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云栽都走老远了,又回头喊他,暮小将军步履重重地撵上来,
“这大婶,不去练投掷攻城拔寨真是可惜了!”
带路人将他们引到了人数最多的一块稻田的田埂上,指着田里那群穿着普通卷腿裤的人群中的一个,说:“那就是岑大人,因为他待县里的百姓好,所以,许多人忙完了都会过来帮他种稻子,估计一会儿就能种完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招呼他一声!”
不知为什么,看着水田中那道躬身背对着他们插秧的身影,在阳光下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做了个扩肩动作歪了歪脖颈,李靖梣全身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能动了。
岑大人听到了来人的传话,回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因为正对着刺眼的阳光,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只模糊看见田埂上站着三个年轻人,一个抱着剑的瘦高个,像是护卫,一个矮个的仆从,文文弱弱的像个女人,中间那个穿白衣的秀气公子虽也文弱,但一看就是主人的气质。那股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场,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他把手中的稻苗托付给身边人,拔脚出田,沿着就近的田埂,一边甩着手上的泥水,一边朝他们大踏步走过来。
“敢问三位是……”
离他们仅剩十来步的时候,岑大人正准备拱手致意,蓦地看清三个不速之客的真容,突然也像被定住了似的,再也往前迈不动一步。
他就站在那里,表情错愕,脚陷在泥中,两只手在身前平摊着,似乎想接点阳光好把上面的水渍晒干。袖子和裤腿俱往上挽着,露出被泥水染成棕色的小臂和小腿,粗麻织就的衣服不知是脏的,还是本来就是那种土色,胶着地黏在身上,与他本身干净的气质极不相符。脸上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看起来是常年在日光下劳作所致。
对面那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多年后,她会以这副邋遢的形象出现。与她的满身狼狈比起来,她们的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仿佛拉开了鸿沟天堑,那种强烈的对比让对峙双方人员都有些眩晕。
最终,是那个突然绽放的毫无心机的、熟悉的、无辜的笑容,重新将对面三个人拉回到现实中。
内心深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不好的回忆,犹如轮回的噩梦一般,硬生生给了他们当头一击。
如果云栽知道岑杙就是那个不能提名字的人,她一定不会撺掇殿下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替二公主考察什么劳什子的驸马。
如果云种知道岑杙就是那个曾令殿下伤心欲绝的人,他一定会在殿下还没有见到她的时候,用手中的残阳剑一剑杀了她,就像他当初差点做的那样!
所以,当那个人重新以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出现在客栈的时候,暮家两兄妹如临大敌似的不约而同得守在门口,脸上满是生人勿进的冷漠和厌恶。
岑杙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没想到如此不受欢迎,几乎是收到了仇人般的注目礼。原来在他们心里,自己已经同仇人无异了。那些过去了的,真的已经成为了过去,没有人还会在意,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她低了低头,识相地没有靠近那扇门,转身离开。下楼的时候感觉小腿有些发抖,就扶着栏杆歇了一会儿,脸上的汗浸在眼睛里淹得生疼。但她没容许自己有缓解疼痛的机会,眯着眼睛继续往下走,和一个急着上楼的人撞了肩膀,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懵了一会儿,倔强得不叫任何人搀扶,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得奔出了客栈。
岑杙,怎么会是那个可恶的不能提名字的人呢?
云栽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当时看公主的脸色白得像纸,快要支持不住滑倒的样子,她第一时间就要上去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了。
这个欺骗、玩弄了殿下感情的人,竟然有脸到天子门前考取功名,当年的主考官莫非是瞎了眼么,竟没有看出她是一个女人!
更可气的是,这个人渣招惹了殿下还不算,还把魔爪伸向了她们心地单纯的二公主!
云栽越想越怄,为两位公主不值,吃饭的时候眼圈都气红了,云种有点心疼妹妹,给她碗里搛了满满的菜,劝她:“你别难过了,不干你的事。殿下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怎么就不干我的事了?要不是我提议来看什么劳什子鬼的驸马,公主也不会碰到那个人渣!”
“行行,都干你的事行了吧,多吃点,吃饱了就不生气了。”云种好脾气的应着,又给她碗里添了些菜。
“什么叫都干我的事!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你怎么不拦着我点?”
