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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因这,阮厌多看他两眼。
可她无法形容他。
她该在他身上贴什么样的title?懦弱好欺负?不像吧。潇洒不羁?一眼就知道是逞强。霸道?他那也叫霸道。有钱的富家公子就更不合适了。
有点像个校霸,但哪有这样惨的校霸,没有小弟,打架也有输有赢的,还经常被群殴。
倒是阴鸷的病娇男更符合他一点,可人都是复杂的,阮厌不敢这样下定义,她只能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没什么特点的高中生——什么title在他身上都是不合适的。
直到此刻,阮厌又后悔了。
她觉得有个词特别适合纪炅洙。
神经病。
“锁……”阮厌开了口,缺水使她嗓子干得很,没说完立马就好一阵咳嗽。
纪炅洙没听清,以为她要喝水,拿了个纸杯去外面接了杯水端到她面前的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坐下。
阮厌摇摇头,怯生生地望着他:“我家的锁。”
这下纪炅洙听清了,他冷笑了声:“不关心自己先关心你家的门,你也够行的。”
但话这么说,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扔到她那边:“门我关了,钥匙——如果我没拿错,应该是。”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把灯打开了,天花板的冷白光顿时宣泄在封闭空间里。
阮厌遮了眼睛,等适应了:“家里有钱,当然要问。”
纪炅洙手里卷着张白纸,回头看:“那你还有要问的吗?还有两次机会。”
阮厌眯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咳嗽着拿桌子上的水:“医药费是多少?我,可能还不起,所以会先打个欠条。”
纪炅洙瞥她,没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
阮厌半躺在病床上,把被子往上拢了拢,到底没胆子跟他拧,底气有点不足的:“为什么不继续杀我了?”
这问题问得挺好。
继续,说明她知道前面那几次都是他做的手脚,她看起来还没那么笨,那么纪炅洙就不用解释那么多:“我觉得你挺可怜。”
他顿了顿,语气带了点飘渺:“我上次有这种情绪,还是看见晏晏的时候。”
这话,阮厌不知道怎么接。
她想说你在我跟前玩什么爱心人设,老子认识它的时间未必比你短,但纪炅洙是能为了只猫杀人的家伙,惹怒不是上策,能避就避。
少年坐下来:“没话讲了?”
阮厌摇摇头,又点点头:“所以你以后都放过我了?”
“可能吗?”纪炅洙往后仰了身子,“我不做亏本买卖。”
这话怎么能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
阮厌有点发怵:“所以你打算?”
纪炅洙弯下腰,靠近她,他靠的很近,近到能闻见小姑娘身上刚刚擦过的药膏味道,他想起来医生刚才诊断时看他的眼神,仿佛把他认作了施暴者。
他可能是吧,或许薛定谔在没打开盒子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平行世界里的杀完人的纪炅洙。
但至少他不是那个人。
“我打算。”纪炅洙很认真,“你杀了我的猫,你就要做我的猫。”
“……有病吧你?”





何风送我归 轻风(二)
阮厌活了十七年,除了对亲妈阮清清,不曾对谁有这么强硬的态度。
她说完就先自己愣了,一双水灵灵的眼茫然地看着他,然后漫上点害怕,但没求饶:“你说话太过分了。”
纪炅洙没生气,他居然点头承认了:“是有病。”
阮厌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少年交流,他思路太奇怪了,因此只是皱着眉看他,小心地开口:“有病就要看医生。”
纪炅洙笑了声。
他笑得有点古怪,加上眉眼下垂,竟让她觉得吓人:“看医生太麻烦了。”
少年利落地拿出身后的刀子:“杀了省事。”
阮厌吓呆了,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这次递到她面前的是刀柄。
纪炅洙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嗓音不咸不淡的:“心脏在这边,别刺偏了,我怕疼。”
“你疯了?”
这回倒是纪炅洙稀奇了:“你不想我杀你,你又不想杀我,那你是要怎么解决这回事?”
