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这位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只身擅闯皇家禁区?
来不及细想,匆忙替岑杙裹上胸前的衣襟,触碰到她再明显不过的女子体征,周小山愣了愣,再度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万万想不到,这位名满天下,以风流著称引得权贵淑女尽折腰的岑状元,竟然是不折不扣的奇女子。
从他第一次试图撕开岑杙衣襟帮她包扎时,康德公主愤怒地把他推开并护犊子似的让她滚的反应来看,这位公主显然也是知情人。那为何……?
他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却第一次惊觉,这京城里的暗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万分。
鲤跃龙门 父女对峙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
周小川替岑杙擦干净血污, 并没有急着去安慰那位哭鼻子的公主。相比于这位金枝玉叶的伤痛, 她眼下更焦虑西北与朝廷联姻之事, 如果岑杙真的因此事被康德公主射杀, 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腥风血雨。婚事泡汤没办法和母亲交代还是其次的,只怕父亲为了家族存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
该如何是好?
“咚咚咚!”
就在所有人陷入沉思的时候,这玉清楼外的敲门声,无异于一声惊雷。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江后并未停下手中的缠纱动作。只吩咐:“莫让人进来!”
周小川对这位神秘夫人有着自然而然的信服, 闻言点了点头, 绕过这八面屏风围成的紧密空间, 打开门走了出去。所幸, 门外站着的是李靖樨的两名内侍, 一男一女, 那女的之前给她递过弓箭和契书,应该是李靖樨的左膀右臂。两人合力架着一位年纪不小的老太医, 半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巴望着她, 好像走了不少的路。那老太医鼻头都红了, 眼睛一直痛苦眯着似乎要晕厥过去。他们身后静静站立的是姜美人。
“二公主呢?岑大人呢?”
那女内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小川瞧了眼后面的人, 目露警惕之色, 没有立即回话, 只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为了把太医请来……专门饶了远路, 幸亏……幸亏遇见了姜美人,不然, 差点就被侍卫撞见了!”
“哦?是么?”
直到李靖樨走了出来, 那女内侍张惶的神色才稍有缓解, 咽了口唾沫,道:
“公主,我们……我们把黄太医……拉来了,但外面好像有兵过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来的兵多吗?”李靖樨红着眼问。
“多,挺多的。”逐雨道。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正沿着四面八方扩散开。留风、逐雨不禁慌了手脚:“公主,怎么办?”
周小川凝神听了一会儿,判断只是包围,并没有破园而入。心里有了层底,
“先别慌!”
对李靖樨道:“康德公主,如果你想确保所有人安然无恙,接下来就得听我的!”
李靖樨看着那张稚气的脸,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有着极让人信服的力量。虽不情愿,仍旧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周小川迅速作出安排,指使留风、逐雨:“你俩去先园门口守着,一旦有人进来,速来回报,不得耽搁。”
随后架住那老太医,语气和善道:“太医累了吧,到里面坐会儿!”
那太医疾跑了这一路,本来就老眼昏花,此刻更是晕头转向,不假思索就被拽进了楼里。周小川回看姜美人,后者衔笑道:“妾身就不进去了,二位皆是贵人,有神佛庇佑,妾人微言轻,恐扰了神佛清静。”
周小川冷笑:“是真的怕打扰神佛,还是怕白日撞见鬼?”
姜遹心脸色一变,却也没说什么。
周小川亦未再多言,她不知道这位姜美人和岑大人什么仇什么怨,会痛下杀手。也无意搅入这摊浑水之中,只要岑杙醒来,一切自会真相大白。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度过眼下难关。
等到了屏风处,她给老太医搬来凳子,扶他坐下,扇了扇风。
“太医,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老太医呵了呵气,一脸茫然地抬了抬头。
“这是玉清楼!”
“什……什么?”果然,太医听到玉清楼的名字,顿时张惶无措差点喘不过气,好在他顽强地挺住了。
周小川虽然觉得不厚道,但形势逼人,还是照实说了,“您也知道,玉清楼是皇家的禁区,私自闯入的话,是诛九族的大罪。”
太医吓得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一片,痛哭流涕,“老臣……老臣……万万不敢啊……老臣冤枉哪……你……你这个娃娃为什么害老夫啊!”
