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韩冰洁低头看了看赵茹:“都是你惹的祸。”
她用张无所谓的脸看大人给她收拾烂摊子,各种各样虚情假意的拉扯,妈妈用食指尖不停戳她的额头,恶狠狠的:“你看看你!”
这一般就是要打她的前奏,中间当然需要谩骂做情绪铺垫——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就是个废物,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解脱了,大约此类。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你看,果然来了。
韩冰洁吊儿郎当倚在墙上,她额头很快被戳红了,眼前的女人说着跟她鲜亮衣着完全不匹配的垃圾话,她是在干什么,拿自己女儿做平息别人怒火的工具吗,可凭什么,他妈的凭什么——
“所以干脆我去死好了。”韩冰洁推了妈妈一个趔趄,她瞪着她,扯着嘴角冷笑,“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给你找事,我给你浪费钱了,你最大的错就是生了我,那你掐死我,你弄死我不就行了!”
“……你还敢顶嘴了!”
韩冰洁尖叫着捂脸,她那些对付人的烂招数都是跟自己母亲学的,她还不敢跟她正面对上,只能仓皇地要逃,但这一刻她心里生出剧烈的心慌和绝望感,病房很大,可她要逃到谁身后呢?
于是,理所当然地——啪,巴掌声又下来了。
韩冰洁憋着一口气,她眼圈泛上血丝一样的红,但并没有掉眼泪,她挨打的时候是不被允许哭出来的。
可她喘不上来气,胸口像是被五指山压住,乌云黑压压地一层层漫上她的鼻腔,她需要哭,她需要发泄,可她不知道……周驰,对,周驰,去找周驰就好了,他是她那么喜欢的男生。
他一定会哄着她,这念头是窒息时唯一的通气管。
韩冰洁梗着脖子,因这个想法更有底气跟家长对抗了,她被妈妈压在床边,劝架的看戏的人轻飘飘得像幽灵,韩冰洁挨打挨得极不甘心,她盯着妈妈扭曲的脸,开始幻想把它摁进硫酸或者蜡油的场景里,就该这样。
就该这样,别人打了她,她就打别人,大家都该在高速公路上连环追尾,世界不一贯如此吗?
韩冰洁被囚禁在房间里一个月,一个月太长了,但囚禁生活并不枯燥,她只是被没收了交通设备和不能出房门而已——房间还是很大的,之前买的破书总算派上了用场。
爸爸甩手掌柜一样,拿出差搪塞家里,把韩冰洁交给了妈妈,她如果来看女儿就是发泄和迁怒,或打或骂,不管因为什么。其余时间不管她,只要死不了爱咋样咋样,反正拿钱堵了她的窟窿。
手上杂志被翻烂时韩冰洁终于被放了出来,她学乖了,虽没有道歉,但也没有咄咄逼人,沉默着听父母在餐桌上说教,除了说教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韩冰洁烦得不得了,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当乖女儿,还自告奋勇帮他们去楼下提水,妈妈半信半疑地盯着她,但大约也觉得是自己终于把女儿打顺了,带着一种邀功似的自豪跟丈夫炫耀。
韩冰洁不说话——
谁知道她在里面加了东西呢,百草枯,四五滴,据说是必死无解的农药,不过这玩意儿有假货,她买的是真的假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谁喝下她也不知道,但不管谁死都太好了,这个家少了谁都是好事。
想到这,她几乎都要笑出声来。
学校进行了一次联考,她和赵茹都缺席了,她无所谓,不在乎成绩,赵茹她不关心,但她还是在成绩榜上找到周驰的名字——有进步,还有阮厌,她成绩竟然很靠前,她不是吊车尾吗?
韩冰洁顾不上这,她叁步做一步上楼梯找周驰,心里罕见充满了雀跃,委屈当然要委屈,添油加醋一下,然后要个亲亲抱抱,最好能把人约出来出去玩,她已经开始计划见到周驰要怎么说了。
“周驰!”
少年背着双肩包,看起来鼓鼓的,他看到她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呀。”韩冰洁拽着他的胳膊,眉眼弯弯的,“我跟你说,我这一个月过得特别惨,被锁在家里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一定得安慰我。”
“……”
周驰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韩冰洁,我们已经分手了。”
韩冰洁听不懂:“我们没有啊。”
“你打赵茹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完了。”
韩冰洁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她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茫然:“你为了赵茹要放弃我?”
