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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主要是他倒下时脑子撞到了桌角,脑部二次受伤。”何让也关注阮钊钊的病情,“但你那时正遭受致命伤,理论上完全可以反击,防卫过当只是很小的可能,我会帮你规避掉。”
阮厌看着窗外,明净的黄昏在海岸线落幕,天边只剩晕染的浅色橘黄,在薄云处摇曳着。
她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而是完全被抽干力气的心累。
“但医生依旧在救治他,即使他差点是个杀人犯。”
这世界是是非非,善恶对错的界限已经被模糊,黑白在交错,冲刷,在试图取代彼此,阮厌已经越来越怀疑自己所学的善良是否只是为了社会能运行下去营造的假象。
就像现在,职业的使命和人性的好坏明明处在对立却又诡异地和平交融在一起。
“何律师。”阮厌看着夕阳,慢慢问,“其实就算抓住拐卖的嫌疑犯,他也不会被判处死刑对吗,只有具有最严重犯罪情节的拐卖案件,才有判死刑的可能。”
她并不是疑问,她甚至没有尾音上扬,她只是很平静地讲了一段陈述句,像被叫起来读课本的学生。
何让没有立马回答,他知道阮厌的自问自答不需要何让拿出专业知识,但他反而问她:“死刑一定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
“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
这个刚刚踏上职场的新律师站在床边看她,他背脊挺直,穿着非常肃正的西装,好像要站在正义的立场教训她,但他表情却是近乎悲天悯人的沉静。
“我上刑法课时,也这样问过我的老师。我老师告诉我,无差别的刑罚会让罪犯失去敬畏,我们可以量刑,但不能量心。”
“如果拐卖一定会判死罪,那任何一个警察都无法保证,在他们跟罪犯对峙的时候,罪犯会不会因为‘反正迟早都要死,我再杀几个也无所谓’的心理而残害更多的性命,譬如你们两个女生,可能不会活着回来。”
阮厌沉默几秒,云层从浅橘过渡到正蓝晕染着的珍珠白,被夕阳照射的影子倾斜在她的侧脸上,使她脸上呈现不规则的明暗差,她垂着眼睛,仿佛被说服,但依旧不甘心地抓着床单。
“但即使量刑,命案没少,逃犯也没有少,即使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无辜,该绳之以法的不还在逍遥,法律有它的漏洞,难道不该修正吗?”
何让张了张嘴,他其实想立马反驳,越学法律越明白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一回事,但她只是个受害者。
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轻轻叹口气:“阮厌,你要明白,有时遵纪守法和人品败坏是可以同时满足的,假如有一天,法律需要为一切方面的行为划分标准,才说明这个社会已经没救了。”
“你搞错了法律的意义,它只是最低限度的道德,任何一种体系的法律都是一张网,有网就有洞,有洞就有漏网之鱼,不存在毫无瑕疵的法律。”他微顿,斩钉截铁的,“立法不是为了让人死,而是为了让人活。”
阮厌还想反驳,但她知道他说得对。
她只觉得阮钊钊该死。
夕阳完全垂落下去,未全黑的天给病房蒙了层灰色的纱,阮厌在何让走后一直闭着眼,但半坐也睡不着,她不敢动,一旦牵扯到腰部就是尖锥戳进指甲里的痛苦,她恨极用这种痛来证明自己的悲惨。
倒是想起来纪炅洙,医生说是他把自己送来的。
但没有送到协和,协和急诊不好挂号,纪炅洙害怕误事,找的最近的医院。
手术过程他一直陪在外面,形容憔悴,身上白大褂沾满了血,像雪地盛开一簇簇红梅,引得往来人多看好几眼,但手术后,确认阮厌脱离危险,纪炅洙反而用还需要实习的借口离开了,走时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痂。
同病相怜,医生宽慰一句,但阮厌只疑心他怕是犯病了,可手机不在身边,她谁也无法联系,不免心里焦灼。
着急也是火上浇油,早知该向何让借个手机。
阮厌迷迷糊糊想着,她有些困了,半垂着眼睛不舒服地枕着墙,病房此刻很安静,没人来吵她,意识逐渐滑向了虚无……不知道什么时候,阮厌感觉自己身上盖了件东西,她想翻个身,然后接着被痛醒了。
“疼?”
