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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坞纸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樱桃煎
想起年幼时霍涛与霍沉对他的鄙薄,方琦忍不住轻笑声。
他们霍家人也不过尔尔。
***
糖坊巷里就连吹来阵风都是香甜味道,令约两手提得满满当当,全是为庆贺阿显没患那消渴病买来的糖与点心。
只她仍想着从卖花阿婆那儿听来的话,以至于走路时也心不在焉,出了糖坊巷,一路走到东风楼前始听人声鼎沸。
今儿收花日,东风楼饮食半价,食客诸多,一些小贩为沾光也腾了货郎担儿到登月桥附近,故比别处都要热闹。
当然,多出的热闹也大都是称道方琦善有善报,偶尔拌两声霍三的名字。
眼下令约再过来,愈多眼神落去她身上。
元宵前方家提亲惨遭回绝、元宵后两家断绝生意往来……这事儿是他们前些日子的闲谈,无人不知。
“好好儿的姑娘,怎恁地没眼光?”不知哪处货摊前冒出这么句话。
令约默然,出神想到别处:是了,怎忘了她也是被说眼光不好的那个?
正这空隙,方琦满面春风踱出东风楼,见令约路过,即刻敛回笑意,心道,真真儿得了老天爷保佑,今日又帮他回。
他心下得意,面上却愈显黯然,当着众多人的面儿走去令约身前。
令约回神顿足,抬头便见方琦面露苦楚地瞧着她,忍不住蹙眉……这人只怕又要装模作样了。
她提防着,果然,方琦牵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温声唤她:“贺姑娘。”
四周目光灼灼,令约不愿睬他,方琦遂伤神垂眼,兀自唱起独脚戏:“想不到如今见你比登天还难。”
此话一出,众人窸窸窣窣交头接耳,揣度他话里意思。
“事先请你莫恼,我拦你只为与你说最后一席话。”他苦笑,“父亲做决定那日我有事往杭州去了,是以没来得及拦他,你若怨我这个——”
令约品出话里的不对味,不再一味听他做戏,自己也跟上,故作吃惊打断他:“您清清白白,我怨你作何?”
方琦愣住,须臾回到苦楚中:“此事是因家父呵护孩儿而起,我本不清白——”
“这本非坏事,哪里就玷污了你清白?”她疑惑问。
不似往常那样老成,一派少女天真,周围旁观的人不禁没心没肺帮她说话:
“是啊,这便是方公子您多心了。”
“我听牙行那马四说,这是件顶好的事儿,贺槽主如今日日欢喜得很呢。”
方琦:“……”似乎哪里不对。
“可不是,多亏方老爷肯放过呢。”人群中冒出句格格不入的大实话,带着笑意。
众人循声转头,见是个俊美公子倚在桥栏边,沉寂半瞬,片刻后,四散逃开,或有好心的还不忘提醒下东风楼外排队的食客:
“霍、霍二无赖来了!”
因这一声,方琦眼睁睁看着人来客往的街道一晃变得“寸草不留”,唯剩几个货郎担重的缩去岸堤边,额角狠抽两下。
分明才仲春时节,霍涛却已打起折扇,此时见人群作鸟兽散,扬笑慢悠悠走近。
他难得没醉酒,衣裳也熨帖清爽,若非知晓他为人品性,只怕也要将他当成个翩翩公子。
令约抬脚要走,却教霍涛出言拦住:“贺姑娘且慢,今儿我替你出出头。”
话落,手中折扇唰的声收拢,指向坐满众多食客的东风楼。
方琦拉下脸色,警告道:“有甚么花招去别处耍,东风楼不是你能招惹的。”
“有趣。”霍涛不以为意,又张开折扇摇两下。
这时,跟在他身旁低眉顺眼的小厮抬脚朝东风楼招牌底下去,站定,中气十足吼道:“今儿未时前闲云居饮食费用全免,倘或骗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于是,脸色黑如锅底的方琦又眼睁睁见店内半数食客鱼贯而出,过登月桥往灯心巷闲云居去。





