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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毒不侵
回去路上薛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湿着一身衣服,本该是难受的,但他一直闭着眼睛睡得昏昏沉沉,好像没什么能把他叫醒一样。
费南渡让老周把空调打到最暖,想帮薛眠把外套脱掉,又怕把人吵醒,伸了伸手,终是作罢。
车内安静下来,费南渡看了一会儿兀自熟睡的人,侧过脸望着窗外朦胧的雨景,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回顾了一番方才发生在绮园的一帧帧画面。
认真说起薛盼这个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尽管他们总共不过才见过两面。一次是初见时在学校门口,他开着车路过站台,刚好碰到一对姐弟要去火车站;第二次则不甚愉快,是在他和薛眠决裂后,薛盼主动登门过去找他。
在费南渡依据有限的接触得出的评价里,薛盼应该是个很积极正面的形象。对弟弟疼爱有加,对人生自有主张,敢爱敢恨,乐观豁达,并且很坚韧,像一株本不起眼的野草,有柔弱不堪一击的一面,却又能很快春风吹又生。
但因为相互的接触确实过少,自阔别多年后到如今,费南渡虽然重新遇上了薛眠,却没觉得一定也要同时遇上和薛眠相关的那些其他人,比如崔绍群,比如薛盼。
直到那次在薛眠家做客,他看到那个叫小觅的孩子居然是养在舅舅身边,没有父母陪伴,且张口就喊薛眠爸爸,实在很难不让人觉得奇怪。而薛眠当时的行为举止表情神态,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薛眠明显隐瞒了什么,并且拒绝告知真相。
从那次开始,费南渡对薛盼的“后来”就有了一丝他自己的猜想。不太好的猜想。
直到今天亲眼目睹,猜想被以最残酷、最无法更改的方式所证实,竟比想象中的还让人震惊愕然。
薛盼过世了。
从墓碑上的诞辰时间可以看到,她逝世于三年前的今天。
伞下的人脸色很白,白得近乎透明,但表情却很平静。费南渡握着他的手,有意识的想通过这唯一的碰触感知对方彼时的情绪与状态,看这表面的平静底下是不是藏着汹涌的暗流,只是没到他拍岸呼啸的那个点。
但薛眠没有呼啸爆发,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伞下,任由费南渡握着自己的手,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注视着那漆黑的石碑,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站的时间有点久,一个小时总是有的。费南渡撑着伞,自始至终一直陪在他旁边,那只握着的手也一直没松开。
思绪游回来,费南渡转过脸,那个靠在椅背上的人仍旧睡得沉沉,只是眉眼间一小缕阴霾之色顽强的笼罩着,似乎怎么也挥之不去。
车到小区楼下,费南渡叫醒了薛眠。睁开眼,薛眠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缓了好几秒后才像是突然醒过神来,哦了一声,嘟囔着说了一句“真困啊”。
“困就回去洗个澡,再好好睡。”费南渡伸手过去摸了下他的额头,触手有点凉。
“嗯。”薛眠点点头,这回没急着下车。他转过脸去看了看对方,犹豫了一下后问:“你还去庄园吗?”
费南渡摇头,说不去了,天气不好。
“也是……”薛眠低着头讷讷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下午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费南渡看着他,眼睛里好像闪过一道细小的光。
“那……”视线落在一只被自己塞在扶手杯架里的保温杯上,薛眠默默叹了一口气,抬头道:“要不……去我家坐坐吧。”
上了楼,推开门,一股不小的凉风穿堂而过。薛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窗,赶紧丢下钥匙跑去窗边检查。
布沙发被打湿了一大片,洇开一圈暗淡的水渍。地板上的积水倒不麻烦,拖一下就好了。
“要不先坐餐厅吧,沙发湿了,等我烘一下你再坐。”薛眠进了卫生间,没一会儿提了个吹风机出来。
费南渡带上门,走过去接下他手里的吹风机:“我来吧。你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也是到这会儿薛眠才后知后觉到身上真的有点冷,不但冷,湿掉的衣服黏在皮肤上更是贴得难受,便没跟他客气,倒了杯热茶给费南渡后就去洗澡了。
等洗完出来,薛眠惊奇的发现费南渡不但把沙发水渍吹干,连地板都拖了。不仅如此,他还在厨房开了火,灶台上正咕嘟咕嘟冒着腾腾的热气,好像在煮什么。
薛眠一脸吃惊的走过去,指了指炉上架着的一只奶锅:“……你饿了?”
