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喜酌的小说
窗外是天光明媚,而更加灯火辉煌的拍卖内,厉氏财团的拍卖流程如期举行。
叁楼大厅内近百盏射灯从天而降,聚光在第一幅出场的画作上,大屏幕上则时事跳动着人民币对外币汇率。
如此盛况,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国内刚成立的艺术财团内。
不只是台下座位上应邀出席的买家们对此次竞拍的艺术家作品兴致盎然,就连大厅边缘都挤满了举着电话的代拍助理,拍卖师走上台,场面一度像开盘的股市一样喧闹。
一千万起拍,前五十秒,白杨的画作就已经突破叁倍身价,成为今日黑马。
而混入拍卖行的警方在十五分钟后,才在一阵阵海浪般热烈的鼓掌声中,发现厉骞并没有如约出席现场。
一开始,得到消息的邵警官还拒绝相信厉骞失踪的可能性,派他们仔细搜查,毕竟这一切收网行动都是这么顺利,汤曼青这些天的汇报任务次次不落,自己对简祢珏放出假消息的行动也非常完美,而且不仅是她,连邵怀玉也多次向她肯定,汤曼青这边没有一点问题。
她同他们一样,都在焦急地等着这次事件彻底结束,将坏人绳之以法。
那样他们就可以再续前缘。
况且,经过上次见面后,警方已经将汤曼青的手机内装载了跟踪系统,从昨晚回到酒店开始,她的gps定位仍然留在金融街。
就像警方交代她称病的计划一样。
厉骞根本不可能提前预知警方的行动。
可当拍卖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厉骞确定不知所踪后,邵丽急匆匆地带着一队人冲到酒店套房后,才发现在这一间汤曼青和犯罪嫌疑人共同生活了近两个月的酒店床头,不仅摆着那部被跟踪的手机,还留有一封“至邵怀玉”亲启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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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心里再也没有他可以跻身的位置了。
毕竟是有着一层血缘的关系,这封轻飘飘的信几经辗转,在彻底被收纳为证物归案前,还是被传到了邵怀玉的手中。
这次从德国回来,他便没再走,乐团的行程早就结束,可他一呆就是几周。
没回父母家,就在汤曼青居住的酒店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
他吃在金融街,住在金融街,每天除了谨遵医嘱手腕复健,再之后的时间里,就是翻来覆去地听那些以前自己和汤曼青合奏过的曲目。
也正是这些东西,在这两年间给了他一点爱情上的慰藉,让他反复说服自己,他们拥有的爱是可以战胜离别和痛苦的。
信是由邵丽亲自送上门的。
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被毁掉,显然这封写给邵怀玉的信已经被邵丽先行查看过。
得知厉骞同汤曼青失踪消息的邵怀玉还处于拒绝承认现状的阶段,他人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缓慢地用那只不大利索的右手抽出内里的信纸。
可才读了几行,他的手就开始不稳了,连呼吸都像是被钢丝勒住了。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案件多半是要以不顺利而告终,堂姐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却独独少了滔天的怒火,反倒多了几丝难言的复杂。
信中汤曼青明明白白地阐述给他,为什么自己当初会舍弃他而选择自己的姐姐,而汤白夏又是怎么牺牲了自己才成全了她的梦想。
这些年,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去揭穿老师犯罪的把戏,但她选择“视而不见”,她选择躲在“小孩子”的面具后面过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练琴,创作,出国,恋爱。
她总是戴着完美的面具登台做人生表演,从不对任何人提起汤白夏病情的蹊跷,虽然不想承认,但实际这种内心深处压住秘密的常态,使她早已经从灵魂开始溃烂了。
作为情人被厉骞包养,只不过是加速了她自毁的过程。
而厉骞那一天将所有的汤白夏的病例甩在她脸上,叫嚣的那些残酷事实,只不过是坐实了她自己曾经万分之一的猜想罢了。
人人都脏,金主是脏的,没想到她这个情人也没多干净。
