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闻不得血腥味?那就是说我不用掉脑袋了。念及此秦浊莫名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心疼,十四岁的小姑娘,就要当众监斩别人,那是什么滋味呢?大概心里即便再害怕,也要强撑着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恐惧吧!
云种又补充说:“不过,有时候为了让犯人死得体面,殿下也会赏赐他们毒酒和白绫,其实吧……”
秦浊的腿不由开始打颤,几乎要夹不住马肚子了。暮小将军后来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只觉耳边嗡嗡作响。
下马时踉跄了几步,被云种扶住胳膊,“你怎么了秦兄,自从出了乘风楼就一直怪怪的。是不是殿下要赏赐你,你心里乐晕了?”
“是啊!”她辛苦地扯开嘴皮,咧了个难看的笑出来。云种露出一副“过来人,我懂”的表情。
这时,一身绯衣的皇太女被扶下车来,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经过,像一只暗藏雷霆之怒,蓄势待发的豹子。
秦浊快速编织了一套说辞,准备应付皇太女的雷霆之怒。但出人意料的是,自己随后真的收到了李靖梣的赏赐,而不是责难。
各种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名贵珠宝摆在眼前,多是连她秦大官人都没见过的珍品。秦浊有点懵,跟踩在云里似的,有点不真实。
她抬头看向尊位上的李靖梣,脸上是一派和善从容的神色,不知怎地,忽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她试探着问李靖梣:“那,我可以走了吗?”
后者的微笑一看就是发自真心:“当然。”
好像上车前她的脸色还阴沉郁结,和现在的风轻云淡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这皇太女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真叫人捉摸不定!她不会是笑里藏刀吧?
“对了!”皇太女忽然想起来,秦浊以为她终于要爆发了,忙洗耳恭听。
谁知,仍旧是淡淡的,“那张聋婆和孙管家你也可以一并带走了。这些天劳烦秦大官人为筹粮大计出谋划策,本宫着实感激,这些礼品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替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灾民感谢秦大官人的慷慨解囊。”
听着这表面亲切却暗含一丝疏离的语音,秦浊突然愣住了,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她怀着异样的思绪回到熟悉的旧宅,吃着聋婆婆平常做的饭菜,望着孙管家像往常一样用手语汇报生意经,头一次觉的食不知味,听不进心原来这般难受。好像有些事情变了又根本没变。
李靖梣是真的打算放过她了吗?她会不会是在耍什么心计,故意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趁她不备再狠狠的打击自己?不过,这样也未免太幼稚了一点,不符合皇太女的作风。
无论是用她秦某人的哪个心眼算计,这都应该是最划算的结果,欺瞒皇储都能得过且过,她似乎应该安然享受这份幸运。
只是,心里那点不是滋味的滋味是怎么回事?
终于,在转辗反侧了三个无聊晚上,也没有想透心里莫名烦乱的因由。她手中的花盆因为听到了皇太女即将回京的消息,像浸了猪油似的不听使唤地滑出手掌,落地前又被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了回来。
包四娘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迅疾反应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告诉她:“殿下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返京,今晚粮商们预备在乘风楼举办一场酒宴,为殿下践行,你要来吗?”
包四娘自然希望她到场,只是秦浊看着她手上的请帖,似乎有点嫌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秦大哥要是有事情的话……”
熟料,秦浊又一把抓去了请帖,顺手丢在了阳台上,“请帖收下了,去不去,到时候看心情吧,你给我留个位子就行。”
包四娘浅浅道了声好,看她脸色不对,也不再多说什么,告了辞便离开了。
酒宴上,李靖梣的仪驾未至,粮商们便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近日在康阳县发生的几件大事。据说县令马大人因贪赃被撤了职押去京城了,萧王府昨个也刚被查封,官府从里面搜获了十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听说都是从各地搜刮来的民女。他们这些围观群众说得好像亲眼所见似的,绘声绘色,反而曾经身处局中的秦浊听得一愣一愣的,十分错愕。
这是真的吗?堂堂一个萧郡王,凡人眼中的天潢贵胄,她之前花了无数金银想要结交上的皇亲国戚,就这么一夜之间,全都完了?
