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人
作者:聞人云
看完新版倩女幽魂的怨念之作。原创也好、同人也罢,诸君随意。——一入江湖岁月摧——这世道乱的可以,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即便迷失自己,仍在渴求本来没有的东西。得到的不懂珍惜,得不到的苦苦追寻,到头来发觉都是一场空。人间如此多妖,引无数书生竞折腰。《聊斋》教会我们「功名不是重点,恋爱方是王道!」当妖精爱上人,是悲剧的初始还是圆满的终焉?倘若百年等候仅换得一次擦肩而过,千年能否换得一世相守?「喂,如若你不是人,我不是妖,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吧。」——狐妖鬼魅,尽在此间。聊斋异色篇,唔,好像有点踩界了……不过聊斋本身……咳咳,大家省得。内容误书生狐妖女鬼姥姥,举凡聊斋有的皆有、聊斋没的亦有。免·费·首·发[wo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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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人 第一回
「活人心肝一副,将离独活当归叁钱叁分,和着真心人的眼泪叁滴、精血叁碗、腊八天雪叁刻,于月夜以文火煎叁个半时辰后服下。」
姥姥说,喝下这碗汤药便可化人。
煎药时那浓浓的味儿既苦又涩,那腥味,臭得叁里外都闻得到。我躲到树后远远瞧着姥姥捏着鼻子煎药。
当人有什么好?我不懂。人会生老病死、有那么多无谓的欲望野心,终其一生苦苦追寻;还得被道德规范、伦理枷锁层层束缚,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就死了。
——即便得到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人有什么好?
做人不如做鬼。小婧常把这话挂嘴边。
小婧是只女鬼。我不知这么称呼对不对。
「人哪,总是喜欢把妖魔鬼怪、禽兽虫虺那些非我族类论只数,把自己当个看;看啊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人最善骗,尤其爱骗自己;昧于自知且乐在其中,不知鬼在眼前??
这就是人。自以为是天地之主,然后以为这世间就如他们心中所想、目光所及那么点大。」
这些话也是小婧说的。
小婧比我懂得多得多,她的话总是有道理。她做鬼不知有多少年,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已经是鬼了。
虽然我也曾想问小婧是怎么变成鬼的,可姥姥说:「少问多看。」
于是我就没问,每晚静静看小婧表演用脖子荡秋千的老把戏。
要我说,做人做鬼都不如做妖好。鬼也是人死后变的,姥姥真是老糊涂才痴心妄想着要当人。
姥姥的药还没煎好,我被那味儿熏得头疼,实在是待不住,决定上书生那讨碗腊八粥喝喝。
***
书生不知何许人也,我亦不详他的姓字。其实他像是曾告诉过我,只是我总记不住。书生多了去,历朝历代何愁没有书生,书生亦不过是芸芸众生中那么一只罢了。凡人如蜉蝣,多似蝼蚁,朝生暮死,无庸挂心。
我同书生说了小婧的话,顺便添了几句我的看法。书生懒懒睨我一眼,淡淡道:「鬼话连篇,妄语胡言。」
我笑弯了眉眼,不为他的话,单单为他手里那碗热腾腾的腊八粥。
妖本无知,不知情爱,未解愁苦,任性自在,纵心随欲;又哪里会被人类所设的牢笼给拘束。廉耻是什么?没人教过我,我又何须要懂?不懂也不碍着我找吃的。
粥熬得很稠,热呼呼冒着白烟。我嘴馋贪快舀了口粥含在嘴里,未曾想被热粥烫了口,正急着要把它吐出来——忽然被顶了一下,这一下生生让我哽岔了气,黏糯糯甜腻腻的粥便咕噜噜顺着喉间一路滑入胃里。
我被烫得泪眼汪汪,吐着舌头呼气,扭头狠狠瞪了书生一眼。书生又哼了哼,挑眉道:「古有云:『食不言、寝不语。』这个教训告诉你:做任何事都要专心致志。」他放缓了动作,眉目低垂,竟是难得温柔。他一手揽我腰防我挣脱、一手箍着我下巴,微一低头,便衔住了我的舌。
他的唇薄却柔软,带着些许湿润,渡来的气息亦森寒凛冽,稍稍缓解了热度。我趁着他张嘴的空档,含含糊糊嘟嚷了句:「……那我要专心喝粥。」我学得很快,我一向是听话的好学生。
书生咬了我一下。讨厌的书生,道貌岸然地说着教,却口道是心乃非、讲一套做另一套。讨厌的书生。
啊啊!讨厌的书生抢我粥自己喝了,他不只讨厌还小气!臭书生坏书生!
