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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岑杙心里有气,正想找几个人撒气。仰头灌了一口水,便骑上姜小庄的马,朝那三个人停歇的地点奔去。
那三个汉子正在河边取水, 其中一个脖子和脑袋一般粗的矮壮个把水囊递给中间那身长八尺有余, 方脸含威的汉子手中,抱怨道:“二哥,咱们已经跟了这辆马车半天了,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那皇太女可是朝东走了一天了,咱们再不撵就撵不上了。”
那八尺男子抓着水囊, 虬枝一般苍劲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虎口位置磨了厚厚的茧。手腕上那串褪了色的棕红色的佛珠格外显眼。
闻声淡然道:“不急,他们跑不了!”
另一位颧骨突出、面颊凹陷的瘦高个也说:“四弟莫急, 二哥说得对, 就让那姓裴的先动手, 咱们犯不着替他打头阵。”
矮壮个道:“可是,我想早点替大哥报仇!”
“等咱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地盘,你还怕为大哥报不了仇吗?”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已经整整等了三年了。”
“已经三年了,还怕等这一会儿吗?”
两人正争执着,中间那方脸汉子忽然举了下手,矮壮个和凹脸男便不说话了,一齐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俊俏公子打马从林子里走来,不是岑杙是谁?那矮壮个和凹脸男不约而同得背过身去,压低了遮阳的帽檐,装作叉鱼的样子,避免过于突出的形貌特征暴露身份。
方脸汉子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丝其意不明的笑容,看着来人慢慢接近。
“三位壮士是要打哪儿去?”
岑杙勒住马儿,居高临下得看那男子,觉得他的面貌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脑海中快速搜索有关于他的印象。
“小师父,不认得我了吗?”
岑杙脑子里叮得一下,对这个称呼既陌生又熟悉。第一反应,难道他是旧人吗?
“你是——?”
他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我是顾山,想来你已经不认得我了罢!十三年前承蒙小师父及尊师、令师兄救我性命,在下一直感激不尽,不知尊师如今体还安健?”
岑杙心底一沉,知道他是谁了。
十三年前,她还在羊角寺里修行,有一天早上,寺门突然被人用力砸响,她打开门后就看到一个衣服上沾满鲜血的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给她磕了好几个响头,嘴巴一张一合,眼里满是模糊的哀求的神色。
她把她扶起来,她就急切得拽着她的袖子,空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用唇语不停得说:“救……救……”
“你是说救命?”
她拼命的点头,情急之中,拉着她就往山下跑。祖诤被她带到了半山腰处的一处隐秘山洞,在山洞里,发现了那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青年男子。
那个人就是顾山。
而那位给她下跪的小姑娘,就是顾青。
他们是一对从北方逃难来的兄妹。因为连年的饥荒,他们的父母亲人都饿死了。为求生路,二十岁的哥哥带着十岁的妹妹,一路乞讨着来到康阳县。白天哥哥就去各个地方做短工,晚上就和妹妹住在破庙里。有一天妹妹冻病了,他抱着妹妹去找大夫看病,但是他们没有钱,被当成叫花子拒之门外。于是他便萌生了恶意,拿刀逼着大夫给妹妹看病。也是他们倒霉,康阳县那么多好心肠的大夫,偏偏被他们遇到了心肠最歹毒的一个,那大夫欺负他们不懂医理,就给顾青配了一剂哑药,当着千恩万谢的顾山的面儿,给他妹妹喂了下去。
顾山前脚抱着妹妹回到破庙,官兵后脚也跟到了。顾山这才知道那大夫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报了官,并且一路派人跟踪他们到了破庙。
顾山不想被抓,就和官兵奋力扭打,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是他仍旧凭着一股骇人的蛮力抱着妹妹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一路逃到了羊角山上,躲进了山洞里。
当顾青敲开寺院大门时,他们兄妹二人已经在山洞里躲藏了一天一夜。顾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顾青被冻醒了,顶着昏昏沉沉的身体爬了好几个时辰的山路,终于摸到了羊角寺的寺门。
后来祖诤上山叫来了师哥,两人一起把顾山抬进了寺里,师父帮他治好了伤,但是顾青的声音再也回不来了。顾山醒来后,抱着变成哑巴的妹妹大哭一场,哭得肝肠寸断,她和师哥在窗外也跟着啪嗒啪嗒得掉眼泪。