“你给我闭嘴!”李靖樨终于反应了过来,不耐烦地一吼。太医顿时不敢吭声了。
周小川咳了声,示意她稍安勿躁,“你只要听二公主的吩咐,我们保证,绝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经过一番威逼利诱,总算把太医这边搞定了。周小川绕到屏风后,打算跟那位夫人商量此事,然而,她找遍了楼层都没看到那位夫人和岑杙的身影,只在榻上看到了一块血布,上面用血渍写着六个大字:“三日即归,勿扰。”
不巧的是,最后一字上洇了几滴血,她分不清到底是“忧”还是“扰”,回忆那夫人镇定的手法和高超的医术,“勿忧”似乎说得极通,这就代表岑杙有救。但万一是“勿扰”呢?就是说连她也没有把握。她心里实在没底,毕竟岑杙受得伤极重,想要救活她除非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她沿着楼梯往上看了眼,这塔楼起码得有十数层,越看越觉得“勿扰”更说得通,她想去求证,但又思忖如果这位夫人此刻在楼上,留下“勿扰”的字眼显然是不愿让人打扰的,便打消了念头。心里实在后悔,方才没让她提前透个底。
不过,无论如何,“三日即归”要先挺过这三日才行。
她正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李靖樨,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狂奔的脚步声,知道有人进来了,连忙把血布塞进怀里,绕出屏风,顺便摁住半蹲起来想要探听情况的黄太医,“你在这里别动,也别吭声!照我说得做。”开门出去,又在外迅速关好了门。
没想到,第一个进来的竟是皇帝李平泓,他轻装前来,只带了蔡总管和两个贴身侍卫,携着满脸怒容大踏步朝玉清楼而来。所有人都吓得伏跪在地,周小川也掀袍跪地恭迎。
只看到皇帝的龙袍从她额前快速掠了过去,直冲身后那人,“啪”得一声,振聋发聩的一个耳光,掴在了他最宠爱的康德公主的脸上,昭示了皇帝此刻的雷霆之怒。
“朕平时就是太娇惯你了,才纵得你越来越无法无天!”
皇帝的怒吼惊得密林中的鸟也振翅飞起。
众人都吓傻了,连周小川都觉得他这掌使足了十成的力气,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抬头看时,李靖樨却还维持着方才的姿态,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跟皇帝对峙。那不服输的瞪眼气势简直就是对面皇帝的翻版,并不准备低头认错。
好倔的脾气!是要吃亏的。
李平泓快要气死了,挥掌就要再掴,蔡崖连忙拦住,颤声道:“皇上,别打了,再打就打坏了!二公主已经知错了!”
“哼,知错了,你看她有知错的样子吗?朕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她,她还会把天捅破喽!”
周小川原本以为只有自家父亲生气的时候会连蹦带跳,没想到威风赫赫的皇帝陛下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
“捅破天也是你们逼的!”
“你,你以为朕没法子治你是吧?来人哪!”
“在。”
“先把这两个通风报信、蛊惑主子的忠犬给朕拖下去就地处决!”
留风、逐雨二人大骇,双双伏地哭饶,然而侍卫拖拽的动作十分迅猛,才唤两三声就把二人拖出数丈之外。
至此,李靖樨方有了一丝反应,她急奔上去左右推开侍卫,张开双手,护犊子般架在两名内侍前面,吼道:“谁敢!!!”
“拖下去!”李平泓咬牙切齿。
“滚开!!人是我杀的,为什么要他们承担!!!为什么不处决我!!!”李靖樨和侍卫拉拽在一起。
李平泓简直快气晕了,“你放肆!!”
“我没放肆!本来就是我放的箭,你要杀他们为什么不先杀我!”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与其被你们卖了,不如一死了之!”
李平泓急怒攻心,开始绕着原地团团转,似乎是在找东西,周小川见他瞄准了侍卫的刀,暗道不好。正准备阻止,结果没想到,李靖樨先一步拔了侍卫的刀,丢到了他面前,“喏,给你,杀吧!杀完了就没人再惹你清净了!”动作快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众人皆惊呆错愕,不敢出声。周小川背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趁李平泓没反应过来,迅速到他跟前一脚踢开刀片,跪下道:“皇上息怒,公主只是一时心急口快!并非有意触怒龙颜!何况,岑大人正在里面救治,并无生命危险,二公主无心之失,此事姜美人也可作证,还望皇上明察,切莫冤枉了公主,否则,悔之晚矣!”
