍还未登基,一转眼现在已是建武四年。
这四年来,陈惟中牧守徐州、张端牧守淮安,互为犄角。
再加上两人都是书香门第出身,一个是松江士族,一个是山东士族,同样不属于北楚那些北方系的官吏。
因此,他们的交情自然越来越好。
这次张端来南京的原因很简单,他准备到杭州上任。
从知州一跃为知府,可见王笑对其重用。
张端到了南京,先向陈惟中探讨了治理这种新归降城池的经验。
正好陈惟中还写了一本心得,张端一看视如至宝,忙拿出纸笔抄录起来。
陈惟中笑道:“你何必急?杭州那边还在打仗,你没那么快走马上任。”
“哈,打仗。”张端轻呵一声,道:“真是什么大战吗?晋王亲自坐镇杭州,这仗岂有什么悬念?时不我待啊。”
“怪不得呢,我说你到了我这,对战事毫不关心,我还以为你要去的不是杭州。”
“旁人不知道,你我却知道,此仗晋王又是必胜,我又何必明知故问。”
陈惟中道:“之前晋王也与我聊过这个话题,说是将士有必胜之心是好事。但他却怕人人有了这个观念,难免浮躁,犯了轻敌的忌讳。”
“你我又非武将,哪管这些。”张端随口应道,接着有些神秘地一笑,道:“看在你把心得借我抄录的份上,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
“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朝廷确定了,要把南直隶拆为两个行省。连名字也定好了,分为江苏、安徽。”
“此事我知道,晋王发回京城讨论的。”陈惟中道:“晋王决意废除两京制,此为必行之策。”
张端道:“南直隶本无布政使,如此一来,又多出两个空缺。我是没机会,你却有机会。对了,再加上把湖广拆分,这是四个大肥缺,你必能占一个。”
陈惟中笑了笑,摇头道:“我不想这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已。”
“真不去活动一番?”
“真不想这些。”
陈惟中正想再说些什么,忽有手下官吏不管不顾跑进门来。
“不好了,许多百姓围了晋王上次暂住的行辕,反对新政,纵火烧晋王行辕……”
陈惟中一听,转身就往外走。
张端手中的笔都没来昨及放下,连忙拉住他。
“你去做什么?”
“自是去安抚百姓、救火……”
“岂要你去安抚?”张端道:“这一年来这事还少见吗?岂是真有什么‘民情激愤’,无非是高门大户使了些钱银,驱些奴仆、流民闹事。
要我说,还是我们施仁过于宽厚了,这些百姓都听说过,我们不会轻易杀人,这才给了他们底气闹事。
否则,晋王在时他们怎么不敢动,反倒是眼下烧个空屋……”
陈惟中道:“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他们真烧了晋王行辕,否则天下人怎么看?!”
张端道:“你一个文官过去有何用?自有锦衣卫、城中守军处理此事。”
陈惟中道:“我主持新政,现在出了乱子我出不出面。”
张端想了想,叹道:“好吧,我陪你去……”
~~
保护陈惟中的护卫长名叫赵志,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赵志手下有十八人,分为三班全天保护陈惟中。
因这天城里生了乱子,见陈惟中与张端出来,他连忙领了十二人跟上。
一行人才出了署衙,忽见街边有个书生冲上来。
赵志连忙端起火铳去拦。
“别拦她。”陈惟中急喝一声。
赵志定眼一看,却见这书生是个作男装打扮的女子,哪怕是男装打扮、不施粉黛,她却也美得让人窒息。
且她虽美,却毫无娇媚之态,给人最深的印象却是一个“雅”字。
陈惟中已经上前与对方低语了两句,一起向僻静处走去。
赵志正看得有些呆住,见此情景,连忙想跟上去,却听陈惟中道:“你不必过来,我和她聊几句。”
……
陈惟中走到署衙边站定,转头看向柳如是,稍微恍了一下神,道:“你怎么来了?”
柳如是抬眼看了陈惟中一会。
她本来以为,彼此相见会心起波澜,但此刻却发现自己只是平平淡淡的。
以前她一直在想,陈惟中为什么不愿纳自己为妾?
