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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你没事吧?韩冰洁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要是阮厌在就好了。”
阮厌听见有个女孩子很小声的说:“要是阮厌在,被欺负的就不是我们了。”
阮厌面无表情站起来。
她有点想笑,心里却很疼。
果然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同样是校园霸凌受害者的纪炅洙虽然难伺候,到底也是能耐心听她一句句捋道理还从不提这些戳她心窝子的事,这么想,当只猫也不亏。
她舒了口气,她不能再想了,只把前面的对话过了一遍,抓住“周驰”这个名字。
这人和纪炅洙打过架吧,她好像之前听人八卦过。他是韩冰洁的男朋友,韩冰洁换男朋友还挺勤,那么他一定听韩冰洁说过自己吧。
阮厌想起来很久前,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时看见纪炅洙和另一个男孩子挨训。
似乎跟刚刚那个人的脸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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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送我归 长风(五)
阮厌找到纪炅洙时,后者很狼狈,打他的更狼狈。
群打一还没打过,说出去太丢人了。
那边还没停手,阮厌不知哪来的勇气,躲了没招没势的几拳,拉住纪炅洙:“别打了,别打了,外面有警察过来了。”
纪炅洙被她突然冒头吓了一跳,顾不得别人了,忙把她往自己身后捞,幸亏再恶的未成年也怕被抓警局,面前少年们停住动作,带头的往地上呸了一口:“这事没完,我还会来找你的。”
纪炅洙无所谓他们说什么:“你手怎么这么凉?”
阮厌往后瑟缩身子,看着那几个人恨恨地离开:“你惹上谁了……你别摸我了你脸上都出血了。”
纪炅洙笑了声:“比你轻多了,乱操心。”
见鬼,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阮厌压根不懂他的脑回路,她拿了张湿巾小心擦他脸上的血,因为他没弯腰,她就只好踮起脚。
“你破相了。”
阮厌比划了一道:“挺长的,可能留疤。”
因为伤口在淤青上,阮厌不敢多碰,纪炅洙见她踮着脚都还比他矮,看不下去了,把她抱到一边的石台子上,凑过脸去:“你手怎么还这么凉,你抱冰块了?”
“什么?没有,我天生怕冷,比较容易手凉。”阮厌哈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你要是觉得冷,我攥着校服衣服给你擦。”
“不用了,管好你自己。”
纪炅洙没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伤,倒是阮厌暴露了人妻属性,他把她袖子拽下来包住手,然后抓着她手腕:“我送你回家。”
“现在?”
“快十一点了,不安全,你还要上学。”
阮厌为难道:“但是我用公共电话亭给你家里打了电话,是个叔叔接的,说会来找你,你先不要着急走吧。”
“叔叔?”纪炅洙瞥她,“是丁叔吧,你没手机吗?”
阮厌摇头。
纪炅洙想了想她的家境,不再说话了。
丁叔来得很快,他看到纪炅洙的脸,惊讶少,无奈多:“你怎么天天都跟别人打架?”
“周驰老找我麻烦。”纪炅洙拍了拍衣服,“无聊。”
果然是周驰。
丁叔笑了笑,颇有哄小孩子的架势,他又看向阮厌,阮厌赶紧赶在他面前开口:“丁伯伯好。”
纪炅洙咳嗽几声,这时才隐约感觉到疼:“送她回家。”
“你没事?”
“破了点皮,没多大事。”纪炅洙把阮厌在车里推,“外面太冷了,去里面。”
阮厌头一次坐这种看起来就很贵的私家车,生怕把车蹭脏了,落了脚就连动都不敢动,纪炅洙跟丁叔报了一个地址,在后座仰躺下来,盯着蜷缩手脚的阮厌看。
阮厌捂着手,奇怪:“你看我干嘛?”
“我冷。”
纪炅洙向她靠过来,确定女孩不排斥他才把她揽着腰横抱到自己身上,阮厌心里一惊,但没叫出声,只包着校服袖子拽他。
可她瘦瘦弱弱的,营养又不良,掰不过纪炅洙的力气,只好小声跟他拌嘴:“你有病啊,前面还有人,你这样太没礼貌了。”
平时的沉默寡言在他面前就是不好使。
“有病有病。”纪炅洙搂着她,把她手揣兜里,“我手冷,抱着你暖暖。”
你手很热乎,是我手冷啊!