但是,年纪小小的顾青并没有哭,相反她还旋着两个梨涡,用手不停得给哥哥抹眼泪安慰哥哥。
为了报答羊角寺师徒的救命之恩,顾山伤好后在山上住了半年,帮他们挑水、砍柴、洗衣、做饭,只要能干的活他都干。他还请求师父教他习武,但是师父不肯教,他就趁着师兄弟习武的时候偷学。他天分不高,但很能吃苦,比玄喑大师的两个漫不经心的徒弟都能吃苦。师哥曾悄悄跟她说,不出十年,这个人一定能成为玉瑞的一流高手,祖诤想起有次半夜起床,在后院看到的那个光着脊背单脚蹲立在树下练习定力的如雕塑般的人影,以及他头上高悬的一根打磨成锥形的尖锐巨石,觉得这个期限还要再缩短几年。
那是一幅至今想来都令人心惊胆战的画面,悬石的绳子另一端就系在他的膝盖上,在他手触不到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一个活扣。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活扣自己在慢慢滑动开解,而巨石也在头顶一点一点往下坠,带着树杈都心慌意乱得颤抖。祖诤毫不怀疑,只要他的腿稍微动一下,那活扣就会飞快松解,头顶的巨石也会毫不犹豫得刺下来,当场刺穿他的头颅。
而他想要得到解脱的唯一方式,就是一动不动,看着活扣中的绳子慢慢滑到极限,锥石慢慢接近他的头顶,近到可以用双手擎住巨石,让自己活下来。
他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手段逼迫自己奋进,羊角山上的师徒三个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师父曾经试图度化他,让他白天跟着师兄弟一起念经,可惜没有用。他的身心已经被复仇的火焰填满。
半年后的某个夜晚,他悄悄得离开了羊角寺,临走前带走了师父送给他的一串佛珠,也留下了他唯一的妹妹,以及堆得满院子都是的三年也用不完的木柴。
次日,康阳县发生了一起耸人惊闻的灭门惨案。
顾山从此开始亡命天涯。
在十几年的杳无音讯后,岑杙想不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更想不到的是,如今的他已经彻彻底底得变成了一个杀人狂魔。
他的面貌已经和从前有了较大的改变,曾经那双又圆又憨的虎眼,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小半个瞳仁,令他的目光多了丝残忍无情。他手上的那串佛珠是“丰阴七雄”老二顾人屠的标志,被一颗一颗无比清晰得画在了通缉画像里。据说他每次杀人前,都会先捻动佛珠,捻几个珠子就杀几个人,从来不多杀一个,也不少杀半个。
他看着岑杙,佛珠安然无恙得挂在手腕上,是师父当年送给他的那串,已经掉了色。
岑杙抑制住心中的齿冷,耸了耸眉毛,“顾兄这些年确实沧桑了不少,难得还能一眼认得出小弟,烦劳挂念了,家师一直好。只是顾兄当年不辞而别,让我师徒三人着实一顿好找,不知这些年来顾兄于何处谋生?怎地也不稍个信回来?”
“区区肉身,何敢言及谋生,只是不死罢了!”
岑杙无言。
“倒是小师父,士别三日,已经高居庙堂、前程似锦了。”
“不敢当,在下也只是谋生罢了。”
岑杙无意同他啰嗦,如今他在此地出现,想来顾青那边应该还是安全的。既然顾山就时顾人屠,那么他身后那两位不出所料,就是“七雄”剩下的两雄,老三孔蝎子和老四张蛤|蟆。
她略略猜到了他们一直跟着他们马车的原因。想必这顾人屠从龙门县打听到了自己和顾青的关系,特地跟来看望妹妹的,她们这层关系怕是连她这位亲哥都给骗了。
岑杙扶额,真是世事难料。她为李靖梣谋划了那么久,想把顾人屠引到顾青那条道上去,结果,他还是不期而然得跟着她们走到了这条道上来。
尽管这方式有点始料未及。
她的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如果顾青和李靖梣此刻没有调换身份,她或许可以让顾青拖住顾人屠,直到另一条路上的李靖梣安全为止。
而如今,如果让李靖梣去拖住顾山,风险太大了无异于羊入虎口。但是如果不拖住他,他就会掉头去对付装成李靖梣模样的顾青。
顾山去对付顾青?这对顾青来说太残忍了,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顾山如果不调头去对付顾青,李靖梣的安全就没有办法保障。
岑杙恍惚觉得自己触到了之前同顾青开玩笑假设的那座二取其一的天平。如何决断,成了大难。
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自私,如果今天不是顾山要去对付顾青,但凡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得选择让顾青去冒这样的风险,而不是李靖梣。
李靖梣的命就真的比顾青重要吗?“不,她只是对我很重要,没有她我会死。”岑杙如是想,她从来不认为李靖梣的命真的跟江山社稷、百姓福祉有多大干系,她是比她的兄弟们都出色,更适合做皇帝,但皇帝不见得她不做就不行。是她自己没她不行。
她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别人的生死,这看起来实在是荒唐可笑!可是面对这样的荒唐,顾青为什么还会甘愿去赴呢?
