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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八卦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草的小说
恒娘倒没想到,这一整晚挂着副刻薄嘴脸的大娘,竟能说出这样敞亮的话来,大是意外,站直身子,盈盈下拜:“谢过大娘。”
因着莫大娘是事主,虽是律法规定,要一并带回问话,巡检却没有给她套绳子。此时见她与薛恒娘拉拉扯扯,巡检头子眉头一皱,朝仲简看去,见这位皇城司的亲事官神色冷淡,并无异色。只当是他们办案手段,怕事涉机密,也只好闭口不问。
仲简带了恒娘三人,一路走到街巷转角,大力拍开一家车马行的大门,替恒娘雇了一辆马车:“车资请自付。”
“这个自然。”恒娘让翠姐儿和兰姐儿上车,自己回身,朝仲简一福,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真诚感人的道谢话,已被简仲打断:“她们走,你留下。”
恒娘一怔,抬眼看到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眼神倒不似方才冻得人掉渣,反而有些探究之意。无奈之下,只好交代翠姐儿,让她回去好好安抚薛大娘,哪些能说的,哪些不能说的,都细细说明。特地提到,仲秀才一节,一个字都不用跟大娘提及。
仲简在一边听了,面色稍缓。
驾车的车夫打着哈欠,嘟哝着扬起马鞭,鞭响马嘶,车轮滚动,载着两个提心吊胆的姐儿走了。
仲简与恒娘站在路中间,彼此审视,一时无人说话。
月光如水,照着远近屋脊如剪影,高低起伏。两道斜长人影落在灰白色街面,好似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再无动弹。





太学八卦日常 州桥月明

“你对莫大娘说了什么?”
半晌,仲简方开口问了第一句话。
恒娘正悄悄打量他,仲简眉眼深刻,鼻梁高挺,月光照着他的脸,营造出重重暗影,偏生一双眼睛极亮,似在极黑夜空闪着寒芒的星子。
“立嗣。”她简短回答以后,跟仲简商量,“仲秀才,我们能边走边说吗?”
说着,忍不住就打个喷嚏。嫁裳已经留在莫家,她身上仍穿着白日里干活的单衣短裙,窄脚长袴,九月的夜风一吹,透体生凉。
仲简转过身,举步朝前走去,一边皱眉重复:“立嗣?”
恒娘停止在原地呵手跺脚,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微微好笑。
这位仲秀才,从头到脚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样,真说起话来,却意外好通融。今晚三番两次求到他身上,虽然他始终一张臭脸,却一次也没有真正拒绝过。就连被自己以秘密要挟,也没有真正动怒。
这可真让人意想不到,令京城人人色变的察子,原来竟会是这样心软的人!
口中解释:“若是莫员外活着,必定是为他儿子立嗣。如今莫员外既然不在了,莫大娘寡妻无子,自然可以做主,挑个自己喜欢的孩儿,为先夫立嗣。”
依照本朝律法,若夫死妻存,而又无子孙,为了保全家业香火,允许妻子为亡夫立嗣,称为立继。立继以妻子的意见为主,尊长与官府也不能强逼抑勒。
是以莫大娘一听到恒娘的提点,立即动容。且毫不犹豫,痛快地与恒娘分割清楚。当其时也,她不仅不再想留下恒娘,反而唯恐她走得不够快,不够彻底。若是恒娘不走,保不准就闹出婆媳二人争相立嗣的闹剧。
恒娘回想起莫大娘那副如枯木逢春的容光,不由得心想,说不定再过些时日,这莫大娘还能干出招个接脚夫、梅开二度的事情来,仰起头来,抿嘴一笑。
仲简侧过头来,正好看到她仰头望月的微笑,在月光下清丽动人,不禁微微一怔。轻咳一声,方想起自己要问的话:“这也就是你一听到莫员外过世,立即转变态度的原因?”
先头还口口声声,情真意切地要为莫少爷守节立嗣,后头竟能面不改色说出,“我与莫家,实无干系”的话来,这等翻脸如翻书的本事,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使出来,竟是炉火纯青,让他这专干这等勾当的人,都叹为观止。
恒娘自知今夜一切作为都落入他眼中,抵赖不得,也不费劲矫饰了,大方答道:“正是。莫大娘便一时想不到,过得几日,或是旁人提起,她必然能够想通这一节。到时候,我在莫家的处境可就尴尬了。不如今夜卖她一个好,我也能从莫家全身而退。”
“所以,你最初的打算,还是想要借着立嗣的名头,谋夺莫家的家产?”