她没有透露姜遹心夺弓一事,其实是套用了兵法,预先取之必先与之。如果她聪明的话,就不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泄露出去。
果然:“皇上,周公子所言极是,公主并非有意伤人,此乃臣妾亲眼所见。请皇上勿要听信公主一面之词,她只是小孩子脾气。”
蔡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连忙拍着李平泓胸口,替他抚平怒火。李平泓似乎连气息都不畅了,仰头望着天,努力伸着脖颈喘息,“朕……朕没想到你竟失态至此,忤逆至此,朕,朕管教不严,生出你这个不孝女,愧对列祖列宗……”
“皇上,好点了吗?好点了吗?先喘气,保重龙体啊皇上!”蔡崖几乎胆战心惊。
李平泓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似乎有泪流了下来,拿手慨了揩,推开他,不再看亲生女儿,问周小川,“岑杙现在人在何处?”
“在玉清楼里,黄太医已入内医治,据他说,还有救。”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这园中人除了黄太医,应该没有旁人了。黄太医是两位内侍请过来的,他们知道事关紧要,决口未提园中之事,而且来时绕得小径,不曾被外人发现。”
“哼,他们倒是做了件好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不如之前那般疾言厉色,倒是眼底蕴了抹潮湿的红,大概是被亲生女儿伤透了心,故作镇静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周小川暗忖,母亲说得果然不错,皇帝对康德公主的看重,不是任何公主能比的,纯粹的父女情,没有任何政治成分。甚至连这次联姻,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位皇帝出于慈父心肠的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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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上上一章,部分情节做了修改。
尤其是上一章,末尾情节大修改
鲤跃龙门 近在咫尺
之前东宫咄咄逼人一举做掉了敦王,按皇帝以前的性格, 势必要在秋后算账, 但他不仅没有, 还又给她添了西北这一强援。单说是为了联合西北震慑北疆,其实是不足为凭的。
以北疆目前的实力,除非三家联合, 否则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朝廷要想拉拢三家,有的是皇子公主联姻。但他偏偏挑选自己最心爱的公主跟西北结盟。除了西北一再表明非康德公主不娶外, 其实也另有顾虑。
按母亲的话说, 皇帝是人,是人就会死,人在死之前都会给儿女安排好退路, 皇帝也不例外。李平泓已经不惑,且近年屡屡传出龙体欠安, 如果他想换太子, 也就在最近几年了。届时新太子上位, 势必要清算旧皇女势力, 作为同胞姐妹的康德公主又岂能保全?所以,与其说皇帝给东宫添了一层助力, 不如说是给康德公主找了一个靠山。西北和其他几家不同,地处蛮荒,物产贫瘠, 必须依靠朝廷的接济才能维持生存。即便和东宫联了姻, 只要朝廷大权还握在皇帝手中, 他就有能力掐断二者的命脉。而将来新君登基却会顾虑西北势力,放康德公主一马。
这也是为什么母亲敢冒着君王猜忌的风险,一再求娶康德公主。双方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实力,这才是最好掌控的局面。当然,促使他们不得不卷入纷争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还是西北如今的现状。近年西北天灾不断,前年又刚刚经历了二十年不遇的大旱,至今没喘过气来,迫切需要朝廷施以援手以解燃眉之急。联姻是最划算的买卖。
按照周家“不战则已,战则必胜”的家风,既然都要卷入纷争,与其娶一个不痛不痒的公主,不如就瞅准了娶那个胜算最大的,一锤定音。西北之前从不参与储位之争,一是不需要,二是无所图,但是,皇太女是目前唯一一个提出要引浊河之水灌溉西北戈壁的人,事关西北生存在百年大计,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支持。即便皇帝有心要废储,以父亲对诸皇子实力的评估,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能与东宫抗衡的对手,李平泓未必能称心如意。
这是一场豪赌。赌得是西北的命运,也赌得是东宫的命运。不能出半点差错。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取代涂家的位置,直接跟皇太女联姻。涂家纵然再不堪,立场和他们是一样的,是潜在的盟友而非敌人。周小山硬要求娶皇太女,就是公然和涂家作对,父亲肯定是不许的。而娶皇太女的胞妹康德公主是再好不过的折中办法。所以,才要她来帮弟弟把弟媳给娶了。但也没料到康德公主对他们家竟也怀揣着如此大的敌意。
“此事任何人都不得外传,否则朕立即摘了他的脑袋。”李平泓缓了过来,又恢复了平常神色。