阮厌以为是医生,嗯了声,反应过来不对,抓住对方的手:“小纪少爷?”
纪炅洙揉了揉她的头:“这样坐着不嫌累?”
阮厌看了看天色,又细察他这一身干干净净,已经知道他绝对没再回医院,但并不开口提,只说怕疼,又说自己想喝水。
纪炅洙去外面帮她接水,病房有人在睡觉,只开了最外面的一盏灯,一个房间立马有了毫不相干的割裂感,过道灯火通明,阮厌却看见月亮静悄悄爬上来。
她突然有点害怕,又似乎被压得踹不过气。
还不知道警察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她有得应付了,阮厌这边想着,又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她撑着床慢慢下沉,吸氧管让她呼吸很别扭。
纪炅洙很快回来,以为她要躺下,扶着她的腰,阮厌说不要:“平躺不舒服,我待会儿还要起来上厕所。”
但上厕所就又是件麻烦事,用力免不了压迫子宫和卵巢,阮钊钊真会捅。
纪炅洙坐她旁边,他脸色有点白,黑眼圈显得极重,虽则他从小大小一直都有。阮厌知道他情绪坏到了极点,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
一肚子话咽回肚子里,阮厌知道得找些安全的话题,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企图拖延这个过程:“你不是还要实习吗?”
“向老师请假了,不过就请了一天,然后跟同科室的调了班。”
纪炅洙看起来轻描淡写,他不太敢看她,可能是自责,或者在掩盖些什么,总之那黑而胶着的目光小雀啄食般从她脸上掠了过去。
阮厌点点头,又调侃他:“你请假这么频繁,不怕跟科室的人结仇。”
“还好,他们只觉得我是不学无术。”
他有问必答,却不给接话的机会,阮厌挑了几次话头就知道他始终还是要和自己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抱着玻璃水杯,剩的两叁口液体在里头晃荡。
“我想问我什么……”她顿了顿,“算了,我来说吧。”
“不用,你手机里有全程录音。”
阮厌生活很简单,简单到从来不设置手机密码,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被全程记录。
“我交给何让了。”他说到这里,才终于敢直视她,阮厌猜他应该要来句指责,譬如你该早点给我打电话什么的,但显然这种事她很少猜得准,“我给姨娘打电话了,陈柯也发了很多消息,她大概明天会来看你。”





何风送我归 归风(end)
阮厌僵住了,她说:“你给我妈打电话了?”
叫阮清清知道这件事还怎么了得,她可是一向把阮钊钊看得很重,手心手背都是亲,自己的弟弟拐卖了自己的女儿,让她该怎么自处?
阮厌本能反应就要下床跑,但她现在重伤在身,稍稍转身就是尖锐的碎裂的疼痛,即使纪炅洙手疾眼快拦住她,阮厌还是控制不住叫出声,她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我怎么能见我妈妈啊?”
是疼哭的。她身子虚弱,说话声音本就小,一哭就更含糊了:“你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她一来肯定要哭,再说医生……”
纪炅洙都不敢轻易碰她的腰,只能垫枕头,不让她动:“瞒不住,厌厌别哭,医生肯定会联系家属告知病情。”
他这么说,阮厌终于想起来要紧处,她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惊惧,如晴天霹雳一般,她之前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名词!
阮厌表情变得很迟疑,她抓住纪炅洙,艰难地吐字:“你看过我的病情报告了?”
他看过了,他是医学生,他不可能不懂的。
纪炅洙看她,他眼神很温柔,但大概率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阮厌张了张嘴,她怀疑自己失语,即使她很年轻,还不理解生育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意义,但丧失选择和有但不用是两种不一样的心境,她将永远失去对自己器官的支配权,比起难过她更有种无法遏制的悲愤。
“所以,是没办法……”
“我不要孩子。”
他果然一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但我不要。”这个前段时间还黏糊糊要阮厌给他生小猫崽的人此刻面无表情,且非常坚定道,“孩子太烦人了。”
阮厌定定看着他:“你没必要牺牲这么大。”
“不是牺牲,是我本来就想这么做,跟你没关系。”
谁会信?但阮厌知道说服不了他了,他倔起来不听劝。
她不说话,纪炅洙就开玩笑:“我实习轮转过产科,要我跟你详细讲解生孩子的疼痛和可能获得的后遗症吗?绝对比你现在疼好多倍,你还可能患上产后抑郁症,还要被孩子捆绑,不如现在一身轻。”
阮厌见他眼底全无笑意,只单纯在安慰自己,知道不能再说,只随他笑笑,卷着袖子抹干眼泪:“我又没说要跟你分手。”
纪炅洙心落回原地:“想吃什么,让丁伯帮你买,你麻醉还没完全过去,只能吃些流食。”
“还没有过去?”