我瞪着眼伸手去夺,可我手没他长,加上他始终牢牢扣住我的腰,不管怎么扭都挣不开;我越动他反而喘得更加厉害,碗挪得越发远了??我扁扁嘴,别过头不去瞧他得意猖狂的嘴脸。
真以为我拿他没法了是吗?
屏气凝神,按书生先前教的沉气收腹,没意外听见他猛然倒抽了口大气,夹杂低低的咒骂,可惜还差了些,没能一次就让他出丑;我正数着时机打算再来一下??卑鄙的坏书生竟然搔我痒!他明知我最怕人挠痒痒了!
我咕咕笑着拼命扭动挣扎,坏书生使劲按着我、钳紧我的双手,我夹在桌子和他之间,下腹胀得难受,那坏东西像是又变大了些,跳啊跳的,竟是比书生的心跳得还快??
丝制的衣衫特别轻薄,他没费多少工夫便将其撕扯得不成样子——兴许是它本就不成样子。
书生喜欢买那样的衣裳替我穿上,我从头至尾每一寸无一不是由他亲手妆扮。
他的唇舌湿漉漉滑过肩脊,时而啃啮、时而吮舐;垂落的长发若有似无搔弄撩拨后背敏感的肌肤??我的脚蹬啊蹬、怎么也蹬不着地,鞋蹬掉了,露出未着袜的纤足,趾头可怜兮兮地揪在一块,绷到了极点。
直弄到我没力气挣扎,软耷耷瘫在他怀里喘气,耳朵尾巴都跑出来现眼了,书生才总算放过了我。
他狼也似地吮着我的后颈,手底不断抚弄着我的尾巴,一遍又一遍梳理尾巴上蓬松的细毛。我闭着眼睛没搭理他,每回玩儿书生总非把我的耳朵尾巴招惹出来不可,像是对它们有着莫名奇异的偏爱。
我不禁好奇的揣度:他之所以同我厮混一块,莫非是对兽类某种不可言说的爱好移情?否则他大可找些爱慕他的凡人女子共结连理,生几个大胖小子成家立业,又何苦同我这妖纠缠不休!
更让我不解的是,从前他当我是人时,对我可说十分温柔十足体贴,怕我疼怕我难受怕我不高兴,我若要一他绝不给二——哪像现在只会耍流氓地欺侮我!那话怎说的?斯文扫地!他就是个披着书生皮的大色狼大坏蛋!!
我这妖都快不行了,他那人却依然精力充沛,压着我不停动啊动,喘得像条狗,有时我真分不清到底谁是妖、谁是人。
谁让他这人特别奇怪,好似跟其他凡人都不一样。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尽管他动的幅度并不大、力道也不强,可禁不住时间长啊,我是真累了??话本上那些「柔弱可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纯属诈欺!起码我遇到的这个书生绝绝对对是异类中的异类!
——这么说来,我到底算运气好是不好?世间如此多人,偏偏搭上了这个不平凡的凡人。又或者我遇见的人不够多,才误以为他跟旁人都不一般?
倦得迷迷糊糊即将睡去的时候,唇上覆上湿热,牙关被灵巧地撬开,浓稠香甜的粥慢慢哺入我口中;带着他唇舌的温度,不冷不热。软糯绵烂的粥麋顺着舌尖的牵引一路抵达久旷空寂的胃里。
总算有东西吃了,我盼了好久的腊八粥。过节岂能不应景喝碗粥。这话不是书生自己说的吗?我同他一块过了几回腊八了?现如今竟是想不起来??
喂饱了我,书生复而细细舔去唇角残渣,然后揽着我继而温存缓慢的动作,缱绻而深切;而被箍在他怀中的我,浑身酥软、神游九霄,晕沉沉像陷进云泥里不着地??彷似在他的指掌间,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像是化成了风、化作了雪,听凭他心意捏揉塑型。
须臾,我似是死在他身下,而他仅需轻吹一口气,我便又活了。
化人 第二回
他就这般恣肆愉悦地尽情耍玩我这妖。
当然,亦得我愿意。他运气可真好,我之前从未遇过他这样的凡人玩伴。妖生沉闷,偶尔也须尝个新鲜。
毕竟人生百年,难逢一妖,也罢,姑且随他。那是我让他,绝非我好欺负。
思及此,我不由对他的久磨感到不耐,伸爪探往底下欲揪出那孽物,反让他合手圈握住,「妖精??」他微喘,忍俊哧笑,「这便忍不得?性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需知此事急不得,非得一分分一寸寸细细品尝??」
他囓着我耳朵,带着薄茧的指腹牵引我手勾挑汁水,拧弄小核,我弓腰震颤,积蓄已久的快感攀上顶端,娇吟喘喘,顷刻泄了身。
「我怜你小,又久未承欢,唯恐伤你,舍不得一次入尽;既然你急,那我们便快些。」说罢,他将我压上桌,让我撑扶着并推高我腿,由下方再次深深顶弄起来。
小登仙时我使劲掐他肩背,明明出了血,他恍似也不疼,却坏心眼地将我绷紧的双腿硬是拉开,方便他继续不断地戳我骑我戳我骑我??
