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毒不侵
三局落定,老先生到底棋高一着,以两胜收了尾,笑呵呵的摆手起身:“不下了不下了,你这小子后劲大,让我好几个子儿当我看不出来呢。”
“哪有,”薛眠笑着收拾棋盘:“下得的确不如老师,我甘拜下风。”
“快别谦虚了,你给老头子留着面子,我哪能不领情。”老院长一手背在身后,指了指门口的花园道:“出去走走吧,我那院子里的花这几天开得不错,有瞧得上的拿几盆回去种着玩。”
二人沿着长廊往外走,小花园里搭了片大紫藤花架,金灿灿的阳光穿墙而过,光线透不过密封的花架,架下便得了一片清凉。前面有一片人工挖凿的池塘,种了半池子尖角莲花,八月正是开花的季节,满目高低起伏的莲叶绿波里缀着一朵朵清新粉嫩,果然是一番荷芰生池沼,槛前风送馨香。
“人老了就不爱折腾了,也就花儿啊草啊的看着有意思,一天到晚侍弄都不觉得腻。可你师母老说我,什么一把年纪了反而比年轻的时候还不着家,你听听……”
老院长佝着背慢慢走在前面带路,指给薛眠看他种的那些宝贝。偶尔仰起头回忆回忆过去,字里行间有对白驹过隙的时光的追逝,也有燃烧剩下的生命热情与余晖的寄托。
园子里种了不少花,没有不常见的品种,每种都开得娇艳。白色的栀子花芳香馥郁,离得还有好几步远时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浓浓香气;墙角下两棵一人高的月季花团锦簇,一水的大红花苞嵌在枝头,其中一条枝杈长势喜人,从花丛中一枝独秀攀高往上,上面缀着两朵颜色浅淡些的橘红花朵,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再往两边就是些更常见的品种了,太阳花、木槿花、小雏菊,五颜六色的堆在一起,煞是可爱。最旁边的一小块地方还种着两排向日葵,正仰着黑黄色的大花盘迎着日头,有点像守卫花园的小武士。
“前两年福利院遇到过一个难关,这个事不知道小陈有没有跟你提起。”老院长摘了朵栀子花,抬起有些颤巍巍的手,小心的别到了薛眠的衬衣口袋里。
“说过的,”薛眠弯下点腰,低着头帮着老先生把花戴稳,一缕清幽香气绕着弯的钻进了鼻腔里:“不过是事情了结了才告诉我。本来我想给大家做点什么,但被陈姨拦住了,说您交代过事情已经好转,不肯让孩子们再破费。”
三年前,福利院因为常年累积以致资金消耗太大,市里每年的拨款撑不到年根就见底。有风声说政府准备对福利院进行缩容改制,把大院里那些收养的孩子进行地域“分流”,将其中年龄超过十三岁的统一安排迁出云州,移往几个更发达、经济效益更好的相邻城市去。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考虑到福利院和市政府的实际困难,将抚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的负担分摊一点到外部。而十三岁以下的孩子则继续留在福利院,这样人数减少了,相应的开支自然也会跟着减少,政府卸去一部分经济压力,福利院也能跟着喘口气。
但事情到拍板敲定的前几天,老院长突然骑着他那辆二十年没换过的单杠自行车,带着助理赶到了市委大院,托人递信见了市长。
是事情有转机了。
有个不愿透露身份的民营企业家在报纸上看到了福利院改制的消息,派秘书走了一趟福利院,了解清楚情况后,当即决定成立专项公益基金。每年从其企业账户里拨款五百万注入基金池,专门用来补贴福利院的日常运营,孩子们不用被送去外地了,也了了老院长的一份执念。
什么执念?
