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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喜酌的小说
捏起便利签,按照上面一串数字打过去。
电话挂断,汤曼青很自然地开始跟对方攀谈起来。
几句话的功夫,小伙子放松警惕,倒是吐露了自己根本不拿工资,因为这家店是他老爹开的。
汤曼青就是从这里开始觉得不对劲的,越聊下去,越有种不好的预感,等到她搁下手里的调音扳手,转身借口买水想要离开店内时,玻璃门已经再次被人推开。
难得今天屁大的小乐器店会进入两名蓟城来的客人。
而汤曼青紧张的视线里,邵警官似乎同她一样,也不需要任何伪装,素面朝天的一张脸,防晒衣,速干裤,脚下则瞪了一双墨绿色的登山靴。
任谁来看,也不是前来执行公务的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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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风暴中心。
无良周总讲得没错。
虽然因为破案心切,邵丽不想在抓捕活动前用“替身”的复杂性,介入整个厉氏案件的卷宗。
但被隐瞒事实的同事们不知道,不代表邵丽也不知道,汤曼青二人最有可能隐匿的地方,就是在“厉骞”曾经度过童年,并视为家乡的韶城。
事实上,在两人失踪的这半个月里,她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重新向局里提出自己对厉骞身份的怀疑,并且建议小组队员们走访一趟韶城,去到谢芸芸曾经长期居住过的小县城里,挨家挨户地排查走访。
相信这种信息闭塞,外来人员不多的偏僻乡镇,不需要太久,他们就可以将二人逮捕归案。
可一天又一天过去,直到受害者们拿到了赔偿款,白杨被保释,甚至简祢珏和张安琪作为被告即将被公诉人起诉,她还是没有将自己知道的秘密全盘托出。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发现自己在积极与港城的警方联系,试图找到谢芸芸生产那一年后在港的行动轨迹。
确定了她当年产后“工作”的地点,和回到韶城后带着男婴落户的时间,交错对比后,她又着魔了一般,在个人时间里,一张张翻阅当年港城的新闻电子报。
想要从每一桩残酷的杀人犯罪案件中,找到凶手曾经和谢芸芸那一伙性工作者曾经有交集的可能。
邵警官在为一个“疯子”寻找他的父母,为了只是可以多一点筹码,来日向汤曼青证明,她的爱没价值,她的牺牲没意义,对方不仅是个偷天换日的犯罪天才,还是个具有遗传问题的反社会人格。
这种人怎么会比邵怀玉好,这种人治愈不了她的伤痛。
直到她打探到谢芸芸离港当年,曾经在当地诬告过一位嫖客强奸。
嫖客身份特殊,不仅在黑道拥有一定势力,还在当地坐拥几栋凤楼,因为与谢芸芸还有债务上的关系,所以被告上法庭后,很快与谢芸芸达成和解,并被法官判处无罪。
看起来是一起简简单单的仙人跳,但也就是判决下发的第二个月,审判这起案件的原讼法庭法官廖烨之子,被不明人士离奇绑票。
当时受害人廖柏嘉年仅一周岁,在一个午后由外婆带去医院体检时丢失,据当时报案的护士称,外婆在缴纳费用时与前面的患者吵架略耽误了几分钟,有一名打扮成廖烨妻子模样的女人自称廖太太,闯进检查室直接抱走了孩子。
等到家人发现孩子丢失后情绪失控,医院这才紧急进行搜寻,但结果是女绑匪连同孩子都人间蒸发。
那是个黑社会绑票盛行的年代,作为法律从业者,廖烨太了解这些绑匪有多么穷凶极恶,江湖道义是小,一但发现警方介入后愤怒撕票的可能性他们根本经受不起,一开始,廖烨同廖太太并没有报警,计划无论绑匪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他们都会全力配合,甚至包括卖楼为儿子筹钱。
如他们所料,绑匪也确实在廖柏嘉被绑后的叁小时,用变声器拨打电话,向他们夫妻索要一千万赎金。
但离奇的是,这第一通电话,也是绑匪的最后一通电话。
从那之后,绑匪连同孩子,都再也没有了消息,而准备好了赎金,焦急等待了一个月后的廖烨夫妻,确定儿子再无生还可能后,才在悲痛万分时通知了警方。
因为爱子心切,这些年内廖烨夫妻再也没有生育过小孩,而且因为自始至终,在港城内没有发现过儿子的尸体,廖太太至今还在搜寻儿子的下落。
