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是鸦仔
梁池失笑,一掌无轻重地挥过去。
其实他能这样言之凿凿,全凭多年来跟着周正民眼观耳听得来的经验。
他们出过不少回凶险的任务,卧底各种身份周旋于毒贩里,基本都做好了“有去无还”的心理建设。某一次实施抓捕时,嫌疑人觉察到周正民的蹊跷,出其不备掏枪直对他腹部来了一击,伤处距腹主动脉只差微毫。
那段时间梁池每每去医院探望,都能碰见守在病榻的师娘。
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絮叨埋怨他不够小心,然而片语不提:“我不许你再干这份工作。”
反过来周正民亦然。
师娘掖被角、盛饭倒水、收拾尿壶,他的目光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辛苦你了。”好似道不厌这句话。
可等愈后复职,周正民又照旧老样子,敷衍师娘每日雷打不动的催回来电,回不回家,吃没吃饭,一概由“嗯”字搪塞。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他曾经如此问梁池。
梁池未正面作答,只说:“我记得还没进缉毒队的时候,救过一个小姑娘,因为跟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沿国道一路从遵义那边徒步流浪过来,实在没钱也没力气了,报警送到我们派出所。我跟她聊了很久,最后给她一笔钱把她送回了家。大概……五六年后吧,没想到再次遇见了,她记得我,并且对我说了声谢谢。”
“聊的什么?”周正民问。
梁池摇头,意会要尊重她隐私。
再相逢时,那姑娘同梁迦一般大。而当初与家人闹矛盾,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女孩。
“师傅,我只是很喜欢一个个案件告破时的收获感,会觉得心绪安定,对,心安。其他的没什么想法。”
比起他,周正民的使命感就来得高大上多了。
小刘叹口气道:“希望师娘病况不重。”
“抽空我们去看看她。”
梁池刚把烟从耳际拽下来,手机翩然而至一条短信。掏出来看,是姚欣慧知会他,“严虎勒个月底可能会回重庆。”
他眉头一皱,立刻发动了车,又偏头对小刘说:“我先送你回去。”
“你去哪?”
“有点事情。”
*
他去找了姚欣慧,当面质问:“你从哪得来的消息?作为无关人等,不要牵涉进来。”
“很危险。”肃穆的口吻。
星辰耿耿,灯火连缀。姚欣慧在街头揣揣口袋,眼神游离道:“哎哟我的人脉好广的,随随便便一打听就晓得咯,啷个就危险了嘛!”
苍蓝夜色下,格外清癯的身影。梁池定定看了片刻,“你……”
嗓子很干涩,他犹豫十几秒,才能说出下文,“如果是想帮我,完全没必要。抓犯人从来都是警察的职责,我们不可能累及平民的安危。”
“我不是平民啊。”姚欣慧转过脸来正视他,眼中有萤光明灭。
“不对,我不是良民。”她笑着自嘲。
梁池倏然噎语,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姚欣慧吮吮鼻子,刻意一副轻松神情,“你放心吧,我才没楞个闲情帮你嘞。只是刚好听朋友说,才跟你讲的,你莫要误会噢。”
梁池只好笑笑,“好,谢谢你。以后就不用管这件事了。”
顿了顿,还是说出心底的话,“好好生活,你弟弟还等着工作了报答你。”
言毕,他拿出钥匙转身要走。
姚欣慧急言喝止他,“楞个……”
梁池回眸,看她苍白的脸在灯下写满迟疑。
“你能不能……抱一哈我?”
梁池目视她,许久默然无言。
“算咯。”姚欣慧垂眸,哂笑着耸耸肩,掉过身子将欲离开,他猝然自身后揽住她。
待反应过来,梁池已然撤开。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拥抱而已,却让姚欣慧的心砰砰跳上喉口。
“回去吧。”他说。
风动,星朗,车如流水马如龙。
姚欣慧突然在今夜,第一次真正拥有了这座陌生数年的城市。
*
晚上回家,梁池默不作声把银行卡搁在了梁迦的桌子上,余的话不用说。
比如密码,她晓得,525525,这根本不算秘密。
魏娟为他热了剩饭剩菜,吆喝过来吃。
“小迦跟我说,她不打算自己开店嘞,准备到外头找个招人的理发店。”
梁池持筷的手一怔,“为啥子?她不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吗?”