“我曾经以为,爱情是两个很好的人,携手去走一条最佳的路。以前我总是担心自己会配不上这么干净的你,总是会担心有一天也许你发现我的秘密对我一脸鄙夷,我太担心了,连做梦都在害怕,所以根本不敢鼓起勇气跟你有进一步的发展。”
“但现在我才懂,爱情不可能建立在完美的人设上,爱是看到对方最不堪的一面,但还是会选择无条件去包容对方。”
“当我是疯了吧,彻底把我这种骗子忘了吧。”
“我想,如果爱情本来是这样,那我和他应该是很相爱的吧?或许我们也有一点资格,可以作为大人保护对方。”
合上信时,邵怀玉的神情彻底被浇灭了,他所设想的一切解决困难的方法都失效了,原来他们不仅仅是破镜难重圆那么简单,是汤曼青根本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
第一次她放弃他是因为他不如自己的家人重要,他能理解,可第二次,她真的爱上别人了,心里再也没有他可以跻身的位置了。
蓟城经侦队对待此次厉氏利用艺术品洗钱案件可谓倾尽全力,在对几位犯罪嫌疑人进行紧急逮捕后,特别设立“厉氏511”专案小组,调用大批人力,逐一对其进行突击审讯。
详尽的证据面前,除了暂时下落不明的主谋厉骞之外,几位犯罪从犯根本难逃法网,资金被冻结,只有坦白从宽这一条出路。
可审讯当晚开始,除了惊慌失措的简祢珏同张安琪外,白杨与周瑾年似乎已经早有准备。
周总这种背后出资人还不到被坐实逮捕的地步,充其量是先行被请来警局喝茶。
大人物多谨慎,自然是带着天价的律师团队,用尽全力甩脱他从厉骞手里取得过犯罪所得的嫌疑。
可白杨这种小虾米在被警方从家中逮捕时,不仅早就西装革履等候多时,更有甚者,他的代理律师方度,像是早就知道这次拍卖会失败一样。
于抓捕行动十分钟之前,就已经等在经侦队内,迫不及待地要为代理客户脱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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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都是赝品。
还不到日落,但碍于审讯间内没有窗户,所以只能靠高瓦数的灯具用来照明。
白炽灯下一只灰黑色的小虫误入灯罩,不停在高热的炙烤下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没有半小时,小虫燃尽了最后的生命,便化作一具被高温烘干的标本,像一粒灰尘般飘落下来。
面对警方平铺在面前的种种洗钱证据,白杨本人从下午进门开始就显得非常不在意,保持沉默,间或插科打诨,很有拖延审讯时间的嫌疑。
隔壁周瑾年的嘴很难撬开,他这边则是油嘴滑舌,说得是挺多,但一句正形儿的都没有。
甚至对面年长的警官说到重点,高声质问他在这次洗钱过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他还当着邵丽的面,用手指将那只小虫从白底黑字的“通讯记录”上拾起来,仔仔细细地放在眼前欣赏。
活像个犯病的艺术家。
随手将小虫举到邵丽面前,皱着眉头张开就来:“受害者啊,您瞧我就和这玩意儿一样,误打误撞进了厉家的局,什么洗钱,什么炒作,我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文盲,可什么都不懂啊。”
“我会揭发赵甄晓,是看他早就不爽!哎?你们和刑警队信息不互通,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嘴皮子快说烂了,耐心也用光了,眼看时钟走了几个钟。
轮流突击的警官吃饭休息都换了几波,邵丽吸了半包烟,面对这两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实在忍无可忍,只有一拍桌面,大声叱责他:“白杨,告诉你,现在你的问题很严重,你和厉家,周瑾年这些年的交情我们都很清楚。别说你在拍卖前不认识周总,袁纱希的口供说得明明白白,你拒接配合调查根本于事无补。”
“想想你的妻子,想想你的孩子,难道你真的想为了这点钱断送自己的下半生?”
“你还很年轻,你还有希望,以为这些人会包庇你?”
“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你们联合犯罪的确切的证据,只要你能坦白,我们一定尽量争取减轻对你的处罚。”
“关于厉家洗钱的事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厉长平是怎么隐藏当年那笔黑钱的,你也很清楚,对不对?这次拍卖结束,他们许诺了你几个点的提成?”
