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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闹够了就要收场,阮厌先给班主任一个台阶下,低眉顺眼地握着衣角:“我跟韩冰洁的私事在学校闹开,我肯定要道歉,我们俩还不懂事,但老师,如果记过会影响我高考成绩,求老师不要记过了。”
学校出了事,一般都是以大化小,能压就压,阮厌根本不相信韩冰洁会被受处罚,她家里打声招呼就好了,她是突然才想到真闹大了对她没好处,所以才急急服软,给班主任一个把柄。
她还是太嫩,这点小心思轻易被看破,但很显然阮厌才是那个有主见的人,班主任也怕事情闹大:“终归是你们俩打架,你不计较了?”
这事首先肯定明面要罚韩冰洁,暗地另说,阮厌心里叹气:“不计较了,我想好好学习,以后保证不再闹事。”
班主任这才又训了两个人许久,明着讲了道理,让两个人回去都写检讨,但话里外还是想拿阮厌的录音笔,他有意避开阮清清,也是不想再提妓女的事情。
阮厌不能交,万一被清除了怎么办,她正想办法,突然听见门外一声惊叫:“阮厌,我的录音笔呢?”
“……?”
一个影子跑过来,拿过阮厌的录音笔就念叨:“你不是说今天还我吗,你都录了什么啊,删了删了。”
阮厌盯着女孩,她胡乱按了几个键,并没有删除文件,然后毫无眼力见地跟几位老师问了好:“东西是我的,我要录英语听力,你以后别借了。”
她说完就走,压根不把周围当回事,阮厌傻愣愣地看着,只觉得梦幻。
什么情况?
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跑过来拿了录音笔,竟然在场没有一个老师叫住她?
班主任眼见着东西没了,又草草说了几句,没有给两个孩子记过,毕竟女孩子又相互谅解,真往上报很麻烦,韩冰洁这边还好,阮厌碰巧又是个过一本线的好学生——他不想升职称了吗?
阮厌始终隔着阮清清跟韩冰洁,但她现在完全不把韩冰洁当回事儿了,她说到做到。出门并没有看见刚刚的女孩,录音笔还在她手上,这下怎么办?
这不是优先级——解决事情前她要先把阮清清送回家。
阮清清从录音笔后就再没说话,她身上呈现一种触目惊心的破碎感,所有的体面和自尊都被打碎了,她在大家面前无所遁形,但这能怪阮厌吗?
她的女儿也是受害者,她们都是,但谁也不了解谁。
阮清清只想快快离开,仿佛只要出了校门,刚才发生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了,她脑子很乱,半天才想到阮厌:“你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然呢?”阮厌没好脸色,“你以为我跟你吵架为了什么,给人家听墙根吗?”
她在外待人处事客客气气,语气就算不温柔也很平和,只有对待阮清清,叁天两头就吵架,她几乎所有不好的一面都呈现在亲人面前,但只吵,并不哭,她都回房间自己吧嗒掉眼泪。
阮清清跟在阮厌身后,她抱着手臂,她真不知道阮厌过得这么委屈:“你遇到事怎么不跟我说啊。”
“你知道我校园暴力是一天两天了吗?你做了什么?”
阮厌从不指望这个活得温怯的女人,她真奇怪一个人怎么能把极度贫困窘迫的生活和不受风吹雨打跟朵菟丝花样的性格融合在一起的,阮清清活得那么难受,她居然就这么忍着了。
阮清清只知当妈不合格,她每天都担心阮厌会受欺负,但担心是担心,她觉得自己帮不了孩子,要让孩子自己走出来——阮钊钊是这么说的,阮厌被他一顿不也老实了?
虽然阮清清疼自己女儿,但也只是疼。
“你不要怪妈妈,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
“我也是第一次当女儿。”
阮厌回过头来,她鼻子发酸,表情却是责怪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生我,你不生我日子也不至于活的这么难看。”
“阮厌。”阮清清有点恼了,“我想生女儿不对吗?生个女儿家里多份热闹,我为了你的生活操了多少心,你让我省心点……”
“你不生我才最省心!”
阮厌又要吵架,她们上次还没和好:“你不生我才最快乐,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反正是这样了,你呢?还想着逃避吗?”