二十多年过去,她放弃了自己在大学内讲师的工作,一旦攒到一笔钱,就出行到处寻找儿子,港城找遍了,就来大陆沿岸城市找。
早衰让她头发都花白,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但她还不放弃,每一个可能对她有帮助的寻亲网站内,都有她举着自己儿子周岁照片的留言。
而这个小“厉骞”本人两岁的廖柏嘉,也恰巧证明了为什么在年纪评语里,“厉骞”一直被韶城的老师写下发育迟缓,营养不良,心思单纯的字眼。
因为谢芸芸根本谎报了“儿子”的年纪。
众多时间点像拼图一样对上,邵丽几乎确信,她找到了“厉骞”的父母,可得到了正确答案,她又像是考了零分的学生,难以面对自己内心的偏见。
廖柏嘉是法官和教授的小孩,父母为人一生正直恩爱有加,如果没有出意外,他的人生早就被写满了美好归宿。
可谢芸芸的私欲毁了他,扭曲的生长环境毁了他,他不是所谓的天生“罪犯”,而是被后天逼到走投无路的野兽。
而钢铁丛林中的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野兽值得被爱吗?
其实汤曼青早就给了她的所谓“正义”,响亮的一巴掌。
乐器店内的谈话从晌午进行到傍晚,除了几种可行的,揭露廖柏嘉身份的方法外,严格来讲,邵丽此次确实不是作为警察前来逮捕任何人的。
除了和汤曼青共享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外,她还表达了自己作为朋友的担忧。
厉太太在得知外甥因为制造赝品被逮捕的当晚就被送进了急诊,尽管厉长平已经去下跪祈求医生尽全力保住孩子,但两人连厉宅都被银行贴上了封条这件事还是令长期心神不安的简芳洲彻底流产了。
孩子没了,钱也没了,简家和厉家反目成仇在所难免。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便是侥幸逃脱的“厉骞”和汤曼青,邵丽认为,警方已经不是他们最坏的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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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没人能理解她吧?
回程时赶上日落,为了安全起见,邵丽执意要开车送汤曼青回他们的住址。
本想着要推脱,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行踪已经完全暴露,也就由着对方施舍善意。
天边的云彩渐渐失去光彩,汤曼青全身乏力都懒得张口,车窗大开,有风穿行,她就像团没骨头的软体动物,靠在副驾驶漫无目的地望着周围的街景。
失落自然是有的,因为她和“厉骞”用心经营过的生活,可能马上就要被迫结束。
没人能理解她吧?即便只有半个月,她却经常觉得此去经年。
但更多是开心。
她在为廖柏嘉即将面临的母子重逢而感到幸福,她为对方即将能够获得的新身份而开怀。
老天真正有眼,起码他的父母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过追寻他的下落,不像她,即便有父亲在身边,但这两年期间,对方主动联络她的次数可以用手指算的过来。
赌债欠款,投资失败,最后一次汤浩给小女儿来电,还是赵甄晓被曝出丑闻的那一天。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两个女儿可能卷入舆论的中心,更不会去联想,与赵甄晓在早年间交好的“音乐启蒙老师”是不是也有作风上的问题,他反而焦急地询问她,自己跟着赵甄晓一起投资的房产和股票是不是要跌了。
如果现在全部卖出,他都可能损失近百万之多。
他要汤曼青帮他在厉骞面前伏低做小打探口风,即便明知女儿当初委身于对方可能不是自愿。
当汤曼青婉言拒绝时,汤浩更是一改慈爱父亲的形象,先是大声咒骂这么多年悉心培养她根本没用,发过疯后又可怜兮兮地放下尊严祈求。
“这是爸爸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了,如果我这次炒楼大赚,就可以把你和姐姐接回家住,我们一家人又会变得很幸福,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你也不想她难过吧?毕竟她是生你时感染了并发症!”