“仲秀才,请你说话讲点公道。”恒娘一双柔和却有神的眼眸望着他,充满理直气壮的指责之意,倒让仲简一阵错愕。
他?不公道?
“我是认认真真打算为他家少爷守节立嗣。只要我做到了,那么不论是依律法规定,还是世道人情,我接手他家财产,不都该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怎么能叫做谋夺?”
至于接手之后,是否还要守节,到时候再另当别论。不过这一点,自然不用跟仲简详加讨论。
仲简上下打量她,觉得这小娘子的厚颜无耻功力实在精深。她说的,倒确实是让人辩驳不得的道理,只是,这种道理,大家在腹中计较即可,谁会这样面不改色地宣之于口?
“这就是你嫁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的原因?万一冲喜见效,你那夫君日渐大好,你打算如何收场?”这话刚一出口,仲简自己便知问错了,“哦,反马。你打一开始,就从没想过在莫家久留。”
恒娘默了下。这本是她的初衷,结果今日被宗越搅扰心绪,差点就中途变卦。后来又闹出嫁妆的意外,好在有黄衣少女出言相助,等到一切将将回到正轨,莫员外又猝然过世,她权衡之下,只好断然放弃。这整整一晚的事,当真是一波三折。
心累。
仲简从头到尾推了一遍:“你嫁那莫少爷,便是指望他一命归西。你以他未亡人身份,返家守寡,顺带侍奉你母亲。等莫员外夫妇老了,你又可回到莫家,替莫少爷择立嗣子。嗣子年幼,必定事事以你为尊,到时莫家资产,无论转移变卖,无不由你一言而决。”
抬眼看着恒娘,目光很冷:“你一个花信年华的小娘子,为着别人的家产,竟能如此远谋深虑,对自己的终身幸福更是丝毫不知顾惜,薛恒娘,你的心,可还是肉做的?”
“终身幸福?”薛恒娘重复这四个字,声音很轻很轻,差点便要散落在夜风中,叫人听不真切。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州桥上。恒娘慢慢缓下脚步,去到桥边,低头看着水中弯月,波纹荡漾,水清月明。
“恒娘也想能够跟心中爱恋的男子在一起,花前月下,说些甜蜜的话语,看他微笑,替他整发,由他牵手,与他偕老,那样的日子,才叫做幸福吧?”
“可是,恒娘够不着那样的人。仲秀才,你一定见过许多人,知道许多世间的道理。像恒娘这样的浣衣女子,所能求到的好归宿,不过就是跟恒娘差不多的贩夫走卒。不要说别人,就连莫员外这样的殷实之家,若非他家少爷病得要死,断然不会娶我为正妻。”
“可恒娘心中,却实在不愿意将就呢。与其胡乱找个粗鄙男子嫁了,这一生饱受搓磨,还不如一人独身,来得自由自在。”
她语声柔和怅然,明明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语,却又让人心里一阵阵发酸,如同饮了一碗薄薄的苦酒,舌尖甚至还能尝到未曾滤尽的米渣。
就连仲简质问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带着点底气不足的含混:“胡说。自古以来,只有愁着嫁不出去的女子,哪有主动不肯字人的?况且,朝廷自有制度,家中若有女子廿五未嫁,每月多征一百文的罚金。”
“所以,我嫁人了呀。”恒娘回过头去,一双眸子在月光下亮得刺眼,“今夜堂也拜了,洞房也进了,夫君虽是个死的,好歹也与我有过名分。仲秀才不都一五一十,看在眼里?如今我算是被休回家的弃妇也好,回家守寡的未亡人也罢,勉强总算是嫁过人了。以后里正若是来收这笔钱,还望仲秀才出面与我做个证明。”
仲简也走上前,与她并肩立于桥头,中间隔开一米远的距离。闻言冷哼一声,“你想我帮你欺瞒官府?”语气中却没什么真正的怒气。
恒娘一笑,不再与他纠缠这个话题,反而颇有意味地瞅着他,带点八卦地问道:“仲秀才可曾娶妻?”