竹坞纸家 第41节
“好了,贺姑娘请。”霍涛笑意得体,与她拱手道别。
“哼。”方琦重重冷哼声。
令约眸底露出些许茫然与狐疑,想问霍涛这是何意,可又时刻记着此前他毁漂塘的事,不敢多言。
这人不似方琦,方琦虚伪且虚荣,而他就是个疯子。
然不等她作出反应,霍涛便不再看她,转过脸讥讽起方琦:“幸喜你不是个姑娘家,否则以你品行,旁人又该说与我登对了,我可不愿——”
“霍涛!”方琦厉声喝断他,仅存的虚伪风度也被抛开,压低声扯了扯嘴角,“你既有时间胡言乱语,不若好好操心操心保命的事。”
旁人不知乘月巷里那些烂事,他却有门路知悉,如今那老无赖扬言要杀了小无赖,倒很有意思。
空荡荡的长街上,令约呼吸微微凝滞,对上霍涛骤然阴鸷的眼,懊悔方才多听那么句热闹,该早些走开的。
“哒……哒……哒……”
一阵轻而缓慢的马蹄声靠近耳畔,她缓缓转头。
白马之上,霍沉只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霍涛真的很蛇精病,每次写他我用词都会夸张且做作,狠起来自己都骂,杀伤力还无穷大。(就把别人和自己放在同样高度=杀伤力无穷大。
第38章 复迂回
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霍沉倒来得悠闲,令约又拿那双亮莹莹的眼晃他,面上还留有几分看热闹看过头的惊愕,他不禁生出些好笑, 但克制着, 利落翻身下马。
霍涛神情晦暗不明, 见到霍沉后更是几经变幻, 最终目光划过三人, 静默走开。
竟一句调侃话也没留给霍沉。
“哈。”方琦忽霍笑上声, 此前教霍涛气个半死, 这时却因见到霍沉, 重新掘出昨日从妙古斋里得来的得意, 似有扬眉吐气之态。
“二位果真手足情深, 世人谁不知霍涛赤口白舌,岂料今儿个半句重话未对霍三公子说, 委实教人羡慕。”
阴阳怪气,莫名其妙。
霍沉不睬他, 定睛瞧向令约, 两人相视一眼,缄默不语。
“贺姑娘也回竹坞?”霍沉憋了会儿话,干巴巴问道。
令约点点头。
两人默契动身,旁若无人地朝东风楼旁侧拐,独留方琦在原地紧咬牙根,暗恨今日不交好运。
半晌后,方才深深吐出口气,宽慰起自己:昨儿已然撞了大运,今日得失不计较也罢, 再说,真要论亏也是闲云居亏,只霍涛那败家犬做得出这等生意。
如此轻蔑想着,心情也和缓许多,甩袖离开。
……
石板窄巷里,灰色粉墙间两人一马勉强得以并行,步履悠然。
少女两手挂得满满当当,霍沉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问出声:“可需霍某代劳?”
令约听明白,下意识抬高胳膊给他瞧:“只是些点心罢了。”
还不及一根嫩竹重。
霍沉:“……”
话虽如此,可他就在一旁,手里空有缕缰绳成甚么样子?
“是了,”令约忽想起一事,平静偏头,“阿显的事还未同你说谢,这雪花糕权且当做谢礼如何?”
她将右手递去,食指指尖微翘,勾着根粗剌剌的麻绳,底下坠上包鼓囊囊的糕点……霍沉盯着她泛红的指节,原想问何须谢他,奈何话一过脑就知晓她要答些甚么,无非是那些客套话,索性也不问,厚着脸皮承下她的谢礼。
这般,他两只手也算是有了些用武之地。
走出主城,天光豁然寥廓,令约望向竹林,回想起去岁她在这处打方琦却教身旁这人瞧见的事。
显然,霍沉也是,他眼底漾出笑,问她:“为何不骑那头小驴?”
“我不驮甚么重货,带着它走走停停反而费事。”令约目光越过霍沉,看向他那匹白马,坦然道,“你若牵着它各市奔走,少不了给人添堵,白白惹人嫌。”
当然,有阿蒙和秋娘在,决计轮不到他去各市乱窜。
霍沉再度沉默:“……”付云扬单知他不会说话,哪里知她也不会说话。
也罢,他在她这儿吃的闷还少么?
令约也隐隐约约觉察到那话不妥,试图转去别的话上,问:“怎不见云飞?”