这种刺耳的话从小到大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次汤曼青忤逆父亲的旨意时,他就会用这一套愧疚论让她乖乖听话。
不是小孩子天性不爱玩,而是她从小背负着太多愧疚,不过不勤奋,那就是对不起父母。
妈妈是为你而死的,姐姐是为你而病的,爸爸是因为你才会变穷的。
以往每一次,汤曼青都会被这种言语暴力打得遍体鳞伤,她太着急长大了,太着急担负不属于小孩子责任,她成长中的天分化作摇钱树,急忙向父亲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这一次,她好轻松地挂断了电话,甚至直到送汤白夏出国,她都没有通知所谓的父亲前来见姐姐最后一面。
其实汤浩从不需要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既然如此,那汤曼青想:他大概也不需要一个一穷二白的逃犯和一个正在治疗的精神病人。
没想到人生中竟然也有另一个不完整的人教会她,爱是相互的,对于单方面的给予,她都可以硬下心肠说不。
小吃车打开煤气炉点亮棚顶的灯泡,路边不少乘凉的老人们搬出小马扎摇着蒲扇。
时间算是大城市的下班高峰,但谢芸芸房产所在的县城内,私家车不算太多,街上搓麻将的脆响大过车鸣,路过熙攘杂乱的商业街口,也就算走过了方圆十公里最繁华的地带。
冗长的水泥路上布满坑洼和野草,更多的,都是被他们不停甩脱在身后的自行车。
所以当后视镜里突然出现闪着彩灯的消防车时,邵丽第一时间右转方向盘,并且刹车为救援队让出超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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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红色溟濛的天空像是反转的大海。
小城内的慢生活似乎有种自带粘滞的加成,在这里,比起严重的失火,最大的事故数不上今天楼下搓麻将的大爷又多输了两块。
大概是谁家在街角烧纸又点着了废旧的垃圾桶。
呼啸而去的消防车并没有引起车内二人的注意,反倒汤曼青像是从沉寂中被惊醒,开始细细碎碎地向邵丽打听着案件的细节,听到当年被诈骗的受害者都得到赔偿时,她舒了一口气,这才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这一切都是他提前预料到的。”
“可要我要怎么告诉他,谢芸芸只是个拐骗儿童的犯人,而他因为生母所经历的一切其实也是个残酷的错误。”
“其实他很可怜的,真的很可怜。”
这种颠覆感和受骗感没人会消化得很好,即便是她的爱人拥有比一般人更强大的神经,恐怕也是一种自我认知的冲击。
爱一个人总是忍不住觉得他很可怜,要设身处地去为他的可怜兜底。
汤曼青还在皱眉认真思索着对策,旁边邵丽握着双向盘无奈摇头,游刃有余地穿行过一片泥泞的棚户区,可下一分钟,望着眼前突然开阔的街景,她却张大嘴巴仿佛窒息般一脚踩下了刹车。
距离汤曼青的“家”大约只剩下二百米,区区二百米,但邵丽却已经有开始迅速给油倒车逃离的冲动。
“怎么了?”汤曼青狐疑的目光刚从邵丽的脸上移到方向盘就彻底冻住了。
而透明的虹膜内,红色溟濛的天空像是反转的大海,而水平面的上空,火山喷发一般的住宅楼正在从四楼窗户内冒出滚滚浓烟。
空气里都是烧焦的味道,分不清是沥青亦或者油脂,甚至还有木头断裂倒塌的声响。
汤曼青连思考都没了,只知推开车门奋力奔跑,大火燃烧后的灰烬飘在她身上就像下雪,而老旧的居民楼在近乎坍塌的状态下还在不停发出骇人的煤气爆破声。
难以想象她跑得有多快,就连训练有素的刑警也追不上她的背影。
等到汤曼青冲进人群中减速,邵丽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喘气嘶声喊着:“不要着急,应该没事。”
“这个点他可能还没有下班。”
火势蔓延了许久,据报火警的居民讲,一小时前是叁四楼的交界处小范围期起火,然后火势顺着易燃易爆的物品疯狂吞噬着所能点燃的一切,烧得犹如泼了汽油那么快,像是有人刻意纵火。
还好着火时大多数居民并没有下班,人员早就纾解了大半,至于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被浓烟呛住晕倒,还要靠消防队员最后入场清点。
消防车就位后立刻开启高压水枪同火舌对抗,同时带好防护工具的消防队员搭起云梯准备营救,楼道已经坍塌,进入风险太大。
汤曼青冲进围观的人群中,一个个去看他们的脸,好像疯子般逢人就问:“看到小汤吗?你们看到我丈夫吗?”。
大多数人都在摇头,确实,时间不过六点半,没到厉骞下班是时间,还好只是六点半。
一口气松下来,汤曼青几乎要摔倒,还好有旁边的邵丽用力扶住她的胳膊。
可再转身,耳边突然飘来远处围观群众几句窃窃私语。
他们指着云梯上升的四楼窗户,声音充满胆怯和恐惧:“那不是谢芸芸家吗?怎么,里面困人了啊?那小年轻在里面?消息准确吗?”