仲简回头,斜眼看她,不语。
“我明白了,不能跟仲秀才打听私事。”恒娘知趣。
“未曾。”
“啊?”恒娘听到这硬梆梆两个字,不由得讶然,抬头望着仲简。不是不肯回答吗?她还以为这是察子们的职业秘密呢。
仲简扭过头,目光看向远处,皇城巍峨,在夜色中蛰伏,犹如一只上古巨兽。
恒娘站了这一会儿,又开始轻轻跺脚,手掌在脸上轻搓。夜风本就冷,州桥下水深流静,夜风夹了水气,扑面一阵森寒,吹得人面皮发紧。
仲简本来想说什么,临时改变主意,淡淡道:“走吧。”
两人默默下了桥,走了一段距离后,恒娘忽然又问:“仲秀才,你认识那位姐姐的主人吗?我今夜承了她诺大人情,却忘了请问她的姓名,想要感激,都不知该感激谁。”
察子伺察百官亲贵,认得的大人物应该很多。那辆马车十分招眼,说不定他能知道来历。
“她都叫你不要挂怀了,你何必还记挂在心?”仲简声音里又出现了针一样的讥讽,“贵人们的心思,向来游移不定。在你,是诺大人情;在她,也许不过是一时兴起。”
恒娘奇怪地瞅他一眼。每次说到贵人们,他的语气总是十分古怪。
想到他干的行当,不禁了然,多半是日常与这些贵人们为难,刺探人家的隐秘,鸡毛蒜皮都要往上面打报告,人家自然不会对他们有好脸色。可不就两下里结下梁子?看来察子们虽然日常出行,威风八面,背后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
恒娘自以为很明白地点点头,同情的目光看得仲简一愣,摸不着头脑。
“不管人家怎么想,恒娘受人之恩是事实。小姐姐还说,她家小姐会想法去京兆府救我。如今我安然返家,却没法告诉她们一声。若是让她们为我担心出力,岂不更加过意不去?”眼望仲简,柔声问道:“仲秀才,你可能告诉我她是哪府上的贵人?我明日也好亲去做个说明。”
仲简目光眯起,“你为什么一直打听她的来历?你没听说吗?她多有在太学中出没,你既是日日在太学中收衣,不愁没有碰到她的机会。”
恒娘见他起疑,心中一咯噔,偏头笑道:“若能碰到,那可就太好了。”
两人于是又不说话,在洒满银辉的大街上默默行路。
恒娘想起余助日间的惊艳,不禁心头狐疑,难道这位仲秀才,不仅认识车中之人,还跟余助一样,也是车中人的倾慕者?否则何以这么敏感,自己不过多问了两句,他就立时警觉?
可听他那讥刺的口吻,却又迥乎不像是心怀爱慕。
正在暗自思量,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然耳边飘来一句平淡的问话:“你所说的心中爱恋之人,可是丙楹宗越?”




太学八卦日常 打架斗殴

头晚恒娘到家后,薛大娘并未歇下,点了油灯,候她半宿。
等到她全须全尾回来,先是拉着她直掉泪,后来说起白日之事,恒娘只安慰她娘,道是一切都好。大娘见问不出更多,不由得气急,嗔目又打又骂。
激动之下,犯了肺痨,咳得惊天动地,连楼下睡死的两个姐儿也被吵醒,半夜爬起来,一阵烧水找药的忙乱。
好容易等大娘情绪平稳,咳得好些,天已蒙亮。恒娘服侍娘亲歇下,自己却换身衣服,理好发鬓,轻手轻脚下楼去。
兰姐儿发蓬蓬,眼直直地晃出来,正要去屋角便桶处解手,瞅见恒娘一身齐整,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睡意醒了一半:“恒娘,昨晚闹了大半夜,你不赶紧睡会儿?今日又没什么急事,你去哪儿?”
“有些首尾没理清,需得再去一趟太学。你们且睡吧。——别睡死了去,耳朵给我放机灵点,大娘若是醒了,你们就赶紧起身去看着。”
兰姐儿应了,解手回来,见她左顾右盼,东翻西找,好奇问道:“你找什么?”
薛家做着浣衣的行当,楼下一间屋子全摆着竹架,专门存放各类浣洗用具、熏染香料、又或是待料理的、已晒干的衣物。
恒娘此时便在最靠近墙角的一层竹架上翻找,“前些日子无聊,做了副黑纱幞头,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
兰姐儿噗嗤笑,睡意一下子全没了,眼目炯炯:“无聊做的?你哄人呢。那针脚可细密着,用料也是上好的细棉纱。大娘跟我们讲,这定是你做给未来夫君的。让我们小心洗净晾好,放进你的嫁妆抬子。”
嫁妆抬子?那岂不留在了莫家?
恒娘顿足:世间的母女,可都如她跟她娘这般,诸事相反、五行犯冲的么?
见她恼火,兰姐儿忍住笑,回身从另一个架子上翻找出来,“不过昨日莫家的人得罪我了,我才不肯送东西给他们呢。喏,这不是?”