以她对陈惟中的了解,认为是他一个极能恪守自己内心规矩的人,他重道德,不愿纳一个倡家女入门,他对自身的有着一种规范。
而钱谦益虽然是文坛祭酒,却愿以结缡之礼娶她,因为他心底根本就不认同那些所谓士大夫的道德准则,不像陈惟中有那么多框框束束……
今日这一见,柳如是忽然又更明白了些,说来说去,陈惟中不如钱谦益那么爱她。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作平静,她看向陈惟中,只是在看一个旧相识。
“我来是提醒你一声,有人要害你,你务必小心。”
“多谢。”
陈惟中应了一声,开口似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直到那边有护卫喊道:“大人,马备好了。”
柳如是道:“你要去晋王行辕那边?不要去。”
“我得去。”
柳如是道:“还不明白吗?今日你一出面,必有人要指使乱民害你,恰如当年吴民叛乱,打死了矿监。”
陈惟中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护卫与马匹,又转头看了看柳如是。
“我要去……”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1070章 生乱象
听说有乱民闹事,裴民忙调了许多番子要亲自过去。
他才出南京锦衣卫衙门,长街那边一个百户狂奔而来,道:“大人,卑职查到南楚太平司指挥使马叔睦已潜回南京了,近日不少事就是他主使……”
“马叔睦?”裴民大怒,叱道:“为何现在才查出来?!”
“太平司控制南京多年,卑职……尽力了。”
“他人在哪?!”
“半刻前出现在织造局,因他带了诸多太平司好手,卑职不能一举拿下,故不敢轻举妄动。”
裴民皱了皱眉。
织造局在南京城西北,而晋王行辕在城东,两边一起出了乱子,让他有些分身乏术。
“通知秦将军去城东平乱,再把南京城所有锦衣卫召集起来。”裴民咐咐道,“我们去织造局拿人!”
“是……”
眼看着裴民领着一群番子奔向城西,刚才跑来向裴民报信的那个百户眼珠子一转,转身走进附近一条小巷。
小巷中,五十余名穿着锦衣卫衣服的汉子正站在这里。
那百户道:“我已支走了裴民。”
“动手吧。”
“说好的银子呢?”那百户又问道,“先把银子给我,事一办妥,我要马上离开南京……”
“急什么?事一办妥,南京就是我们的天下。”
说话的是高凌禾,虽然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但他也只能哄骗着别人像他一样背叛,搏一个富贵前程。
这一群假冒的锦衣卫由那百户带着进了锦衣卫衙署,直径去往后面的牢房。
被锦衣卫调查的近四十名大小军官如今都被关押在此处。
高凌禾心中早有定计,当先便找到镇戍营参将任平。
任平收了江南士绅的巨额贿赂,当时说是不用他做什么,只是交个朋友。
但,朋友岂是哪么好交的?
~~
晁黑腚如今也在一个牢房里。
这里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一个条件颇好的单人房间。
晁黑腚当然觉得冤枉。
只不过是去喝了顿酒,听牛将军吹了牛,结果莫名其妙就泄漏了军情,被锦衣卫押到这里来审。
好在他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被查,想必很快就能被放出去。
忽然,晁晃黑腚又听到了外面牛老二的大嗓门。
“反了就反了!俺就反他娘的……”
晁黑腚还有些发懵,马上又听牛老二继续喊道:“什么?!你不信俺?!你看看这狗朝廷是怎么对俺的,俺这么卖命,结果喝了一顿酒就被捉起来了。俺肯定要跟着你们造反啊!”
“堵上他的嘴!”有人大喊道。
“滚开!”牛老二那大吼声仿佛要震破屋顶,“你们凭什么不带俺造反?任平收了你们的银子,你们就肯带他造反。敢情要跟着你们干还要先收好处?
俺也可以啊!但你们不给俺送银子,那俺上哪里收嘛?来给俺送银子、送女人啊,俺也喜欢女人……”
“杀了他!别让他喊了!”