“我没有为了谁去放弃你。”周驰说,“是我们应该分开。”
“什么叫我们应该?周驰,我那么喜欢你,你是我交往时间最长的男朋友,我为了你,你看我为了你都不计较你跟赵茹开房的事,是怎样,反而如今是你要倒打一耙?”
韩冰洁声音不由得提高,她情绪开始激动,周驰却云淡风轻甚至有点可笑的:“你是怎么了,你怎么会把一段感情看得这么重要,你没有很喜欢我,我们开始得像儿戏,是你说的大家各玩各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韩冰洁慌乱起来,她拽住周驰的手:“但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的,我改了,你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计较了,周驰,周驰你看看我……”
周驰之前虽然不宠她,但多数会顺着她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用她很厌恶的上层者的略带怜悯的表情看待她。
“你没有改,韩冰洁,你不是个好东西,我也不是好东西,你怎么欺负你同学,我怎么混圈子,你心里不清楚吗?”
韩冰洁没想到来这还要被说教,但她心里仍有一丝希望:“但那是以前的事,周驰,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也不一样了,我需要成绩。”周驰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决绝地把她从他身上扒下去,语气不容置疑,“我没你那样的家境。”
“我给你好不好,我拿家里的钱养你,我供你念大学!”
韩冰洁执意要黏周驰,她也从没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可她没有办法。
周驰像被吓到:“你做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卑微了?”
“我在留住你,我留住自己的男朋友有错吗?”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周驰不想跟她扯皮,他转身要走,但韩冰洁又要缠上来,周驰烦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想被人爱!”
韩冰洁被他轻轻推了一把,他没怎么用力,但这个动作几乎让韩冰洁情绪决堤:“我想被人爱,我想有人爱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她喊得很用力,眼泪一大颗从眼角坠下来。
“大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行吗,你哪怕装模作样地敷衍我我都愿意,大不了,我以后不对着你发脾气了,我,我不打别人还不行吗?”
“不行。”
周驰并不明白她在执着什么,他难以理解她:“你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是没法弥补的,就算不提,我不喜欢你,你也根本就不喜欢我,大家都明白,你装什么。”
他这句不喜欢比刀子还致命,韩冰洁愣愣看着他,看得周驰心里发虚:“我今天要转学了,以后我们不会见面了,你保重吧。”
他擦着韩冰洁的肩膀下楼梯,韩冰洁侧了侧头,她能看见玻璃内听到动静的学生凑热闹地伸头看她,窃窃私语,看见她转头又赶紧装没事人。
“所以……”韩冰洁低声说,“所以我还是被放弃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韩冰洁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爸爸不关心她,妈妈不爱他,朋友不在乎她,连男朋友都说不喜欢她,她这辈子怎么活得这么讨人厌?
“我什么都没做。”韩冰洁说,“这下你满意了吧,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
她跟阮厌对视,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夕阳把她脸映得昏暗。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韩冰洁,女孩子眼泪一串串地掉,她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可表情还倔得很,那样嚣张,那样不可一世——和之前许许多多让阮厌做噩梦的场景一样。
满意吗?
说不上吧,她分明应该更惨,就像她许许多多次噩梦里的那样。
阮厌不答,转头下楼梯,但她身后传来了笑声。
走投无路的笑声从韩冰洁胸腔里跑出来,她却笑得连脸都皱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了泪:“走啊,都走了才好,你们都赶紧走!”
她站直身子,橘色的光在她脸上跳跃。
“都走了好,都走了,剩我一个。”韩冰洁指着自己,表情一点点收紧,声音低沉又空灵,“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叁两岁呀,没了娘呀,跟着爹爹,还好过呀,只怕爹爹,娶后娘呀……”
她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歌谣,又笑了,这次笑得轻,但还盯着阮厌,眼睛黑得没有一点光。
“我欠你的,阮厌,但你也欠我,你得记着,你也欠我的,你们都欠我。”
她猛地扒住窗口:“周驰——”
阮厌突然明白她想要干什么,她下意识迈出了半步,然后把腿收回来。
夕阳照在韩冰洁身上,她看见转头望她的少年,她咧开嘴笑了。
她从窗台跳了下去。
何风送我归 鲜风(一)
徐丰瑞乒乓球其实学得垃圾,但他还是报了,报完很有目的地去找纪炅洙的微信:“你体育选课了没,要不跟我一起报乒乓吧,一个人太尴尬了。”
对方没有立马回答,应该诧异徐丰瑞会找上他,半晌才慢悠悠说:“但我应该会缺几节课。”
“没事没事,我有个人陪就行,我们宿舍都选完了,我没什么认识的人。”
他说的全是假话,徐丰瑞根本没问宿舍那几个人的情况,他人缘可不差,但怎么说呢,也算自己犯贱,他就很好奇宿舍这尊大神的真面目。
上床的床帘被拉开,纪炅洙扒着床板低头瞥他:“这种时候还用专门发微信吗,你叫我一声就行。”
徐丰瑞干笑几声:“怕你睡着,去食堂吗?”