“除了你,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人拿了他们的好处?只要你先开口,我们可以为了你尽力而为。”
邵丽这边还在苦口婆心地说那套惯用词,一声蜂鸣,斜对面的方律师划开手机,随后扭头朝白杨无声地抬了抬眉。
大律师今晚很惜字如金,但也只是在等手机里这条消息罢了,眼下没什么顾及,便百无禁忌。
手指一抬就将警方摆出来的卷宗直接合上了,合上还不够,他还直接将这一塌子东西推回了邵丽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邵警官,也听您说了一下午了。说到底还是没有具体证据质证我的当事人拿到了这笔好处。”
“厉氏财团成立,并且选中白先生的画来投资,我们这边儿自然是欢天喜地。作为乙方,甲方的行动,我们也无权过问。虽然白先生和这位周总是老相识,但是您也说了,他作为匿名竞拍人,一共雇佣了叁个买手替他分批竞拍。”
“既然是匿名,那我们更不可能知道这里头的内幕了。至于这黑钱的由来,我想您应该去问这位周总,或者是厉家会来得更快吧。”
“这逮捕,是不是有点儿操之过急了。”
映射到取保候审,白杨心领神会,再转过头,面上已经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不认真,他手铐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突然压低声音俯身道,“邵警官,我啊可没跟您开玩笑。我真的是受害者。”
“虽然对于厉氏洗钱的事儿,我是一点儿都不清楚,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您刚才给我放的那段竞拍录像上头,所有在今天售出的画,都是赝品!”
“今天的拍卖,本来就是一场骗局。你们和我一样,都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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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演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真的是可以将功抵过的重大内幕。
邵丽冲出这一间无窗的审讯室,立刻钻入对面那一间,不同于姓白的这位滑头,不到十五分钟,白白净净的简祢珏就冷汗直流,对女友伙同厉家的犯罪事实全部交代一清。
就连伪造真画的主犯,都被他别有用心一并栽赃在了张安琪的头上。
互相猜忌最能击破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一旦简祢珏张口说话,那为了自保,张安琪只有竭尽全力同警方配合。
没想到昨晚还亲亲密密躺在一床上的情侣,此刻大难临头不仅要各自去飞,还要变成跑道内与对方竞争的选手,每个人都想争取污点证人的名额,奋力把对方甩到身后才会放心。
窗外浓厚的夜色逐渐变白,案情的状况也越来越清晰,有了张安琪和简祢珏的双重口供,厉氏此次怎么样也摆脱不了其中罪责,同时,邵丽也拿到了张安琪转移并储存真画的仓库地址。
再次带队出发时,警局内的白杨已经打着哈欠即将被移交到蓟城郊区的看守所,但相信不需要叁十天,他身边的律师就能把他成功捞出来。
而至于在逃主犯和包庇犯,已经不是专案小组优先考虑的棘手问题,毕竟两个人的身份早已下发通报到全国范畴内。
不要说他们失踪前使用的车牌,身上每一张银行卡都会受到监控,甚至所有出入境的海关,包括他们两人可能会偷渡的地点,都已经被警方布下天罗地网。
但凡厉骞未归案一天,他们即便徒劳逃亡,也根本插翅难逃。
蓟城到韶城全程两千九百公里,驾车逃窜大约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即便利用最快的路径,厉骞同汤曼青也需要跨越六个省份。
同样是凌晨时分,山城当地警方接到蓟韶高速g18路段加油站员工的报警电话,声称目击到疑似犯罪嫌疑人的车辆停驻在服务区超过半小时。
案件中大放,警方出警时间不过十五分钟,但很可惜,车是那辆车没错,但内里空无一人。
调取了加油站室内外所有的监控录像,两个犯罪嫌疑人最后消失的地点则是加油站员工住宿楼后的监控死角,那里有一道勉强可以翻阅的铁围栏,而围栏后面,则是一片无人管制的野生丛林。
而没有了车子,很难想象他们两个人徒步会在这一片杂乱的树林里走上多远。
四只警犬,加上十几名调派的协警,山城警方趁着天亮在加油站后方紧急搜寻犯罪嫌疑人时,
汤曼青正紧跟着厉骞上了去往城郊县城的黑车。
这对男女全程并没有离开高速路,只不过机敏的反侦察能力让他们在接近下高速被逮捕的路上,选择了中途车流量最大的服务区停了下来。