早些时候,他们似乎一齐出竹坞的。
“去了书院。”霍沉答。
她偏转过脸,看她惊讶,霍沉向她解释来:“早间遇上闻大人,道从今日起会去书院授课五日,便邀云飞辅助他做几日事。”
面上这样说,实则却是替云飞寻个由头去书院听几日学,想来是从闻慎那里听去什么,这才周到相邀。
“原是这样,”她惊喜叹道,看似在替云飞欢喜,结果出口时却是在夸闻恪,“闻大人果真处处为人着想。”
初来宛阳便替百姓昭雪翻案,繁忙之际不忘遣人修老路、通排水渠,处处为百姓便宜,不单如此,更是东边儿搀老翁、西边儿劝邻里,除了不帮一群顽皮孩儿捉鸟雀外,便再没不好的话传出。
今儿又是替云飞着想番。
“……”霍沉指摘不出她话中不对,闷打颏瞥她眼,发现她眼眸清亮亮的,指腹不觉摩挲几下缰绳。
“贺姑娘。”他突然严肃唤她声。
两人恰巧走入竹林地界,阴翳遮来地面上,斑斑驳驳,令约教他叫得脚步微沉,心下惊疑。
做甚么?
她……她方才的确有讲一句大实话,可他总不至于为这个怄气罢。
事实证明,霍沉远比她以为得严肃,他问她,阿显为何会走上念书入仕的路。
令约犯懵,想不通话是如何跳来这里的,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他:
一来么,是因阿显小时候气力小,总爱哭,众多叔伯看了无不摇头,说他生错了模样,本该是个小丫头;二来么,则是郁菀有意如此。
霍沉听了后半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问:“依令堂看,读书人比做工的好么?”
“这是甚么话?”令约不满他,“娘要是这么想,又怎会回了那些文人反嫁给爹爹?”
“噢,那依贺姑娘看,读书人比商人又如何?”他飞速接上话,吐词含含糊糊。
令约一愣,迟钝发现这人简直拐弯抹角得厉害,周折到头,竟还是在拿自己与闻恪做比较。
她思索阵,不留情面地戳破他的小心思:“你也当天下四民商为末么?”
“事实如此。”他倒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堪。
“也是,”令约认真踩着竹影,“不过天下之大,兆庶之众,总不能人人都做同一件事罢?”
她说完仰头看霍沉,眉梢轻翘:“再说,如今朝廷都不兴抑工商了,你怎么还这样古板?我们江南既奢侈又尚富,你为商几时受歧视了不成?”
霍沉:“……”
没听到想听的话,他不甘追问:“那为商的与读书的,究竟哪个更好?”
令约垂下头憋笑,霍沉唯有盯着她发顶。
安顿好笑意,令约才向他盘算道:“士农工商几字,工商毗邻,从前被打压也是一齐……我既是做工的,那便选患难与共的‘商’罢。”
再草率不过的话,却让霍沉遂意,他满意松开手中的缰绳,指尖愉悦地挠了挠马颈,引得骏马打了个响鼻。
***
此后数日,云飞与阿显一同上下学,令约少往街市去,而是随贺无量到猫竹山南段巡视,家里若需买甚么,便由郁菀与秋娘结伴同去,再带个阿蒙赶车。
至于霍沉那里,付云扬刚好谈拢桩生意,得闲来竹坞住上几日,帮衬着他扶起葡萄藤,空竹椽一摇变成葡萄架,系着风铃,逍遥得像是隐士居处。
到第五日一早,令约从屋后取了小背篓和两双草鞋出来,昨儿落了场夜雨,上山还是套双草鞋为好。
掩上门,她在廊下多站上会儿。
雨后的篱笆小院似乎透亮透亮的,葡萄嫩叶亮晶晶地在滴水,椽下的石桌湿一块儿干一块儿,汪水的地方倒映出小片透过檩条的天。
一时间,她也萌生出在院里种些甚么的念头,再晃眼,周围的竹子教她冷静下来。
绕回屋前,贺无量已备好斗笠在院中等她。
令约匆匆下了踏跺,与此同时,她瞥见云飞的身影飞奔过小桥,朝屋舍边来。
“甚么事跑这样急?”贺无量回头好吃一惊,不等云飞跑近便问。
云飞面颊通红停来贺无量面前,弓着腰,两手撑着双膝气喘吁吁:“大案!烦劳贺叔、贺姐姐等我片刻!稍后便来!”
说完这话,小少年又挺直身,直直奔去屋后,不多时便拽着两位兄长到前院来,还带着个同样云里雾里阿蒙。
贺无量带几个孩子进堂屋坐下,郁菀听到动静也赶出来,倒了杯水替云飞顺了顺气。
“出了甚么事?”付云扬急忙问他。
今儿本是他待在书院的最后一日,若非出了甚么要紧事,定不会着急回来。
云飞缓过气,道:“是妙古斋!那个方琦教贼人骗了去!”