云种对她的无理取闹举双手投降。兄妹两个如矛和盾似的挡拆一阵,突然听见公主的房门开了。赶紧站了起来,双双担忧地看着李靖梣。
李靖梣像是没看到似的,神色如常地到桌前坐了,拿起专门留给她的一副碗筷,目不斜视得吃起饭来。平静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越是这样,了解她性格的云栽越是担心。
“今日可曾收到京中的来信?”她倒是表现的一如往常。
“不曾,待会臣再去驿站看看,应该会有了。”云种忙应和着。
“嗯。届时顺便去通知一下龙门县衙,明日我要去视察一下附近的水田,叫他们派一个知事的过来。随便一个就好。”
“是。”
因为她表现得太过平静了,云栽始终放心不下,吃完了饭,就跟她进了房间,服侍她洗漱完毕,见她同往日一样仍是在书案前闲闲地翻了几页的书,又拆阅了云种捎回来的两封书信,随后便上床休息。云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始终在屋里徘徊不去。李靖梣猜到了她的担忧,宽慰道:“放心吧,我不不至于脆弱到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寻死觅活,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你且去睡吧!卯时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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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日修改:把关于岑杙身份的一个重要提示,换成“不能提名字的人”,不给提示了,后面自己猜!
鲤跃龙门 秦大官人
云栽不担忧才怪,但担忧又能怎样?还不是和从前一样无能为力。
看着李靖梣平静躺下,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来,好像,这几年的时光,她真的已将那人彻底淡忘了。
不知为何,竟有一点可惜。
曾经,那么深切的感情,那么强烈的恨意,原来也抵不过时间。
第一次见岑杙是在什么时候?云栽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她当时手捧一培土,似乎都能从掌心开出一朵花来。好看到殿下常常一个时辰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黏着她。培花种草黏着她,弹琴作画黏着她。上树给桃树梨树裁剪冗枝还要黏着她。虽然经常出现,她在上面专心地剪,她在下面丢三落四地拾……但她不厌其烦,仿佛跟她做得每样事都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
因为时常见不到,所以总是黏不够。
那年公主只有十七岁,已经做了五年的皇太女,囿于女子的身份,她的储位并未像外界认为的那样稳固。
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长大后,朝中再次出现了女子不宜于传国的声音。东风助恶,公主陷入孤立无援。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她听从了辅佐她的阁老谭太傅的指示,和军中最有威望的涂家联姻,别有目的地把自己嫁了出去。
这位不幸被选中的驸马叫涂云开,常年随父亲涂远山在北疆戍职,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正合她的心意。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联姻,涂家攀上东宫这棵大树巩固了自己的权势,而东宫也借涂家在军队中的声望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两边互相利用,谁也怨不得谁。
公主自然谈不上对驸马有任何感情,她像完成任务似的完成了自己的婚礼,当晚就换掉了凤冠霞帔回东宫处理公务,把酩酊大醉的驸马爷晾在了驸马府。
后来据说是涂家不满意了,想要一个更能巩固双方关系的孩子。她又无所谓地把自己平摊了放在床上,任驸马一个人耕耘,自己闭目不动,无视到可以在帐子里点灯看书。据说驸马当晚很受伤,孩子自然也没有生成。
婚后的第一年,公主的日子基本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堆叠的,没有悲欢,没有爱恨,也没有知觉。
当云栽看到她初夜沾染在寒衾上的冷掉的血,控制不住挤了两滴眼泪。她反倒安慰她:“几滴血而已,又不是要死掉了,我来月事时,怎么不见你这样伤心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云栽捂着脸哭,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出了一个鼻涕泡,“叭”得炸了,自己楞在了那里。