走入监控死角不过是甩掉尾巴的伪装行为,实际上两人调换了衣服,顺着旅游大巴的人群成功混入未满的空车。
等到司机发现时,他们已经向前行进了至少五十公里,借口走错车,付足了车费,这对“迷糊的小情侣”最终被司机放在了最近的高速路出口。
所有需要出示身份证的交通工具都是禁区,身上的手机早就扔掉,酒店更不可取,整整十几个小时,他们连口热饭都不敢吃,只能在市区里不停寻觅可以付现搭乘的黑车。
还好,私自拉客的黑车不少。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风尘仆仆地赶往下一站。
随着银色的面包车驶离主城区,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汤曼青的神经也越来越放松。
县道很空旷,几乎方圆十公里都没有什么村落。
窗外就是从地平线逐渐升起的日出,黄色,橘色,夹杂着夜空的黑紫,不停被矮矮的水泥电线杆割裂。
很难想象,隔着脏乎乎的车窗玻璃,他们两个人竟然能看到这一整片,像是被上帝打翻调料盘的美景。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应该要紧张,惶恐,担忧,充满罪恶的不可救赎,可汤曼青握着旁边人的手,面上和手心都暖融融的,却觉得在这个又脏又乱还充满尘土气味的车厢内,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爱人和阳光。
什么都不要了,正义,梦想,亲情和理智,她好像都可以扔掉去换这一程短短的路。
只要旁边有这个人就好。
知道的,没逻辑,可她此时此刻就是忍不住要扯起嘴角,露出很松散的神态。
半晌,她眼睛看得累了,便轻轻阖上眼睛,在半梦半醒间将头靠在厉骞的肩膀上,蹭了蹭,开口问了逃亡路上的第一句话。
“演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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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原谅厉骞没受过讲高级用语的教育,苦思冥想很久,他想不到多体面的方式去叙述自己的心情。像是写不出命题作文的高考生,急得眼睫乱颤。
好在汤曼青在困顿之际并没有强求,她身体那么柔软,没有半点防备,很快彻底将全身的重量靠在他身上,眉眼沉静,呼吸沉沉。
回忆有种凶猛的力量,像是海浪一样冲击着厉骞的神经,他身体像是漂浮在了虚空中,只有胳膊旁边汤曼青的重量,锚般拽着他,用力扯着他双脚落地。
精神病人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沉溺在过往的痛苦中,仿佛对刺激上瘾,所以他回国后一直谨遵医嘱,很少主动去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但再回首,没想到记忆的图卷有新的变动。
那些痛苦的烙印好像因为新的生活而减淡了一些,他努力睁开眼睛,摒弃可怖的画面,却看到更多自己和汤曼青在一起欢笑的场景。
清晨的第一缕光撒在她脸颊上,夜空的星星倒影在她虹膜内。
他在她身体里,看不够她桃花般艳丽的妍态。
在窗外路过第一百零二根电线杆时,厉骞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尽管他声音轻到几乎不能被人听见,但他还是努力张开嘴巴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叙述自己的感受。
“一开始像是读小说。”
看似是浪漫的言情题材,实则金主和情人的关系归根结底是一部荒诞的犯罪纪实。
汤曼青的受宠和受辱不过全由着金主的喜好,一根线牵引的脆弱风筝,面对时好时坏的天气,哪有说不的权利。
面对任人摆布的弱者,也只能滋生出滥用暴行的施虐狂。
本来是不在乎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经理过的常态,不过是别人的生活而已,可后来,他介入,他取代,事情变得不一样,可又没办法全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下去。
手里的线团撒了满地,命运的冲突不受控制。
他喜欢上她,权利的倾斜似乎又变得十分雷同,所谓的爱情也很不纯粹。
“读着读着,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小说的主人公。”
不是任何一个好的角色,誓死不渝的初恋,追溯正义的警官,甚至是得到汤家姐妹信任的护工也好,他偏偏只能扮演这恐怖剧情内最大的反派。