早间书院并未授课,学生们都坐去空院里听夫子调琴,闻恪与云飞也静坐石灯旁。
本都好端端的,然而一曲未尽,就有一个别刀的衙役进了学堂,附去闻恪耳边说了甚么。
云飞就在闻恪边上,但见他脸色霎变,不顾礼数起了身,与弹琴的夫子鞠躬告辞。
云飞总觉出了大事,心念一动跟上闻恪,他本不是学子,门童并不阻拦,闻恪亦不避他,出了书院便朝那衙役道:“详细说来,如何牵扯出‘东西南北风’?”
所谓“东西南北风”,乃是大赜王朝初建时冒出头的一群骗棍,传闻由前朝余孽组织,他们号称“天罗地网难网风”,以“东西南北风”自称,除了天王老子佯充不得,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他们皆能假扮。
数百年来,他们行骗大赜,骗局无数,更有文人收集历来骗术,汇编成书。
这情形直到最近百年来才稍有停歇,偶尔冒出江湖,骗术也不及书中记载高明,人们都道他们已是“行将就木”,也有人猜这是有人小打小闹,仿效“东西南北风”行事。
无论如何,这事如今都落来宛阳。
那衙役拧着眉,苦恼道来,云飞也从旁听了个究竟。
却说那高氏兄弟为母寻医,末了打听到一处叫白头的地方,听闻那里住着位品性古怪的癞头神医,便想早日带母亲前去。
去妙古斋寻方琦时恰逢祝老爷留下定金离去,方琦将此事说与他们,两人大喜过望,因问几时能卖出,方琦只教他们多等两日。




竹坞纸家 第42节
那两人应下,此后几日常到妙古斋问,祝老爷那端始终没音信传出,不禁着了急。而祝老爷那端也时常去,气恼方琦传出这话,唯恐有人抢在他前头买了玉雕去,又恼他那账房迟迟没赶来宛阳。
直到昨儿午后,忽然闹起事来,原那兄弟二人是瞒着他们母亲卖这玉雕,昨日她母亲听两个老妇说漏嘴,顿时急火攻心,带着两个不孝子到妙古斋要回宝贝。
方琦自然不愿到嘴的鸭子飞走,只得好言相劝,不料那病妇当场晕过去,兄弟俩中小的那个哭嚎起来,便说不卖,眼见着做兄长的也要动摇,方琦忙以他母亲的病劝告:
他们从南方来本就是为寻父亲,如今父亲还未找到,母亲又病重难求医,迫不得已才卖这宝贝,临了哪有不卖之理。
那青年犹疑,恐他母亲醒来再与他们怄气。方琦正觉说服不动,就来人跟他传了话,道那位账房先生到了宛阳,祝老爷派他来说,他们已兑钱去。
正当方琦松气的空隙,那高氏兄弟却已决定不卖,气得方琦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就要甩手不做时,祝老爷派来传话的小子却不依,灵机一动劝起两边。
后来,方琦依那小子言替他们出了车马盘缠,扣下五百两佣钱,自家掏出九千五百两垫付他们,赶在关城门前将母子三人送上去白头的马车上。
高家人去后,方琦总觉心神不宁,当晚并未回府上,而是住去东风楼天字号那位祝老爷厢房对面,整夜里不得安睡,只盼着天亮后他们早些将余下九千两送去府上。
到天将亮时,他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再醒来,甚么祝老爷、孙老爷、甚么账房先生,统统不翼而飞,只在方琦枕边留下张字条:
“天罗地网难网风。我等在此谢过方公子,祝愿今后生意兴隆,财运亨通,东西南北风拜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智障别骂了(。
然后,好有礼貌一“东西南北风”,第24章 郁年舅舅元宵节讲故事讲到他们一句,这个名字想了好久,原本想叫“惊天骗棍团”,太普通了一点也不中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方琦比较惨还是闻大人比较惨,但我知道我挺惨的(o_o)
第39章 竹林净
“东西南北风”再出江湖的事不日便传开, 不单宛阳,周围几地也都知晓,闻恪虽星速派了缉拿令,但人们都知那群骗棍一直被缉拿, 从未被逮捕, 故不抱指望。
方家。