一个人的神经绷断大概只需要一秒,就是这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来不及确认立刻挣脱邵丽往滚着浓烟的楼道里跑。
谁在阻拦她她已经看不到了,可能是消防队员,也可能是陌生人,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扭动着自己失控的身体。
她不要安全了,也不奢求在一起的快乐了,很难想象,当一切生门都被切断后,到头来,人类对于爱情的希望竟然可以变得如此卑微。
只是希望对方可以活下去而已。
即便是代替她的命,即便是永不相见,也要活下去。
可这么小的愿望,为什么老天也不肯满足她?为什么天意弄人?
扭打中汤曼青的白裙上沾满灰尘,一张惨白的脸上因为撞击地面而流出咸咸的血。
恍惚中身下突然穿来一阵稚嫩的哭声,有一双瘦小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肢。
阿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去路,她身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几绺黑发黏在红肿眼睛,但还是大张着嘴巴用力喊:“不要去,求求你,太危险,不要进去。会死的。”
“叔叔是为了救我才没出来的,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伤害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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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没有天空和大地,也没有阳光和风雨。
眼前混沌的黑暗中一直有一道细细的童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所以都可以视为噩梦。
没有天空和大地,也没有阳光和风雨。
一片混沌中没有任何参照物,就像暖绒又柔软的温床。
汤曼青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空间中跑累了便慢慢地走,好像也在焦急地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自己缺失了什么。
就这样赤脚走,直到走也走不动,她疲倦了便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
视线在这里没了作用,睁眼和闭眼也就没了分别。
但汤曼青还是垂着眼帘想:睡一觉就好了,她这样熟练地安慰自己,梦醒来时,她又可以开始新的一天,忘记旧的烦恼。
可至于为什么她会这么熟练地利用睡眠来抵抗可怕的焦虑,她在梦里也一并忘记了。
如果这两年的记忆真的被大脑抹除,何尝又不是一种幸运?
邵怀玉是在得知汤曼青的下落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韶城。
从县医院急诊,再到治疗无效建议转院至韶城叁甲医院,自从四天前汤曼青在火灾现场休克一睡不醒后,邵怀玉作为她的治疗“监护人”,已经在无数检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护病人二十四小时亲力亲为,再加上待人处事始终温和有礼。
韶城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住院部的护士们,这一周最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二十一床病人汤曼青的那位“叁好男友”。
这些天检查排除了感染同过敏性休克,加之汤曼青的心脏造影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病变和梗阻,邵怀玉的面色也比初来乍到时的惊慌失措要好了很多。
汤曼青的一切体征开始逐渐恢复正常,主治医生今早会诊时也向邵怀玉表示,既然排除了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那汤曼青的身体一定没有什么大碍。
人的身体是很精密的构造,有时候医学并不能解决所有难题,面对精神上巨大的痛苦,身体也可能会像电脑休眠一样,短暂地封闭自己以求趋利避害。
总之,汤曼青还很年轻,身体素质也不错,他们对病人的状态十分乐观。
只要再等一等,大概率一定会醒。
邵怀玉又是弯腰又是鞠躬,几乎是要哭出来,惹得随行的实习医生都在忍笑,查房结束,老教授下楼去坐门诊,几个值班医生在办公室里也聊起了二十一床那对情侣有多恩爱。
那个男孩子好像真的很爱他的女朋友。
坐在角落的小医生向来喜欢泼冷水,今天也不例外,大家正说得热火朝天,他则探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冒出一句:“真的那么恩爱,怎么还未婚先孕啊?”