“一别十三载,不知当年的故人可好?”
顾人屠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中来,岑杙的脑袋快速运转着,思考如何把两边的风险降到最低,脸上却不露声色:
“她很好,顾兄走后,师父给她找了一户可靠的医药世家当了个干女儿,学了一身悬壶济世的本领,这些年来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少有人不喜欢她的。只是她的心肠还是和从前一样软,不管谁来看病只要说自己家里没钱治病,她就不收人钱,还给人免费送药,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有意赖账不还。因此她的生意通常只赔不赚,手中也没有多余的钱,不过,好在她乐在其中。”
顾山闻言竟露了一丝微笑出来。岑杙想来不免寒心,顾青救了这么多人,怕远不及她哥哥杀得人多。
顾青,可怜的顾青,她从未作过恶,可所有人作恶的后果竟都要她来承担。如果顾山当年没有拿刀威逼那位大夫,便也不会激发他心中的恶念,顾青或许就不会被毒成哑女。顾青没有被毒成哑女,顾山也许就不会疯狂报复,以至走火入魔,成为如今的杀人狂魔顾人屠。如今顾人屠又要把屠刀挥向自己的妹妹,只因她岑杙的一时好恶,竟差点又让她做了无辜的牺牲品。
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鲤跃龙门 使计留人
她心中打定主意要把顾人屠拖住, 给另一条道上的顾青争取更多的时间。于是便道:“她现在就在马车那边, 顾兄要不要过去看一下她?”
顾人屠的眼神一瞬间幽暗起来。
“不了, 知道她安好,我也便放心了。像我这样的卑贱之身, 怎敢辱没状元夫人的眼睛,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见罢!”
“可是她想见你。当年你不辞而别后,她每天都守在寺门外等哥哥回来。她真的很想你。”
这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喉咙滚动了一下, 戴上斗笠,语气中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大人不妨告诉她我死了,就死在十三年前,埋骨在家乡的郁青山下,我想这个消息比我活着还好。”说完举手召唤过两个弟兄, 牵马要走。
岑杙知他性格本就偏执, 认定了的事,旁人多说无益。短瞬静默以后,岑杙道:“你若现在一走了之,便是害了你妹妹的终身幸福。”
顾人屠脚步顿住,神情不解。
“你只听说了她是状元夫人, 但你可知, 我与她其实并未拜堂成亲。你不用这么凶狠得瞪着我,并非我不愿娶她, 而是她不愿意嫁给我。”
“何故?”
“她曾在佛祖前立下重誓, 如果这辈子等不到你, 就不会和任何人成亲。她想让你亲眼见着她拜堂,否则宁愿孤独终老。”
顾人屠有些震惊和不解,“难道你就许她?”
“不许她还能怎样?”岑杙的脸上写满无奈:“你也知道青儿心肠虽软,但性子很拗,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我也很难改变。青儿是一个好姑娘,能够和她成亲是我多年的愿望,我不愿意勉强她,但我更不愿意错过她。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顾兄能够答应。”
“你说。”
“我希望顾兄能亲眼见证我俩拜堂。”
顾山抬起帽檐,吃惊得看着她。
“今天能在这里和顾兄碰面,实属天意。我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我知道顾兄不方便现身,这边有条小道,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有农家,我想和青儿在那里把婚事办了,既能全了青儿多年的夙愿,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顾山脸上微微动容。倒是他两个弟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焦急之色,岑杙心中有数,办婚事需要时间,过了今晚,他们再想追上顾青他们就难了。她在赌,赌顾青在顾人屠心中的份量。
她知道顾人屠此刻心中也在激烈权衡,为了顾青和李靖梣能够两全,她豁出去了,翻下马来半跪着向他请求。
“青儿这辈子只有这一个愿望,也许今日一别,就是我和阿青与顾兄的最后一次见面,还请顾兄成全小弟这颗赤诚之心。”
顾人屠动摇了,粗糙的双手扶起她,“好吧!但是我只在你们拜堂时远远得看一眼,其他时候,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否则我会立马调头就走。也请贤弟能够答应我!”