老院长三十九岁那年调入福利院任院长,从此就在这里扎了根,半辈子青春和一辈子热情全洒在了这方院子里,一干就是二十年,到明年就要正式退休了。
院长刚进福利院的头一年其实没想过自己能干这么久,可当他看到满院子无家可归的孩子,看到他们水汪汪的无辜眼睛,听着他们眼泪里淌出的一声声“爸爸妈妈”,就在心里默默地发了誓——只要是养在这所福利院里的孩子,无论年龄,无论地域,无论健康或残疾,只要进了这扇门,再苦再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养大。直到平平安安送入社会,目送他们去闯荡外面自由广阔的大好天地。
从内心讲,老院长是不愿意送孩子们走的。
一个个都是院里的老师阿姨拉扯着长大,哪个不是手心手背的肉。哪怕送走他们后可能会比这里过得好,但情感上的割舍让老院长无法直面自己当初发下的誓言,更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力不能逮,愧对那些可怜的孩子。
所以那个企业家的出现不但帮他留下了所有孩子,也留下了那颗在疲惫与苍老中浸染的日渐斑驳的善心,让他得以兑现诺言、守住初心,哪怕没人知道他曾怀揣着这份执念走了二十年。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老院长拍了拍薛眠的肩,眼中尽是慈祥和疼爱:“从你参加工作以来,哪年不往我这儿打钱?挣得少的时候给不了太多,你就抽空过来做义工;后来这几年挣得多点,打钱也开始没个章法了,少则几万,多则十万。夏冬两季还给孩子们买衣服,图书馆里光你送来的书就码了两个柜子,这还不够吗?”话一顿,老人家眼底一湿,颤着声道:“好孩子,雏鸟反哺也不过如此了,你对得住这里了。”
“老师……”
老先生一时情绪波动,薛眠上前握住他的手,细声安慰着:“福利院养了我八年,最需要别人为我遮风挡雨的日子都是在这里过的。您把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当亲生的看待,要是没有您,没有福利院,没有阿姨和老师们,又哪有我们的今天。”
老院长眼底含着泪,拍着他的手拭了拭眼角,不无唏嘘道:“这世上终归还是好人多啊。不过那个一直给我们捐款的人……唉,我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真想见见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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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 笙曲8
“老师是想让我帮着打听一下吗?”薛眠扶着老院长坐到花架下。
“不用不用,”老院长摆摆手,脸上露出些难得的笑来:“不用打听了。你不知道,他那个基金捐款每年七月份会打到账上,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他不止送钱来,也一年一次的派人过来福利院看望孩子们。这不上个月人来了,我把对方给强行拉住了,一定要问出那个背后捐款人的名字来。可那些人听了他们老板的话,全都不肯透露,我一急,就说要是你们不留下名字,那今年开始福利院就不要你们的钱了。电话那头他们老板一听,终于留了个名字给我,只不过特别叮嘱了让我别对谁说,就我自己知道。”
“那很好啊,”薛眠也替老院长开心,不过想想又觉得哪边不对:“老师,既然对方是成立了基金会,顺藤摸瓜也不是找不到人,怎么把自己藏得那么神秘?”
“哎,我也是这么想的啊……不过那个基金会后来我查过,名头挂在红十字会下面,真正出钱的人就是找不出来,可能真的是不想让我们当面感谢吧。”
薛眠点点头:“也没关系,既然老师已经问到了名字,如果哪天想当面道谢,起码找得到人了。”
“是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老院长望着远处的碧波莲塘微有出神道:“所以那次我就想,既然正好赶上了,该送点什么东西给人家好呢。想了半天,眼看他派来的人都要走了,我一急,也没别的好东西了,就从花园里搬了两盆花过去,托来的人务必交给他们老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都是老头子亲手养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都赠了福利院四年的‘玫瑰’了,我也得还他一份玫瑰不是?呵呵呵。”
