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回来时浴室关着。
水声很清晰,纪炅洙敲了敲门:“我把东西做桌子上了。”
他看了一下时间,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阮厌洗澡这么长时间?
不知怎么,他倏忽有一种很危险的预感,太轻微了,一闪而过,即使他明白阮厌不会这么做,但他这时候没空理性:“厌厌?”
没回答。
“厌厌?你在里面吗?”
纪炅洙拧了拧门把手,没有反锁,他眉心微颤:“我要进去了。”
阮厌没做傻事,她裹着浴巾,低着头扶住洗手台,哭得压抑又克制——但在汩汩淙淙的流水声里,无声的崩溃远比外泄更让人心疼。
她几乎都要站不稳,听到纪炅洙过来,抬起眼瞧他,但隔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对方的身形并不明晰,依稀的错觉竟让她后退了一步。
“厌厌?你……”
阮厌恍惚地盯着他,纪炅洙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清,她只在瞳仁的转动间一遍遍确认眼前瘦高少年的表情,但那种确认很迟钝,以致她需要开口:“小纪少爷?”
“嗯,我在这。”
阮厌抽了下鼻子,她抱住他,她不想再思考了。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阮厌极热情,她此前极少主动求欢,真黏起人来纪炅洙险些招架不住,只好在她的亲吻里抽了毛巾擦干她的眼泪,攥住她刚洗完的头发:“去床上好不好?”
阮厌像八爪鱼缠住他,水洗过的小鹿眼极亮。
纪炅洙无奈,抱住她的腰慢慢揉,原先还未起意,渐渐呼吸却是乱了,啃吸她的脖颈,阮厌似乎想躲,但做到一半,反而更热切地搂上来,她的动作已不是亲,而更像是咬了。
“下手太狠了。”
纪炅洙卸了一半的力,把她抱离水汽潮润的浴室,她周身都是刚沐浴完的香气,闻之沁然,挺秀的胸脯在他掌心,捏成面团的形状,他呼吸像是蒙蒙的雨滴在她身上溅落。
阮厌湿得极快,她身子温软湿热,不管是他的手指还是他的性器都吞得轻易,粗长的茎身贴着内壁褶皱的细肉一路畅行,甚至第一下就吃到了底。
“难受吗?”
于性爱一事他们都该很熟练才对,但纪炅洙还是看见阮厌皱起眉头。
“呃……不是,太深了……”
她比平时缩得厉害,肤色都因调情变成四月初开于枝头的挑花色,只是刚哭过,声音沙哑,反而是另一番风情。
她吐了个小舌尖,仰头舔着他的唇,又贴过来吻他,唇齿交缠的细微声仿佛木塞离瓶,阮厌攀着他的腰,脑中出现细碎的爆炸的烟花。
淫水随着进进出出的动作被带出穴口,打湿她细嫩的腿根,柱身凸起的青筋明明在与软肉摩擦,又仿佛从未退去,只是不停地、迫切地把向上撞,阮厌听见愉悦的呻吟,从喉咙里低低地溢出来。
何风送我归 枯风(六)
听着与平时并没不同,阮厌却像是摸到支撑她的主心骨。
她急喘几下,再开口声音明显柔媚许多,在呜咽里叫着纪炅洙的名字,无处安放的手顺着他的脊椎滑下去。
纪炅洙被她叫得头晕:“太娇了,我受不住。”
阮厌眸光水色潋滟,一句不听,任他把她贯穿,再留她喘口气,下体相交处泥泞得好似银瓶乍破,水液顺着肌肤滴落。
却仍想要更多:“……再快点,坏了也没事。”
纪炅洙以为她深耽情事,不由用玩笑回她:“那厌厌好好求我。”
“求你。”
几乎不假思索的话吓到他,纪炅洙错愕地抬眼,她瞳早被情欲熏得湿漉漉,头发披在肩头,但依旧下意识用穴口承受他的进攻。
“厌厌?”纪炅洙摸摸她的头,手心沾了汗渍,以为她还在后怕,轻声哄,“没事,都过去了。”
阮厌指尖陷入他的背,紧致的花穴更咬紧他,子宫颈与龟头的摩擦带起让人战栗的酥痒,反而让她从欲海里清醒了刹那:“可我害怕。”
她迫切地抱住她,声音重新哽咽:“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纪炅洙搂住她,又听她开口:“是我杀的人。”
后半夜一直在做。
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起先还规规矩矩地在床上,后来就是整个房间。
两个人都像从水池里捞出来,湿淋淋,滑腻腻,连好容易学会的技巧都摒弃掉,用最简单的重复动作寻求更高处的快乐,唯独两个人在东方渐白的时间里做抵死缠绵的小鸳鸯。
声音胶着,越来越哑,也越来越坦诚。
纵使很后来再回忆起这一夜,好似水中看月,朦胧影绰,只找出些年少荒唐的疯狂,堆砌出不切实际的虚幻,但快乐依旧真实。
哪怕只存在于身体。
“……我们在爆炸的车体内找到了一些东西。”询问的警员把报告交给阮厌让她过目,“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吗?”