遵循反派的悲剧,一步步主动走上悬崖。
“尤其是移植手术后,我好像开始分不清自己和他的区别了……”右手按在胸口,可那下面蓬勃跳动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脏。
多可笑啊,他全身上下支持着他起床,行走,做事的源动力竟然来自于他需要扮演的恶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坠落,细小的声音开始哽住,后视镜里司机似乎听到什么,好奇地瞅了一眼却没注意到什么异常,只看到那位面容极其漂亮的男乘客似乎是在打哈欠,用双手虚虚地捂住脸庞。
话说到这里再也没法进行下去了,幸好旁边的心上人还睡得像头小猪。
充其量算是傻乎乎的独白吧。
再次牵起她的手指握进掌心,厉骞闭上眼睛,眼角的泪始终没干,指腹爱怜地摩挲着她受伤那根手指,心中还有余痛。
他逃不掉的,他很清楚,局是他亲自做的,几百个日夜里机关算尽了每一步,为了就是在最后关头撇开无关人士,把厉家所有人彻底钉死。
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不后悔,真的不后悔,但他没想过,自己扮恶人扮得久了也会沾染贪婪,在最后的时间里,竟然还想要奢求一段同爱人的时光来弥补自己内心的虚无。
从来孤身一人的他竟然也会想要去祈求天地,保佑他们这对男女再晚一点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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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汗珠从她挺翘的鼻尖儿洇出来。
相比蓟城地处内陆的干燥,韶城则是彻彻底底的水乡。
天刚亮,太阳还蒙着一层水汽,连树梢上的鸟儿都会嫌弃时间太早,但整个地表的温度已经被蒸起来了。
不到七点钟。
厉骞穿一件当地服装市场里随处可见的黑t恤,下半身搭配同样廉价的运动短裤和球鞋,出门前做好早餐后明明嫌热洗了一个澡,但走下楼梯几十步,一出过道,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
楼下路边等车时他手里还捏着吃剩的半个面包,远远看到白蓝相间的通勤车晃悠悠地开过开,闪了两下大灯,他直接一招手,将剩下的食物一股脑塞进嘴里,鼓着嘴巴大步将垃圾扔到十米外的垃圾桶内。
通勤车隶属二十公里外的私营货运公司,车上坐的大多也都是孔武有力的中青年,月薪八千到一万的货船搬运工,这也是县城里男人们能赚到最多钱的工作。
不需要在村落务农那么辛苦,也不需要随船一走就是个把月,何况如此高额的工资外还外加高危五险一金,对于经济低迷的小镇来说,只要体力跟得上,不怕伤筋动骨,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差事。
是个人都像挤破头的好事。
所以当半个月前,自称“小汤”的年轻人前往招聘地点面试时,工友们并不觉得奇怪,后来搬了一上午货面试成功后,他向老板提出自己手头有些缺钱,作为不上保险的临时工,只要工资日结时,老板也不觉得蹊跷。
这是个二十年如一日的落后小镇,甚至连街边的便利店都不接受微信付款。
正因为贫穷,商机又不多,大家都忙着原地赚钱找生活,电视里富豪家族的犯罪丑闻,对他们来说还不如猪肉涨价令他们气愤。
他们不认识什么厉氏,也不关心什么财团,颜值再高在这里也不能当饭吃。
大家凭力气赚钱,过同一种结婚生子的日子。
所以通勤车停靠,厉骞这会儿穿着跟他们差不多的臭衣服嚼着面包上车时,大半的工友都在趁着路途补觉,连头都没抬。
而至于里头话最多的那个滑头,也只是呲溜一下伸长脖子,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道:“牛逼啊兄弟,昨天听老蒋说你一个人搬了四十吨,天这么热,我们都以为你今天起不来了呢。”
“怎么着,昨天多结了几张票子?”
“你那么拼命干嘛,听说你跟你媳妇也没孩子啊,欠赌债啊?”
厉骞咽下嘴里的食物,转头从座位旁边拎了瓶矿泉水直接往嘴里灌。
喉结滚动,刚才吃得有点急,一下子喝了半瓶才把食物送下去,这才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的水渍,直接将后面的额头拍走。
但表情是个笑模样,加点儿不大耐烦地说:“多干活,少说话,你也能搬四十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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