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觞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拜托了绫子小姐的小说
对面的郝珊也放下了杯子,笑着凑上来问,“怎么了,气得连茶都不对味了?”
“哼,哪哪都不对味,这西饼也不好吃,我要再换一个。”童葭瑶拿着小叉在玫瑰西饼里拨来拨去。
“你尝尝我的。” 郝珊见状,将自己点的枫糖戚风蛋糕推到她面前,“再换一回,那服务生就该挨骂了。”
童葭瑶叉起一小口,送进嘴里。
“童伯父也真是,孩子长这么大了,才接回来。”郝珊搅着红茶,轻声劝慰她,“就是你心里无嫌隙,你弟弟也记事呢。”
“这个姐姐,我才不当呢,谁爱当谁当去。”
她一时气急,说话也不遮掩,声音大得惊了邻座的客人。郝珊拍拍她的胳膊,又听她抱怨了好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外边儿已经天黑了,两人双双起身,意欲离开,临走时见柜台上新出的水果糖不错,互赠了对方一些。
到家时,在门口就听到了饭厅传来的声音,她父亲童易笑声爽朗,时不时地给童阁夹菜,童阁跟个乖乖仔似的,坐得规规矩矩,笑意盈盈地接过。
饭厅门口的听差跟她行礼,童易笑呵呵地伸手迎她,“不是说回不来吗?”
“要是说回来,你还能把他接来吗?”童葭瑶坐到他右手边,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童阁,不客气地反问。
“还气着呢,”童易丝毫不受影响,神情愉悦,拍拍她的肩膀,又开口,“我今儿特地早回来,结果你祖母把我叫去,训了一顿。”
“说什么。”童葭瑶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自己父亲,顺着说到。
“还能说什么,说我不顾及家里的小祖宗呗。”童易说着,就要向她赔罪,被制止了。“那明天你上街随便买,我请客,怎么样。”
童葭瑶应下来,准备起身回房。童易眼尖地看见她手里的糖罐子,冲她使起眼色,问道:“这是给咱们楼哥儿买的吧。”
透明糖罐子被父亲一手抢过,她懒得去夺,敷衍回了个“是”。
玻璃花房出口处一片黑暗,怕是灯坏掉还未来得及修,她正要吩咐,脚下却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一股腐臭的味道从下漫延上来,愈来愈浓烈,直入鼻腔。
随即,借着楼前微弱的灯光,这才看清,她大怒道:“是哪个没后手的把泔水桶放在这?”
刘妈‘哎呦,哎呦’直叫着,还是云遮眼疾手快,跑来搀她。她忍着恶臭,褪下鞋袜,急匆匆奔去洗澡。
夜晚,只床头亮起一盏小灯,那个透明玻璃作的糖罐子,在花盆灯旁,静静地呆着。
罐子里五颜六色的玻璃糖纸包裹着一颗颗圆圆的糖块,令他想起下午,童葭瑶穿着玻璃丝袜的小腿,不知是不是跟这糖一样甜。
想到这,不禁懊悔起来,他真不该跟她一般见识,害她废了一双鞋袜。
第二日,天气大好。一团团的云遮了半边儿太阳,偶尔有几阵凉丝丝的风吹过,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气候。
公馆门口,车候在阴凉处。童葭瑶精心打扮了一番,兴高采烈地跑到车前,却发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前座的小厮见她拉下脸,急忙下来解释。“老爷出门前交代,让您今天带上少爷。”
离她和郝珊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她只能作罢,提着裙子上车,坐在了童阁身边。
一路上,她都没个好脸色,一直歪着头看向窗外。
童阁偷偷睨了几眼,见她今天并未穿袜子,裙摆下露着一截细白莹润的小腿,好似嫩得能掐出水儿的白萝卜。
两人之间气氛尴尬,好在很快到了地方,汽车夫给她开门,她下车的腿迈到一半,裙子被童阁压住,不好动作。这下,炮仗筒被点燃,她没好气地恼他。
“起来啊,你个野小子。”
童阁面皮微微一红,跟着起身,一齐下车,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咖啡馆。
早来的郝珊见她进来,笑着招手。在看见她身后的童阁时,笑容停在脸上,友好地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葭瑶的朋友,郝珊。”
“你好,我是童阁。”他拘谨地应对,却一个劲儿地看童葭瑶。
郝珊附在她耳边,悄悄问:“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带出来一起玩啦。”说完,仍旧朝童阁笑笑。
“我爸吩咐的。”童葭瑶不以为意,冷着脸,实话实说。
“我还想和你聊聊我哥的事,这是不是,不大方便啊。”郝珊面露为难,拉着她窃窃私语。
这时的咖啡馆没什么人,童阁听了个一清二楚,主动起身辞别,说要去买些东西。
童葭瑶吩咐小厮陪他一道去。
郝珊补了句,“我们在这喝喝茶。”又吩咐让自家的下人也跟着去,带他转转。