阮厌扫过去,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调查出来是火焰靠近油箱引起的爆炸,这个是确认的,不过很奇怪,油箱里有大量不溶解的冰糖残屑,在事故现场,不是你的?”
阮厌嗓子沙哑,吞了几杯水才勉强正常说话:“严格来说不是我的。”
她提起那天自己缠着人贩要买冰糖的事情,说她一开始会用冰糖哄着小女孩入睡,但自从女生去世后,谁都没有注意这件事,她也就不知道这袋冰糖的去向了。
“但冰糖在油箱里,不合常理。”
阮厌抱着水杯,神色平静地笑笑:“我不知道。”
跟白姗一模一样的答案。警员并不怀疑她,问清楚了事件细节就让阮厌离开,阮厌跟白姗告别,彼此都没有多说什么。
回去就被陈柯吱哇乱叫地拦截在机场,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心直口快的大小姐,又与岑期和徐丰瑞报了平安,还收到几个人超多的礼物,不知道的以为下乡慰问,让她哭笑不得。
直到回北京一周左右,才听到另一个女生获救的好消息。
那时阮厌正在律师事务所。
她面前的律师非常年轻,最多不过大学刚毕业,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少年人的朝气和干净,从往日挑律师的经验来讲,并不是上等的选择。
但——阮厌想——但只有他接到案源,先问她疼不疼。
这名叫何让的律师拿着文件夹,坐在她的对面,谨慎地跟她确定:“公诉案件不强制要求受害人出席,也不要求找律师,而且刑法并不是我最擅长的方面,阮小姐想好要找我吗?”
阮厌精神好了大半,弯着眼睛问:“你这是把客户往外推?”
“不是,我只是给您提醒。”
看来这位律师的职业生涯前两年是赚不到什么大钱了。
阮厌坐直身体,说得认真:“我始终怀疑,我被拐卖不是偶然,我想知道对方到底怎么选择了我。”
何让说好。
他询问案件的细节,表示如果开庭会替她作证,阮厌低头瞥见纸张在他指尖翻飞,发出哗啦的声响,咬住唇:“何律师,我可以相信你吗?”
何让诧异道:“您是指什么?”
“案子。”阮厌说,“全部的案子,我可以都告诉你吗?”
何让神色微动,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先垂眸快速地扫了一遍事件始末,才叉着手肯定道:“我可以确保的是,我会始终以阮小姐的利益作为第一需求。”
许是他沉浮世俗依旧赤诚的模样让阮厌动摇,或许她憋得太久,需要在陌生人面前坦诚,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狭小空间里,阮厌陷进长久又缓慢的犹豫里。
“那。”
她壮士割腕,又如释重负地撩起眼皮:“是我偷偷把那大袋冰糖倒进了油箱。”
或许一开始,可以用想逃跑的理由解释。
但后来,在观察到他们有抽烟的习惯,在记住他们的手机摆放位置,在爬出窗户往油箱倒冰糖,手抖的关掉他们的手机然后藏进座位下面的黑暗里,在车出故障借口下去小解时,阮厌都明白自己那时,就是存着杀人的念头。
她害怕,但她不后悔,一旦真的进入村落被卖给某个不知名的男人,限制自由,连简陋的土胚房都跑不出去,她就真的完了。
“不惜一切地跑出去”是阮厌唯一的计划。
她不介意为此配上人命,何况,人贩子的命也算命?