“大概……也想独立起来吧,”魏娟替他夹菜,“也是好的,女娃娃不能老是靠别人噻。”
梁池不语,闷下头吃饭。
“有个哥又如何嘛,也不能靠一辈子噻……”那厢,魏娟极细极小声地……
呢喃了一句。
饭罢梁池洗好澡回房间,银行卡果然被完璧归赵在床头柜上。他将拭头发的毛巾狠狠甩到地上,挨近床头一看,又蓦地心脏蜷缩成一团。
只见银行卡旁搁两瓶药,作用说明上写:消毒、局部清创。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 16
幸好梁迦有投保火险,事故善后获得了一笔赔偿。
只是长江南岸现在多了一格焦黑的废墟,似结在腰上的疤痂一般。黄昏陇下来,打此经过的稚儿轻易就会被骇哭。呜咽的船号凉而不寒,掺兑着家长喊魂的回音。
老太太怔怔痴望着身前的棋盘,胸腔中涌出一阵阵黏腻的吸痰声。
小齐为她捋捋头发,柔笑道:“妈,你喜欢看人下棋的呀?”
“诶!等到起,拱卒!”
“我日你先人!”
“嘿嘿……搞不过我吧?”
老太太见状憨笑,无意识举起双手拍了两下。
其实自她生病起,小齐就养成了领她下楼散心的习惯,日常正事结束后雷打不动,除非恶劣天气干扰。
不得不说,收效甚好。老太太病况原本严峻得很,完全成了具丧失七魄的躯壳,如今改观不少,至少能对外界做出微弱的反应。
“老天会善待好人的。”小齐经常如是感言……
不多时,棋客打算清摊吃晚饭,小马扎叠好往裤腿边一靠,回望乌色天际道:“我看勒个天,马上要落雨咯!”
于是小齐也准备扶老太太回家,甫一掉过身来,迎面碰上了倒垃圾的巧姐。
将垃圾袋弧线形一抛,巧姐扑掉手上的灰尘,“带老太太散步迈?”
“对噻。你烧锅了嘛?”
“还没得,我家里吃得晚……”例行寒暄完,巧姐正要挪步离开,又忽而想起什么,带些鬼祟的神色蹿回小齐近旁。
“做啥子?”后者本能地问。
“你莫要跟别个讲……我就是想帮我外甥问一哈。”巧姐压低声线,挨极小齐耳语了片刻。
“……你为啥子突然问勒个?”小齐听罢偏过头瞠视她。
“哎哟你是不晓得哦,我楞个男客的姐姐霸道惨老(好霸道)!我替她宝贝儿子介绍对象,不把好关回头要找我算账。”
小齐只好将老太太搀稳,四下张望确认无隔墙耳后,才悄声作答,“楞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咯。楞个时候哇……魏娟跟一个修空调的搭上咯,好像男客到死都不晓得勒个事情。但是也没搭上多久,大概不到一年就分了吧。”
巧姐一面听,一面远望发廊灾后的遗骸。
一道闪电劈裂了嘉陵江。
“楞你是啷个晓得的?”她收回视线问。
小齐轻咳两声,把老太太的袖口往下牵牵,顿默了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嗯?”巧姐推她。
“唉其实就是……有一回嘛,我上楼去找哈麻将的魏娟,好巧不巧碰到楞个男的在她家门口,拿着钥匙正在开门,一看到我,马上慌里慌张跑咯。”
小齐缓缓休了声,顷刻间暴雨降临。
*
梁迦在解放碑一家连锁沙龙找到了新工作,初起步是为人洗头,兼管吹发、最基础的修剪染烫。工位采用回扣升级制,只要勤恳点,依她的经验水平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可她偏偏太少言寡语,乖嘴蜜舌为顾客推销会员这种事实在干不来。
单木不成林,才待几天,同事多半当她是异类。
梁迦对此不痛不痒,照常默默做好分内的事,去适应朝九晚十的新生物钟。
这天她最迟离岗,适巧梁池也要值夜班。
乘地铁返家后,只有魏娟在家,留一盏明昧的灯火迎她归来。
梁迦轻轻搁下钥匙换鞋,蹲身间手机同时收到两条消息。
其一来自林靖博,亲密的口吻关照她,“下班了吗?辛苦了,云敲背捏腿!”