恒娘一把接过,就着晨光仔细打量,两侧软脚各绣了一个暗字:宗、越。
太学人数众多,衣物雷同。为免混淆,或是太学生自己,或是浣洗行代为,多在隐僻处绣字标识。
这顶幞头的字样尤其工整秀丽,好在是同色纱线所绣,字又极小,又在内侧,外人断难察觉。
心中一松,朝兰姐儿点头笑:“还是你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兰姐儿朝她挤眼:“男子才戴这玩意儿。如今恒娘没了夫君,这幞头要便宜谁去?”见恒娘微笑不语,径往下猜:“难道是昨日救了咱们的仲秀才?”
“别瞎说。”恒娘横她一眼,小心收了幞头,这才转身准备其他物事。
天一亮,仍旧租了赵大的骡车,放了三个竹筐,往太学而去。
骡车经过那处新涂的白墙院落,恒娘留神打量,见大门紧闭,门口没有马车踪影,似是个内里没人的模样。
赵大注意到她神色,一抖鞭子,骡子放慢脚步。
他指着那院子,朝恒娘笑道:“昨日你让我先回,可正好在这里赶上一场热闹。就在那门口,停了满生生五六架马车,几个穿着上好衣衫的公子哥儿堵在门口吵嚷,下人也站了满地。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江湖人物,跑到太学里来寻仇闹事。”
“难道不是?”恒娘善解人意,立即追问。
“听了半日,才知道,这不知是哪家的贵家小姐新进入住,公子哥儿们巴巴地赶来送礼。那车上,都是一车车的南花北花,瓶瓶罐罐,又是什么苏和墨,香衣服,虾胡须。”(香扆yi,指屏风。虾须,代指垂帘。)
恒娘正在想,虾胡须是什么玩意儿。赵大已经摇头叹气:“亏得那些个公子哥儿,个个锦衣玉服,长得也一表人才,却跟街头浑人没什么两样,两句话不合,顿时大打出手。”
“真打起来了?”恒娘吓一跳。
“怎么不真?下人们衣服都扯烂了,还有见血的。当时围了好几百号人在这里看。我远远瞧见,学里几位学录、学谕都往这头赶来。好在院子里头出来个黄衣服的小娘子,将这些个公子哥儿一并请了进去,才算了事。”
“那你老人家可曾听清,这里头究竟住的是哪府上的贵人?”
“这倒没有。”赵大颇有惭色,“只听他们叫大小姐,又不提名,又不带姓的,这可猜不出。”
嘴上嘬个骨朵,啧啧评判:“不管是哪府里的小姐,这诺多公子哥儿当众为她争风吃醋,哪里能有什么好名声?她家大人可有得头疼了。
到了惠连池,恒娘今日也不去其他地方,径直去了服膺斋。
刚近丙楹门口,碰见余助匆匆走出,抬头见到她,展颜笑道:“恒娘,你近日可有掉东西?”
恒娘心下明白,面上做出一副惊讶神色:“余公子怎么知道?我昨日掉了支簪子,遍寻不着。”
“在我桌上放着呢。”余助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嘻嘻道,“远陌果然细致,满屋子人只有他认出来,说是你的物件。”
虽然知道他只是单纯赞叹,并无任何暧昧戏谑的意思,恒娘仍旧忍不住耳根微微一红。
进到楹内一瞧,除宗越、余助外,余人都在,刚用了朝食,正各自准备出门。
恒娘特地拣了这个时辰赶来,原本是指望能见到宗越,找机会谢他昨日的周全。谁知扑了个空,心中不乐。便瞧见仲简注视着她,目光中颇有嘲笑之意。
止不住心下一跳,想起昨夜他那句问话。
当时她故作无辜,冷静反驳:“宗公子是恒娘大主顾,我岂会拎不清,爱恋自己的客人?这可是自断财路的事。”仲简点头,没再追问。
她眼神不敢跟仲简接触,只好低头默默放衣服。也就没看到顾瑀今日看她的目光,有些鬼祟。
众人各忙各的,一时没有人说话。忽听外头有人大声嚷嚷:“常平钱告示出来了!甲楹李桂、乙楹吴平、丙楹童蒙……”
楹内诸人停了动作,顾瑀第一时间跟童蒙道贺:“恭喜敏求。”
恒娘见童蒙脸色一僵,李若谷连连冷笑,心中叹息。若是宗越,必定不会这时候去恭喜童蒙。
常平钱是太学为贫苦学子所设,每季度一千钱。每楹择一名发放,既要求家庭贫困,又要求品学兼优。
若是该楹中都是富家子弟,自是你谦我让,或是轮流取之。可若是如丙楹一样,有两个以上家境窘迫的,便难免生出些不睦的事端来。
童蒙为人又最是孤僻高傲,并不愿他人怜悯同情。这常平钱,他自是需要,却也痛恨自己的需要。
顾瑀这时候去道贺,真是既得罪李若谷,又不讨童蒙好的蠢人行径。
恒娘暗中一撇嘴,反正顾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有钱天下横行。
李若谷见童蒙不应声,冷笑道:“敏求怎不吭声?怎么?有胆子告密攻讦,没胆子道一声同喜同喜?”