徐丰瑞很喜欢观察同类,他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他是正儿八经考上清华然后二招进医科院的,八年制的学生都在王府井东单,徐丰瑞知道北京这个地向来寸土寸金,为了过得舒坦特地选的学生公寓,师哥师姐说公寓空位会很多,徐丰瑞倒了霉,宿舍正好四个,一个没少。
但公寓条件确实好,除了没有独立洗浴间真没有缺点,学校食堂也跟难吃离了十万八千里,混熟了以后徐丰瑞偶尔帮忙带饭。
他们宿舍看起来很像外界认知的那种类型,进门互相认儿子,天文地理游戏美女一个话题不少,而且卫生意外地干净,主要每周查卫生他们懒得搬上搬下。
——但当然没表面那么简单,男生关系可不是外界美化的模样,男生们的矛盾也不是打一架就能和好的,不然政商界的硝烟就该交给女性燃了,如果和好只能说明没触及核心利益,“反正以后也不打交道”。
徐丰瑞抱着这种观念在宿舍里当润滑油,他自认是很寻常的青年性格,性格中庸,什么都一般,没什么出众,但也没什么大毛病,因此宿舍看起来他人缘最好,而且对外接受度也最高。
至于其他人……
“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岑期拖着喝得昏天黑地的男朋友拉开寝室的门,不好意思地跟徐丰瑞道歉,还没说完就见他拖着的男生呕得一声,熟练地滚进卫生间吐了,搞得其他几个表情都有些难堪,岑期只好说:“我来收拾吧,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喝这么多。”
“没事没事。”徐丰瑞摆摆手,“你吃东西了没,要不我去食堂给你带点?”
他的这个舍友外表和谈吐看起来都跟大部分男生没区别,要不是开学他男朋友陪着他搬宿舍,坦然地公开两人的关系,大家都看不出,但那个年头虽然官方不再歧视同性恋,社会接受度还是太低,因此徐丰瑞很佩服他。
初印象打出的分很高,可惜这人高开低走,价值观不同暂且不提,这人是个夜猫子,半夜打游戏外放声音非常烦人,第二天起不来需要舍友叫,叫醒有起床气,叫不醒就怪舍友,借东西也不打招呼。
倒是他男朋友岑期脾气挺好,来看他的时候训了他一顿,后来每天都会打电话提供叫醒服务,那以后就好很多了。
但再后来,很无意的,徐丰瑞发现他混进了北京的同圈,群体混成圈子关系就复杂起来,男生开始夜不归宿,感情也开始混乱,他大学刚开始就打算跟岑期毕业去国外领证,但渐渐地,他谈论开始随意,追求关系自由,觉得不必要有个固定伴侣。
这话都是跟徐丰瑞说的,徐丰瑞不敢苟同,而且觉得对岑期很不公平,他一直被瞒着,不知为什么没察觉男朋友变了,或者察觉却装着不知道。
徐丰瑞开始不舒服,弱势群体带出的滤镜被磨干净了,他有点愧疚感。
岑期说吃过了,不用:“宿舍就你一个吗?”