但真的看见自己一手炮制的命案发生,阮厌还是大脑宕机了,那短短的一刹那,阮厌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反应,她仿佛深醉断片,前因后果如大雪消融,一点痕迹也留不下。
唯独那一刹那。
爆炸的刹那,人死的刹那,反复让阮厌失眠的刹那。
阮厌的害怕,是最纯粹的,对人命的畏惧。
她急需支撑,所以她告诉了纪炅洙,纪炅洙担心阮厌被扣上过失杀人的帽子,才坚持让她找律师,他怕阮厌留下阴影走不出来,但阮厌自认是个自私的人,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手心沾血。
本该如此,也只该如此。
只不过要付出些代价罢了。
警局的人联系了阮清清并告知了拐卖案的经过,阮清清如遭雷劈,瘫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连忙请假来了北京确认阮厌的安危。
阮厌去接她,阮清清一直紧绷的情绪在看到真人顿时决堤,崩溃地跟她说对不起,差一点永远不能见到女儿了。
“这不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阮厌唯恐自己也要哭,紧赶着擦她的眼泪,不冷不淡地冲身后的阮钊钊问好,一声舅舅没叫。
他好像不赌博了,不过依旧不务正业,笼着手在背后讪讪地笑,神色很尴尬。
阮厌把人接到租的房子里,北京房子很难租,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阮清清巡视房间,问了阮厌些日常,又亲自下厨给阮厌做了晚饭,哽咽着跟阮厌不停道歉,阮厌耳朵都要听出茧:“这事预料不到啊妈妈,你有什么错呢?”
阮清清低着头,声音很细:“可是,每一次看到你受伤害,都觉得是我这个妈妈做的不好,因为我你受的罪还少吗?”
阮厌夹菜的动作停下来。
她听着心里难受,以一个女儿的身份,可阮清清也只是个妈妈啊。
“你要是这么想。”阮厌努力地扯出一个笑来,“那你就好好活着,你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何风送我归 枯风(七)
阮清清只请了一天的假,她赶深夜的火车,阮厌留不住,只好又送她上了车,反倒是阮钊钊大言不惭地要借住一晚上:“舅舅要找个人,让我在沙发凑活一晚上就行。”
纪炅洙上夜班,这时候只怕手机不在身边,阮厌联系不到。碍于血缘无法拒绝,她只想着打发了舅舅让他明天早上赶紧走,于是故意在车站待了一个多小时,才打车回到家。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阮钊钊的打呼声尤其清晰,阮厌嫌恶地站在门口,转头看深邃的星空,零星几个亮点像缀在丝绸上的钻石,孤傲地闪烁着。
阮厌懒得开灯,摸黑换了鞋,她熟悉家具的摆放位置,轻手轻脚地绕过沙发,正在这时,突然瞥见阮钊钊的手机亮了,有人给他打电话,但调到了震动模式,来电显示只有号码,没有备注。
阮厌不想接,但很快第二通电话也来了,阮厌又不想招惹阮钊钊,于是只得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接电话告知对方不在。
她的“喂”字都到了嗓子眼。
但这一刻,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刻像是雷电劈开不堪回首的过去,熟悉的嗓音在阮厌耳畔响起来:“你现在到哪里了,卧槽,你快来接我,单子失败了,我在被条子逮捕!”
——是那个人!
“对了你最近悠着点,那两个女的被警察捞回北京了,指不定说出什么,你的那个小外甥女太鸡贼了,你嘴巴严点,别说漏了,要是让她知道是你把她卖给我们的,你也得进局子!”
“你听到了没?说话啊!喂?”
阮厌没法出声,她人是麻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冒出来。
是阮钊钊。
怎么是阮钊钊?怎么会是阮钊钊?他是自己的舅舅啊!
极度的震惊里,阮厌反而什么都理不清,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像缠乱了的线团。
所以,不用去赌博的原因是转行去当人贩子了吗?阮钊钊那个所谓的能赚钱的大计划,就是把自己外甥女介绍给人贩子?难怪他们没有踩点,看到阮厌就敢直接绑人,原来真的是熟客。
她以为人再坏,也不过是利欲熏心,唯钱是图,却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阮厌那点看在亲情的薄面,其实什么都不是。
绝望到深处,她竟然想笑。
她盯着手机上的11位数字,努力把这串手机号码记下来,明天就去公安局举报,然后,猝不及防地——
“啪”!