“你脑子里除了杀人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阮厌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她像是在对牛弹琴,“事情根本就不到闹人命的地步,况且我不认为我的反侦察能力会强过警方。”
后半句只怕才是重要的。纪炅洙不跟她扯,拽着刀背,直指自己的心口:“没那么麻烦,我没亲人,你捅一刀就完事了。”
天杀的,阮厌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要跟纪炅洙抢刀子,竟然还是为了救他一命,实在不符合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
纪炅洙看她一身皮肉伤好不容易救回来,没怎么用力就认输了,收了刀子,刀尖依旧冲着自己:“那你要怎样,跟我谈条件吗?”
灯光把他皮肤衬得白得不正常,少年抱肩,坐在床尾上,神色倏忽镇定下来,跟刚才情绪病态仿佛是两个人。
整个刀刃就压在纪炅洙手底下,他手又按着自己小腿骨,阮厌怕真见了血,腿都不敢动了:“不不不,我不想怎样,你想怎样?”
“我说了,你要做,”纪炅洙指了指自己,理所当然,“我的猫。”
“……”
阮厌摸着鼻子,低着头,眨着眼睛试探:“或许这个事他还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
这话有点生气的味道,阮厌实在摸不透他糟糕的性格,难怪他没有朋友,谁能跟这这位大爷处得来。
阮厌被他压了一头,自知再谈势必会谈崩,可她也不懂如何与人斡旋,生疏地转移话题:“可我还欠你钱呢。”她微微挺直了腰,“医药费……我先给你打个欠条吧。”
她一边说一边拿纪炅洙丢在床上的那张白纸。
她以为那是费用单,凑近了一看居然是她周末的物理卷子,卷子她几乎没做,只蒙了几个选择题,但现在这张纸面上有着流畅而清隽的,她完全陌生的笔迹。
阮厌看着自己的选择题都被他划掉重新写了答案,不太置信道:“你帮我做了?”
“太无聊了。”
纪炅洙平平淡淡的侧身瞥她:“蒙都蒙不对,笨成什么样子。”
阮厌没注意他话里的讽刺,她眼睛都快黏在卷子上了,也没看出来计算题第一道那句“当加速度a=0时,速度达到最大,导体棒受力平衡”是怎么来的,女孩子不由得咬手指甲:“你让我怎么交卷子?”
纪炅洙不明所以。
“我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完整的题目,而且字迹也不一样啊。”
“说的就好像原来的卷子你就有脸交似的。”
纪炅洙不管,对他而言,阮厌现在只是一个还没跟他达成交易的外人,他不需要对一个外人收敛:“你想问的应该也问完了,我依旧还是那句话。”
阮厌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他怎么这么倔:“那钱的事……”
“你怎么总提钱?”纪炅洙也搞不懂她对钱的执着,“不需要你还——当然,前提是你答应我。”
阮厌不明白:“那猫对你很重要?”
她虽然喜欢那只叁花猫,但也绝无可能为了只猫这样偏激地杀人,杀不了就想方设法让对方弥补,这是个让阮厌无法理解的行为。
“很重要。”
阮厌就不再坚持了,她知道两个人谈不到一起去:“你给我点时间好吗?我想考虑考虑。”
“……多久?”
阮厌松了口气:“一……”她把一周的想法咽下去,“一个月行吗?”
纪炅洙没那么多耐心:“一周。”
“……”阮厌装出不太愿意的样子,“行吧。”
纪炅洙站起来,他此刻才真的收刀入鞘,阮厌腿都被他压麻了,微微一动,电流穿过似的阵阵酸痒。
她锤着腿,听见纪炅洙漫不经心地:“哪个学校?高二高叁?几班的?叫什么?”
他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杀人?
阮厌敢怒不敢言:“桐庐中学,高二十七班,阮厌。”
纪炅洙哦了一声,挑了眉看她,神色有点变了,似乎觉得有意思:“阮厌是你?”
所以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主宾语一换,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听别人说过你。”至于听说的渠道就不必告诉她了,“他们说你是……”
纪炅洙微微歪头,没把那叁个字说出来。
阮厌心知肚明。
纪炅洙又问:“哪个厌?”