阮清清不说话。
阮厌把她送出校门:“妈,我高叁了,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跟你吵架,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想吧。”
她转头就走,阮清清的事情很快就抛到脑后——她得去拿录音笔啊。





何风送我归 北风(一)
血缘羁绊有时候很神奇,比如再怎么跟自己妈妈闹得不可开交,势必也会和好,她憎恶阮清清扶不起来的性子,同时又依仗她肆意妄为,这何尝不是女儿的特权。
阮厌蹭蹭跑到高叁教学楼——那个女孩,她对她有些印象,班主任来拉架时她替阮厌辩白了几句,那语气像是围观了全程,但她找不到对方帮自己的动力,就未免有些扮猪吃虎的担心。
“你在找我吗?”
短发女生站在教室门口,懒洋洋地拿着录音笔看班级门口的成绩单:“没删,还你。”
阮厌赶紧拿过来,检查了一遍确实还在,先说谢谢,然后警惕地望着她:“你突然帮我是为了什么?”
“别在意,实在看不过去韩冰洁的作为。”女生摆摆手,眼睛轻轻朝她瞥过去,“我跟她同宿舍,受够欺负了,觉得你能忍这么多年也是厉害,你叫阮厌是吧,我叫陈柯,木可柯。”
阮厌模糊有些印象,她正回想这个名字,又见陈柯抱肩笑:“我们宿舍的监听器,你安的吧,挺有想法。”
阮厌心里一惊,万没想到陈柯连这个都知道,忙摇头:“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陈柯耸耸肩,无所谓地:“问问嘛,别这么害怕。”
她倚在走道对面的窗户上,双手撑开:“放心,不会告密的,我注意你很久了,应该……从高一开始吧,有次韩冰洁不是在操场把你踹草丛去了吗,我呢就去看了个热闹,啧,没意思,你也不反抗。”
她轻易把阮厌做噩梦都不敢回想的经历坦然说出来,隐约带着点轻屑,好像对校园发生这种事很新奇似的,阮厌顿时觉得两个人不是一路人。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所以你是揪着受害者问罪吗,你怎么不问问那些打人的,是什么礼义廉耻教他们做校园暴力的施暴者?”
陈柯被她神情震住,半晌劝架似的压压手:“你别这么认真啊,我也没说他们是对的,只是——你不知道以暴制暴是最好的办法了吗,你一刀过去谁还敢惹你,你看今天就挺好的,惹得对方都求饶了。”
她仿佛在指责她软弱,阮厌很不喜欢这个说法:“你以为谁都有反抗的资本吗?”
“那你觉得你有吗?”
陈柯轻蔑地挤挤眼,有点不耐烦:“你不会觉得有人会帮你吧,喂,人家是你谁啊就帮你,别搞得自己像女主角——”
“中国人。”阮厌推开她,“要你这么想,一百年前中国早就完蛋了,用你说叁道四?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挺像的,但他没这么招人烦。”
她不再跟陈柯扯东扯西,下了楼回教室,在教室门口撞上跟周驰哭哭啼啼的韩冰洁,和韩冰洁旁边虽然在安慰,但神色很有些探究意味的赵茹。
……等等,周驰?
他不是应该上大学了吗?
阮厌站在原地,教室后门没开,现在过去就是撞枪口,她干等着周驰敷衍两句的迎合:“她打你你就打回去,有什么可哭的?”
“你看她给我咬的!”韩冰洁不满男朋友这种态度,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晃,“阮厌那个杀千刀的,早晚有一天我要从她身上找回来!”
“阮厌?”周驰表情变了变,“你怎么又找她事?”
“你什么意思?”韩冰洁猛地推了他一把,狐疑地指着他,“你怎么会为她说话,你们什么关系啊!”
周驰也是不耐烦了,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背:“我的意思是,你都欺负她这么久了,你也不嫌腻歪,你换个人不行吗?”
“谁叫她妈是个婊子,要爬我爸爸的床!”
赵茹见她还要跟周驰纠缠,赶紧劝架拉开韩冰洁:“可是现在你看她都敢打你了,你以后要怎么办?”