如果说路柴生的倒台还能让她维持一份明哲保身的理智,那么李平溯的无声淹没则让她真正见识到了皇太女周围的水有多深!
距离!这样的一个几乎站在云端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和她们这种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平民百姓根本不属于同一个阶层。
她现在似乎理解了为什么李靖梣由始至终没有对她进行过激的惩罚,怕不是她胸怀大度,而是根本就不屑一顾吧!
因为距离太远,她们之间审物的角度也有天与嚷的差别。
她如日月悬天,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而自己只是一只弓着腰的小虾米,想在潮来潮往的人群中直一直身子都难。距离,恰是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才真教人心灰意冷,望而生畏!
想起之前自己摸着请帖翻来覆去颠倒纠结要不要来的没出息样子,她的脸便臊得像桌上那盘红烧虾一样,热烈滚烫,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什么狗屁的江南头号粮商秦大官人,在真正的权利角逐面前,怕是连狗屁都不如吧。
包四娘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特地过来问候。秦浊便指了指楼上说:“我去廊上吹吹风,过一会儿便回来。”
她沿着阶梯上了二楼。这乘风楼一共分了上下两层,二楼围了一圈红漆栏杆,往下能看到整个大厅。因为人全都在天井似的大厅里等候皇太女大驾,所以上面很清静。只有几个壮丁挨个往房间里抬酒,丫头们从容地布置碗筷。
秦浊从东面的雅阁前经过,直接拐上了南面临街的长廊。廊上挂了一排红彤彤的灯笼,足以让人第一眼感受到楼里的喜庆。但是那个倚坐在栏杆上双目发怔的女子,神情就没那么欢喜了。
“哟,这么巧,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到老板娘。”
那瓜子脸的女子闻声扭过头来,看清来人,脸色微微一变。匆忙站起来见礼,“秦大官人既然来了,小女子就不打扰官人的清净了,这就告辞!”
“欸,干嘛急着要走?!”秦浊拿胳膊拦着,低头欣赏她的脸,“老板娘似乎很不高兴啊,是在为杜三爷发愁吗?也对,连萧王爷都倒了,这跗骨之蛆杜老三能不倒?失去了这样一座金主靠山,啧啧,连我都为老板娘和这乘风楼的前景担忧呢!”
秦浊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挑起她的下巴,半弯的嘴角挑衅十足。
“不如你跟了我罢,好歹我也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比那又老又丑还妻妾成群的杜老三不强多了?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杜老三今年起码五十有二了吧,你这么年轻,又花容月貌,和他一起睡你不觉得心里膈应得慌吗?”
老板娘啪得一下打掉她的手,狭长的凤眼红了一圈,“我知道得罪了秦大官人没什么好下场,你要杀要剐便是,何故要来羞辱于我!”
“咝!还挺有气性!”秦浊并不跟她客气,抓住了她乱甩的手腕,把她逼到长廊里侧威胁道:“你就真不担心这乘风楼落入别人之手?我可告诉你,杜老三平日在商场上树敌不少,一旦他倒台,有的是人想要这乘风楼,与其给别人,还不如给我呢,起码我能让你继续在这里当老板娘。路老二败落时他身边的惨状你也见识过了,根本用不着我出手,你就会被咬得渣都不剩!所以,怎么样,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是给我还是给别人,你自己看着办!”
秦浊的恐吓似乎起了效果,见她一动不动地倚在墙壁上,闭目咬唇似在做艰难的抉择。秦浊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可鄙,往常这种威逼利诱之事也不是没做过。商人么,向来是唯利是图,即使她不去拿,别人也会去拿,起码自己还能给她安全保障,也不算亏待了她。只是心里那股惶惶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很久没去山上见师父了吧,赶明儿得好好备些茶叶,上山孝敬他老人家去。
李靖梣仪驾刚莅临乘风楼,就瞥见了二楼上那熟悉的身影。正在同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交谈,状甚亲密。不一会儿两人就双双跌到里面去了,只露了半个后脑勺出来。黑天明月,朗朗乾魂,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她微微蹙了蹙眉,在包四娘的引导下,从容进了酒楼。入了座,视线还不时瞟向二楼。
云栽也看到了,不过她没有认出对方是谁,只当是哪个轻浮浪荡子,在楼上调戏良家大姑娘!