那过去了自己岂不是更疼?
康复的日子,除了医生护士,采集证据的警察,阮厌周遭围的人无非是陈柯,纪炅洙,岑期,徐丰瑞,还有阮清清。
陈柯很仗义,不上班就来照顾她,一副大姐大的架势。
阮清清是阮厌清醒当晚来的,那时深夜,星光暗淡,风很大,阮厌害怕疼就早早睡了,阮清清不敢吵醒她,在旁边默默流了一夜的泪,眼睛哭得红肿,早上还很费心帮她准备流食。
阮厌看得心疼:“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一句话说得阮清清没忍住,跑到外面去哭了。
阮厌拜托过纪炅洙,不对阮清清说影响生育的事,但阮清清已经足够自责,更没脸提阮钊钊,也没有去看他,她心情很复杂。
这许多年,她对阮钊钊一直是“虽然人不行,好歹也是弟弟”的想法,亲姐弟能帮衬就帮衬,现在这唯一的心软也被磨光,她根本想象不到弟弟竟然能拐卖女儿,那点亲情变成了怨恨,就再没看管的必要了。
因为证据确凿,取证很快,何让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逃走的嫌疑人被抓住了。
他跟阮钊钊通过电话,能够通过电话卡定位到持有者,就算换了身份证也没有用,现在被批捕等待宣判,但过程需要几个月。
阮厌终于松口气。
公诉案受害人不必在场,全程由何让代劳,阮钊钊也被算在拐卖案的嫌疑人当中,如何让所说,因为阮钊钊有明显要致人死地的暴力犯罪行为,且阮厌未致人死亡,故没有定性为防卫过当。
“算双喜临门吧。”阮厌彻底没后顾之忧,不过还有一件事,“妈妈,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在icu待着,不管愿意不愿意,钱估计要你给。”
“我为什么要给?”
阮清清拿着清单,站在阮钊钊房门外,她没有推门,只在小小的窗口看着如死尸一般躺着的阮钊钊,他深度昏迷,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会想什么?大概是开心吧,欠的钱终于不用还了。
这就是她的弟弟。
无力的绝望感四面八方地嘲讽她。
“……我结。”阮清清抓着门框,深呼吸两下,慢慢地说,“他现在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吗,钱太贵,我付不起。”
“他病情还没稳定,转出来会有病危可能……”
“我要他病情稳定干什么?”阮清清红着眼,“我要他醒了以后再把我女儿打进医院,还是把她拐卖进什么深山老林,看她被打断腿跑都跑不出来,是我欠他还是我女儿欠他?”
她把阮厌供到北京上学难不成就是供着玩的?
“转出去。”阮清清忍着歇斯底里的冲动,冷着脸面对阮钊钊:“但凡我这辈子积了点福气,你下辈子就别做我弟弟。”
攥着的手微动,纪炅洙惊醒了:“还疼?”
床上的姑娘没动静,动了身又酣畅地睡过去。
纪炅洙反应了几秒,身子一松,这才发现不知第几次冷汗淋漓。
手心黏腻得紧,滑溜溜,纪炅洙就是不放。
头几天阮厌疼得厉害,睡觉翻身都要被疼醒,掉眼泪,因此纪炅洙一直抓着她的手睡,他本就失眠,这几天更是精力透支,好在今天休班。
说起来,阮厌恢复得不错,叁四天就不再喊着疼,馋阮清清做的龙井虾仁吃。
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既然有人宠着,骄纵也应该。
纪炅洙笑了声,然后扶着额头,他应该做了噩梦,但醒来已经不记得,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想来也只能是那天推门后,血流了满地……
睡不着了。
纪炅洙烦躁地抬起头,长吁一口气。
窗外月华如练叁千尺,星光好似闪烁的钻石铺在九天倒悬的银河上,天幕黑沉透亮,看不见一丝云彩,远处鳞次栉比,无数高楼如笋尖破土,灯红酒绿,川流不息,竟是难得好的夜景。
病房却黑,黑得像透不进光来。
纪炅洙攥着阮厌的手,越攥越紧,似乎下一刻她就要跑了,阮厌不太自在地哼了声,要挣扎,被纪炅洙捉住亲了口,直到此刻,后怕才消散些。
后面有人轻声走了进来:“小纪,还没睡?”