“这些花可都是老师的宝贝,您算是割爱了。”薛眠笑着打了个趣。
“那可不?”老院长笑眯着眼配合他:“我送他的那两盆可不是一般的品种啊,是我这里养的最好的兰花,别人要是上门来看,我连摸都不让摸的。”
老人家精神矍铄,话题一开兴致就来了,拉着薛眠又聊了好一会儿。谈工作说近况,直到日落西山、晚霞出云,眼看时间不早,知道薛眠忙,就不多留人了。只道有空常回来看看,老少二人一壶茶一盘棋,再一起共话往昔。
后面的一周里薛眠接了个远活儿,一直在北边某城出差。北城临近祖国边境线,与俄罗斯接壤,抽空的时候过境去了趟俄国小镇,给薛小觅买了两个特别大的套娃,算作新学期的礼物。
行到九月中,天气已经不再那么炎热,早晚也渐渐有了温差。这一天薛眠下班回家,吃了饭洗了澡,翻了一会儿书,想起有几天没动笔了,便到书房打开那幅已经完成了一半的水墨作品。对画凝思片刻,心里有了计较,遂取出色料,提笔开始勾勒起来。
最近这两年他已经很少动笔,准确说是工作越来越忙之后,这项曾经的技能也好,兴趣也罢,再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拿去锤炼消磨。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他的画很难再有一笔落尽一气呵成的时候,不是灵感不够,也不是准备不足,但就是没办法连坐几个甚至十几个钟头,沉沉静静的由头至尾作一幅画。
可画画这件事他却从没放弃过,特别是曾经有过那样几幅画,于逆境中给了他一线生机。
那是三年前,当薛眠决定要从韩家将薛小觅要回来抚养时,摆在他面前最亟待解决的第一个难题,是钱。
韩家是小觅的生身父家,论起抚养权要比他占优势太多。但既然打定了主意把孩子争过来,薛眠就不能不全力以赴。金钱、人脉、法律、关系,这些都是他的炮火子弹。他千金可抛,不惜铤而走险找出明的暗的各种办法,以利诱、以威胁,甚至单枪匹马来到韩家,拎着韩风同的脖子拖到窗边,风吹着他的头发,他看着外面无边的夜色,忽然转过脸对韩风同笑了一下,说,要么一起同归于尽了吧。
那一晚对韩风同来说终身难忘。
要不是他胆小如鼠、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见这个前任小舅子双目充血印堂发红,一副真的不问生死要跟自己一头栽下二十楼的架势,那一晚社会新闻版面的头条可能就让他们上了。
韩风同不是不愿意放弃抚养权,事实上他既没养活小觅的能力,也没抚养这个儿子的意愿。比起养儿子,在外吃喝玩乐不是更逍遥。没人管,也不必管别人,图的就是这份自在。
韩家一双父母倒是想留下孙子,可他们年纪太大了,一没有体力,二也拦不住儿子的执拗——韩风同说了,我的事你们少插手,过好自己得了,我的儿子我自己处理。什么大孙子二孙子,你们要真想抱孙子,等我玩够了这几年,还怕以后不能再生几个给你们?
所以,要想让韩风同不吵不闹不折腾,心甘情愿的交出小觅的抚养权,条件只有一个——钱。
大口一开,要价三百万。
气得崔绍群抄起电话就要找派出所的哥们儿报案,准备告姓韩的一个敲诈勒索巧取豪夺。
薛眠整个人被沙发裹着,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一言不发,嘴里是一根点着的烟,红色的火光忽明忽灭,提醒着那黑漆漆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崔绍群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挠头想办法,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韩姓孙子:“三百万?他妈的他怎么不去抢?怎么不去大马路上被吊车撞着飞一圈以命换钱?不要脸的傻逼玩意儿,在这卖儿子呢他?操!”
“够了,师兄。”角落里一片烟雾缭绕,袅袅的青烟不断从那点猩红的火苗上释放上升。薛眠揉了揉额头,起身从阴影里走出来:“钱我会想办法,这也是唯一的出路……毕竟他才是小觅的爸爸,法律上我站不住脚。”
“可那孙子也太他妈狮子大开口了,那可是三百万啊!”崔绍群仰天长叹,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难不成你去抢银行吗?”