其一是梁池的劝诫,“本来不想说,但还是提醒一下。随遇而安,去了别人的店里就要尽量入乡随俗。你已经不再是老板,做不了自己的主,嘴巴也要学着活络点。”
梁迦视线凝定半晌,摁灭屏幕收回手机。
大抵是进门的动静叨扰了魏娟,她一头蓬发趿着拖鞋踱出来,打了个呵欠,搓搓睡衣下的右臂。
“回来咯……”
“嗯。”梁迦无痕与她错身而过,顿下步子,盯住她不断抓挠的位置,“是疼?还是痒?”
魏娟抿嘴,“天作变……有点疼。”
说着慢悠悠行向盥洗室,拽下毛巾用水蘸潮。
“做啥子?”梁迦跟过去问。
“冰一冰,看看能不能止痛。”
言毕魏娟将衣袖挽上去,袒露出一条斜贯上臂的疤瘢,缝合形状犹如一只延展躯体的千足虫。
梁迦无声目视她将湿毛巾贴上去,迟疑了几秒,索性走上前替她按摩舒血。
“你勒是坏了神经了……”
“我晓得。”
“回头问问外婆有没有活血的偏方。”
“莫要跟她讲!”魏娟闻言立时瞪住梁迦,“到时候又问东问西的。”
梁迦沉默须臾,施施然抬眸迎视她,“其实还不是你自己作孽……”
魏娟噎语,敛下眼皮咕哝,“反正我都跟他分开咯,还翻勒些旧账做啥子。”
“不是我翻,是你的伤口在翻。”
“好咯好咯……”魏娟把毛巾往洗脸台一扔,囫囵拽下衣袖,“你不欢喜给我按摩就算咯,莫要一边按一边讲奇奇怪怪的话。”
语罢愤然地疾趋回卧室,拍拍的脚步声像有人卷了张报纸敲打夜色的幕布。
梁迦近乎本能地跟上她,靠着门框而站,淡淡地追问:“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嘛?”
魏娟掀被子的手一顿,回头低喊,“错什么!我又没毁掉勒个家!”
“毁掉勒个家的是你爸,说死就死,轻易丢下我一个人拉扯你们两个。我不辛苦嘛?勒么多年我找谁诉苦切!”
“你小点声。”
“小什么!反正都晓得咯!我魏娟自问无愧,不怕人多嘴!”
魏娟劈头戗完,抓起柜上的水杯掼在地上。
四散的瓷片割裂了深夜的宁静,她在原地喘了几下,反应过来后面露悔意。
梁迦视线对她清浅一扫,移开了,低声道:“你睡觉吧,我来打扫。”
“那你咧?”
“我先洗澡。”
“你记得开热水器,太阳能没热水。”
“晓得了。”
抬步撤离门口的那一刻,久远的记忆瞬间纷沓进梁迦的脑海。
从前兄妹俩才五六岁,扛不住山城的暑热双双染上痱子。魏娟倒也不知从哪打听来的祖传秘方,用车前草为他俩洗澡,说是对祛痱有极佳的疗效。
梁家原先有一个硕大的红澡盆,彼时魏娟就用其来给他们洗澡,洗完妹妹换一盆水,再让哥哥替上。偶尔次序会轮换。
无论如何,魏娟最爱于兄妹洗澡时泼水同他们嬉闹。
那段记忆隔多少年再给梁迦想起,仍旧伴随清冽凉爽的痱子粉香气。
时间垒砌难以攀越的高墙,唯有那道香能爬过墙沿,成为所有往事的索引。
*
姚欣慧对梁池提了个不情之请。
借三万块钱,因为她又面临一年一度的房租催收日。
上回弟弟闹腾之后,姚欣慧在接客上有所收敛,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日渐入不敷出,除了自己的开销还要时不时补缺弟弟的需要。老实说,她与那些同行姐妹不过是泛泛之交,真把借钱搁到台面上,没一个肯出头相助。
梁池大致听完首尾,与她约在单位附近的面馆相见。
姚欣慧心绪惴惴地前去碰面,坐下的功夫便见他将银行卡放在自己身前。
“这里有34580块。”梁池今天穿警服,挺括的衬衫领口束着领带,如此肃整清峻,倒叫她略感疏离。
“啷个还有零头?我只需要三万就行了。”
“你拿着吧,”梁池将耳廓上的烟塞进嘴里,“假如不够再找我……”
燃了烟他自嘲,“虽然我也没那么多钱,而且你借了还是得还的。”
姚欣慧凝眸定在银行卡上,隔了好半晌才把卡收入口袋。
“谢谢你。”谨慎、内敛的口吻。
梁池磕磕烟灰,“不谢,就当还了人情。”
“啥子人情?”