后面之事,暂罢不提。实则我晕了过去,毫无印象。
***
事毕,我趴在桶沿任他清理,手里卷弄着他的长发。我喜欢他的发,黝黑柔顺,滑不丢手甚是好摸,不似我的毛粗糙刺刮。
书生裸裎上身立在我身后,认真帮我沐发;在我习惯性地甩头前忙用布包起擦拭,擦干后我的毛整个蓬了起来,像团毛球。头发短就这点不好,可没个几百年毛是留不长的。姥姥说,尾巴的长度与妖力相当,尾巴越长妖力越强,哎,总归我爱偷懒修为不精妖力太弱。
于是我越发欣羡起书生的长发,手略使力,硬是扯了几根下来。
意外的,书生没作声,既没说啥「唯女子与小妖难养也」的浑话、也没报复性地呵我痒。我犯傻地回头望他,书生只是噙着笑帮我捏腿。
看来他心情很好。男人餍足后心情总是好的。再次印证了小婧的话,我暗暗点头。
「妖精,力道够吗?还是再大些?」他笑着问。我舒服地瞇起眼,嘴里说着:「这样好??唔,再下面点??对了,就那,大力些??」
书生总喊我妖精,我忘记有没同他说过我的名了,最初报的是假名,他喊时我总不记得要应声,几回之后他便没再喊,只唤我「妖精」。
妖精妖精,妖魔精怪,貌似话本里评书上提到妖精时总没几句好词,孙大圣取经路上打的便是妖精。兴许在书生眼里我就是只贪吃好色、老爱偷吸他精气的坏妖精吧。若如此,他岂不就成了那众妖争抢的香饽饽唐僧?思及此,我不由偷偷笑了出来。
他拧了我后腰一下。力道颇重,八成看破我脑子里转的歪念头。
唉唉,相识太久就这点不好,我尾巴一摇他便晓得我心底想些什么。所谓「日久见人心」不是?可我明明是只妖啊??小婧常说我脸上藏不住话,莫非当前我面庞正写着:「书生不稀奇,秃子书生才有趣,真想摸摸那光溜溜的脑壳儿看手感是不是比剥壳鸡蛋更滑嫩」的字句不成?我狐疑地摸摸自个儿的脸又摸摸自个儿的脸,妄图将那字迹抹擦湮灭。
书生又捏了我一下,真是小心眼的书生。我将尾巴缠上他的手腕,逡巡摩挲着。
不提这茬了。我懒洋洋享受他的服侍。他的手劲极好,应该说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极好的:无论玩儿或者下厨,乃至搥背捏腿这档小事。世人总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倒觉得他这书生特别奇怪,像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我甚至见过他使剑,武艺怕及得上说书里那些个成天高来高去的江湖侠客了——也许是我没其他书生可比较,自是觉得他样样都好??可就因为他样样通、样样懂,文章反而写得差了吧?书生怎么说的?——「不务正业」。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还不去上京赶考,还待在这荒郊山野同我这妖精厮耍瞎混呢?