“看到冰箱里有生姜,”费南渡背对着他,把袖子往上挽了挽:“煮碗姜汤,一会儿喝了。”
“谁喝?”薛眠还是发愣。
“我们都喝。”费南渡扭过头扫了他一眼。
“……哦。”薛眠揉了揉鼻子,想想,走过去问:“那你饿吗?午饭都还没吃呢。”
“想吃什么,我让老周去买。”费南渡打开锅盖看了看姜汤颜色,确认煮得差不多了,抬手关了火。
“别麻烦人家了,我这里有现成的食材,自己做吧。”薛眠拉开冰箱门,里面鸡蛋、蔬菜、牛肉一应俱全,还有面条和馄饨,快的慢的都能来,嫌麻烦的话煮碗馄饨也能凑合一顿。
费南渡走了过去,朝冰箱里投去一眼:“一个人住还买这么多菜。”
“反正也不会坏,平时不怎么出门,去一次超市能多拿就多拿一点了。”薛眠翻出两份带包装的馄饨,又拿了四个鸡蛋并一把青菜,想想,再添一袋熟牛肉,这才想起来该问问客人的口味的:“呃,一会儿吃馄饨,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要是你做的。
费南渡点了下头,转身去倒姜茶。
两碗馄饨摆上桌,切片的牛肉铺在汤面上,旁边是点缀的碧绿青菜,再卧两个溏心蛋,看着卖相相当不错,色香味俱全,可以跟餐厅比划比划了。
食物做得精致好看,但薛眠却没什么胃口,坐下喝了半碗姜茶,再去吃馄饨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饱了。勉强吃了两口,拖着没离座的原因也是怕自己就这么走了,客人估计会不好意思再吃。
费南渡安静吃自己的,虽然垂着眼睛,但余光不免扫到对面。薛眠没怎么动勺,他看到了,但没多说什么。今天这样一个日子,薛眠有什么反常反应都算是正常,给他点时间别去打扰才是对他最好的。
“我好了。”费南渡放筷落勺。
薛眠早就坐不住了,一听费南渡说吃好了,当即得了解救般的起身去收拾碗筷。费南渡没拦,拿纸巾擦了擦手,起身陪他去厨房洗碗。
洗着洗着薛眠忽然又觉得困了。而且这回的困不同于不久前回来路上的那种困,那会儿是因为心里一阵接一阵的莫名疲惫,只想合上眼睛让脑子放空,把那扇对外的心门暂时关上,谁也别进来吵他。可这会儿却是纯粹的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的那种,感觉沾床就能睡,这不连碗都没拿住,顺着水流哐啷一声就滑到了池子里。
费南渡一直站在他旁边,看出薛眠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薛眠被瞌睡虫捣腾得昏昏沉沉,软着声音如实回答:“好像困了……”
接下来的事就相对简单了,薛眠被费南渡“命令”去睡觉,碗交给他来洗。
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室内满屋温暖如春。空调温度调的适中,费南渡除下外套,忙完厨房这遭,走回客厅,面对着一室的安静,突然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事实上,如果是以一个作客者的身份来看,他确实没什么要再做的了。
费南渡坐回沙发上,看到茶几上放着遥控器,便顺手打开了电视;看到果盘旁边摆着两本书,便拿了一本过来翻;看到自己的那杯水空了,便端起茶壶添了半杯。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动作,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没什么目的性。
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有根线在提着,提线的那头牵在二楼的卧室,随着并不能被清楚听到的熟睡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从早上到现在,他看到了很多很多,那些场景不可谓不震惊,不可谓不出乎意料。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薛眠的态度。
太平静了。
无论是在绮园还是后来回了家,他没对今天的事多提一字半句,从容无事的样子不禁让人担心是不是物极必反的“极”还没到来。所以一直在自我催眠着,努力想克制甚至操纵等待爆发的情绪。
所以费南渡暂时不能离开,哪怕这里好像已经不需要他再留下。
听电视。
看书。
喝茶。
偶尔望一望窗外的雨。
就这样平平静静的渡过了一个自我独处的四小时,再转头望向窗外远景时,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远处华灯初上,小雨如帘,灯火被洗刷的朦朦胧胧,迷幻不似真实。
耳边传来脚步声,费南渡回头,穿着一身睡衣的人揉着眼睛从二楼走下来。
薛眠已经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好像并不意外对方还在,边下楼边问:“你冷吗,要不要空调再打高点?”