李靖梣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一会儿又诚意十足地安慰:“其实真的不是很痛,就是回想起来有点恶心,不过不想就好了。我不在乎是涂云开,还是涂雾散,无非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垫在路上有的硌脚,有的不硌脚。你真的不用为我难过,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一步步往高处走,总有一天,会走到所有垫脚石都看不见的地方为止。”
云栽那时候还小,没有理解殿下一闪而逝的迟疑和淡漠,只是在她的鼓励下顽强地振作。誓要陪她走到最后。现在想起来,殿下是真的不在乎吗?恐怕只能如人饮水了。
后来因为浊河连年发大水,北方饥荒严重,朝廷国库空虚每年都入不敷出,李靖梣便自请皇命去江南筹粮。就是在那一年,李靖梣邂逅了岑杙,邂逅了那个让她死水般的生活,短暂地接触到阳光,而泛起金色微澜的人。
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叫岑杙。她是素有江南小京都之称的康阳县远近知名的花魁娘子,也是被江南粮商巨头秦大官人包养的姘头。
她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本该毫无交集。但那时,李靖梣在江南的筹粮工作进展得很不顺利。稻谷盈仓的江南粮商不知听信了谁的谣言,对朝廷明文规定的正当借粮,个个如临大敌。朝廷在地方上的失控以及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现状,让皇太女心急如焚。
就这样在江南蹉跎了半个多月,一无所获的李靖梣,不得已,听从了幕僚的建议去求助江南头号粮商秦大官人。想利用他在江南粮商界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撬开江南粮商的仓门。
谁知第一天就受到挫折,这个秦大官人的难缠程度完全超出了皇太女的想象。
首先,他的行踪非常的诡秘,只在每年冬季的江南粮商大会上露个脸,平时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或是住在友人家,或是流连烟花巷,这让官兵们抓人都找不到地方。
其次,他自幼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连朋友也大多淡如水。只有一位空谷楼的花魁娘子,平时交集比较多。除此之外,再无从打探他的消息。
无奈之下,皇太女只好把目标放在了秦大官人唯一的相好花魁娘子身上。想从她口中套出秦大官人的消息。
熟料,这位花魁娘子也难伺候得很。从不轻易见客。秦大官人花了足够银子在空谷楼养着她,使她有了公然拒绝任何客人的底气。除非她本人愿意,外人想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暮云种去了好几次都碰壁而回。李靖梣一拍桌子只好亲自前往。
这日,她穿上一身文士阑衫,打扮成一个白衣秀士模样,亲自去空谷楼拜会花魁。到了那儿以后,被那纸醉金迷的地方刺得眼皮直跳。
据说,空谷楼是小京都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温柔乡。李靖梣看见几张熟面孔搂着纤纤细腰,堂而皇之地穿梭大厅。暗忖,简直丢尽了朝廷的脸。
“公子,您注意下表情,别被当成砸场子的了!”云种见她冷笑阵阵,提醒她龟奴正朝这边看。
李靖梣只好收敛了神情,不去看那些乌烟瘴气的嘲哳人群,一脸正气地与他上了楼。
“两位爷要找花魁娘子?真是不凑巧,花魁娘子刚去了秦大官人那儿,最早明晚才回来。楼里还有其他姑娘,不如我叫上几位,陪二位快活快活?”老鸨仔细打量着他们,那个护卫来过许多次了,次次都要找花魁,主子倒是没见过,怎么比她楼里的小哥还俊俏呢?
云种没有跟她废话,把一包银子丢给她:“这是一百两订金,我家公子想见你家花魁娘子一面,明晚务必要见着人!”
老鸨双手捧着银子,登时喜地眉开眼笑。一叠声答应了,亲自把人送出门外,用销魂的声音遥唤:“二位公子,日后可要常来啊!”
谁知到了第二晚,两人又来时,老鸨却换了一张特别正派的面孔,“不好意思啊二位,昨个二位刚走,秦大官人那边就差人传话了。花魁娘子要在他那儿多住几天,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了。二位要想留下来呢,楼里还有其他姑娘伺候,不比花魁娘子差!不想留呢,这一百两银子原封不动还给二位。虽是欢场上的生意,我们也是讲信誉的,没做成的买卖不收钱!”
等反应过来,他们是被委婉地放了鸽子后,李靖梣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当场调头就走。她虽然生得标致,但黑脸的时候着实又吓人,云种跟后面一声不敢吭,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见她突然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停了下来,暮小将军以为她要说:“以后,谁再敢跟本宫提议找什么花魁娘子,立马拖出去砍头!”