“打回来!”韩冰洁顿了下,阴狠地笑,“不,我要弄死她。”
她的变脸让另外两个人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是赵茹眼风快,瞥见老师遥遥走过来,赶紧推周驰,对他使了个眼色:“老师来了,下了晚自习去操场讨论,你先回去。”
阮厌坐在操场主席台边的台阶上,整个操场只有这两边有昏黄色的灯光,下了自习有的是来操场跑步的学生,她百般聊赖地扣着操场上的草皮,见身前有个影子慢悠悠地跑过去:“周驰。”
周驰听到有人叫自己,疑心听错了,下一秒见到光影下小小一团的女孩子又叫了一声:“还真是你啊。”
“阮厌?”
周驰不确定是不是记忆中的女生,这女生有点躲他,加上他高叁想捡成绩,都好久没有见过了:“你还记得我?”
“记得。”阮厌继续划拉手指甲下的草皮,漫不经心地说实话,“韩冰洁的男朋友,印象十分不好。”
周驰心虚地扯扯嘴角,走上前坐她旁边:“你找我有事?”
“有事。”
阮厌歪着头看他,她没有提一点之前的事情,而且看起来心平气和,仿佛朋友闲聊:“你不是应该考大学了吗,怎么现在倒是和我平级了。”
“考的不太好,复读一年。”周驰没察觉两个人之间的异常气氛,“擦边过的本科线,没什么前途,试试能不能上个台阶。”
“你想考大学?”
“当然,不然呢?”
阮厌清泠泠地看着他,语气放缓,先前的随和和友好就不见了:“你考大学还继续跟韩冰洁交往,是觉得她会督促你上分数吗?”
周驰神色变得很僵,他猛地站起来,脸上有点震惊和慌乱的错杂表情:“你怎么……不,我跟她只是朋友。”
“那就是我看起来很好骗。”阮厌受不了仰着脖子看别人,只好一起站起来,她没有看周驰,语气很轻松,“她这些年对我校园暴力你应该知道,之前我看你想阻止,原是记你一个人情,现在过来劝你离她远点,但既然没用,那就当我狗拿耗子吧。”
她把情绪尽量拿捏在一个悬崖边的平衡点,不等周驰答话就往前走,果然没几秒就听见周驰叫她:“阮厌,不是这样的!”
阮厌不听。
“阮厌!”
阮厌这才停下,转过头,灯光在她脸上划出一道斜影,半明半暗地流动。
周驰哽了一下,他皱着眉,表情挫败:“她,她跟之前不一样,我确实是分手没分成。”
阮厌把整个身子都转过来,背着手看他:“不一样?”
“就,太病态了。”周驰就算混社会也防不住暗箭明枪,况且高中生再混也要先打一架,韩冰洁是真的会杀人,“我,反正是甩不脱。”
他含含糊糊讲不清楚。
阮厌不说话,事情到这一步已经超出她预料了,她对周驰没什么好评价,尤其他有事没事就找纪炅洙的麻烦,理应躲远点,但周围一个两个似乎都敏感周驰对她的态度,阮厌在这方面心思很重,就打算来这里拖拖时间,顺带试探,没料到他竟然不瞒着。
是怎么?明明两个人应该是相看两厌啊。
周驰绕开跑步的学生,朝着阮厌走了几步,他叹了口气。看起来像要开诚布公:“我可能是很羡慕你的。”
阮厌觉得好笑:“羡慕我,你怎么不来试试?”
“就是因为不敢试,如果真的非要分手,我现在应该跟你一样,不,会比你更惨,韩冰洁最恨背叛,与其说我们跟她是朋友,不如说我们必须跟她是朋友。”
“……我当初只是想玩玩的,她有钱,但她太神经,我有点察觉,但没当回事,现在想逃已经晚了。”
他完全破罐破摔,来回走几圈,可能压抑的情绪终于发泄出来,他语速越来越快。
“但是,但是我看见你时,我就在想你是怎么忍受下来的?你居然看起来还想活着,韩冰洁都对你这么过分了,我总不能……但也许你是个女生呢,我不打女生,总之能在她折磨下活下来的,你很勇敢。”
“但不是每个人像你一样,人总是很惜命的。”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想看看你怎么活下来,但又不想参与进来,就,阮厌,韩冰洁是个很可怕的人,尤其是最近,我知道这么说很窝囊,但她就是可怕,你知道吗,她敢拿刀子捅她爸爸,就在前几天。”
阮厌并不打断,她证实了心中的想法,韩冰洁心态越来越像她妈妈,导致她身边的人因为担心报复而妥协,但周驰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你当初跟纪炅洙打架时,怎么也不说他很勇敢?”