“这——”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岑杙面上为难,心中却乐开了花。如果他不和“顾青”照面,李靖梣露馅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只是,不见面青儿又怎知顾兄到场了呢?”
“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她知道我来了。”
就此议定,顾人屠决定继续跟着她们,直到亲眼见着二人拜堂为止,但那两个弟兄,则对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词,那矮壮个抱怨:“二哥,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就真追不上了。”
凹脸的孔蝎子这回也说:“是啊,二哥,四弟说得没错,再耽搁下去,怕是那姓裴的也要疑心了。”
好在顾人屠在二人面前向来有一言九鼎的权威,他决定的事,便不容更改了。
却说李靖梣丢下岑杙在林中乱走,姜小庄在后面猛追,到了一处草坡上,她停下来,不再往前。她想到自己此刻的任性使气,猛然惊醒,险些被一时的心火烧昏了头。
她为什么还会在意她提几次顾青?就算她此刻和那人抱着在山坡下打滚,她也应该内心毫无波澜得调头就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脑子都是可笑至极的愚蠢念头。
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四年前,现在的这个只是敌人!她不能让敌人察觉到她在生气,这只会白送给对方一把更锋利的刀,让她调过头来狠狠得扎向自己。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我!永远不会!”
她的目光沉寂下来,为自己这次乱走找了一个义正言辞的理由——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她是敌人,敌人的任何快乐,都是她生气的源头!肯定是这样的,也必须是这样。
姜小庄见她停住了,刚松了一口气,突然眼前一黑,竟不省人事了。
李靖梣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得回头,神色竟出奇得平静。
岑杙策马回来后,见李靖梣也已归来,正在马车上里休息,小庄则在一旁挠着头发呆。岑杙将自己偶遇顾人屠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本以为劝服她配合自己演戏会有难度。熟料她非常容易就答应了,这让她意外的同时,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一行人在林中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待日头不那么炽烈了,才重新打点上路。拐上旁边的小道儿,两个时辰后,终于在道路旁边找到了一户农家。岑杙给了农家主人几两银子,让他们腾出院子做洞房,开始热火朝天得置办喜事。
恰巧这农家夫妇新婚不久,有整套的大红礼服和红盖头可以借穿,虽然和凤冠霞帔相比略显粗陋了些,不过,搁在乡下已经算是难得的排场了。
为了防止顾人屠的另外两个弟兄先行离开,岑杙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面锣,一面鼓,还有一支唢呐,趁着那农妇在房里为李靖梣上妆,在外面教他们吹吹打打。美其名曰,不想让婚礼太寒酸,让他们充当一下乐队。
顾人屠欣然同意,两人也不敢不从。
那脖子和脸一般粗的矮壮个张蛤|蟆看起来蠢笨,没想到敲起锣来像模像样,很快就上了手,而且由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渐渐找到了乐趣,越敲越上瘾。但异常精明的孔蝎子则在腰鼓的节拍下完全败下阵来,急得满头是汗。岑杙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鼓上面,所以怎么也敲不准。她心里想笑,面上却只作不知,还一本正经得把错误的敲鼓诀窍教给他,这就更让他下不去手,把这只毒蝎子整得一脸挫败。
那张蛤|蟆平常处处受孔蝎子压制,难得有一样技能比他强了,自然不放过奚落他的机会,一边“biang!biang!”得敲锣,一边炫耀似的说:“啧啧,三哥,你老说我是弟兄们中最笨的,怎么现在你连个鼓你都敲不会呢?”
孔蝎子脸色很不好看,“你小声点,当心把官兵引来了。”
“怕什么?这里方圆五里都没有人家,就算把锣敲破了也没人来!biang!”
孔蝎子瞪他:“敲个锣就把你美上天了!你就这点出息!不想给大哥报仇了你?”