“再说,你们没注意病人皮下有注射避孕针?要我说,这两人不简单,说不定病人休克跟她意外怀孕有关呢?凡事可不能光看表面!”
“这男的说不定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这一晚,病房床头柜上摆放的香水百合正散发着可以击退消毒水的浓郁芬芳。
被称为“渣男”的邵怀玉刚从洗漱间内走出来,脖子上还挂着条擦脸用的白毛巾,最近他太朴素了,除了刮干净胡子外,几乎都不怎么装扮自己。
只顾着汤曼青的状况。
小巧的蓝牙音箱里还在播放着今晚的韶城fm音乐点播台,他随着音乐哼了几句,还要跟病床上毫无反应的病人谈天说地。
这是医生告诉他的,轻度昏迷的患者多少还能感知到外界的声音,即便能透过末梢神经传达到中枢神经的信号很微弱,但他也很想试一试早些唤醒她。
应该是讲到了他们最后一次在蓟城大剧院内的相见吧,邵怀玉一边告诉她自己的作曲得到了多少投资人的欣赏,一边用肩膀上的毛巾擦着凉凉的额发。
刘海落下,在视线内恍惚一下,他似乎看到汤曼青的手指动了一下。
应该是眼花了,他接着喋喋不休,可紧接着,除了音乐声,他竟然听到了汤曼青的声音。
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邵怀玉将毛巾从头上扯下来,而汤曼青正在试图坐起来拔掉手腕上的滞留针,嘴里还在咕哝着:“他在哪间病房?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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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痛 “他不在病房。”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明明不是他的错,但邵怀玉的声音仍然充满歉意,“他不在病房。”
“不在病房”的含义很好理解,即便有病痛,即便满腹愁苦,但只有活人才有被医治的资格。
死人能拥有的,只有那冷冰冰的一副棺材。
汤曼青不会再晕倒了,但仍不死心,她虚弱的脸颊布满病态的红晕,身体摇晃一下,挣脱不开对方的钳制,就尽量用咬字清晰地试图说服对方:“那我去看他最后一眼。”
“我不会做傻事,真的,我只是没来得及,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说再见,没来得及说多爱他,也没来得及完全表达自己每个瞬间的心意,曾经藏在心里的字字句句会觉得不合时宜,但眼下等到来不及,就会化作荆棘,将她心脏都勒紧。
检查单没有搞错数据,但很难想象,一颗健康的心脏怎么会感知这样可怕的疼痛,痛感不仅不会消失,还会愈演愈烈。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懂是谁握住了刀柄,那么残酷,一下比一下刺得更加卖力。
也许说谎已经成了汤曼青这两年生活中的家成便饭,但她忘了,对面是那个透得像水一样的邵怀玉,他一眼就看穿她的伪装,他知道,她想跟她爱的人一起走。
于是更加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将话递进她耳朵。
“曼青,全烧没了,今早警方发现废墟里有疑似人类的头骨。”
救援队的到来并没有挽救火势失控的局面,老旧的住宅多采用木梁,消防队员刚进入四楼整个建筑的主体结构便开始迅速坍塌,不得已,他们只能紧急退出救援现场。
后续暗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而邵丽也在车里等了一天一夜。
整栋住宅楼都化作了残垣断壁,而在废墟中,除了找寻自己残存家当的居民,就是在替汤曼青找一个结果的她。
真的违背警训,违背正义和人民对她的期望,但看到汤曼青那副样子,邵丽暗自祈求,她宁愿找不到任何结果,给汤曼青一点虚假的希望,世间的悲剧可以不要那么非黑即白。
总要有一点模糊地带给人以缓冲的机会。
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那片狼藉里,果真如阿珍所讲,掩埋了一具狼狈的尸体。
都不用法律来审判,老天直接指给他一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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