“厌烦的厌。”
“哪个人会用厌做名字。”纪炅洙想了一下,“长是厌厌的厌吧。”
阮厌没背过这首诗:“什么?”
“没。”纪炅洙摆摆手,无意与她纠缠,“你快打完吊瓶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




何风送我归 轻风(三)
所以物理卷子到底没交。
阮厌把卷子压在课本下,露出来的半角是属于纪炅洙的痕迹:“……我,我没带。”
课代表沉默着看了她一眼,其实心里是知道她没有做的,阮厌其他科目都挺好,只有物理成绩全班倒数,作业交上来也没什么意义。
但伤是遮不住的,阮厌脸上的淤青谁都能看出来,眼皮上方还贴着纱布,一看就是被打了,这让课代表心里生出了些同情。
韩冰洁喜闻乐见:“哟,这谁替天行道啊。”
阮厌低着头,照例沉默。
“谁打的?”韩冰洁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像欣赏艺术品那样瞧她脸上的伤疤,“你这是伺候哪个金主给伺候残了?”
阮厌轻声说:“没有,不要乱说。”
阮厌是个很安稳的人,少情绪,也少争端,轻轻凉凉的,像任方任圆的水,温柔沉静,包容万物,可载福祸,也可覆悲欢。
她被欺负时很少说话,更罕见为自己辩白。
韩冰洁大约也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面子过不去:“啧,你这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反正你也要子承母业,迟早都是个张腿伺候人的。”
她专往阮厌痛处戳。
“……”
阮厌抬眼瞥了韩冰洁一眼,可这次她不再反驳了,继续低头做两耳不闻的聋哑人,其实心底是有点烦韩冰洁,十六七岁的人怎么能幼稚成这个样子?
韩冰洁最气她一脸死人相,哪怕她委委屈屈地哭呢,如今却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得很。
她要骂,奈何快上课了,只有嘁了声回自己座位。
物理老师没找阮厌,他之前有跟阮厌谈过,可物理这科目是需要天赋的,阮厌是那种努力但的确不入门的人,老师也知道她不是学物理的料,甚至提过直接让她放弃物理专攻长项。
阮厌想,再怎么放弃也不能只考叁四十分吧,太拉分了。
往日上物理课听着听着总是要犯困,但今天她听得格外认真,毕竟手里有东西,意外的是纪炅洙卷子很漂亮,这个物理成绩只怕在级部也是能数得着的。
他是那种步骤能省则省的解法,恨不得写个公式再写个结论就完,与其说阮厌在听课,不如说她借着老师的讲解拆分纪炅洙的答案。
好在因为没有草稿纸,受力图和算式都直接在卷子上划了,虽则乱七八糟,也算能看出个眉目来。
阮厌觉得这是她上的最累的物理课。
学校五点多放学,然后上晚自习,要磨蹭到九点多,高叁要比高二晚半个小时,不过教师都在一个教学楼里。
这点空隙阮厌就不回家了,她去校外的小街上随便买了点饭,回来时教室还没有人,但她还是检查了一下桌椅,然后把杯子里的水倒掉,涮了涮重新倒热水,即使她可能到放学也不会喝。
然后她上了个厕所,拉开厕所门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有点不太好的感觉,就是那种老师点名你突然就有预感会点到你而且果然点到了你的感觉——但她那个念头和她肢体动作几乎是同步的,她控制不住自己,或者说那叫惯性。
霎时——啪!啪!