“嘭……”
“有人造反啊!裴民你他娘的你在哪里?!”
“杀了他!”
“嘭嘭嘭……”
接着,火铳声响起,有锦衣卫大喊道:“敌袭!敌袭!戒备……”
晁黑腚大急。
他已经听明白了,必是有人来劫那些被收买叛变的将领,牛将军用他那大嗓门报信呢。
晁黑腚走了两圈,也没在屋里找到趁手的武器,只好拼命用脚去踹那房门。
“嘭、嘭、嘭……”
他一下一下踹着那牢固的房门,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杀喊声,心里越来越急。
——快啊,快啊,外面变乱了,快去救牛将军……
晁黑腚只觉脚疼得厉害,急得眼眶发酸。
“裴民你个大蠢材!”
他大吼一声,“嘭!”用力踹开木门。
放眼看去,整个锦衣卫衙门里已乱成一团。
……
不得不说,裴民其实没有胡乱捉人,捉得近四十人中,大部分确实是被人收买的。
如今这些人中有的还在犹豫不决,却有十余人知道自己罪可不恕,决意随南楚造反。
这些人能成为北楚军中将领,武艺和指挥能力都不弱,一被高凌禾救出,就领着五十余个太平司精锐杀向锦衣卫。
此时裴民已把绝大部分手下带出去平乱,衙置空虚,值守的锦衣卫完全拦不住他们。
“走!回各营召集麾下弟兄,反了他娘的啊!”高凌禾大喊道。
他们也不对衙署中的锦衣卫番子赶尽杀绝,迅速向外面杀去,只留下少数人断后……
晁黑腚好不容易才找到牛老二。
却见牛老二手上还戴着一根铁链,并没有趁手的武器,正拼命挥舞着那根铁链与人缠斗,身上已受了好几处伤。
“牛将军!”
晁黑腚大吼一声,赤手空拳就冲上去。
一个装扮成锦衣卫的大平司番子回过身,一刀劈在晁黑腚腹上。
“啊!”晁黑腚不退反进,一把抱住对方,死死按着对方的刀,拿脑袋撞对方的脑袋。
他一支援,牛老二终于得了一个空档,用铁链砸倒两个敌人,夺过一柄刀丢给晁黑腚。
“走!回营,通知张将军平叛……”
~~
与此同时,城东。
王笑曾住的行辕已燃起大火,火势很快袭卷向周围的木制房屋。
一发不可收拾。
事实上,纵火者自己都被吓到了,完全没想到火烧得这么快……
很快,整条长街都是“噼里啪啦”的火声,闹事的乱民大喊道“着火啦”四散而逃。
而那边救火兵丁才赶到,便碰到街口堵着的这些闹事乱民。
双方一挤,水泄不通。
更有人故意散播惶恐情绪。
“官兵杀人啦!北楚官兵要杀人啦……”
“北楚官兵要杀人啦,大家冲过去啊……”
这些乱民身后被烈火堵住,前方又是救火兵丁,又被这样一鼓动,登时大乱,向救火兵丁冲撞过去……
陈惟中才转过街口,隔得老远就看到这样的场面。
下一刻,又有从另一边冲出来的乱民直接向他这里涌来。
“保护大人!”赵志大吼道,抬起火铳朝天打了一统,拥着陈惟中、张端就向道旁躲开。
轰的一声,前方有房屋倒塌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炎热的气息。
“救命啊!”
没能逃掉的反而是居住在这附近的无辜民众。
有人呼救,有人在烈火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陈惟中看得目眦裂尽,一推赵志就喝道:“快,再去调人救火,快!”
“卑职的职责是保卫大人,请大人快回衙署坐镇,想必更多兵丁马上就到,”
“闭嘴,快!”