他向小厮打听清楚后,进了一家洋人开的铺子。铺子里都是些外国女人,还有一些穿洋装的太太小姐,见一个少年进来,都不由自主地向他投来目光。
腾地一下,他的脸红到脖子根儿,急慌慌地在柜台里找,在看见一双和她那双差不离的丝袜后,拿起去询问店员价钱。
“十块钱。”
童阁心里咯噔一下,一双袜子十块钱,真是应验那句: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心里虽抱怨,他面上不显,数了十个洋元,递过去。
回到咖啡馆,隔着老远,童葭瑶笑得开怀,眼睛亮闪闪的,跟两弯小月牙似的,却在看见他后瞪成了满月。
看来,有他在,她总是玩不好的。
午饭后,童葭瑶早早回了房间。童阁过去找她,见来人是他,她不耐烦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他拿出牛皮袋,递给她,垂着眸子,一本正经地道,“你今天没穿袜子。”
这话说得她一头雾水,不禁在心中腹诽,都什么年代了,他还管这个。
看见这双和自己昨晚脏污的那双一模一样,她脑光一闪,将袜子甩到他手里,银牙都要咬碎。
“是你干的。”
“嗯。”他理直气壮地承认。
本就气在心头,见他还不知悔改。她心生戏弄,转身坐到藤椅上,半抬起腿,轻蔑地指使他,“你给我穿。”
说完,见他一愣,童葭瑶心中雀跃,吓吓他而已,量他也不敢。
谁知,他真的过来,蹲在她脚下,慢条斯理地一层层卷起丝袜,手慢慢握上她冰凉的小腿,就要往里套。
他的手很烫,如屋外的太阳一般炙热,吓得她一哆嗦,歪着身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惊失色地指着门口。
“滚出去。”
走廊里,阳光穿过手掌,照在他背后的门上,手上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他仰着脖子,望得出神,嘴角渐渐弯起,脚步轻快地向对面走去。





觞雀 堂会
眨眼间,到了老太太的生辰。
这日,管家照旧,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廊嬅园唱堂会。
童易特地早早去了老太太那,一来是陪她,二来是招待外交部的下属们。
西洋钟当当敲了九下,童阁吃完早饭,出来时看见童葭瑶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珍珠扣匝丝边的奶白纹棉睡裙,趿拉着拖鞋,手里抓着电话筒抵在耳旁,一边说话,一边微微晃动光裸的小腿。
那一抹白,像一条玉鲤,游进他眼里。
“嗯,在廊嬅园,有堂会呗,你记得和他一起来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讲完电话,哼着小调就要回房间。
见他停在楼梯口,她不似前几日剑拔弩张,稀罕地好脾气起来,还笑盈盈地叫住他。
“哎,你等一等我,咱们一起走。”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心中诧异,仍听她的乖乖照做,慢腾腾地下楼梯。
一阶一阶,楼梯交叉。转折处,大理石的扶手上,雕着一只展翅的鹰,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要飞上天。
翅膀扑棱棱地震了几下,抖了抖羽毛,廊下的画眉在笼里啄了几颗米。廊嬅园的青石板台阶上,他跟在童葭瑶身后,看见她发间的海棠花枝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只觉眼花。
回想刚才,她从房间出来时,惊得他半天挪不开眼。
平日她素爱洋装,今日却穿了一件斜襟蝴蝶扣的月白海棠绣花旗袍,露出两条白藕似的胳膊。耳垂戴一对珍珠短耳坠,头发松松地半挽,脑后插了一只缠枝海棠发梳,活脱脱一朵雨后海棠,正欲绽放。
车子里,她举着个粉镜,翻来覆去地照涂了口脂的嘴唇,红嫣嫣的,好似衣服上绣的那朵粉红海棠,时不时地还呢喃几句,“是不是太红了。”
“跟吃完人没擦嘴一样,都是血。”他在一旁幽幽开口。
“我也觉得,”她竟不生气,还从口金包掏出手绢,作势递给他,伸着手催促道,“快,你帮我擦擦。”
荒唐。
太荒唐了。
更荒唐的是,他竟鬼使神差地接了,侧过身子,叁根手指像抓着一只杯子一样轻轻扣起她下巴,迫使她半张开嘴。
画面刺激,颇有一种生涩的香艳。
隔着手绢,他用手指小心翼翼一下一下地点起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可真软,就像含羞草的叶子,碰一下就缩一片儿。
他有些收不住了。
“哎哎哎,”她攀上他的腕子,‘啪’地推开,“你别擦没了。”说完,又照起镜子。
刚才那一番,他额头冒出一大片汗,到现在也没落。被她看见,开口问起,他借着这台阶掩饰了过去。
花厅里,远远地就看见好些人围在童易身边,又是巴结,又是恭维。
两人一块过去见过礼,正欲离开。
只见右下首的太师椅上,一个绿豆眼、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斜歪歪地瘫坐着,像没骨头一样,见了他们,哼着鼻子,阴阳怪气地冲童葭瑶道:“瑶妹儿,你和新弟弟玩得来么?”