“不冷,”费南渡放下茶杯合上书:“睡好了?”
“嗯。好奇怪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困,平时我没睡午觉习惯的。”薛眠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问他:“你饿吗?已经到晚餐时间了。”
他们午饭吃得晚,虽说是到了晚餐的点,但肚子里并不空荡荡。费南渡摇头说不饿,往旁边让了让,给薛眠过去坐。
薛眠顺着就坐过去了,拿起遥控器调台:“我是真不饿,不过你要是饿你就说。做饭不麻烦的,我们晚上可以做炒饭,那个比煮馄饨还简单。”
“薛眠。”费南渡一直扭着头,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侧脸,突然喊了他一声。
“嗯?”薛眠应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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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 风筝9
“家里有酒么。”费南渡看着他道。
薛眠顿了一下,很快回神点头:“有的,老崔之前过来吃饭,在我这儿存了两瓶。你要喝酒吗?”
“喝一杯吧。”费南渡淡淡一笑。
喝一杯吧。也许你积压的那些情绪必须得熬到酒后才能释放出来了,不然总这么刻意压着……人得疼坏了吧。
薛眠趿着拖鞋跑进厨房,从小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返身要走的时候又顿住了,想了想,干脆把两瓶全拿了出来。
不过空腹喝酒不好,虽然他们俩都说不饿,但好歹到吃饭时间了,多少得垫巴一点。
薛眠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做了两盘水果沙拉,再煎了几个三明治,一齐端了出去。
电视上放着一部最近很火的苦情家庭伦理剧,这会儿正演到女主角被婆家扫地出门,一个人拖着个破破烂烂的箱子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天边突然传来一道闷雷,瓢泼大雨说下就下,惨上加惨的女主就这么被浇了个透心凉,身边没有一个路人愿意施以援手递把伞的,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尽情涂抹。
就在这时,一辆疾驶的电动车像箭一样飞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将女主撞倒在地。女主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在了脏兮兮的泥坑里半天爬不起来,浑身狼狈不堪形同泥狗,简直惨到了家。
薛眠嘴里咬着块红苹果,本来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看得满脸认真,等看到这段时,终于忍不了这狗血套路,眯着眼睛噗嗤了一声。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是一套深蓝色的格子纹睡衣,长裤刚好到脚踝,两只雪白的脚丫被压在腿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片尾曲轻轻晃动着。
看上去很轻松闲适。
费南渡已经喝完一杯红酒,见薛眠没动,端起他那杯递过去:“酒不错,崔绍群很会挑。”
“他啊,他就是个酒精虫,没有他弄不来的好酒。”薛眠自然的接过杯子,明明已经是片尾曲没什么好看的了,可眼睛一直眨也不眨的盯在电视上,举着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把手上的东西当水喝了。
费南渡看了看他,将二人酒杯重新添满,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又让薛眠喝了一杯。
有些话或许只有借着酒劲才好出口。不是指他,而是指薛眠。
从前薛眠酒量一般,费南渡不确定这么些年的职场摸爬滚打下来他有没有进步,但即便进步了也没关系,桌上酒有两瓶,如果不够,他可以叫人再送来。
他今天必须要让薛眠把情绪全发泄出来,否则等他一走,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只剩下薛眠一个人……他怎么能放心。
四杯下肚,脸上已现明显的沉醺。薛眠搂着抱枕靠在沙发上,房间里灯光偏暗,只有楼梯口一盏暖黄色的壁灯亮着。电视剧一集接一集的连环放,这会儿女主被男二救了,二人在海边散步,下面的情节应该是男二准备向女神告白。
薛眠通红着一张酒醉的脸,雾蒙蒙的眼睛里跳着星星一样的光,神态有些不屑,一副“这都演的什么鬼”的表情盯着屏幕画面,连嗤带笑的问身边人:“你猜女主会、会不会答应……他的求婚?”