留风、逐雨闻言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伏在地上轻轻啜泣,不敢再多言。
“那个乱吼乱叫唯恐天下不乱的内侍,是你的人吗?简直脏了朕的耳!”他凶狠地瞪了姜美人一眼,毫不掩饰对她御下不严的恼怒。后者唇色惨白,肩膀微微发抖,“臣妾有罪。”
周小川心底一寒,但是没再说什么。
李平泓回过头来,“你们也起来吧,朕先去看看岑杙。年纪轻轻的,好好一个人,怎么下得了手?”最后一句已经说得相当软弱了,像一个明明气愤又不忍过度苛责的老父亲。
李靖樨咬着唇,别过脸去,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
“皇上,楼里血气太重,恐冲撞了龙体。何况黄太医说岑大人需避风疗伤,至少三天见不得风。”周小川故意这样说。
“是啊,皇上,血屋不详,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有太医在呢,一定没事的。”蔡崖也说。
李平泓想了想:“也罢,如果她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朕。另外,你把黄太医叫出来,朕想亲自听听他怎么说。”
“是。”
在对面二人虎视眈眈的“威胁”下,黄太医还算镇定,事关性命,由不得他不把“瞎话”编得头头是道,什么“箭簇嵌入肉中,浅者三日出,深者十日出”,什么“以半夏和白蔹下筛,以酒服。再以羊肾脂细嚼贴之,每日一换,不消百日,便可自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在给人治病。好在李平泓那里似乎是蒙混过关了,李平泓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又细细叮嘱太医,需要什么药尽可往太医院拿,一定要把岑杙治好。之后又把周小川叫到身边来,“依你看,今天的事该如何处置?”
周小川回头看了看李靖樨。
“不用看她,你说你的,让她自己好好反省。”李平泓恨铁不成钢道。
周小川低头略思忖一番,道:“臣以为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岑大人救活过来,免得让康德公主背负伤人的罪名,有损朝廷威严和公主声誉;其次,严密封锁消息,不能让有心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第三,平息外界流言。自皇上颁诏以来,朝野一直谣传康德公主对婚事不满,与君父失和,对公主多有毁谤之嫌。臣方才已同公主言明利害,达成共识,此时唯有双方顾全大局,共克时艰,方能平息物议。因此,臣请旨与公主立即完婚,以平息流言。”
李平泓一直满意地捋须,但听到最后一句,眉头略皱,“此时正处太后孝期,公主成婚对名声不利,恐怕不妥。”
“即便不能成婚,也请皇上准许臣家先完成六礼,等孝期过后再拜堂成亲即可。”
先完成六礼,就意味着周家想先把李靖樨带去西北,皇帝这才看了眼女儿,犹豫着没有立即答复,只说:“此事朕要先和礼部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你不用急,联姻之事,君无戏言。”
“臣不敢,臣只是希望能护公主周全。”
“朕知道。”李平泓扶着她起来,拍了她肩膀两下,表示认可,“朕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这里暂且交给你了,朕已经派了重兵把手,除了太医外一概不许进出。朕会对外宣称留你和你母亲在宫中小住,如果需要什么,着人去办即可。朕有些累了,就不多留了。”
说完,看了姜美人一眼。后者立即过来搀住皇帝,慢慢地往园外走去。
周小川呼出口气,心情却并未放松。略迟疑地去看李靖樨,生怕她对自己趁机“要挟”完婚之事,再生出什么干戈,心里很没底。
“公主,刚才臣不得已……”
“不用说了,本宫答应便是。”她眼中毫无波澜,甚至连意料中的厌恶也未有,惟余一片尘埃落地的死灰。如果说周小山对这位初次见面便大开眼界的公主尚有一点怜惜的话,那便是在此刻了。
但人,先要为自己的家族谋求生存,才有力量去成全乃至惠及他人,这是她这么多年一直信奉的行事准则。也自认为家族的每个成员都有义务遵循这个准则。至于个别人的悲欢,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秋去冬来。转眼已是三个月后寒冬腊月。
建康城仍旧平静地如同鸟之眷宅。卯时城门打开后,第一批进城的百姓不约而同地推车挑担奔向四方,起早的商户也纷纷打开铺门,迎接一天的生意。而在街道显眼处,一个又一个早餐摊位旁排起了人烟。热气腾腾的蒸笼包子,外黄里酥的芝麻油饼,香气四溢的甜米酒、胡麻粥,还有那掺杂着西北口音的吆喝——“胡辣汤、热馍馍,三个铜板一个”,无一不让人感到熟悉和亲切。
在由西向东的主路上,一辆马车正徐徐行驶。兴奋的云栽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跳车去吃东西的冲动,趴在窗边不停地跟车中人介绍她们途经的摊位,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只差央着她的袖子求她在此停一停了。
但一向不爱热闹的皇太女,并不打算回应她的乞求。然而事情总有意外。
“殿下,我好像看到岑大人了!”