“不劳您操心了,二叔。”童葭瑶一条胳膊横在童阁身前,冷笑道。
童阁细细打量,这童二叔满脸褶子,腮帮子凹进两个坑,偏偏还穿了一身葱绿,活赛只突眼睛的青蛙。
“我听说,郝少校今儿可来不了,你算白费心思喽。”青蛙张嘴说话了。
不像刚才,童葭瑶听完,身形一僵,不屑地回击,“人还是得给自己个儿费费心思的。”
这童二叔大名童修,本是个姨娘生的庶子,整日里吃喝嫖赌,不干正事。尤其后来沾上了大烟,童老太爷一怒之下,将他赶出了府。后八国联军打来,老太爷带兵抗敌,却不想殉了国。家里子嗣不丰,老太太又将他们一家子接了回来。
今年初,童二叔的儿子童业恒寻童易走了个后门,在军委处谋了一份闲职。
而童二叔靠着老太太给的两叁个铺子,大手大脚,好吃懒做。童葭瑶对这一家子十分厌恶,甚少往来。
园子里的戏台下,童老太太端坐中央,点了一出《穆桂英挂帅》。
童阁歪头看去,她正冲着面前的瓜果点心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戏台上,整出《穆桂英挂帅》都快唱完了,他趁着空当找话口子。
“二叔惹你生气了吗?”
她听见后,拧巴着脸,埋怨道:“烦死了,你别说话。”
刚才还风和日丽,转眼间风雨骤来,他心中纳闷,果然女人翻脸如翻书一样快。
好在,没一会儿,郝珊来了。
她先去老太太那说了吉祥话儿,过来坐在童葭瑶身边,歉疚地垂着脸,“抱歉啊,葭瑶,我哥他还回不来……”
台上恰好结束,一瞬间,寂静下来。
童葭瑶听得仔仔细细,只觉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再没了生气儿。
半晌,班主拿着戏单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笑脸高声道:“老寿星请小姐们点一出。”
童葭瑶全然没这个心情,撑着脑袋,跟郝珊说:“你点吧。”
郝珊知她失落,找了一出新戏《文君会相如》,向她推荐。“你看你看,这戏和莎士比亚的《罗密欧朱丽叶》多像啊,听听吧。”
台上得了令,咿咿呀呀唱起来。任郝珊说破天,她也再没抬眼皮。
这堂会,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下可好,酒也没来。
吹吹打打的已近傍晚,童易最后点了一出《八阳》,主宾都十分尽兴,这堂会也就此结束。宾客们纷纷起身,向老太太和童易辞别,郝珊和她父亲郝严礼留在最后才过来。
“童部长,老夫人,今日犬子没来,多多见谅啊。”郝严礼上前,又朝老太太拱手道,“我和小女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点点头,童易送他们出门,“郝次长太客气了,等郝玙回来,你们可要一起来家里作客啊。”
一行人客套一番,告别后各自散了。
按旧例,晚上应有家宴。只是还有好一会子才开始,听差带童阁四处参观,辗转去了好几处。在廊角下,他发现童葭瑶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打秋千,便独身过去。
廊角上上下下摆着十几盆花,都是白玉兰、茉莉、君子兰这些名贵的。
他假借赏花走过来,装着无心,问道:“出门时还好好的,你怎么了?”