“不会。”费南渡配合答他。
“就这种……剧情吧……每年都、都不带换的……一年得有七八、八十部雷同片……可你说奇、奇怪不奇怪……观众就是买账……”薛眠吐槽着,放下搂在怀里的沙拉盘,伸手过去够酒喝。一看杯子里是空的,顿时鼻子一皱,有点不高兴的扭头瞪人:“你怎么不、不给我倒酒?”
“你醉了。”费南渡抬手按上他的额头,停了一会儿,又滑到脸颊上,果然烫手。“不喝了,今天就到这里。”
“……为、为什么不喝?”薛眠才不理他,自己把身体倾过去,够着了酒瓶就要往杯子里倒:“这我的酒……我还没、没说停……就不……不能停。”
本来醉酒的人就会因酒精麻痹神经而导致平衡性变差,何况还是以一个较有难度的姿势盘腿坐着,想维持上半身推出去定住的姿势,不倒就有鬼了。
酒杯还没拿稳,薛眠突然一声“哎呀”的惊呼,果然重心没控制稳当,歪着头就往一边狠狠倒过去,人却没摔到地上,而是方向与地板相反的扎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酒水洒了一大半,薛眠一头雾水又迷迷糊糊,只感觉自己没摔在地上,好像掉进了一个软绵绵又暖乎乎的东西里,感觉相当不错。
缓了缓,突然灵机一动,猫儿似的得寸进尺着往那团软绵绵里蹭了蹭,直蹭得那搂着他的两条手臂不得不松开些许,重新调整好姿势,把脸孔朝下的人给翻鱼似的翻了个面,完完全全躺进了怀里。
眼睛里雾蒙蒙的,像遮了一层水膜,脑子也昏昏沉沉,脸上火烧似的发红发烫。胸口和四肢像有许多小昆虫排队爬过,痒得不行,又酥软的没力气。薛眠有些呼吸不畅,细哼细哼的吸了吸鼻子,一只垂在沙发外的手还锲而不舍的捏着高脚杯,里面仅剩的半杯液体早已经滴答淌光。
他一眨不眨的仰着头,看着一张近在眼前的脸。这张脸的主人逆着光,四周光影很暗,所以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可是那张脸却莫名的格外熟悉,非常非常熟悉,像被钉在脑子里一样,深刻的仿佛能划出一道带血的烙印。
“薛眠。”
对方在喊自己。
薛眠眨了眨眼睛,讷讷着“嗯”了一声。想了想,忽然手一松,丢开了那只碍事的杯子,小臂往上抬起,再一挽,便顺利的挂到了那人的肩膀上。
薛眠看着那个人,像做梦发出呓语一样,很小心,很小声,说:“你……抱抱我。”
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噗通!
费南渡感觉毫不夸张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甚至刚刚那一下穿透肌肉的包裹,直接撞在了最外层的皮肤上,在胸口处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抱,”怀里的人微微挣扎,用迷雾般的眼睛看着他,软绵的声音像小动物一样在哀求:“抱抱。”
不再犹豫。费南渡手抄到他膝弯下,微一用力,将人牢牢抱进了自己怀里。随着这个动作,怀里的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猫,蜷缩着把自己挤成一小块,有些颤抖的、慌张的往他怀里躲去,脸不安的在他胸口上蹭着,眼睛里闪动出水雾一样的光,迷幻,破碎,连眼尾都被烧红了。
难道是酒精的作用?
“薛眠,”费南渡抱着他,试图把人从这突如其来的反常里叫醒:“薛眠?我抱着你,不用躲,我在。”
“不在。不在了,你不在……”
已经彻底醉糊涂了的人整张脸都埋进了费南渡的胸膛里,怕光似的不肯露出来,不肯露出一丝半毫的皮肤去接触外面的光,怕得连双腿都蜷缩起来,不住的往那个怀抱里躲去——那里有很舒服的温度,很安全,无端教人安心。
直到这一刻,费南渡确认他是真的醉了。不过不同于普通的醉,他没有丧失掉意识,只是意识被搅成错乱的内容,看不懂眼前的,脑子里大概也是一团乱。
费南渡收紧双臂搂着薛眠,手在他发顶上轻轻揉着。想了想,低头贴到他耳边,轻声问:“谁不在?”