阮钊钊扔了碎裂的啤酒瓶,啐了一口,伸手去抢阮厌手里的手机,黑暗里浓稠的铁锈味令人作呕,阮厌蜷在地上,连痛呼都来不及。
“小婊子。”
他踹了阮厌一脚,如同多年前一样:“就知道你活着没好事。”
剧痛之下,阮厌反而握紧了手机,她声线被折磨地变了调,断断续续地:“舅舅……你也是人贩子……不得好死……”
干脆的一巴掌下来,打断了她的咒骂,阮钊钊怒急攻心,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之前都好好的,就因为你,老子十几万打了水漂,条子贴了通缉令,我以后怎么接活?”
阮厌躺在地上,后脑勺的血腥味窜入她的嗅觉,她咳嗽几声,恶狠狠地盯着阮钊钊:“你那钱是拿别人的命换的,脏死了……我不该原谅你的……你永远也不是个好东西!”
“滚你妈的蛋!”阮钊钊骂了好几句脏话,他看不见阮厌的表情,但被人接二连叁地坏事让他非常心堵,“你是个妓女,不给男人操非要去读书,花光家里钱的败家玩意,活该被拐卖!不挣钱的贱货,你要是不死指不定糟蹋多少钱,老子这是为了这个家!”
阮厌头晕脑胀,阮钊钊的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间断地传进来,阮厌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耳鸣,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损害她的听力,但阮厌知道还要继续说,他还没有亲口承认罪行。
“……不挣钱怎么了?”阮厌脑子嗡嗡响,“你不也不挣钱吗,拐卖的又不是你,人家买媳妇的也不把钱放你手里……你没听见吗……那个人……那个人说你怂包呢,做了不承认!”
她又挨了一拳,或许是两拳,很久没有被欺凌过的身体反应都变得迟钝,阮钊钊话说得更难听,什么“老子比他们干得多”“人都是我找的”之类的,阮厌实在无法辨别,她只能在承受着暴力的时候,被动看着天花板。
真惨啊,抗拒回忆的学生时代,无比清晰地呈现在阮厌的脑海里。
单一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很多人,在阮厌的头顶上来回盘旋,讽刺或者嘲弄地对准阮厌:“你妈是妓女呢,你不就是个小妓女?”
“妓女要有妓女的样子,给我把她衣服扒了。”
“装着学习干什么,天天不知道爬哪个金主的床,你看她细皮嫩肉的,肯定不是处女了,下面说不定是黑木耳。”
“卧槽,胸还挺大。”
“……”
阮厌神情恍惚,在冷言冷语里沉默下去,直到感觉手里的东西被大力拽动,好似是当初被扒了衣服的自己,她下意识紧紧握住:“滚开,我会报警的,滚啊!”
极端的疼痛把她拽回人间,阮厌尖叫一声,看着更多的血从自己的小腹漏出来,她茫然地盯着面容扭曲的阮钊钊,如看见了魔鬼,忽而瞳孔微缩,在求生的本能下挣扎起来,手脚胡乱地挣扎。
“让你报警!”
阮钊钊把碎玻璃瓶扎得更深,阮厌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混乱中,她乱动的手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砸向阮钊钊的后脑勺,玻璃碎片溅落在她的脸上,划出细小的伤口,可阮厌生怕自己力气小,咬紧牙根,特意将尖锐的部分往下按了按,对方拼命地挣开她,随后她听见沉闷地“咚”一声。
世界恢复安静。
夹杂着大量的玻璃碎片,和浓重血腥味的安静。
阮厌静静躺在地上,任由自己被血液包围,她后脑和小腹已经失去知觉,唯有可以微微挪动的手指,和耳边不住地轰鸣,提醒着她濒死的事实。
快要死了。
阮厌喘着气,每一下都伴随着疼痛,她微微侧头,在寂静中嗅出一点玫瑰的香气,疑心是错觉,她往旁边摸了摸,全是血,都是血。
哦,摸到了,一点柔软的花瓣的触感,阮厌举起来,在残破的视觉里辨认出,那是一枝玫瑰。
玫瑰,绯红的花色,正是那年除夕,有个小朋友送给她的,被她插在玻璃瓶,又带过来,散漫又专心地养育。
连它都知道报恩。
血液落在阮厌脸颊上,像玫瑰哭了。
阮厌缓慢地回忆起那个除夕,纪炅洙给她套了一个叁花猫的抱枕,在灿烂的烟花里祝她快乐,他说既然你想要,那就买一只真的猫,阮厌说养猫太麻烦。
其实也不麻烦,晏晏就很好养活。
……晏晏。
阮厌脑中陡然倒映出她十六岁的夜晚,站在十字路口的街道,看着车祸后的叁花公猫,它内脏都露出来了,却依旧拼命地呼吸,直到阮厌蹲下来,一边问为什么,一边掐死了它。
为什么这么痛苦还要活着?