“你这人好生烦,关你什么事。”她抓紧绳子,屈腿稳住秋千,晃悠起来。
夕阳晃在脸上还是有些刺眼睛,他摇摇头,站到她身后,挡上一片夕阳。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为了那位郝小姐的哥哥么。”
童葭瑶火儿一下蹿起来,又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像被人偷窥了秘密,难堪又羞恼。
“是啊,就算是你说的那样,那又如何。”她推开绳子,站起身冲他嚷,“你不过是只野家巧罢了,轮不着你来说我。”
“好心当作驴肝肺。”他冷哼,不再争辩,快步走了。
两人就此不欢而散。




觞雀 家宴
童家本就子嗣单薄,前些年又卷进战乱中,到最后,就只剩下童易和童修两个儿子。童易的妻子早逝,往年只带童葭瑶一个,今年添了一个童阁。
童修却拥着一大波女人过来,除了正房的二太太带着个小子童业恒,剩下四五个姨太太则拉着两叁个小女孩一并进门来。
按照规矩,宴席一共摆了叁桌。
主桌自然是老太太坐上首,其次就是童易,童修和二太太。童修的姨太太们坐了一桌,剩下的孩子们坐了一桌。童葭瑶是孩子里年纪最大的,自然坐在正位,童阁坐她身边。
姨小姐们都偷偷打量她的脸色,不敢出声。
反倒是童业恒大喇喇地跷起腿,嘴里嚼吧着花生米,调笑她道:“瑶妹儿今日失望坏了吧,东北那处正忙着,现在能回来才怪呢。”
童业恒只比她小叁个月,人又滑头,一副公鸭嗓,叫起她来,像是蜘蛛簌簌地爬上腿,毛得很。
童葭瑶冷着脸,斜眼睛瞅他。“你又多什么嘴。”
“听说郝少校钟爱女子穿旗袍,我替你可惜这身衣裳啊。”说完,童业恒哈哈笑起来。
笑声刺耳,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老太太听见笑声,好奇地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闻声,童葭瑶举起杯子,起身朝老太太回话。
“祖母,恒哥儿说,他很喜爱我们楼哥儿,还约他明日一起去古董铺子看新玩意儿呢。”
童阁本因饭前的事还板着个脸,听她这样称呼自己,心头聚得那股气一阵风来就散了。
老太太会意,笑眯眯地说,“我记得恒哥儿有两个铺子,掌柜总说你忙不过来。恰好楼哥儿来了,索性就将那古董铺子让给楼哥儿吧。”
这下,童业恒的脸色不大好看了。童葭瑶坐下,挑衅地冲他笑笑。
他‘啪’地将筷子扔在桌上,忍着怒气,压低声音,阴笑道:“童葭瑶,真有你的。”
“母亲,楼哥儿还小,也不懂打理铺子,还是等长大些再给吧。”二太太怎能让儿子受委屈,特地敬杯酒,陪着笑同老太太商量。
“说得也是。”老太太点了点头,眼中精光一闪,“那就让楼哥儿来我这,我亲自教教他。”
这一番话,满座哗然。
原来,老太太闺名唤姚清舟,是上海姚氏纱厂的独女,处事精明,手段凌厉,在北平、上海的商会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得她传教,日后钱财岂不是唾手可得。
这道理,自然都懂。
童修不乐意了,起身拱手。“母亲,这我得说句话了,您这是偏心啊。瑶妹儿手里有叁个铺子,怎么不让她分一个出来?”