纪炅洙转过头:“刚刚醒了。”
他看见阮清清手里捏着一摞厚厚的手续单,犹豫一下还是开口:“北京icu很吃钱,厌厌病情虽然稳定了,还离出院还有一阵子,您负担两个人的医药费估计吃不消,要不我……”
“用不着你的钱。”阮清清低着头,声音无尽地坠落,却又好像刑满释放,“我放弃了,明天转普通病房。”
纪炅洙眉心一跳,不再开口。
阮清清拎了件外套给他:“你要不去外面补一觉,不是明天还要去医院吗,厌厌这边我来看着。”
纪炅洙本想推脱,话滚到喉咙,又转了个弯,说了声好就摸黑往外走。
推开门,走廊灯光流水一样铺天盖地砸下来,仿佛从地狱一跃入天堂,纪炅洙小心翼翼关上门,蹲坐在门口,把头深深埋进去,几乎刹那,深稠的血液像蛇信子一般缠上他的回忆。
差一点。
强迫自己不去想的画面一旦重现,仿佛比被弄死的是他自己还要难受。
许是上天给的惩罚,就算阮厌被拐卖的那段时间,纪炅洙都没考虑过会失去她的可能,他从没规划这种可能,现在他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
冷汗依旧在流,纪炅洙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但这不是犯病,他脑子清醒得很,且从未如此清醒过。
他站起来,朝着神经外科的病房走去,阮钊钊在那里。
神外不比普外病房,即使深夜也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呻吟碎且无力,已是疼到极致才会有的叫声。
icu没有一个清醒的人,阮钊钊在最外面,深度昏迷,监护仪的线条微弱起伏,像是阮钊钊此刻的呼吸。
纪炅洙倚在他旁边的床柜上,不看阮钊钊,却是看着对面的墙,不轻不淡的:“我应该早点动手的。”
他很早就有想弄死阮钊钊的念头,早到地下赌场,看见他啐着要扇阮厌时。
但他犹豫了,他觉得要交给阮厌处理。
时光的相册在记忆里翻页,纪炅洙坐在警局里,不可置信却又无比清晰地记起监控模糊的侧脸,跟很久前,阮钊钊为了讹钱去医科院找他,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中年人里的一张,完全重合。
几乎那一刻,他就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贩子都不用踩点,敢直接绑了阮厌就走。
可笑那时他还为了维护阮厌那点微末的血缘牵系,没有直接说。
但他吃了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像所有养虎为患的蠢人,到最后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我有病。”纪炅洙微垂了眼,却又笑了,只是眸中冰冷,毫无笑意,他手从背后伸出,一路探往他的吸氧管,“想杀人,但没成功过,不知道这次要是成功,阎王那一笔,记的是功还是过。”
按住,拔掉,开始倒数。
床上的人出现非常明显的禁断反应,数字和波动的线条开始失控,纪炅洙一律无视,他目光瞥向室外的灯光,它们像冷水一样在他眼眸里暗了又明。
可呼吸系统,直接受控于脑干。
纪炅洙无声地勾了勾唇,将氧气管重新插回去,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叁,二,一。
监护仪突然毫无预警地响起来,尖锐的波动声惊醒了走廊路过的医护人员,他们跟面无表情的纪炅洙背道而驰,即使他们有着一样的职业和信念。
灯光似乎闪了一下。
纪炅洙停下来,有点错愕但不意外地,看着站在走廊尽头的阮厌,她好像刚刚路过,又仿佛早已等在这里。
刹那时间停止,周遭的混乱仿佛卡帧,来回的人影在狭窄的走廊逐渐虚化,只有站在光明下的少年,看着隐秘在黑暗里的小姑娘,暗流涌动又心照不宣,模糊着黑和白的界限。
“看我干嘛。”阮厌转过身,瞳仁又在他身上聚焦,“累了,扶我回去。”
世界倏忽喧闹,天花板的灯映着流动的星波。
窗外层台累榭,金碧辉煌,月色依旧温柔澄澈,街道上络绎不绝又各不相干的车在飞驰,没人在浩瀚宇宙下,在乎微不足道的生死。
所以,现在。
她的苦难结束了。




何风送我归 番外:信风
阮厌弯着膝盖往衣柜里探头,把她能想到的衣服都翻了个遍,又扒着柜门问门外的纪炅洙:“你这次是要去多久啊,不会一年吧,我要不要给你准备换季的衣服?”