阮厌想起这个问题,她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她想自己真是个王八蛋。
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因为还有能让自己想活着的人。
阮厌努力地去够自己的手机,在滑腻的血迹里打开了手机屏幕,满屏都是血,她半闭着眼依靠直觉点开了那个名字。
拜托……拜托让他接一下……我没有时间了……
通话的页面每秒如同每年,嘟嘟的声音如同凌迟的号角,阮厌感觉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消耗,或许真的是老天垂怜,她在完全丧失知觉前感觉到手机屏幕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厌……”
“回家……”阮厌喘息着,“回家……救我……”
何风送我归 归风(一)
脚步,很杂乱的脚步声,在地板上摩擦。
带着血腥的消毒水味道。
吊瓶的滴液顺着血液流淌,针筒摔在医疗托盘上的清脆声。
呼啸的风声,以及,“她醒了”。
睁眼恍如隔世。
阮厌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天花板和消毒水属于医院病房这个消息,长风敲击玻璃,呜呜作响,阮厌疲惫极了,她浑身酸痛,酸入肌肉,而痛在骨缝,即使睁了眼睛也无法立马行动,哪怕只是动手指。
她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那残存在脑海里漂浮无根的碎片呼啦啦地翻开扉页,阮厌辨别出那是她碎屑般狼藉的人生。
走马灯还要被拽回人间,她真是命大,也真是命苦。
时间长得仿佛过了百岁千年,阮厌缓慢地转过头,在一众杂乱的白大褂里看到熟悉的身影:“何律师?”
她微微借力,但是尖锐的疼痛把她钉在原地。
“别动。”
医生过来探查她的情况,阮厌还插着吸氧管,监护仪的曲线在她眼底变成花花绿绿的山水简笔画,她茫然四顾,终于在嘈杂的乱音里回想起来——玫瑰,啤酒瓶,血,还有极端扭曲如同恶魔的阮钊钊。
阮厌平静了一会儿:“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玻璃捅了卵巢,伤及大血管,这才刚刚做完手术。”但阮厌已经休克了一天,虽然不再危及生命,医生还是把检查的情况详细告诉她,“你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而且伤口不可逆,可能影响你生育能力……”
阮厌懵懵地听着,眼前的画面倏忽光怪陆离,变成泛着光晕的抽象体,医生的声音忽而很远,又忽而很近,只有断续的名词被接收进脑子。
但阮厌还是点了点头,配合医生做了常规检查,彩超上的图片有一道看起来四五厘米的伤口,应该是划伤,阮厌看着手术费用单上一长串的数字,她失血过多,整个手术过程被输了1500cc的血,万幸玻璃碎片杀伤力小,但钱也够阮厌受的。
她坐在病房上,不理解地看着何让:“何律师怎么会来?”
“来取证,但你身体情况明显不好。”
阮厌眼神始终有种无法聚焦的的空茫,何让也知道让她短时间内接受这些信息是很难的,于是退而求其次,但阮厌主动开口了:“如果是因为拐卖案件来的,那我正好可以告诉你。”
她顿了顿,还是把事情原始告诉了何让。
何让眉心一跳,他接手过很多离谱的案源,但还是没想到会有舅舅主动拐卖外甥女,阮厌大概也知道这是刑事案件:“我手机,有全程录音,可以当证据,但我不想再见那个人了,如果要上法庭,可能还要麻烦何律师。”
“……”何让摇了摇头,“警察那边我来说,拐卖本就是公诉,你不需要上法庭,加上这起恶性伤人事件,嫌犯被抓捕后量刑应该很重。”
“阮钊钊逃走了吗?”
“没有,不是他。”
何让觉得她有知道实情的义务,“事实上,你可能有被判定防卫过当的危险,因为阮钊钊被你砸中脑部,颅内出血,导致脑干受损,他现在持续昏迷,情况比你危险。”
阮厌表情诧异,她慢慢回想带着血色的记忆碎片,但即使它残缺又破碎,阮厌依旧记得:“我只是砸了他一下,怎么会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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