梁池不作声,拿烟的手指指快要愈合的伤口。
姚欣慧愣了愣,迟迟笑开。他跟她到底还是要算得门清的,一点人情债都不能有。
“你弟弟还好吗?这次需要钱多半也是为了他吧?”
她只好答:“差不多。我也不想把难处告诉他,免得小娃娃瞎想。”
顿了顿,又反过来问他,“那你咧?你妹妹现在成家了不?平时要不要用你的钱?”
梁池执烟的手势稍变,青灰烟幕后的目光渐渐空泛。
“她现在……找了份新工作。挺好的,不需要花我的钱。男朋友对她也很好。”
“挺好,我也好希望启文赶快找个女朋友。”
梁池掀掀唇角,“他找女朋友,以后需要你给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姚欣慧会上他盛满笑意的眸光,把一次性纸杯圈进手中,低声嗫嚅,“我原先一直想的,钓个大佬让他养我,不管能讹他好多年反正有钱就行,能养活我弟就行。”
梁池沉默,对此他不知如何接言。
“但是现在不勒么想了……”姚欣慧讪笑两声,“我得好好过日子,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
说话间她目光胶在他脸上,不动声色描摹他的轮廓。
“有这想法好啊,”梁池将烟揿灭,捉起筷子搅拌面条,“你弟也会开心的。”
姚欣慧反射性跟随他的动作,吃了两口猝然抬头道:“我们做个约定行不?”
“什么?”
“回头启文有空再来,我带上他,你带上你妹妹,我们一块去玩。”
梁池鼻间逸出笑声,“重庆有啥好玩的……”
说着仰脸去会她冀望的眼神,片刻后还是改口应允了。
“你答应了哈,不许反悔!”
“嗯。”
梁池对上她的笑靥,拣起浇头中的鸡蛋搁进她碗里。
“不反悔。”他笃言。
**
最近因为太忙所以更新不稳定,下章应该要等两天,抽空我会写的,不会坑。谢谢大家!
开往春天的地铁(真骨科) 17
歌词和旋律会成为记忆的载体。
这句话,当下的梁迦深有体会。
她正给顾客吹头发,用滚筒梳捋起一撂吹内扣那种。下一秒头顶就响起古巨基翻唱版的《谁愿放手》,她因此无心拽痛了顾客,后者蹙紧眉头,回首叱骂。
店口的天空混沌沌的,浓云口含闷雷,解放碑广场的游客在云脚下渐次稀拉。
梁迦领顾客结完账,方才得空找张凳子歇憩,并同时接到了林靖博的来电。
“小迦,”他很踌躇,“我……转正可能要延期了。本来我以为一个月就能转,目前看来还得再等一个月。”
梁迦不言声,对面继续道:“所以去重庆的想法也得暂且搁置了。”
语罢林靖博刻意给了半分钟有余的缄默,好似在意会她:此刻该由你念对白。
歌曲唱到首段副歌,节奏直接与梁迦心跳契合。
她口吻淡淡,“那也好,你才去成都没多久,这么快回来爸妈肯定不乐意。缓一缓吧,其实真不用那么急。”
言毕深舒口气,这句真是她近日一口气讲得最长的话。
林靖博欲语还休地唔了一声,说“好”,随即主动撂了电话。
歌曲恰好收梢,手机却未就此消停。
梁迦刚把用过的毛巾拾掇到一起,魏娟又适时打来电话。
“啥子事?”她索性站到店口抽烟。
“你外婆摔倒咯,我现在赶到汽车站坐车切噻,你要不然跟我一道嘛?”
梁迦吞烟的动作一滞,“啷个摔倒的?严重嘛?”
“尾巴骨摔骨折咯,哎哟要死俅了(要死了)。楞么大的年纪啷个能摔嘛!”