阮厌脸登时红了,她不敢看前面司机和丁叔的反应,他们一点声音没有,可这距离这么近肯定知道后面的小动作。
谈不上讨厌,阮厌一直觉得他认知有些问题,此刻全然把自己当成了只猫,当猫就要做好被撸的准备,况且这是人家的地盘。
没办法,是自己答应的,总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帮忙,还不给点回馈吧?
阮厌想尽办法安慰自己接受,她看着前面发呆,隐约看见储物箱里有几个药瓶,阮厌记下名字,不着痕迹地转过头去。
她家很近,下了车就看见阮清清在楼底下等她,阮厌向纪炅洙道了谢,然后跟阮清清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阮厌没朋友,这是她少见地用“朋友”形容纪炅洙,而且对方看起来跟自己云泥之别,阮清清自然担心阮厌被骗:“人家是男生,又是高叁,忙着高考呢,怎么会天天帮你的忙?”
阮厌很有主见,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且会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可她也是个小姑娘,社会经验还是太少了。
“他有点特别。”阮厌不能说是看着他天天被孤立可怜吧,阮清清不知道自己被校园霸凌的事情,“没关系妈,我天天待在家里,知道男女那点破事,你自己问问我会因为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就上赶着给别人坑吗,他还是个男的。”
阮厌讨厌家里来男人,她因为阮清清的关系对男性有点偏见,但对弱小者受害者又抱着天然的同情,纪炅洙二者合一,使得阮厌一直拿捏不准对他的态度。
阮清清没话讲了,她知道别人说的关于他们母女的闲话。
“对了,妈,借我手机一下。”
阮厌在搜索栏里打下“帕罗西汀”和“米氮平”两种药名,得到的答案是新型抗抑郁药物,对焦虑、强迫症、失眠、自杀倾向分别有疗效,且有轻微而短暂的副作用。
这是女孩始料未及的。纪炅洙只是平常看着阴郁、颓废,但没让阮厌联想到抑郁,她还以为他说有病是敷衍自己,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她对这少年改观了,她是很能自圆其说的性格,前期纪炅洙莫名其妙对她举刀子和阴晴不定都被她一并列入了抑郁并发症,这么一想,同情很快占据了高地。




何风送我归 晚风(一)
阮厌跟阮清清吵架了,在她看见阮钊钊出现在家里时。
她很生气,绷着脸不说话,眼睛瞥阮清清,似乎提醒她上次还说不会让阮钊钊进家门,阮清清很愧疚,但她就一个弟弟,让她平衡弟弟和女儿的关系是很难的。
阮钊钊是个混蛋,到底也是她亲人。
阮钊钊有点心虚,他完全想不起来上次甩下阮厌就去赌博的事,笼着手呵呵笑:“厌厌,对不起啊,舅舅上次有点着急了,下手太重。”他不轻不痒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舅舅向你道歉,你原谅舅舅行不?”
阮厌冷冷呛他:“所以下手不重就不用道歉了是吗,舅舅学历不高,还挺会说话。”
阮钊钊脸白了一下,下不来台。
阮清清赶紧招呼女儿:“谁被你打一顿不生气啊,你看把我女儿弄的,她还没消气呢,过几天就好了。”
“这是打一顿的事情吗?”阮厌不可思议,“我是你女儿,我是你生下来的,是我活该被打吗?”
打人道歉就一定要被原谅吗?要是人人都是圣母,这世界的犯罪成本要低成什么样?哪天韩冰洁她们对她道歉她也要原谅吗?