纪炅洙把她从衣柜里抱出来,啼笑皆非:“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的很好了。”
“不要你安慰我。”阮厌才不吃他这一套,想了想,忍不住伸脚踹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你还没毕业,为什么要去前线,就算申请医院也不会批,你只是个见习生。”
因为男朋友是真·协和八年制的学生,阮厌对医护行业的刻板印象逐渐消除,以前觉得医生好酷,现在只觉得医生好惨。
“见习还好点,下学期开始就要实习了。”纪炅洙可怜兮兮地叹气,“可能爷爷看我心定不下来,想让我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中国医生吧,而且我还要拿新冠做课题,正好去搜集素材了。”
他本意是开解阮厌,但阮厌被他抱到窗台上,反而是一副越听越要难过哭的表情,纪炅洙吓了一跳:“我说错话了?”
“没有。”阮厌飞速否认,却又乖乖低下头,“我知道医生天职就是如此,你该是天下的英雄,但我不想让你去。”
纪炅洙捏捏她的脸,试图以理服人:“但是我的确是想为减轻医疗资源压力出一份力,况且我的能力老师们说临床不用担心……”
“我知道!”阮厌打断他,眼圈开始红,“但我太自私了,我一想到,你为了去救别人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而我,你的朋友,你的家人,甚至你自己都排在很后面,我们都比不过你身上这件衣服,我就感觉很难受。”
纪炅洙摸摸她的头,说了几遍对不起,然后抱着她从房间走到客厅沙发,小姑娘揽着他的脖子不放:“我要是把你给扣住怎么办?”
“那完蛋了。”纪炅洙装模作样,“我这个博士是拿不到证了。”
阮厌立刻支棱起耳朵,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你博士不是要做研究的吗,你连选好科室都没有告诉我……说起这个,我就该跟你吵一架。”
纪炅洙第一遍见习完全部科室时,纪廷谦问过他有没有想要专攻的方向,到时可以跟主任打招呼带人,但见习后还有实习还有论文还有管培,时间早着呢,纪廷谦只是随口问问。
当时纪炅洙觉得怎么省事怎么来,后来想想,干医生哪有真省事的,遂灭了进icu的念头,转而尝试几个最有兴趣的方向。
他其实很想上手术台,第一兴趣是神经外科,他喜欢也表现突出。
但终究顾忌自己还有病,一些要求非常精细严密的科室还是谨慎,尤其阮厌让他病情复发,也不了了之。
也尝试去过非手术科室。
但非手术科室天天都跟患者打交道,纠缠起来极其烦人,搞得纪炅洙对这类需要耐心跟患者磨性子的科室敬而远之,再叁斟酌,神外还是纪炅洙的第一选择,如果不行,心内是备选。
阮厌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说什么,总不能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干涉别人的选择,她单纯怕纪炅洙上手术台有风险而已。
虽然但是,不管最终选定哪一科,她都得做好对方叁四点就上班然后凌晨一两点才能联系上的准备,医生嘛,上了手术台就由不得自己了。
幸亏纪炅洙没有经济压力,这要是寻常北上打拼的小情侣日子该有多难熬,救死扶伤的医生连自己都养不活,想想又觉得很难过。
纪炅洙见她一下午都在忙自己的事,简直是个贤妻良母,不由好奇道:“你工作不用做?”
“不用,公司不让大家去了。”
阮厌挂靠翻译公司,因为没有具体的职业规划,索性做了in-house翻译,得空闲才试着捞兼职,公司不怎么管她,不愁养活自己,说不定还真能养得起纪炅洙。
当然别墅就算了,买不起买不起。
“那你这几个月岂不是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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