但没想到,和这奸商斗智斗勇了几回,她有样学样得习了一身奸滑气,指着空谷楼旁边的几条小巷,鬼鬼祟祟道:“这里,这里,这里,你多派几个人日夜不停地守着,只要看到疑似花魁娘子离开空谷楼,就悄悄跟上去!不要打草惊蛇,速来禀报于我。”
云种觉得奇怪:“花魁娘子不是在秦大官人那儿吗?”
李靖梣冷笑了一下:“老鸨的态度、说辞前后不一,明显是被人打点过了。打点她的人八成还在楼里,她肯定也好奇我们。你留心观察就是了,有可疑的动静立即回禀。”
“诺!”
云种按照吩咐在楼外守了三天,果真让他寻到了花魁娘子的踪迹。
“你确定那花魁是进了这座宅子?”
李靖梣隐蔽在一条小巷子里,蹙着眉头审视着那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宅院,以及周围同样简陋的民宅,很难相信家财万贯的秦大官人会住在这种陋巷,莫不是这花魁娘子还有别的相好?
“是,我昨晚跟着马车追踪到这里,见她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了!后来接替我的人也说没再看见她,倒是看见了秦大官人一回。他今早出门了一趟,至今还没有回来!”
“你确定进去的是花魁,出来的是秦大官人吗?”
云种楞了一下,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其实,李靖梣只是随口一问,无意间把语序说乱了。她想表达的正确的语序应该是:“你确定花魁进去了,秦大官人出来了吗?”
她这一乱,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暮小将军心中却起了不小的波澜,脑子里有点晕,需要腾出空来好好理一理。
半响谨慎地回答:“根据这些天探子的情报,确实是他们没错。那花魁娘子外出时喜欢蒙着面纱,昨晚进去的恰恰就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秦大官人倒没什么特别的,但根据见过他的人描述,他外表十分年轻,和探子看到的人样貌差不多。”
李靖梣习惯性地皱紧眉头,若有所思,“那花魁娘子为什么会蒙着面纱?”
“不知道,据说这是她常年来的习惯。戴面纱献艺,好多恩客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容。”
鲤跃龙门 花魁娘子
“这花魁娘子可真奇怪,连恩客都不让见脸,莫非她是个丑女不成?”云栽纳闷道。
“怎么可能?”回忆昨晚看到的那弱柳扶风的倩影,暮小将军心神不由一荡,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完脸竟有些微微泛红。
“别说话了,有人来了。”李靖梣皱眉道。
三人立即贴墙隐蔽,果然听见街巷中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车马行进声。一辆青篷马车就停在了对面破宅子前。蜷了一条腿的车夫从车头跳下来,熟练地褰起帘子。
“就是那辆马车!”云种指认,表情夸张。李靖梣敛了敛眉,“不要出声。”
随后紧贴墙角斜出一只眼睛,微眯着朝马车望去。
意外看见一位年轻公子从帘后弓腰步出,因为斜向对面,只能看到侧影,但见其身姿瘦长挺直,穿一件宽大的月白圆领阑衫,玄色的束腰松松垮垮,却一点也不显得颓废,相反垮得有些率性和天真。头上戴着时下最流行的乌纱软脚幞头,跳动时有只软脚不听话地蹦到肩上去了,被他潇洒地拨回耳后。那动作娴熟得就跟个对镜弄头的大姑娘似的,一看就没少帮大姑娘弄头发,真是骚包。
“你确定这就是秦大官人?”
这奸商的尊容和自己预警中的尖嘴猴腮老大不一样,文文秀秀的,看起来还挺标志!
“确定,别看他长得年轻,听说已经三十多岁了。贼精明强干,江南粮商界基本都听他的。”
见李靖梣微微愣神,“殿下,咱们要不要进去抓他?”这些天被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大官人折腾得灰头土脸,云种憋着口气想拿下这厮,以报多日风吹日晒之仇。
“不,本宫还要利用他筹粮,没必要得罪他!”
“这样,我们就当此次是登门拜访,越中在此守候。如果他不配合,再动手不迟。”
“殿下说得有道理!”
“那就行动吧!”
那秦大官人已经进门了,马车也拐进了胡同。
李靖梣转身吩咐:“越中,你去把这宅院前前后后包围起来,勿放走一人。”
又指着云栽、云种两个,“你们跟我来!”