“那不一样,这是我们男生的事。”周驰觉得那是约架,算不上欺负,他就是看他不顺眼,再说了纪炅洙哪里落败过,“你,你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阮厌这个女孩子本就清秀玲珑,小家碧玉,她眼有灵气,是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的,奈何没见她用过这手段,周驰用干净评价她,这个词放在小妓女身上像个讽刺。
但她确实干净。
周驰舍不得看见一汪清水被泼脏。
阮厌不反驳,第叁节上课铃打响了,周驰在铃声里恍惚想起来赵茹她们约了他小操场见的,但现在人呢?
“回去了。”阮厌摆摆手,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别等了,她俩不会来了,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何风送我归 北风(二)
阮厌清点了一遍书包和柜子里的东西,她又变回要专门写清单以防止东西变多或变少的阮厌了。
但今天焦点显然不是她,或者说属于她的那一段已经过去了,阮厌照常忽略躲躲闪闪又指指点点的目光,背着书包锁柜子放学。
赵茹位置是空的。
难怪,活该。
她背着书包走回家,过了传统夏天,但浙江嘛,这个季节的温度还黏糊糊地维持在二十七八度,阮厌穿着纪炅洙很早之前还没熟悉起来就给她买的衣服,短袖,七分裤,小白鞋,虽然贵但质量确实好。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没星星,但天色很亮。
阮厌停下来等红绿灯,路上全是零零散散的学生,或步行或骑车从她身边经过,谈着与高考无关的话题,阮厌看着他们走远,连背影都不见了,长长吐出一口气。
阮厌回家,阮清清意外得衣冠整齐,坐在沙发上,但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动,瞧着几乎没有人气。
她觉得阮清清要生气,任谁被当众扒伤口都要生气。
阮清清听见开门声,抽了口气:“回来了。”
像是大哭过。
阮厌愣了下,她确实看见阮清清脸上的泪痕,自己说话有那么过分?
“我给你做了点饭。”阮清清站起来,“你总也不吃晚饭。”
阮厌嗯了声,在她面前放下书包:“你的表情会让我怀疑我做错了。”
阮清清吸了下鼻子,她鼻头红红的:“你还能怎么做,是要我在网上看你的隐私照片还是看我灰头土脸地把你领回家做检讨?”她抬头看阮厌,“你哪来的钱买录音笔?”
“很早之前,借的纪炅洙的钱。”
阮清清想起来了,她答应了一声,手局促地抬起来又放下:“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
“你记不记得高一,有次晚上我没穿内衣回家,你问我去哪儿了,我说丢了,你还骂了我一顿,说我不自爱。”阮厌从不在阮清清面前说这些,“其实不是,是我被堵厕所,他们把我内衣撕碎了,我没法穿。”
阮清清迷茫地张了张嘴:“可你怎么……”
“因为你帮不了我。”
阮厌飞快截话,她比阮清清矮,但平视反而占了气势:“我跟你讲了很多遍了,你才是漩涡中心。”
阮清清脸色很复杂,她很想跟阮厌好好谈谈,但阮厌跟她吵了好几次,实在没有耍嘴皮的余力,她大有如果阮清清再不改变主意就干脆放弃的架势。
可是话说回来,一个人真的可以随便重新开始吗?
阮清清不太记得自己当妓女当了多久,但她一开始就是为了照顾全家,在自己父母因为意外失去赚钱能力开始,而随着小儿子夭折,阮钊钊被赋予过高的希望,理应是她这个可以干活的女儿出去养活家里人。
她那个时候是个乡下人,外出打工,打成了做皮肉生意的妓女,后来稀里糊涂有了阮厌。
她生阮厌才十七,她是她从堕胎药里救回来的孩子,那个时候阮清清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她去给阮厌上户口的时候,窗口前抱孩子的都是小夫妻,只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低着头,生怕阮厌哭出来。
民警说她这个孩子是非婚生,要拿着医学证明,态度很轻慢,阮清清搞不懂,只好低声下气地问什么医学证明,很多年了,她依旧记着在有空调的狭小空间里流汗的尴尬情景。
她连孩子名字都不会起,她一直以为她叫阮艳,还觉得很好听,她当时看着几个民警在聊中午吃什么,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她那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阮厌总说她胆小,其实只是撞破头了,一件事做久了就会产生惰性,来钱是不稳,但是多啊。
阮清清周围都是这种被人瞧不起的职业,大家对此都已经麻木,都这个年纪了,人脉资源都被定死,还想什么不现实的?