阮清清为难地看阮厌:“这是你舅舅。”
“把我打进医院的时候,他想过他是我舅舅吗?”阮厌心里又气又憋屈,怎么阮清清护短护弟弟不护女儿,她是领养的吗?但她性格好,此刻依旧想跟阮清清掰扯明白这个道理,“使用暴力是违法的,长辈对晚辈也一样,我很烦他,而且我永远都不会消气。”
她拧成这样,让阮清清很尴尬,阮清清只好推了阮厌一把:“你作业那么多,先去做作业吧,等会儿我叫你吃饭。”
阮厌一刻不想多待,关了房间门,隐约听见阮清清笑:“这孩子还是太天真,别放心上。”
阮厌把课本拍桌子上,但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喉咙里像被什么给堵住了,就是不痛快,她知道自己委屈,她想不通怎么低头的又是自己。
她这辈子有昂首挺胸地看过别人吗?没有吧,从来都是一言不发地被推着走,她以为阮清清不会的,她是她亲妈,现在阮厌明白了,亲妈又怎样,什么时侯该牺牲谁她心里清楚。
阮厌吸了下鼻子,然后她就掉眼泪了,课本上的红笔字迹顿时晕染开,皱巴巴的。
她其实很容易哭,有时候都控制不住,阮厌好不容易在学校霸凌里学会坚强,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趴在桌子上,抽着肩膀,校服袖子浸湿一大片。
等哭声停了,阮厌才朦胧着眼写作业,阮清清叫她吃饭她不去,可恨的是阮钊钊居然还在这里过夜,哪怕是睡沙发。阮厌晚上都没怎么出门,大清早的趁阮钊钊没起来就上学了,连阮清清都没叫醒。
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好在不是天天都这样,任谁也不愿意天天对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发脾气啊,人家又不回应,久而久之也会烦。
但刁难是会有的,阮厌不理罢了。
晚上九点多照常放学,阮厌回家看见房门关着,她愣一下,因为九点多阮清清会给阮厌留门,如果关着大概率里面有人。
阮厌下了一阶楼梯,在窗户边等着,好一会儿,里面出来个中年男人,阮厌歪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打出一个问号,低头装作借月光找东西的样子,男人没有注意她,直到走远了,阮厌才直起腰来返身上楼。
她认识这个男人,韩冰洁的父亲。
她不常监听韩冰洁,她总是带着那块手表在阮厌面前晃悠,阮厌也就配合给反馈,这几天只知道快到国庆节,韩冰洁的父母会来这里陪女儿一段时间。
呵,原来是这样陪的。
阮清清每次接客,阮厌都觉得家里有种不好闻的味道。做爱这种事如果不是为了繁殖那就是为了泄欲,她明白性交和她妈是妓女得分开看,但她就是觉得不好闻,哪怕她知道其实没什么味道。
阮厌站在门口,对着半掩房门问:“你还行吗?”
“没事,我收拾一下。”阮清清声音听着还有气力,看来没被折腾。
阮清清年轻时接客量不小,她又有孩子,如果客人来家里,就需要别的朋友或者姐妹帮忙照看,大一点就提前打招呼,让阮厌去别人家坐坐,后来阮厌就明白母亲的身份,还有这个身份的社会地位,那段时间阮厌心情非常复杂。
恨吧,没有理由,阮清清一直养她;爱吧,好像又羞耻,那种羞耻和厌弃随着自己被暴力对待扭曲变形,有时深有时浅,再大一点,阮厌又觉得她可怜。
那时阮厌已经不方便串门躲避了,毕竟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她还未张开,出门阮清清又担心她的安全,来嫖客阮厌就锁上自己的门,带着耳塞做作业,学习,她很喜欢地理,家里有张世界地图。实在闲的就记经纬度。
但谈话还是会听到。
讨价还价、挑逗、骚话、和阮清清的叫床。阮厌隐约从里面窥见性欲的模样。
毕竟有家底的会叫外卖,阮清清就得上门服务,她不是站街女,因为要照顾阮厌,而且圈子很小,这么多年常客也就那些,能到阮厌家里来的,大多是有妇之夫、没钱开房、特殊爱好、贪图便宜……反正都不被瞧得上就是了。