书生的手捏着布巾探到我腿间,小心翼翼地为我清理,力道轻柔仔细。那处有些撕裂红肿,好在没出血。
他总说我太小,个矮身小,小腰小手小脚,连那处都生得小,复原得又快,好不容易拓宽了些,到了早上又恢复原貌,勒得他疼。
彼时他一本正经地揉着我胸口,边捏弄边啧啧念叨,一口一个小;我瞅着他那神情,本想赏他那话儿一脚的,看到时谁小。可他却忽然笑说要炖汤做包子给我补身子,还摇头晃脑地说些「以形补形、有补有望、没补没希望」哩哩啰啰的不知道啥,我也听不甚清。但既是有得吃,便再再再再??再姑且饶他一次罢。
妖受伤复原虽快,还是需要时间愈合的,按这情形应该明早起床前能好。虽然吸他精气能好得更快些,我却有些厌,喝完粥肚子就已饱了。
早前书生还担心我同他「珠胎暗结」,我笑得打跌,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说:「你没听过『人妖殊途』?人和妖本就不同族,怎可能有崽子,那就像人和牛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娃儿是一样的。要不,你找头牛试试?」
书生当时的表情堪称一绝,可惜我没他那画工能画下来作纪念。之后书生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只是明知是做无用功,他却依然每次都弄的我酸胀难受,害我对从前最爱吃的生蛋产生阴影,一见那透明稠糊的蛋液就反胃,唉唉。
说到年纪??我将方才揪下的发摊在掌上伸到书生面前,嘻笑调侃:「喏!书生你瞧,你长出白发了哟!我就说嘛,你心思那么狡猾刁钻、性情又那样坏,容易老得快,你偏不信??」
书生的手忽一颤,牵带指尖划过未愈的伤口,我吃疼地「嘶」了一声。随即住了笑,眼睛瞠得溜圆,惊恐地瞪着他——书生的表情好可怕,我从未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似是惊觉我的骇怕,书生忽垂下头,散泄的长发半遮面,似拉起重重帷幕,顷刻隔开我与他间的距离;满室沉寂,我只能听见他胸膛如擂鼓般怦怦急促的心跳声。
真生气啦?我最怕他生气了,因为迁怒遭殃的往往是我,于是连忙甩去掌心发丝、结结巴巴安抚他:「也、也没关系嘛??反正无论是白毛的你或者黑毛的你,不都还是你?又不会变成其他别的谁!况且你们凡人不都说白发是智慧的象征?你瞧我,是不是特别有智慧!」语毕,我还特地拨拨自己头上的白毛,顺道伸出一爪拍拍他肩头聊表安慰。其实我本来还挺开心他跟我一样白的,未料书生竟因我几句戏言生起气来??难道对人来说头毛是黑或白有如此重要?
我咬着唇,心怀惴惴地偷觑他,一爪子仍旧楞楞搭着他肩不知该不该收,另一爪则紧攀着桶沿,防范他如果随时爆走发难我也可以立马变回原形跳走。
这可不能怪我,真是从前被调弄怕了,惯习难改。
脑子里想着诸多乱七八糟的事,注意力依旧紧紧盯在书生身上,深怕一不留神便吃了亏。吃亏成了惯,绝非好兆头。
——我宁可吃鸡啊。
——要不,蛋也可以。
他倏尔将头埋入水中,好一会后才抬起,我见他披头散发浑身水灵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却又死死憋着,怕他又生气。但见书生随手将额前散乱滴水的发丝梳拢至脑后,露出俊逸的面庞,举止从容自若。可他原先的好心情明显消失无踪,脸上的神情又恢复过往我最讨厌的淡漠冷戾。
他讥诮地勾起唇,明明同样一张嘴,长在他脸上偏生就是比其他东西好看,真奇怪啊。可光长得好看也无用,当他情绪恶劣起来时,那嘴里吐出的话啊,尽是些极惹妖厌、忒招怨愤的嘲讽语句。我没他会说话,我会的都是他教我的东西,自然说不过他,每每让我气得真真恨不得咬下那两片唇瓣蘸醋吃!想来一定可口至极!
亏得我这妖不好食人肉!算他运气好!
书生不知我脑袋那些突然涌现的阴暗想法——即便知道也不妨碍他怼我——依旧漫不经心道:「你以为凡人都同你这妖精一样老而不死?至于智慧??」他轻鄙地瞄了瞄我蓬成一团的乱毛,嘲弄:「就吾观来,与发色短长无甚干系。」
我怒了。不是因为他骂我,而是为了天底下所有雌性皆不容触碰的逆鳞!我大声驳斥:「我还不到二百岁呢!妖叁百岁才成年,所以按你们的算法我就是未及笄!还是未成年少女!你不能因为我毛色白活得长就说我老!这不公平!」我就知道他嫌弃我比他岁数大!话说书生今年到底多少岁啊?犹记初相识那年他好似说自己未及弱冠??再来我就忘了。
难道自己无意间竟成「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妖婆了?啧啧啧,打死不能承认!
他没作声,冷冷轻嗤,「世间本无公平。你不懂。」
我不懂?我最气他什么都不说清楚,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装逼样儿!况且我是妖凭什么要懂人间的道理 ?!
我想反驳他,「你!」他却将布巾拧干擦拭起我的脸,我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通胡擦阻了话,欲闪躲又躲闪不开,讨厌的爱记恨的活该老得快的坏书生!