像是气球在她耳边爆炸了,大量的水在她头顶上直直爆溅。
泼面的液体把她从头到尾淋了个彻底,阮厌下意识闭上了眼,这感觉又陌生又熟悉,她不是第一次被这样霸凌了,以至于她更快先感知到这些水的味道不对,而不是门外那些女生恣意的笑声。
阮厌屏气等了几秒,等水流得差不多了才敢呼吸,试着睁眼睛看向头顶,这才发现她们并不是拿水桶往下倒,而是买了避孕套然后往里面灌满了水,站在隔间等她进来再戳破。
阮厌脑子懵了一瞬间。
这跟直接拿水泼有本质区别,水她还可以等干透,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可避孕套里有润滑油啊。
小姑娘扶着厕所门,僵着身子,难得手足无措。
她低头看着几乎全湿的校服上衣,和上面溅的星星点点的油渍,这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偏偏是今天——早上班主任特意嘱咐过明天有检查的,大家都要穿全套校服。
她可以穿着破破烂烂的校服,但不能接受校服上有避孕套的乳胶味道。
身后女孩子们还在笑,阮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她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咳嗽几声,但没有动。
韩冰洁笑得尤为有穿透力,她此刻声音充满了快活:“怎么,好闻吗,哎呀我都忘了,小妓女天天闻,早就习惯了吧。”
她拿着还滴水的避孕套,还没尽兴:“给我吃了。”
“……”




何风送我归 轻风(四)
阮厌低着头,没理。
身后有女孩已经拿了新买的智能手机开始录像,韩冰洁被架到这个位子,自然要找个台阶下,她揪着阮厌的领子:“听见没?不然老子下次拿尿泼你。”
阮厌把避孕套拿过来。
她的确天天看着这东西,但不讨厌,要不是它自己指不定有多少兄弟姐妹了,那她还不一定混到今天这个水平。
“韩冰洁。”
阮厌轻轻巧巧地开口了:“为什么是我啊?”
等着看戏的韩冰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爸爸出轨,嫖娼,找情人,那是你爸爸的错,我妈妈只是碰巧跟你爸爸做了个你情我愿的交易,正好就被你知道了而已。你不揪着领子问你爸爸为什么变心,你冲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我撒气干什么?”
“我妈是妓女,你爸也是嫖客,谁比谁高贵?”
韩冰洁傻了,她没想到阮厌居然真的敢当众说出这件事,她明明只是个受气包,好吧,她以前似乎的确说过什么破了底线就别怪她鱼死网破巴拉巴拉的话,谁在乎啊,谁都觉得她不敢做。
她怎么真的做了?
不光她,拍视频的几个女孩子也有点傻,赶忙放下手机不拍了:“冰冰,你看……”
韩冰洁不看,韩冰洁直接扇人了。
阮厌后退一步,要躲,韩冰洁当然要追,她后退的步子小,韩冰洁追的步子大,可地面都是水,阮厌连脚都不用挪,直接绊倒了韩冰洁。
“操!”
她身后的女孩子把手里的避孕套扔了,连忙上来拉人,阮厌败在身体素质弱,没摆脱开,被韩冰洁揪着头发往墙上撞,然后一群人都开始上手了。
阮厌第二次被打。
她恍惚想起来很多事情。
她想起来一开始入校体检的时候,她面前这群女生笑嘻嘻地讨论她的出身,说她不是处女,天天跟男人睡,一身的性病,当着医生的面说她脏。
想起她们约着男生蹲在女厕所里,偷偷拿手机要拍她上厕所的样子,未遂,转而要脱她衣服,扒她文胸。
她们给她下过泻药,扔过书本,性猥亵,语言侮辱,让她好似被全世界孤立,让她整夜整夜地做噩梦,醒来就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想我今天怎么还没有死啊。
上学下学的路上,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会突然恶心,害怕。
长期的心里迫害让她在“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怎么就欺负你”的冷言冷语里丧失希望,偶尔看着阮清清,她会疯狂想要杀了她,杀了那些王八蛋,然后自杀。
她是正常人吗?她不是。
但阮厌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她不知道人人平等的倡导为什么对她无效。
她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的青春这么值得怀念,而她的青春全是渣滓,尖刺,锈斑,黑油漆和发了霉的面包屑。
但阮厌不能死。
她想,但她不能丢下阮清清。
所幸返校的人多了起来,韩冰洁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往她身上啐了一口带着人走了出去。