讨价还价最让阮厌恶心,她身在利益链里。其他无非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冷眼旁观,出轨的就可怜原配,性癖奇怪就当博学,他们圈里有规矩,对人对事,提前谈需求,像阮清清这种传统的就不会接太重口的嫖客。
也存在欺骗,比如仗着是新客,明明说好传统体位偏要玩sm的,那种会被拉黑名单,除非给钱够多。
阮厌身在做爱现场,设身处地的认知远比课本教的真实,她很多东西都是靠这知道的,比如在被固定了定语的这些群体里,大多数人也就搞十几分钟,还带着前戏,而且一定是前戏时间大于正式插入。
阮清清叫床声音很好听,软绵绵的,惹人怜爱,偶尔阮厌自己听着能起反应,但男人一开口立马能把她搞痿,那种粗哑得像吞了几斤沙子的嗓音,鸭子一样嘎嘎嘎,偏生还觉得自己很自信,好像轻而易举就能把对方撩到高潮,阮厌这才明白妓女原来也有职业精神。
是了,她由此堆积出对男人的偏见,但自己有生理反应。
有次凑巧,阮厌偷看了一眼,是个看起来很成熟的男性,叁十上下,衣冠楚楚,说话很客气,跟他们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那次阮厌记忆深刻,闹腾了多半个小时,男人声音意外好听,也不说荤话,就简单地撩,阮清清反应很大,她的叫声让阮厌立马清楚自己妈妈以前是个多会逢场作戏的高手——真高潮和假高潮就是不一样。
具体流程阮厌不知道,她戴着耳塞,听得模糊,而且还在生理期,但太奇怪了,她就是能从小腹突然的热意里判断出那小股从阴道吐出来的液体是爱液不是经血。
阮厌从那意识到自己是个声控。
但那个男人再没来过——阮清清明确地告诉她,尽量不要在她接客时待在家里,阮厌长成了个小美人,这对她很危险,嫖客大多见色起意。
阮厌才知道偷看的那眼被察觉到,还让对方提出了母女同侍的要求,被阮清清直接赶客出门。
打那阮厌就不再听活春宫了,脸帅声音好跟是不是人渣毫无联系,而且会影响她的成绩。
阮厌怕过多的偷听会把自己推向两个极端,要么完全性冷淡,要么就降低底线,见人想性,无论哪种都很糟糕。
“那行,我去写作业了。”
阮厌进了自己房间,迟钝地意识到今早忘了锁自己的门,然后她一个激灵,阮清清听得隔壁一阵翻箱倒柜,阮厌着急地跑过来:“今天有谁进我房间了?”




何风送我归 晚风(二)
阮钊钊偷了钱,一万多。
今天家里除了叁个姓阮的就只有两个嫖客,全程在阮清清视线范围内,不可能偷钱,况且哪怕不用脑子,阮厌也知道肯定是阮钊钊。
阮清清很拮据,她要留给阮厌花,但阮厌没长大的时候,阮钊钊就经常来家里蹭吃蹭喝来要钱,他总哭惨,说自己借钱不还被拿刀堵门口了,刀架脖子了,不还砍手啊诸如此类,哄得阮清清不忍心拒绝,而且他拿钱绝不手软——家里有一千他就拿走九百,绝不考虑阮清清的生活。
阮厌小时候穿的衣服几年不换,破了就补,家具用坏了去修,沙发垫都裂了也不买新的,姐妹们没办法就点补贴,给阮厌买新衣服,她几乎是穿百家衣长大的。
后来十叁四岁,家里依旧存不下钱,阮厌就强硬地要求自己管钱:“他有手有脚,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人,他会赚钱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懦弱?你哪来的奉献精神,你自己过得多穷还有钱接济别人?”
她太讨厌阮清清软骨头了,所以把性格养得很自立。
阮清清也知道自己不成器,她穷怕了,又不会藏钱,就给阮厌保管,阮厌要她发毒誓不跟阮钊钊告密钱在她那里:“如果你不希望你女儿饿死街头。”
就这样把钱存下来了,阮钊钊每次也要不到大头,每次都说给女儿花掉了,哭惨也不好使,渐渐也就不来了。
阮清清存了叁万多,其中两万分别存银行吃利息,这两张银行卡连阮清清都不知道藏在哪里——
阮厌怕被阮钊钊找到,藏哪里都觉得不安全,最后拿了个钉子一点点把衣柜底部旁边的墙打穿,横着打,硬生生打出一个凹槽来,把卡放进去后拿双面胶封口,又在外面糊了一点点水泥,然后费劲把衣柜挪动封死。
就是十个阮钊钊来了,也未必能找到。
剩下的散钱被阮厌锁在一个盒子里,平常开支和交学费用,攒够了一万就继续存银行。盒子被锁在抽屉里,阮厌平常又锁房间门,叁重防锁,怎么就被阮钊钊知道了?