但阮清清怎么跟阮厌说呢,她才多大,她这么努力供着阮厌就是想把她养得干净,别像她一样,一生都在被人推着走。
阮清清问:“你说你想去外面上大学?”
阮厌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要看分数能不能出去,如果能,还是不要待在这小地方了。”
“但是你真去了大地方,我就养不起你了。”阮清清面露难色,咬着嘴唇说,“我听他们说,北京上海那边花销很多,你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你舅舅……”
“你还想着阮钊钊?”阮厌给气笑了,她搞不懂阮清清的脑回路,“都什么时候了,他那个窟窿堵不堵得上你还不清楚,你让他自己完蛋不行吗?”
“他是我弟弟。”
“你还是我妈呢,怎么,你就这么喜欢扔钱玩?”
“……阮厌,我没有几个亲人了,你有妈妈,我没有了,你和他是我剩下的最后的亲人,血缘羁绊对一个人很重要,我不想什么都剩不下。”
阮厌张了张嘴,她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她全身的劲儿都卸了,偏了偏脸又转回来:“我说不动你,那你就当你的温室花朵,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你还跟我说什么?”
“阮厌。”
阮清清叫住她:“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不行。”
“我说了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可聊的。”都已经这样了,阮厌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的意思是,等我攒够了你的大学四年的费用,我就不干了,这样可以吗?”
阮厌回头盯着阮清清,她想说你现在不干也可以,她自己也能打工,用不着阮清清出卖色相,可的确钱是摆在她们面前最现实的问题,阮厌只好压下那点心疼:“随你,我不管。”
“要是你以后再被校园暴力,你跟我说。”
“不用了。”阮厌也想高叁好好学习,“她们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




何风送我归 北风(三)
韩冰洁攥着揉皱的纸团,听那几个学校领导在医院里吐唾沫星子,她的爸妈站在一边跟高层低眉顺眼,商量着要多少钱才能摆平这件事。
被打到颅内出血的赵茹还在昏迷,诊断书写着她看不懂也不想看的名词,好像会留后遗症的样子。
叽叽喳喳,都在说话。
太吵了,韩冰洁看到自己爸爸狠狠瞪过来的眼神,朝他挑衅地笑,但脸已经被扇红了,一动就疼。
公报私仇,看来上次没给他捅出心理阴影来,是自己的错。
“韩冰洁!”
妈妈在叫她:“主任问你呢,怎么跟同学闹的矛盾,人家惹你了吗?”
命运的十字路口在韩冰洁眼前毫无征兆地铺开,但凡她肯把手里周驰跟赵茹的开房记录拿出来,这两个背叛自己的人没一个是好下场,说不定自己的罪过也要在对方父母的难堪里被轻描淡写地擦去。
可是,可是周驰是她男朋友。
他兴许是被骗了呢,兴许他开房也没跟赵茹搞呢?
见鬼啊,韩冰洁几乎要笑出眼泪了,见鬼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奢望着周驰用假模假样的敷衍哄她回心转意,其实也就是个男人,她有这么稀罕吗?
韩冰洁在沉默里看向自己的妈妈——所以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他把你毁了,你也毁了他不就行了?
韩冰洁手攥得更紧了:“我爱打就打了,要什么理由?”
要什么理由,哪里还有什么软弱无能的借口,韩冰洁突然很同情自己妈妈,大家都是当局者迷的笨蛋。
“你!”
爸爸生气到一个新的顶点,大概是有别人在旁边撑腰,声音大了很多:“没教养的孩子,你平常是怎么教她的?”
被踢到皮球的妈妈也发火了:“是我一个人生的孩子吗,你自己没责任?”
无谓的争吵就又开始了,为女儿讨说法的父母,为女儿吵架的父母,为交差的高层领导,各管各的,又虚伪又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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