赵志于是派了两人去调兵。
陈惟中稍稍冷静了一下,又向张端道:“请你速带人找到秦玄明、张光耀将军,告诉他们,我估量有误,南京绅衿比我预想得要张狂,造成的损失怕要比预想中更大,此事是我考虑欠妥,请他们尽快平叛。”
“陈兄不必自责,改革必有反扑,此是自然之事,事态总能控制。这火太大了,你还是马上回衙署吧坐镇吧。”
“颁布新政是我的主张,出了事我来担……你们几个,护送张大人去提督府!”
陈惟中说着,已大步迈向着火的长街,大喊道:“本官,应天巡抚陈惟中,请所有人不必惊慌、不要逃窜踩踏。本官承诺,官兵绝不伤百姓一分一毫,请乡亲父老不要阻拦道路,先控制火势……”
赵志刚刚忙不迭指派了护卫保护着张端去提督府,一转眼看陈惟中冲上去,他吓得要死,赶紧上前拉着陈惟中。
“大人,别往前了,场面太乱了。”
“放手!”
陈惟中怒道:“就是场面乱才要我坐镇,否则我为官为何?变法为何?!若要效那些人永远只想着自己,我们忙来忙去,要变的到底是什么?放开!”
赵志一愣,不敢再拦他,只好随着陈惟中往前走去,跟着他一起大喊。
“不要阻拦道路,先控制火势……”
“巡抚大人承诺,官兵绝不伤百姓一分一毫,请乡亲父老不要阻拦道路,先控制火势……”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1071章 不一样
柳如是回到家中,心不在焉地换着衣服。
她还在回想今日与陈惟中的那场对话。
“你为什么要去?你明知道他们要反对新政,势必要闹出声势,还有什么比鼓动乱民打死你这个应天巡抚更能闹出声势?”
陈惟中道:“他们就算闹出再大的声势也无用,因为决定大局的关键根本不在南京。关键在于晋王能否击败郑芝龙。
而晋王必胜,此战亳无悬念。换言之,这些人反对新政,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的丧心病狂。我不惧他们杀我,他们杀了我也阻止不了新政。”
他说着,抬手一指,又道:“你看,我死,还有张端。就算张端死,还有我们在徐州、淮安培养的数十官吏,还有天下各地兢兢业业忠心于民的官吏。
我辈变法改制,为的是天下芸芸庶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此大丈夫治国平天下之志,我誓不改此志。
今日他们若要杀我,好,我便让他们看看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仰兼并、均税赋、打破科举特权,此非晋王一人之新政,更非我陈惟中一人之新政,乃顺天而应人之道,大势浩浩,势无可挡。”
“陈卧子!你到底在说什么?既然关键不在南京而在战场,你又何必一定要去冒险?没有意义……”
“因为我是应天巡抚。”陈惟中道:“我巡抚一方,不能任由他们纵火伤民,这是我的职责。”
“这太荒谬了,你明知有危险,不要去……”
“你不是想说荒谬,你是想说我蠢,对吧。但你看这江南,无数庶民沦为贱民、奴仆,沦为绅衿与军阀之鱼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为什么?是那些身居庙堂者不聪明吗?不是啊,是他们太聪明了!
他们太聪明,太明白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了,每个人把利益算到了极致。可他们越聪明,百姓过得越苦。
聪明人太多了,江南最需要的就是蠢官,在其位、谋其事的蠢官。若没人当这个蠢官,我来当。
我为应天巡抚,治下生乱,我该出面,这不是一个为官者本就应该做的吗?难道我一边说着要为民变法,一边躲在衙署里,任由百姓在变乱中蒙受财物与性命的损失?那我和那些人有什么两样?
我要做的很简单,站出来,让南京百姓看看,他们新任的巡抚和以前的那些官吏不一样,眼下这个新朝廷不一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别去,好不好?”
“如是,你放心吧。没你想的那么危险。百姓会看明白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他们心里有杆秤。这城中缙衿几人?黎民几人?我身后,站的是朝堂、是王师、是苍生,苍生护我,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席话虽多,陈惟中语速却很快,说明了心迹之后,他笑着挥了挥手,人已转身跑开……
柳如是回忆这个画面,又发现,他不是不够爱她,而是他的心胸太广,这才显得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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