当年的非凡还没做到现在的成绩,崔绍群真心实意想帮忙,可且不论他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拿得出来薛眠也不会要。无论是掏老崔口袋里的钱还是从公司账上划了给他,他都不会答应。
这不是欠不欠人情的问题。
老崔不比别人,他是薛眠“非亲兄弟却胜似兄弟”的亲人,欠他人情,薛眠不怕。
只是还没到那一步。
毕业以来,薛眠勤勤恳恳工作四年,没有任何挥霍消费,攒下积蓄三十万,去年底的时候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如果现在转手一卖,按照云州房价升值空间,赚的差价不过十万块,根本不顶用。
但天无绝人之路,已经定居欧洲的武小满一个电话打来,说他可能有办法搞定钱,让薛眠再等他两天。
过去的几年里,薛眠偶尔兴致之下提笔作画,前后加起来共有十五幅。武小满在欧洲做职业艺术品经理人,一直跟画廊、拍卖行、收藏协会有合作,之前一次慈善画展上他突发奇想,把薛眠的画要过去挂进了画展里,没想到反响居然不错,在得到薛眠的首肯后替他卖掉了其中的三幅。但因为是搞慈善,而且这些东方水墨画之前没在欧洲地区出现过,算是既没名气也没影响力,初次露面获得认可纯属歪打误着,所以卖的价钱并不高。如果以后真想走这条路,还得需要武小满这样的经理人好好运作才行。
显然那会儿的薛眠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他一心扑在翻译上,画画只是一个习惯,而且也不定期提笔,只在有灵感时才会挥毫。
不过这一次武小满的电话却带来了一个转机。
早在一个月前,当武小满听说薛眠为了薛小觅的事正在想办法筹钱,他离得远,也帮不上太多忙,琢磨了半天,最后跟薛眠商定把当年没卖掉的那十二幅画重新换个画展挂出,并且这回还花了点心思做了点广告,争取吸引一批有眼光的高质量买家,提档卖个好价钱。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有眼光”的买家终于在上周武小满办在瑞士苏黎世的画展上出现了。
据说是一眼就相中了武小满挂出来的那十二幅画。
武小满充分发挥一个经理人该有的巧舌与谈功,最终以六十万欧元的高价将画打包售出,创造了那场画展上的最高交易记录。
一开始薛眠是不信的,甚至是有点惶然的。六十万欧元,换算成人民币接近五百万,哪个“有眼光”的专业收藏家会花这样一个数字买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选手画的画?
武小满在那头都急了,说有钱主动找上门还不好啊,趁着买家都还没喊后悔呢,赶紧拍板才是正理。薛眠疑虑未消,正犹豫不决时,那头又来了消息——
那个冤大头买家在付款前提了一个要求,他希望这些画的作者可以在日后每年都给他画一幅画。他不强调风格,也不规定内容,只要是这位落款为“坐北”的画家画的就行。而每年的这幅画也不白要,他将以一元人民币的价格向坐北购买,“合约”期为十年。
至此,薛眠终于吁了一口气。原来人家并不是冤大头,后面这十幅算是白送的画才是他这次出这么高价的原因。
解除了顾虑,薛眠让武小满把合同传真过来,签了字,落了名,钱也终于有了着落。
如今这位画家“坐北”就坐在书案前,埋首垂目,神情专注。笔锋在宣纸上细细勾勒,画上内容出云入海,淡逸劲爽,锦绣山河跃然纸上。色彩清秀,不着重姿,但磅礴气势的山河表里却栩栩如生不差分毫,可见笔下真章实力。
今天感觉到位,大有一气呵成直接收笔的架势。薛眠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全情投入,手边电话响了一声。
低头一看。
费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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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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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 笙曲9
屏幕还没灭。
薛眠垂着眼睛看着那个亮光的“f”,第一反应是在脑海里倒推了一下他们已经多久没联系。从上次在秦笛餐厅吃饭算起,差不多有半个月了。
快半个月没联系,好像也没什么一定要联系的理由。云汉不派差事,非凡的译员连去都不用过去,除此之外,实在没什么由头见面。
薛眠搁下笔,解锁了手机。
-忙吗。
也就短短的两个字,但是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兜住薛眠那颗本来跳得很平稳的心脏,又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探入水中,搅得一池静波起了涟漪。
-还可以,不是太忙。
薛眠对着屏幕输入了好几次,删删改改、改改删删,最终敲下这句。
没一会儿回复就发过来了。
-身体呢?
怎么说呢。薛眠发现关于自己身体好不好的这个问题,对方好像一直很关注,甚至是很在意。他搞不懂,难道是那次昼山住院的事给他留下了自己身体素质很差的印象?
其实他身体可以的,按时吃药复诊,化验单上的各项指标也在一个一个归位正常。还有那盒药糕,味道比想象中好太多,效果也不错。薛眠不敢说自己肠胃大有改善全是药品的原因,总觉得那盒糕点多少应该也起了点作用。
突然想听他的声音。
薛眠发誓这真的是突如其来的念头,突然到他都还没来得及问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一串文字已经不假思索的发了出去。
-你在忙吗,可不可以接电话?