还未等老太太开口,童葭瑶起身驳他,“二叔,您又忘了,庶不及嫡啊。”
庶子两个字,像是一根刺,扎进童阁心中,不禁使他皱起眉头。
“葭瑶,坐下,你太无礼了,回去把金器铺子的钥匙给楼哥儿。”童易呵斥女儿道。
二太太不敢得罪他,装大度地跟着附和,“瑶妹儿说得对,规矩还是得守的。只不过让楼哥儿去母亲那,这不大合规矩啊。”
“那你说说,谁来教,合规矩呢。”老太太端起茶盖,拂了拂茶叶沫子。
“楼哥儿虽没了亲娘,不还有葭瑶这个姐姐在吗。都说长姐如母,葭瑶又是个稳妥孩子。我看这个人选,属葭瑶最合适不过了。”二太太眼珠子提溜溜地转,艳红的嘴唇子一张一合。
童易放下筷子,中气十足地命令道:“那就这样办吧。”
这话一说,谁也不好再开口了。
回到公馆下车后,童葭瑶不管不顾地撒腿就走,气势汹汹地像是要将楼梯踩穿,身后的童易连着叫她好几声,她也不理。
上二楼后,刚进外间,就要发作,见门口架子上放着一盆刚开的蔷薇,她抬起胳膊连盆一起抡了下来。云遮、刘妈闻声赶紧跑出来,上前去拦。
只听童易在楼下院子大声吼道:“谁也别拦着,让她砸。”随后声音渐低,“真是惯坏了。”
这下可好,她被彻底惹怒,将外间桌上的鱼缸、花瓶通通都扯下来,见刘妈、云遮过来,反身叫道:“都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动静可是大,还在楼梯口的童阁走过来,摒退丫头婆子,敲起她卧室的门。
“是我,你开开门。”
窗外狂风大作,吹得窗户晃动直响,玻璃窗下的树枝东倒西歪,一场大雨将至。
见她没有动静,他又拍起门,乞求道,“你不是要骂我吗,先开开门。”
一道闪电下来,似乎将天劈了个口子,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哗啦’一声,暴雨倾泄而下。
门‘吱呀’打开,她一脸凌然,背后的头发被风吹起,他跟着进去,关上了门,将风雨一同关在门外。
“别生气了,那铺子你留着,我不要的。”他垂着眼眸,轻声哄她。
她正坐在藤椅上,两条长腿紧紧并拢,听见这话,挑着眼角,冷笑道:“你说不要,爸爸问起来怎么办。”
“我就说你已经给了,他那么忙不会细问的。”
说完,他走过来,坐到对面,盯上她侧脸,自嘲似的喃喃道:“我有时真是不懂你,好起来是真好,不高兴就摔东西,家里迟早让你摔光……”
“我什么时候好了,家里就最讨厌你,恨不得把你摔出去。”她回过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个炸毛的小狮子。
“那罐糖,”他语气坚定,眼眸清明,“你那时候好。”
经这么一提醒,她倒想起来了,这糖本来也不是送他的。这般想着,起身朝他卧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讨要,“糖呢,你把那糖还给我。”
“怎么还越劝越来劲了。”他跟着追出去,一路追到走廊对面。
这个糖罐子位置显眼,她一眼就发现了,拿起就往外走。
身后的童阁见状,为拦住她,迅速把门一关。
见他连罐糖都不撒,她一脸嫌弃,“你怎么像个乞丐一样,什么东西都要。”
又来了。
小姐脾气怕是又要发作,他眸子沉下来,这会才是真真切切体会到,她的性子有多骄纵。
“我看哪,你就是为了捞钱,铺子也是,这个也是。”她掂了掂手里的罐子,半眯着眼讥讽道,“麻雀想变成金凤凰,做梦吧你。”
“你真是无理取闹。”他嘴角跟着也要垂下来,一脸无奈地坐到床上,“怎么还在为铺子的事生气。”
“为了个铺子生气,我才不至于呢。”她走近床边,在他不远处停下,较真地掰扯起来。“凭什么我有两个,你也有两个。跟我一样,你配吗。”
他逐渐焦躁,气得面红耳赤,却又不得不克制情绪,“这不还是铺子的事吗。那个二太太就是想挑拨你,你……”说完,唉地叹了口气。
“她是个小人,你也未必坦荡。”她连带着他骂得正兴起,声调都提得高高的,“想来,你娘不过是个娼馆里的下贱胚子,能存什么好心思。”
只一句话,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像是要淌血,抬头阴狠地盯着她,威胁道。
“你再说一遍。”
见他站起身过来,童葭瑶挪着步子往后退。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娘不过是个妓子,攀了我们家的高枝,就算赎了身,从了良,也还是个妓……”
他欺身而上,将她狠狠压在墙边,两手箍着她的肩膀,手臂上的青筋蜿蜒暴起。
两人脸贴得极近,鼻尖都要碰到。她眸子里似乎聚起一汪水,清凌凌的,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了他手背上。
因抵着墙,她的背后一片冰凉,回来后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外面又是一场暴雨,冻得人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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