徐丰瑞指指上面:“还有一个在自习室,你知道的,全宿舍就他最爱学习。”
也是奇怪,全系最看重成绩的和最不看重成绩的都在他们宿舍。
前者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24小时无缝在教室和图书馆衔接,名次掉下一名都要以头抢地,绝不承认在清华这个人才济济的地方,自己的不出众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平庸,并且时常把高考分数挂在嘴边,信奉学历解决一切,最看不起后者那个古怪的关系户——
是了,他们宿舍最古怪的,就是徐丰瑞对床公认的关系生纪炅洙。
其他两个虽私下有意见,玩能玩到一块去,有活动叫着去,有困难互相帮忙,不涉及原则问题就相安无事,但这位是玩都玩不到一起去,人家是独自美丽。
关系生名字又难记又难写,徐丰瑞给他备注的“纪火水”,当然不敢这么叫,徐丰瑞仗着自己人缘还可以,开玩笑地叫他小纪,对方没反对,于是他勉强成为可以跟纪炅洙说上两句话的幸运儿。
纪炅洙长得好看,他们宿舍都不差,但纪炅洙是特别好看,骨相优越,叁庭五眼,身材挺拔,只是唇角微垂,看起来气质颓废阴沉,因此被称作丧气小帅哥。
他受女生欢迎,但本人沉默寡言,不喜交际,不爱出去玩,平时在宿舍也不说几句话,大一开始就在床上挂床帘,一幅与世隔绝的态度,引得宿舍几个人暗地翻白眼。
纪炅洙没说过自己是关系户,但大家都这么认为,他是新生中翘课率最高的,每周大约有一天的课程量不见人影,诡异的是任课老师从没怪过他,平常要是点名小纪少爷不在,顺着就过去,完全不影响平时分。
更可气翘课也不影响他的分数,纪炅洙的成绩没掉出全系前五名,上解剖课看着活兔子一刀就过去,血管找得很准,手法熟练得像在切菜,校区里虽然不热衷男女感情,但护士楼那边都听过纪炅洙的名字,可见人是彻底出名了。
徐丰瑞对纪炅洙的好奇最高,他会有意无意观察对方,纪炅洙属于特别难搞的一类,大多数时间他待人很客气,性格孤僻,但偶尔情绪会失控,会突然话很多,思维敏捷,一般这时候他办事很有效率,而且好相处。
猜他情绪仿佛赌博,徐丰瑞眼见着岑期扶着男朋友睡下,然后起身把卫生间打扫出来,为了散味皱着眉头说:“要不一起去食堂吧,小纪?”
“……我不去了。”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男生突然变卦,态度冷淡:“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去吧。”
徐丰瑞说了句好:“要给你带饭吗?”
纪炅洙好半天才咳嗽一声:“不用了,短时间我吃不下。”
徐丰瑞觉得奇怪,但纪炅洙一向这么难搞,他没多想,跟岑期边聊天边去食堂,几分钟后回来了,舍友睡得很死:“小纪,那我报课了?”
没人应声,徐丰瑞以为纪炅洙出去了,回过头对岑期耸耸肩:“我啊,平常在宿舍就是孤家寡人,没人落落我。”
岑期笑了声,他不太懂“落落”这个方言,但大约猜出了意思,坐在徐丰瑞旁边听他聊临床行业的艰辛:“你们临床还要分诊室,那也是太艰难了,又要实习又要写论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徐丰瑞收了声,跟着岑期抬头往上看,迷茫了半天,倏忽听得“砰”很大一声,像是手撞到了床板,愣了一下,忙错愕地站起来扒纪炅洙的床:“小纪你咋了,你有事就吱一声啊。”
里面又是半晌没动静,徐丰瑞心里打鼓,正犹豫要不要破帘而入,终于听得纪炅洙很微弱地一声:“药……”
“啥,你说什么,你大声点。”徐丰瑞听不清,“你再不说话我就掀帘子了!”
“桌子上有药……”
徐丰瑞赶紧回头,岑期慌里慌张地搬了一个小凳子,跟着徐丰瑞一起扒纪炅洙的床板,两个脑袋挤在一起晃:“哪个桌子,哪个是他的?”
“你把他电脑拿开你看看下面的置物板……就是那个,他怎么这么多药瓶,这都是干什么的?”
徐丰瑞拍纪炅洙的窗帘,跟岑期脑袋凑脑袋,瞪大眼睛仿佛在练透视:“你要吃哪个药,要不我们都给你扔过去?小纪,小纪,纪炅洙你倒是说话啊!”
岑期听里面没动静,心里觉得不好,扯着窗帘往里伸头:“卧槽血!小徐打电话,你舍友自杀了!”