“在哪儿?”
“在那儿,正在喝胡辣汤呢!”
云栽往帘外一指,李靖梣侧脸来看,果然在一处偏远的胡同口,看到了独自坐在长条凳上喝汤的岑杙。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公服,长耳方帽就搁在长凳上,用调羹一勺一勺地舀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汤汁,一边摇头吹嘘一边往嘴里送,咽得十分香甜。桌上摆了一个青花瓷碗和一个放了两块油饼的饼铛以及一个装着咸菜的小碟。在乡下,百姓见官往往退避三舍,但在京城,丢一个石头就能砸出三个乌纱帽的环境,百姓们对当官的早就见怪不怪。往这条巷子里细细打眼,像她一样在路边摊上吃早餐的公服人员不在少数,但是品级这么大的她还是唯一一个。
周围的人似乎都知道她,时不时地同她打声招呼,她嘴里得闲就笑着回应,实在没空就握着筷子挥挥手,表示知情,一个人吃得忘乎所以、安然自在。像只眼里只有食物的饕餮。
这么多双陌生的眼睛看着,她也吃的下去。李靖梣自认做不到这样。
“云栽,我想……”
“我知道,殿下想吃岑大人喝的胡辣汤!还有岑大人吃的小油饼。”
“……”
云栽瞧她目不转睛盯着岑大人抿嘴的样子,早已心领神会,敲敲车门叫停车,欢快地跑下去直奔岑杙所在的胡辣汤铺子。
“老板,给我来一碗胡辣汤,我要把青花碗带走喝。还有……”她朝岑杙桌上望了一眼,“再来两块切成三角形的油饼,还有……要一份里面有绿豆子的咸菜!”
岑杙差点呛到了,她来这儿吃过这么多回胡辣汤,第一次听到这么叫餐的。
不过,等她抬头看到对面那双熟悉的扑棱棱的大眼睛,冲她一眨一眨地促狭地笑,所有情绪都被骤然而来的巨大的喜悦代替。顺着她的目光所示,扭头顾向路边那辆停靠的再寻常不过的马车,看到了那轻轻合上的帘子,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
她回来了?
这大概是这几个月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不知怎的,竟然悲从中来,渐渐红了眼睛。也许越是近在咫尺的想念,越是让人心酸。
克制住想上前拥抱她的冲动,走到老板的摊位前,看着刚刚盛好的胡辣汤,道:“这个胡辣汤有点辣,可以先喝点牛乳?”
“牛乳?哪里有卖的?”
“你等着!”岑杙急奔到旁边的小巷子里,不久后提了一个装了牛乳的竹筒交给她,云栽笑嘻嘻地接过,又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家主人好久没吃家乡的美食了,着实想念的紧。”
岑杙一听,立即来了精神,积极地给她推荐这附近好吃的东西,恨不得每个摊位上都搜刮一遍。
最后,云栽手臂上挂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小篮子,嘴上还咬着一个饭团,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车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买了这么多?”
“嘻嘻,都是岑大人挑的,我说殿下要吃早餐,岑大人就跟个陀螺似的,带着我到处转悠,非要买这个,买那个……我拦都拦不住,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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