前些日子还春风得意的方公子因被人骗去八千余两, 整日食不下咽, 即便那尊假冒成天家玉作、勉强值金三千两的玩意儿还留在店中, 也不能宽慰他半分, 反倒看那玉雕一次, 痛心疾首一次。
比他还愤恼的自是方胜, 不仅要为那群骗棍恼怒气愤, 还要为方琦被骗一事怄火, 那日阴沉着脸将人撵回府,在祠堂请出家法叱责方琦一顿后又禁足他半月, 省得他再出去丢人。
而方琦,只消一想外头人会如何传三过四便焦灼不已, 遂听凭方胜处置……心想, 总比当面听着强。
到这时,他不禁想去霍沉身上,想这人究竟脸子有多厚,竟能在风言风语底下泰然自若。
他隐约觉得自己并不想知晓真正缘由,故而不愿深究,此后大半月里足不出户,友人来访也是请方胜出面借口责罚谢客。
至于方柔那头,方家此次亏耗不小,她院里月例也被扣去半数, 到宝奁斋挑新首饰时不由悲从中来哭了起来,彼时岑伯就在宝奁斋,听她哭得莫名其妙,皱眉绕去云水斋坐镇。
……
垂杨蘸水,树下小儿堆泥,黄狗抛根,水埠上一个发白牙摇的老妪和两个妇人并排浣衣。
年长的那位,正是宛阳有名的稳婆郑婆子,最是好扯闲话,婆家姓马,膝下有四子一女,老大老二老三皆随了爹,性子闷,丫头也打小安静,唯有幺儿随了她,凡事都爱多听几句、多掰扯几回,如今在牙行里办事。
亦即是,宛阳有名的牙子马四。
母子俩倘或坐到一处,宛阳城内上上下下都能教他们说个遍,说他们是“宛阳闲话商”也不为过。
然而正是这么个爱说话的人,打“东西南北风”去后已闷恹恹了好长时候,儿子媳妇担忧问起,才知她是在为方琦难过。
她做了几十年稳婆,方琦是她接生过最出息的一个 ,众人眼皮子底下夸着长大……这样好的孩子,怎么老天不开眼偏教他被人骗了去?
是以,没了郑婆子一马当先,近来的宛阳并不似方琦所想那般传三过四、说咸道淡,反倒因骗棍的事儿添出些低回怅惘意,加之适逢清明时节,愈渐萧条。
城北那户赁屋给“高氏兄弟”的人家近日正忙着去晦气,东风楼也寂静冷清,就连上任不久总是温文和煦的闻县令也露出淡淡愁绪……
郑婆子手里的皂荚团遇水散开,抬头瞥见两个县衙当差的晃过桥头,又叹息声。
一旁的妇人劝她:“阿娘,覅叹气啦。”
“是呀,”另一个也想法子附和,“您不也接生过霍家公子么?他可没教贼人蒙了眼,也是本领。”
郑婆子捶两下衣裳,摇头:“这哪儿能一样,霍三哪儿有方公子为人友善?”
“阿娘这话可就不对,”最先劝她的妇人停下棒槌,有意引话,“昨儿夜里四郎还说,霍三公子为宛阳捐资修路了呢。”
果不其然,郑婆子上了心,问:“可真?”
“骗阿娘这个做甚?”
郑婆子听去琢磨会儿,又叹惋声。
宛阳人提起霍家,但凡经事儿的都会想起霍老爷子,像郑婆子这把年纪的,知晓的又要多些。
霍康本有两个儿子,不比次子纨绔,长子霍逾自幼聪颖善良、不欺暗室,只恨天妒英才,霍逾十五岁那年竟从渡船上坠河身亡。
霍逾早逝后,霍家再没出过一个出息的,反倒都是些纨绔败类窝囊废,直教人伤叹。
去岁回来个霍三,众人多留意他,而后却因他回绝“高氏兄弟”一事饱受非议,如今看来,哪里是人家铁石心肠,不值当便是不值当,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好心泛滥来评点。
“阿娘,要我说,你莫再烦恼甚么‘东西南北风’,不如再审视审视那霍三公子。”
“是呀阿娘,您近来不与人谈天,都不知外头夸赞起霍三来罢?”
郑婆子一听,哪想到自己消沉几日就坠后来,登时激起兴头:“都夸些甚么?罢,老身过会子自打听去。”
说罢,浣衣动作麻利起来……
***
清明乍过,霍沉从鹿灵回来时,城坊居巷间依旧闷沉沉,栗香园里也寂静冷清,稀稀落落几个听词的,喝采声尚不及途径村舍时听见的鹅叫声大。
唯独竹坞中朝气蓬勃。
时维三月,景逼三春,再过月余便当立夏,立夏后快便开山,纸农们再无闲暇操心其他,山上视察新竹长势,山下查检各场各具,日夜祈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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