“唉,反正也追不上了,还不如正儿八经得坐下来喝一回儿喜酒呢!你瞧见那小娘子没?那模样是真水灵!要是新郎官是我——啧啧!”
“就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把锣给我换过来,你来敲鼓,这什么破烂玩意儿,不敲不响,一敲踢蹦!”
由于孔蝎子的音乐天赋有限,他那锣也敲得十分刺耳。张蛤|蟆捂着耳朵不停挤兑他,孔蝎子气得脸色涨红,两人一言不合扭打起来。
岑杙趁机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武功路数,发现单纯的就身手来说,孔蝎子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但是他在一流高手张蛤|蟆面前依然不吃亏,可见此人的精明强干。
见他二人在地上打得热火朝天,岑杙找了个小马扎坐下来,擦了擦唢呐,对嘴吹起来。和刚才热闹欢腾的曲调不同,她吹得是一首流传于北方的很著名的思乡曲。曲调悲凉哽咽,如泣如诉。凄婉、动人、甚至有些刺耳的旋律通过喇叭碗传出,似乎穿透了黄橙橙的天和红彤彤的云,飘向远方那块寂寞的土地。那两个在地上扭打的人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得看着她操纵那支有些褪了色的破旧木管,十个纤长的手指在孔洞上灵巧得合作,腮帮一鼓一鼓的,竟然将那破烂玩意儿化成了神奇的带有灵魂的东西。
一曲毕,张蛤|蟆竟然坐在地上呜呜得哭起来,孔蝎子眼睛也有些发红,没好气得蹬了张蛤|蟆一腿,爬起来阴沉着脸去了小厨房。
张蛤|蟆才不管他,抹了把脸,真像只癞蛤|蟆似的跳着到了岑杙的腿边,舔着脸笑说:“大兄弟,你吹得真好,吹得我都想起我死去的老娘了,你能再吹一遍吗?”
岑杙翘翘嘴角,“你想听可以自己学啊,你这么有天分!保证一学就会。”
“那你教我吗?”
“可以啊,不过得等我拜了堂才行。”
“那你先教我一点成不成?大兄弟!”
岑杙笑了笑,“行,我先教你怎么拿喇叭吧!”
张蛤|蟆学得异常认真,岑杙余光瞄到孔蝎子从小厨房的破窗边上露了半颗脑袋,心中一笑,把角度调到他也能看到的位置,像模像样得教张蛤|蟆按气孔。
唢呐的吹奏技巧毕竟比锣鼓复杂一些,因此直到天黑了他也没学会。
礼堂倒是布置好了,虽然布置得相当草率,不过,按照岑杙的话,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不必讲究那些形式,因此也算草草通过了。
此时已经快到二更,按说拜堂已经有些不吉利,不过,形势所逼,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姜小庄在院子里架起了几堆篝火,烧得非常的旺,把小小的一方院子照得透亮。岑杙换上了新郎官略显粗糙的红袍,警惕竖起耳朵,暗忖顾人屠什么时候会来。
直到一身红衣,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人从房里搀出来,一步一步朝她款款走来,她的脑袋顿时空成白茫茫一片,什么思绪也不剩了。




鲤跃龙门 拜堂成亲
白天她的精力大多被如何绊住那顾人屠三弟兄给占据, 此刻猛然想起来, 李靖梣真要跟自己拜堂了, 虽然明知是演戏,虽然是以“顾青”的身份, 但她依然紧张得手心冒汗,耳朵里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怎么压也压不住。
这农户的女主人临时充当了喜娘,把李靖梣带到她身前来。
岑杙的脑袋里晕乎乎的, 手胶着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喜娘笑得很有深意,把红绸的一端交到她手中,笑道:“新郎官,别发愣了,还不快带新娘子去拜堂?”
“哦, 好。”岑杙下意识地抓着红绸, 伸手去扶李靖梣。刚搀住她的胳膊,就被她甩腕子用肘给顶了回来。岑杙呆在原地一脸懵相,新娘子往后退了几步,躲到喜娘后边去了,摆明了“休得靠近我”的态度。
喜娘捂着嘴笑起来, “新郎官不用扶, 你只要牵着红绸另一端,新娘就会自动跟着你走了!”
岑杙大窘, 尴尬地“哦”了一声, 退开一步。按照喜娘所说, 小心地牵起红绸一端往正屋里走,果然红绸一动,原本不情不愿的新娘子从喜娘背后出来,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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