薛眠仍旧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听到他说话,奶猫似的蹭了蹭,好像也不排斥被问话,蹭完之后以一个非常委屈的声音,很小声的回答道:“他。他不在。”
“他是谁?”费南渡继续问。
“是……”
藏着脸的人屏住呼吸,认真想了想。但这个答案不好说出口,他有点抵触,开始不安且躁动的摇起头来。很奇怪的摇头姿势,脸不露出来,只有一个后脑勺露在外面,摇的特别快而且特别烦躁。没一会儿,费南渡听到一个很突兀的声音闷闷的响起,一抽,再一抽。
揉着脑袋的手停了下来,顺着耳侧皮肤一点点下滑,往里面轻轻一伸,指尖触到一片湿湿热热的东西,像是……眼泪。
费南渡把手抽出来,一边安抚的拍着薛眠的背,一边再将脸靠过去,依然很轻声的说着话,说:“脸转过来,我看看,好不好?”
酒精在身体里飞速扩散,大脑越来越失控迷糊,完全醉掉的薛眠模模糊糊间应了一声,听话的把脸转了过去——暴露在暖色灯光下的脸上是一片火烧的红,从额头到脸颊,从鼻尖到下颌,没有哪里不是这种颜色,真真是红光满面了。
可最红的地方却不在皮肤上,而是那双清清亮亮的眼。一种从眼底烧出来的红,晕开至眼角、至眉梢,至他此时此刻看过来的全部目光里。
眼泪在脸上流下了两条狭长的水痕,像两条蜿蜒的溪,里面藏着未知的故事。故事多了,装不下了,便决堤一样的奔腾出来,溅出满面的水花,染湿了故事本身。
费南渡抱着他,垂下那双从来深沉的眼,以一种浓到几乎缱绻的目光望着他。
指尖拭过泪痕,用最温柔不甘的声音轻声问他。
“告诉我,这些年过得好吗?”
※※※※※※※※※※※※※※※※※※※※
好困……果然是棵废柴,不适合开工呢(捂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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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 风筝10
电视里再度响起那首已经不知道唱了几遍的片尾曲,因为画面更迭而不断晃动的屏幕光亮照射在眼睛上,一闪,又一闪,就像花火一样。
薛眠仰着头,发现面前这张刚刚还觉得熟悉的脸上又泛着一丝奇怪的陌生,比如……他记得这张脸上不该架着眼镜的,那上面本来是没有眼镜的。
他不要那副眼镜。
心里这么别扭的想着。
……那要不就去把它摘了吧?把它摘了,就真的是记忆里的那张脸了。
冰凉的镜架贴到指尖上,薛眠不管,也不问,真的一把就把这讨厌的东西摘了,扬手一挥丢到了茶几上,再没看过一眼。
他要把眼睛留着看这个人。
长久的凝视让眼泪也仿佛止住了,薛眠微微皱了下眉,想起刚刚被问到的问题,表情忽然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摇着头,认认真真的回答对方:“不好……一点也不好。”
“哪里不好。”费南渡轻抚着他的脸,动作细致而温柔。
是啊……哪里不好。薛眠闷着头问自己,哪里不好?不是有很好的工作吗,不是有个很可爱的儿子吗,还有自己的房子,有车,有自由自在的生活,有老崔那样的亲人朋友。
“……你不在了。”数完手上的一样样家产,薛眠似乎终于意识到其实他还是缺了点什么的。那只搭在眼前人肩上的手迷蒙着用力攥了攥,像想抓住什么一样。咳嗽了一声,哑着声音道:“你不在,姐姐也不在……你们都不在了。”
即便再反应迟钝,那句“你不在了”究竟是对谁说的也不用再问了。费南渡心中酸楚,说不上是甜还是苦,心绞着,慢慢呼了一口气。
“告诉我,”他垂下眼,以一个更近的距离贴近薛眠,问:“薛盼怎么了?”
醉了的人思维简单得近乎执拗,薛眠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反复重复着一个标准答案:“不……不在了啊……姐姐不在了……”
“我知道,”费南渡心中作痛,嘴上却极富耐心的继续问:“你告诉我,她是怎么不在的?我想听。”
“是……”视线从费南渡脸上移开,薛眠转着脑袋四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目光搜寻了半天,终于在墙上挂钟旁定住,有些焦急的指着那边喊道:“那个,那个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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