锁是被砸开的,两个都是。
阮清清很懵,她是知道钱数的,这么大的钱她不会给阮钊钊说。而且阮厌是绝不会撒谎的,她女儿很坚定地表明不管来路,这钱就是阮清清挣的,她从不私自动,家里每份开支都会记录。
她想了很久,怯怯的:“早上没起床的时候听见你房间有动静,但我太困了,楼上又开始装修,听不真切,后来钊弟把我摇醒说要走了……我不进你房间的,所以不知道抽屉被砸了。”
她也急,她肯定着急,那是给阮厌攒的学费。
阮厌看了下时间,明天周六,按理她应该去打工,现在显然不行了,她得去要钱。
“我知道去哪里找他。”阮厌很排斥,但又不得不这么做,“算了,你睡吧,我来解决。”
阮厌知道去哪里找阮钊钊,桐庐有地下赌场。
规模不算大,叁四十个人围在里面,但是真真正正赌钱的,有点类似于澳门那种赌场,阮厌看到阮钊钊进去过,那次他刚从阮清清那里拿了钱。
她到地方已经十一点了,夜幕降临,凉风吹得阮厌心慌,她到了简单的杂货铺子,老板问她要什么,阮厌不答,脚步一直往后面去,老板叫住她,方言急急解释:“那是我放货的地方,小姑娘不能去的。”
阮厌也用方言回他:“我有钱的。”
里面的小屋的确是放货的地方,但还有个后门,后门推开是层阴森森的楼梯,一点光都没有,台阶都要摸索着下,阮厌两眼摸黑地踏到底,顿时被光线刺激到,五六个高架子灯照着,人声喧闹,赌桌上叫好叫骂得快要震碎天花板。
前台有个光头大叔,抽着烟,不参与赌局,就笑着看赌鬼在这醉生梦死。
灯光即使多也昏暗,明晃晃交迭在一起,阮厌看不清人,只好走进了在摆放杂乱的赌桌上穿梭,看每个围着桌子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比自己还小,但赌博时表情却惊人的相似,脸上几乎狰狞的贪欲让阮厌看得心惊胆战。
阮钊钊也在。
他已经赌红了眼,前倾着身子,瞪着桌子上的扑克牌,恨不得眼睛黏上面,嘴里说的阮厌听不懂的行话,等荷官把牌倒过来——阮厌清楚地看见他额头青筋一跳,从满怀希望变成绝望的情绪崩塌只有刹那,他拿着筹码狠狠往桌上一甩,口里直骂“娘个批”。
阮厌一直很讨厌阮钊钊。
那是第一次,她看着他,居然有点害怕。
周围就笑他:“哟,木得钱耍了,还不赶紧拿钱去。”
阮钊钊鼓着气,跟那人对骂了两句,不堪入耳的话,然后撸了袖子:“谁说我没钱的,再来一局!”
他正上瘾,突然听见旁边有人说:“那是我的钱。”
阮钊钊一愣,回头一看,那不就是自家的外甥女吗?
小姑娘还穿着校服,手揣在兜里,因为光线原因眼睛显得很亮,现在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阮钊钊:“你偷了我家一万多块钱,还剩多少,还回来。”
阮钊钊有点心虚,但他赌得正起劲,再说那么多人看着呢,于是一边挥手说开,一边敷衍着:“谁偷了,你家的钱不就是我家的钱吗,你说说这孩子,太天真了。”
“太天真了?”阮厌没气场,只能提高声音,上前拉阮钊钊,“那是我高考的钱!我是要上大学的!你这几天偷我家的钱偷的还不够吗,你没脑子吗,你不会自己挣钱吗?”
周围人都看过来,阮钊钊面上难堪,狠劲推开阮厌:“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舅舅这不就在挣钱吗?等舅舅赢了钱你想要多少要多少,去去去一边去。”
阮厌一个趔趄。
舆论在这里是不好使的,这里都是为了赢连命都能不要的赌徒,筹码是最能刺激肾上腺素的东西,他们或许会有点同情阮厌吧,但倾家荡产的赌徒有的是,这点同情值几个钱?
要钱更不可能了,赌场就盈利的地方,不是做慈善的,他们吃进去的钱就别想着吐出来。
可阮厌什么都能让步,唯独金钱不可以,她太知道贫穷两个字怎么写了,她最想做的事就是跳出这个贫瘠的小市区,跳出所有能让她想起来不堪童年的地方,逃离首先要钱。
她看着阮钊钊下注,那是关系她一辈子的钱财。
从昨晚开始的气愤、委屈、怨恨、难过这些负面情绪冲到了一个最高点,像是野兽出笼,阮厌夺了他的筹码:“别赌了,你清醒点行吗!”
阮钊钊好事被打断,眼睛里的红都没褪去,想都不想就上手了:“混球,这有你什么事!”
阮厌被人拉了一下,但巴掌还是下来了,清脆的响。
阮钊钊还要打,但小姑娘被扯得退后好几步,几乎要被摁在少年怀里:“开牌了。”
赌桌瞬息万变,阮钊钊被提醒,赶紧瞪着眼回赌桌,然而没用,输了就是输了,这回是输的彻底。
“你妈个批,老子今天运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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