三人一起往秦宅走去。云种敲门,“有人吗?”没人应。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试着用手一推,门是虚掩着的,竟然自己打开了。
直接看到了门里的白色照壁。
照壁上只寒碜得贴着一张鲤鱼跳龙门的剪纸,剪纸中央躺了一个五脏俱裂的“福”字。大概过年时候贴上的,边边都卷起发黄,风一吹,群魔乱舞似的,咯吱咯吱地刮墙。
“……”
三人止步不前,感觉自己像一帮穷亲戚来求助更穷的亲戚。
没人理,这样干站着也不是办法。李靖梣抿抿嘴,果断下令:“事急从权,便宜行事。”
“对!”三只脚一齐跨进了门槛。转过照壁后,三人又吃了一惊。
刚才那潦倒败落的穷酸相,转眼就鲜花盛开、彩蝶飞舞!
这哪是男子住的宅院,分明是——供大姑娘放浪的天堂!
两棵圣洁绽放的玉兰花树开道,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全都被花占满了。有盆栽的杜鹃花,壤里的虞美人,白里透红的山茶花,还有紫黄白斑斓的三色堇。铺天盖地,令人眼花缭乱。
阳台上摆满了鲜妍灼目的四季海棠,粉色蔷薇爬上屋顶,把屋子罩进红红粉粉的花海中。
地上预留了两条“十字形”的小径,通向正屋、东西厢和倒座房。
“啧!”云种有点接受不了这秦大官人是这种品味,把自己的院子收拾得跟大姑娘似的,他想干嘛?
李靖梣也没想到那奸商私下竟暗藏了一颗少女心,看着纷繁有序,豪不拥挤的鲜花布景,暗忖若非对花草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人,是断断倒腾不出来的。
“咦?你们说,这些花儿会不是那花魁娘子弄出来的?秦大官人整天忙于经商,哪有时间搞这些东西啊!”云栽完全被这满园春色征服了,忖度道:“这样是不是说明他对花魁娘子绝非是露水情缘!还挺专情的。”
“你懂什么叫专情啊!”云种不屑道:“这姓秦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外界盛传他好女色,不仅常年包妓,而且还……”
“还什么?”李靖梣也好奇地回过头来。
“没什么,就是经常和人勾勾搭搭。”云种说完尴尬地咳了一声。
李靖梣抽了抽嘴角,不出意料地想歪了。回忆奸商走路的样子,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春风荡漾的色彩,似乎他走的不是路,而是美人娇弱的琵琶骨。
她也咳一声,不过,却是为了调整思路,“云种,你去正屋通传,记住要有礼貌。”
“是!”
“我才不信呢!”云栽私下嘀咕着,自顾自地幻想,能常年出入这样美丽小院子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这时,云种却小跑着回到“十字”中心,“殿下,屋里也没人!”
“糟糕!”李靖梣暗道不好,“马上命人搜查院子。”
“是!”
官兵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宅子,里里外外搜寻一圈,竟然真的扑了个空。
“这怎么可能呢?咱们明明亲眼看着人进去的,小院前前后后又被封锁了,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皇太女脸色沉得吓人,不相信秦大官人和花魁娘子就这样双双人间蒸发。官兵在厨房灶台后面抓到一位布衣荆钗的老妇人,又在茅房里搜到了一个瘦得跟干柴似的,还跛了一只脚的中年男子,双双揪来见李靖梣。
“快说,秦大官人去哪儿了?还有那位空谷楼的花魁娘子?快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暮小将军寒着一张脸,做出拔剑的姿势,威力十足地恐吓道。
那老妇人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们,嘴里呃呃有声,不停地朝他们摇头、摆手。而那跛脚男子杵在那儿,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像个被定住的木头人似的,好像是被吓掉魂儿了。
“不用吆喝了,他们一个聋一个哑,是不会回应你的!”暮小将军听着皇太女的话,收起刀来,仔细观察,那老婆子的确是个聋子,中年男子怎么威逼利诱都说不出话来,还真是个哑巴。
脸上不禁一片凌乱之色。
“这秦大官人防心也太重了,连下人都找这种说不出话,听不出音的。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这次被他溜了,再想抓他就更难了!”
云栽的话道出了眼下的困境。没错,秦大官人戒心这么重,这次一击不中,他必然会更加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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