“你莫急,”她扔掉烟,“身上带的钱够嘛?”
“够了够了。”
“我到车站送送你,店里不能请长假。等调休再切看外婆。”
梁迦囫囵答完,慌忙与店长知会了一声,抓起伞便往外狂奔。
*
周正民请梁池下菜馆,饭罢一路送他到泊车点。
师徒俩各点一根烟,一左一右贴车而立,这头能隔着烟幕望见那头熨帖的警服。
“我他妈是老咯,看你穿警服都羡慕惨老。”
“算了吧,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穿来穿去就那么点工资,也没看涨。”
“诶哟胆大包天啊,直接当领导面讲这话。”
梁池笑而不语,胳膊撑在车顶上。
后天……后天整个大队就要严阵以待,去实施对严虎的蹲守抓捕。方才于饭桌上,周正民大概是喝酣了,直言这次任务结束便会功遂身退。
“以后的路师傅就不陪你走啦,也该回家陪陪你师娘了。”
梁池深感意外,倒也未立刻当真,只答:“等任务结束了,我去医院看看师娘。”
周正民捺捺他肩膀,接了句“好好干”。
其实当初周正民通过教员结识梁池,真未看出他浑身有多少独到之处。可能仅是一种眼缘上的投契感,周正民在列队里扫了一转,偏偏最先觑见的他。
彼时梁池站姿最为笔挺,眸子中洇着一股劲儿,使其与旁人划分清明。
匆匆一扫,暌违数年后没想到这孩子真被分到了他麾下。就更让周正民笃信,冥冥之中这的确是种缘分……
“好了,我喝多了回家睡一觉,你呢?现在去哪?”周正民把烟丢地上,用皮鞋碾灭。
天色越发的乌濛。
梁池笑说:“那……我也回家睡一觉。”
“行,睡个巴适觉,韬韬光养养晦!”
“要送吗?”
“不用。”周正民优哉走向公车站牌,顿了顿背向他挥挥手,仰天闲散一声,“要落雨咯。”
梁池微笑目送他攀上公交,才拽开车门坐进去。
甫一拧转钥匙点燃发动机,一道骤雷使天光大亮,浓云豁开方海阔口倾倒暴雨。
梁池打开雨刮器,同时收到了姚欣慧的短信。
“明天能见一面吗?我想了想,还是只借你两万吧,另外的钱你拿回去。”
“怎么突然变了?”
“哈哈,良心不安。”
“行。”梁池单手握方向盘回信,“还是那家小面馆吧,明天下午你到了给我电话。”
*
暴雨狼狈了整座山城,另一头的梁迦也未能幸免。
雨伞是摆设,凉水直顺着伞沿往她身上砸,潮透的衣服贴抱着皮肤,视野中的街灯成了一团团凝雾。
“你莫要来咯!”魏娟在电话那头高嚷,“好大的雨,我忘记收衣服了!你赶快替我回趟家!”
梁迦紧攥着伞柄,“那你一个人得行不?”
“行的行的!”
“那你到了跟我报个平安,晓得不?”
“晓得。”
梁迦颤着冻僵的手掐断电话,堪堪把伞从狂风肆意的手上抢回来,又是林靖博来电叨扰。
她从头至脚无一块干燥的地方,眼睑也因水黏到一起。总而言之,就是心情懊糟到阈值。
大抵行船偏遇头顶风,林靖博此趟电话就是为了与她争吵。
“小迦,我真的忍不了了!我对你的好毋庸置疑吧?为什么你对我的反应总是那么淡?虽然没什么感情能做到绝对平等,可刚才我告诉你来不了重庆,你的回答也太令我失望了!真的失望透顶!老实说,和你在一起的事要是给我妈知道了,她那边铁定是不同意的。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对你付出了多少?”
梁迦边执着电话,边用衣袖去擦拭屏幕上的水。
“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说,回头再讲。”
“你看你看,就是这种漠然的态度!你又来了,真的太伤我的心了。”
梁迦半边脑壳剧痛,勉励稳下声气道:“我在赶路,重庆下很大的雨,还有雷暴,真的不方便打电话。”
“呵,反正你对我永远有借口。”
梁迦迈向前的脚步一顿,落进水凼里踏碎了汽油虹。
“这样吧,你先冷静冷静,”她低声道,“等你冷静下来再和我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