洗完澡擦干毛后他将我抱到床上,掖好被角便去收拾善后。我隐约听见细微的动静,想说等他收拾好便会如以往那般附过来当抱枕让我抱着睡觉。可是等了好久他始终没上床来,我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般。
恍惚间似乎有人环抱着我附在耳侧悄悄同我说话,嗓音喑哑而朦胧不清:
「??你说人死后会变成鬼,那妖会死吗?妖死之后呢?」
我忘记我有没有回答他。
化人 第三回
我做了个梦。
妖也是会做梦的,人的梦或许会跟现实相反,妖的梦却总在现实成真。
所以我很怕做梦。但做梦与否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哪怕我是只妖。
——谁都不能控制要不要做梦、做什么梦。
我梦到姥姥变成了人,然后姥姥她就死了。
人死后会变成鬼,鬼能投胎转世或游荡人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猪!??咳,总之端看果报。妖死之后什么都没剩下,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于世间。
人有生老病死,妖却不老不死。人找死可比妖寻死容易得多。姥姥千方百计想化成人,我不晓得她究竟是怕死还是想死。可她怎么想也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她总是死了。妖纵可与日月同寿,依然拦不住有心求死的妖。
我梦见她死后我亲眼看着她的躯壳慢慢腐朽干枯,直至化为尘土;可我等了很久很久,却一直也没见到她的魂魄出现。
所以化人的妖究竟能不能投胎转世呢?我不知道。但愿我永远都没机会知道。
***
我是被香味唤醒的。
书生坏归坏,厨艺却是顶好的,至少他烧的菜总是特别合我胃口。我是识时务的大方妖,不和讨厌的小气坏书生计较。
我推开窗,从窗牖探头张望,一眼瞧见他正在屋外烤鸡。
肥嫩的鸡只被火光映得澄亮,酥脆的外皮上渗出金黄油脂,滴滴落入火堆,接连发出「滋滋」的响声,肉香四溢。
我死死盯着肥鸡,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嘴边泛滥的口水也跟着四溢。
书生好笑地瞅着我。我没理他,眼里只见着了鸡。
好诱妖好馋妖的大肥鸡啊,他正无声地呼唤我去尝尝他的味儿呢!粗壮健美的大腿是最鲜嫩的诱惑、结实有力的翅膀丝丝滑顺,最让妖回味流连;小巧可爱的脚爪爪啊,每一只都令我吮指再叁、不忍释口??厚实的胸脯腌上酱料、裹上炸粉,下油锅翻滚几圈,便是香脆可口的鸡排。即便啃剩下了的骨头,也能熬出一锅鲜香味美的汤头,无论煲粥下面,皆各具风味??啊啊!亲爱的大肥鸡,你是我一生中永远的至爱!你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我无处不爱!!我实在忍不住要立刻把你吃掉了!!!
正当我即将扑上前抱着鸡就地翻滚十八圈的时候,书生硬生生拆散了我俩!
杀千刀的坏书生臭书生!!坏妖好事会倒十八个月霉!!!
他一把将我掼在雪地上,天空仍在飘雪,柳絮似的雪花伴着寒梅缠缠绵绵依偎在他发间、眉睫,像夜里盛开的烟华。他覆在我身上,逆着天光,我瞧不清他的面容。
「我曾教过的规矩,是否都忘了?」他柔声问,我却嗅到危险的味道。不甘不愿地从痴迷中清醒,咬着唇嗫嚅着回答:「天下没有白吃的肥鸡,世间所有东西都有他的代价。」
他颔首,修长冰凉的指徐徐划过我的眉眼、鼻颊,最终停驻在我噘起的唇上。
然后他轻声笑了,笑声沉沉有种说不出的况味。
「乖——」
他说。
***
为了吃鸡我究竟牺牲过多少次,如今也已记不清了。
书生又坏心又卑鄙!好声好气哄我吃了几只鸡后,脸色立马就像戏里过了门死了丈夫的后娘,说变就变!
从原先的「多吃点,你太瘦了,得多补补才好——」一下就改成「想吃鸡?想吃就要乖乖听我的话!来,张嘴??别咬!」的坏人台词!!呜呜,我上当了!人果然最狡猾了,尤其是书生这类人!!小婧诚不欺我。
此刻我趴在高高的梅枝上,按书生的吩咐摆出他想要的姿势。
寒风凛冽,吹起我的纱衣,素白的纱与净白的雪纠缠在一块,似是融为了一体。记得许久许久前书生好像曾怕我冻着,弄了件雪白的貂皮斗篷予我。那时我是怎么回他的?
是了,我瞟了瞟那斗篷酸溜溜的说:「哼!那毛皮还不如我的好呢。」后来呢?后来似乎就没见过那斗篷了。书生知我不畏寒却怕暑,总也买些单薄脆弱的绮衣罗裙,贴肤清凉沁肌,赛玉胜冰,像是触手就要碎了;倒不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可我一只妖要那么多衣服何用?还不如多换几只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