童蒙正叠被,手上一缓,冷冷回击:“你的事,服膺斋内外,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何须我去做这个歹人?”
顾瑀拉了恒娘过去,手指着床底下,小声跟她交代:“恒娘,昨日不小心,染了些朱砂印墨在床单上,今日也烦你一并清洗。”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他昨晚回楹,听说恒娘遗落簪子,顿时疑神疑鬼。今日见了恒娘,浑身不自在。
正好听到童蒙二人的对话,赶紧抬头插话:“正是。你李子虚九年不回家归省,又结交下三滥街妓,这事还用谁去告发?只怕学谕早就……”
知道两个字还没出口,眼前一花,一阵劲风扑面而来,脸上剧痛,眼睛一时睁不开。这时才听到一声牙齿错错的闷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恒娘吓得连退几步,正好撞到一个人胸口,扭头一看,仲简一张冷冷淡淡的俊脸戳在自己后头,连忙闪开。
顾瑀哪吃过这样亏?浪荡子弟,打架斗殴自是等闲事。当下就嗷嗷扑上去,与李若谷扭打在一起。
童蒙无奈,上前拉架。奈何李若谷似是疯了,一双眼通红,也不躲避顾瑀的拳头,只顾着一拳一拳死命往顾瑀身上砸,口中不停低吼:“你敢说她是街妓,我打死你,打死你。”
顾瑀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也发起狠来,手上拼命,嘴巴也不闲着:“怎么不是街妓?你当我不知道?名儿好听,叫做怜香苑,其实里头都是最最下九流的流莺暗娼,还有那等被玩残了的军妻营妓,被边军退回来……啊!”
还没说完,心口上挨了一记飞腿,噔噔噔倒退几步。
李若谷帽子脱落,头发被抓散,状若疯汉,继续扑上去,将顾瑀按在地上,拳头如雨点落下。
童蒙瘦弱,哪里拉得动他?自己身上还挨了双方好几下误击。
别楹的人听见动静,慢慢聚拢过来,交头接耳议论。
恒娘脸色惨白,见仲简仍是站着,急得跺脚:“你就这么看着?”
仲简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急什么?书生打架,出不了人命。”
又过了片刻,两人都用尽力气,顾瑀被压在地上,无力反击,只好双手护头,李若谷虽然仍旧落拳,频率力道也大不如前,兼且气喘吁吁,一头汗,脸色发白。
仲简此时方上前,左手提着李若谷,右手拉起顾瑀。他也瘦,力道却远非童蒙能比。李若谷身长七尺,被他抓住手臂提起,差点两脚离地。
李若谷拼命挣扎,奈何仲简手掌似铁环,紧紧箍住他,丝毫无法挣脱。




太学八卦日常 各有心思

“你急什么?”
仲简问这句话,当是无心。恒娘却微微一窒,无法回答。
她急什么?李若谷的家信还在她怀里,她急着放回原处。这话岂能说出来?
眼看着仲简好容易挪步上前,门口却又围着外人,十来双眼睛杵在门口,哪里敢轻举妄动?
仲简说,书生打架,打不出人命。
果然是真。
李顾二人,虽脑袋比平时圆了一圈,眼睛肿,鼻子青,嘴角乌黑,身上衣衫破损,看去凄惨无比,然而对骂起来兀自中气十足,显然没甚内伤。
顾瑀骂骂咧咧出门,去找太医生讨药。李若谷却只是拿湿帕子捂捂脸,略加清洗,换件外衫,肿着半张脸,却依旧夹了书本出门,不像是找医生。
童蒙动动嘴唇,到底没有问出来。仲简依旧不出声。
还是恒娘忍不住,劝李若谷:“李秀才,你脸上有伤,倘不及时擦药,恐留后患。”
李若谷朝她点头道谢:“不碍事。说好了今日去陈府给陈小公子授课,不能迟了。”开口幅度大了点,牵动脸上伤口,肌肉扭曲,古怪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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