伤不太重,阮厌深呼吸了几口就站起来,腿还不能使劲,她就扶着洗手台急喘,厕所没镜子,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有多狼狈。
头上的纱布已经掉了,伤口火辣辣的疼,女生打架一定会揪头发,头绳散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校服更没法看了,嘴唇像是裂了一个小口子,她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阮厌开了水龙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冷似的,低下头把自己的发尾洗了下,然后拧干,脱了不能穿的校服系在腰上,遮住裤子后面可能有的污团。
鞋也湿了,但因为厚,只湿了外面,还能穿。
脸上可能有破皮,阮厌怕伤口感染,没洗,低着头去教室拿厚外套,她这个样子还是被不少同学关注到,但阮厌完全不在乎了,她就顶着这样一张脸去跟班主任请假。
班主任吓了一跳,问谁打的。
阮厌说家暴,要去诊所,班主任啧啧了两声,准了。
她就回去收拾书包。
全程她处理得冷静又井井有条,仿佛被打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需要她帮忙的朋友,同学都盯着她看,但阮厌谁都没看。
她没有回家。
而是转头去了高叁的教学楼。
高叁的教学楼充分利用了大厅的空隙,进门就是各种各样的公告栏和宣传板,成绩排名,科目排名,优生版面,大学分数线,还有各种志愿栏。
阮厌对纪炅洙一无所知,唯一确定的是他的名字和性别,便试图在其上找出他的班级。
不太容易,但真叫她给找着了,纯物化生的理科班,成绩排在很上游,前十几名的那种。
阮厌喘了口气。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快上晚自习了,走廊人不多,教室几乎来全了,阮厌摸索着找高叁十叁班,结果在二楼楼梯就被人叫住了。
纪炅洙皱着眉头看她:“你被人打了?”
阮厌平平淡淡地嗯了声,直视他:“你不上晚自习?”
“不想上了。”
“那你班主任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纪炅洙撩了眼皮看她,他额头边的刘海有点长,落在眼侧,总也瞧着阴鸷,“我是给学校贡献升学率的分子,又不是分母,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情,难不成他还要我退学?”
“……”
阮厌不接话,她还能怎么说?
纪炅洙上下瞧了她一圈,表情看起来不太好:“你来找我的?”
“嗯。”阮厌十分清醒而且冷静,一字一顿的,“你说的那个交易,还算数吗?”
“算。”
“那我现在答应。”阮厌说,“但我要借你点东西,行吗?”
纪炅洙顿了下,没有立马回答。
阮厌是很传统的南方长相,清丽婉约,柔柔弱弱的,他就一直觉得阮厌性格也软糯,现在他发现是他看错了,她是有爪子的。
但他并没有因此拒绝她,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虽然但是,纪炅洙还是忍不住问:“看你这个状态,如果当初我要你做我情人,玩物,性奴,你也会答应吗?”
阮厌没有思考:“不会。”
见鬼,这就是个白痴问题,可纪炅洙几乎立刻就心情好起来了。




何风送我归 长风(一)
阮厌乖乖地站着。
楼道灯有点暗,头发湿漉漉地垂着,她里面就穿了个保暖和毛衣,毛衣也湿了些,风一吹,女孩就打了个寒颤。
纪炅洙又蹙眉:“你就这样回家?”
“嗯,阿嚏……咳,回家换衣服。”
别说回家,她就是从这里走出校门没有感冒,那都算是上天垂怜。纪炅洙摘了帽子往她头上扣,阮厌赶紧着往后退,摆手:“不行,我不能戴,厕所水,有味道。”
纪炅洙看见她脸上新增的伤疤,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听话地把帽子往她头上一压:“跟我来。”
阮厌拾人恩惠,无法拒绝,小步跟在他身后。
上课没有敢晃荡的学生,老师也进教室了,阮厌总算见到安静的校园。
星星睡着,风在枯黄树叶里穿梭,阮厌盯着一团漆黑的波光斑斓的池水,小声问:“你带我去哪里啊?”
“宿舍。”纪炅洙说,“男生宿舍。”
阮厌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会去男生宿舍,更没想到居然只低着头就瞒过了宿管阿姨的眼睛。
纪炅洙的宿舍只用来午休,东西不多,床铺干净,少年开了门,借着光看清阮厌脸上的伤口,咬了下唇,语气不善:“先去冲一下,衣服和药我给你。”
阮厌啊了声:“这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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