几秒后,屏幕上弹出的两个字让薛眠的心跟着扑通扑通狂跳了好几拍。
-打吧。
记不清到底犹没犹豫,或者犹豫了多久,总之等薛眠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
然后很快被接通。
薛眠清了下嗓子,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笑了一下,道:“你打来的电话,应该我问你有什么事才对。”
这话听着是有道理,可明明又有哪里不太对,薛眠转过弯来立刻回道:“不对,刚刚不是你先发信息过来的吗?怎么能算是我找你。”
这回费南渡是真的笑了,在那头道:“好吧,是我主动。晚上有没有空,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薛眠问。
“上回秦笛没告诉你,seven并没有解散,只是他一个人退出了。乐队今晚有公演,他邀你过去看。”
薛眠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他们全转业了。”
“那是支老牌乐队,有许多忠实粉丝,不会这么轻易解散的。”那头费南渡的声音忽然变远了一点,一阵很小声的对话声响起,听动静是有人进了办公室,正在跟他汇报事情。
薛眠举着手机,瞥见宣纸上有一处细节可再着墨二三,便提笔蘸色,弯下腰,徐徐勾出了一只乌篷船。
画上内容和去年那幅一样,是他比较中意的山水风景。意境开阔宏大,画面视角高远,是写意风格里最擅长的一类。
还专门取了个名字——《日海步云图》。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在画作名字上动心思,比起前面几幅好像编号似的只以年份加季节取名字,今年这件算是有心多了。
电话那头事情处理完,费南渡接过话题继续道:“晚上八点开场,我们提前过去。”
薛眠本以为自己会找个借口拒绝,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张不了口说不去,说自己晚上已经有约。
所以他清楚地听到自己说了一声好。
晚上七点,薛眠从家出门。下午电话里已经说好了,今天不必费南渡绕路来接,他自己开车过去。
演出地址是城东一个大型酒吧街区,那地方年轻人去得多,薛眠让崔绍群拖着去过两次,发现果然不习惯那种灯红酒绿的喧闹疯狂气氛,后面就没再光顾过。
城东路况优于市区,车开了半小时就抵达。薛眠将车停到街区地下停车场,走上路面的时候天刚擦黑,夏末秋初的晚霞残留下最后一抹胭脂红,在天际的余光里渐渐被吞没。
兜里电话响起来,薛眠按下接听键。
“到了?”费南渡问。
“嗯,刚到。”
薛眠举目看了看四周的华灯初上,街道民国时期的建筑比比皆是,两层高的灰砖小楼错落有致。由于一些历史原因,百年前这里曾经是法租界,所以建筑风格里保留了一抹西方风情。现在被打造成酒吧式文化街区,很多现代元素加入其中,比如墙壁上的涂鸦作画,街边抱着吉他的自由歌者,都将这片老景区贴上了“时尚”、“潮流”的标签。
“沿着主街往东,两百米左右有个梧桐广场,”费南渡手打方向盘,耳边夹着手机:“舞台就搭在那儿,你先过去。”
薛眠好像听出了点什么:“你自己开的车?”
费南渡应了一声:“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梧桐广场在街区正中心,老厂牌seven乐队今晚有演出的消息已经插着翅膀的传开,当薛眠走到的时候,广场上早就人山人海,围满了各路乐迷粉丝。
不同于演唱会或音乐节的演出形式,这次表演地点定在开阔的酒吧街,并且不采用售票模式,三百个座位由主办方对接的三十家街区里的酒吧分领,每家分得十个座位,可以把票送给本店的长期老客户,也可以任意转赠,原则就是免费。至于其他没座位的观众则可在指定区域站着观看,按薛眠这会儿一眼望过去的人头数推算,今晚至少将有一千人在这里共同度过一个狂欢之夜。
找了个人少点的街角站定,薛眠点了支烟,一边等人一边望向不远处的主舞台。这次演出虽然不售票,但灯光设备都没马虎,该有的全有。龙门架上挂着的追光灯和射灯将百余平的舞台照得犹如白昼,台上演职人员正在做最后的调整,电子琴、架子鼓已经就位,两个抱着乐器的乐手站在舞台最里侧,面朝大屏上的字幕互相沟通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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