何风送我归 鲜风(二)
徐丰瑞晕乎乎蹲在医务室外查阅双相情感障碍的词条,他虽然是个学临床的,居然从没听说过这个病情,可见医学实在深如海。
“我不是要自杀。”纪炅洙很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是病情发作没控制得住,正好床边有把小刀。”
“别解释了。”岑期在旁边打断他,“你这样子谁能放下心,小徐,回头把他管制刀具都给缴获,以后使用都要审批,太危险了,你这个情况心里也没点数。”
正中动脉,好在伤口很浅,不足以致命,可能连伤疤都留不下,但他手上已经有同样的两道伤痕,看来自杀已经有了经验,这不能不让两个小男生留个心眼。
纪炅洙莫名其妙:“你们是不是代入角色太快了?”
“这都出人命了!”岑期被交代完才想起来,“那个校医是认识你吗,他看起来一副早就知道你生病的表情。”
“之前拿药的时候来过。”
纪炅洙半坐在床上,他不太愿意跟别人建立联系,主要是病情太耽误事,但很奇怪,如果是浅层交集他会排斥,但交情累积到一定程度他反而很愿意打开心扉,因此对他们两个还挺友好。
就是这个累积太快了点,一下子就深入腹地,把窗户纸给捅破了。
“你之前缺课也是因为这个?”徐丰瑞抓住蛛丝马迹,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老师都知道你有这个情况?”
“我爷爷是协和医生,跟我辅导员和任课老师打过招呼,所以导员一开学就给我了好多请假条,公章已盖,随时随用。”
这也太酷了!简直是给翘课开直通车啊!
徐丰瑞跟他开玩笑:“所以你就是关系生啊,大家没有说错。”
“我是正经考竞赛被协和保送进来的,不是关系生。”纪炅洙承认有一点打招呼的成分,但没那么严重,“不然你去查查当年的竞赛名单?”
徐丰瑞喔嚯一声,夸张地阴阳怪气:“别了吧,我还得走独木桥上岸,非常嫉妒你们这些不用考试的,保送,那你可是太优秀了。”
纪炅洙垂了眼,顺着他的话,语气都不变:“那你们这些还要高考的学生也真是太可怜了。”
徐丰瑞被他噎住,讨好地伸出手:“请假条,借一张呗。”
纪炅洙发病频率不频繁,轻躁好说,抑郁比较难办,发作起来一般两叁节课都不能上,因此常常要缺课。
之前因为发作突然,赶不上课要临时跟老师说,有了徐丰瑞就好办得多,徐丰瑞每天揣两张请假条,看见纪炅洙没来直接上交请假条就行,而且徐丰瑞对纪炅洙的印象从高高在上的怪物变成走下神坛的凡人,就更容易和他亲近。
就是,纪炅洙确实不会做人,徐丰瑞都那么提醒纪炅洙“我乒乓很烂”了,在大家还在学发球的时候,人毫不留情地给徐丰瑞打了个11-0。
11-0!奥运会都知道要给对手留面子!
同学在旁边哈哈笑:“徐丰瑞,你不行啊。”
徐丰瑞冲他龇牙咧嘴:“有本事你来,你要是能他手里打一分,老子给你带一周的饭。”
他拼命给纪炅洙使眼色,这次纪炅洙看懂了,无奈地笑笑,起手就是11-0。
但这也不能怪人家,他出手就跟其他学生不是一个级别的,后面能感觉他有意识地让球,故意起高想过界送分,是徐丰瑞脑子跟手吵架,突然就把球接住了,连纪炅洙都无语了:“你好优秀。”
徐丰瑞不干了:“你怎么还会学乒乓,你这个小身板就该天天在床上待着。”
他不服气,找岑期又打了一局,结果岑期从小就在小区大爷手里抢球,水平非常高,居然也给徐丰瑞打了个11-0,还不好意思:“想让球没让成功。”
“不要说了!”徐丰瑞在悲愤中意识到了自己乒乓到底有多垃圾,“期末考试就靠你们了,大神!”
他跟舍友聊不太来,和岑期对胃口,岑期不在就找纪炅洙,洗澡都要敲对方床帘招呼组团,被另外的舍友嘲讽过。
但徐丰瑞很快乐,毕竟装随和也会累,朋友就要玩得来,而且他跟纪炅洙家境相近,阴暗点说,疏通人脉也要找门当户对的嘛。
纪炅洙对他挺好,而且他聪明,很多东西触类旁通,徐丰瑞觉得自己道德感很高,他不翘课,但论实践依旧不及纪炅洙,可能因为他在协和见习过,自己输在了起跑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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