鲤跃龙门 一往情深
云栽这次跟殿下来是专门找花卿姐姐的。可是她往人群中一打眼,根本没见着秦浊或者花卿,正奇怪呢,二楼的阶梯上这时缓缓走下来一人,低着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与皇太女寒暄的人群中。云栽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那位在楼上调戏大姑娘的浪荡子,心中正鄙夷着,这浪荡子忽然光明正大地抬起头来,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顿时,暮云栽如五雷轰顶,僵立在当场!
那晚三人在院中听花卿弹琴,吹了一夜的凉风,结果只有她自己不争气地病倒了,在屋里闷养了好些天才出来。当云种兴冲冲告诉她,她娇滴滴的花卿姐姐和那负心薄幸的秦大官人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她简直像听见了晴天霹雳,不敢相信,央求着和殿下一起来到了乘风楼,就为了见一见那位秦大官人……
不,这不是真的!
那张脸确实是那张脸,但是人——比她的花卿姐姐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好吗!她的花卿姐姐绝不会做这种事的,她不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假的,天杀的,你把我的女神花卿姐姐还给我!
秦浊无端被小丫头仇视了,正纳闷呢,李靖梣也看到了她,她的眼神不比云栽友善多少,秦浊更是困惑,有点懵得被推入了首席,和殿下坐在了同一个桌。
期间收到来自云栽那小丫头飞过来的无数个眼刀,还有皇太女全程无视她存在的销魂感觉,一场酒席下来,秦浊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搭在酒桌上了。
宴席结束,皇太女一行人走出酒楼大门,准备登辇起驾,云栽隔了老远还用口型骂她:“你这个负心汉,你把花卿姐姐还给我!”
秦浊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寻思,要不要上去问一下,自己哪里得罪她了?粮商们都出去送行了,自己单留在这里也不好看!
她正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哨划破夜空,砰得一声扎在了门外的木头上。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声,第三声,就鼓点似的降落下来,打在木头上、兵刃上、地砖上、甚至扎在人肉中带出“啊”得一声惨叫。马儿中箭后发出尖锐的嘶鸣,人群一瞬间开始尖叫大哗,粮商们纷纷涌进门来,争相躲避。
秦浊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天!有人要刺杀皇储!
她听见外面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一轮箭羽过后,刺客们显然已经和侍卫们交上了手!
糟了!李靖梣!她有没有受伤?
她呼吸一窒,突然往门外挤去,不断涌进门来的人将她不断往里挤,她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踩着他们的头顶过去。看到一条人缝,她一脚跨过去,拼力往外一挤,终于被她冲出了门外,还用肩膀撞翻了一个迎面想进来的人。
在楼外的青砖街道上,横陈了数条尸首,有些胸口还扎着箭羽,伤口处洇着潋滟的鲜血,地上躺的人没有李靖梣,她松了口气。再去看门口的马车已被箭羽扎得浑身是孔,两匹拉车的骏马也中了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她看到云种领着几个青衣侍卫正在跟穿夜行衣的蒙面刺客贴身肉搏,腹背受敌。刺客人数众多,有二十来个,不断有侍卫被凌厉的刀剑砍伤,惨叫着倒下去。
李靖梣被另一波侍卫围在中间,且战且退着往斜对面那家布匹店里撤退。她的目光凛着,像覆了一层寒冰,看着侍卫相继倒下去,仍“叮叮咣咣”得打退一波波来敌,脸上并无畏惧之色,只有可见的愤怒!
这显然是一场惊心策划的刺杀行动!
刺客们有组织得将云种和李靖梣隔开,一面朝李靖梣袭击,一面阻止云种过去救援。是谁?是谁竟敢谋害皇太女?他们不怕死吗?
秦浊已经顾不得思考这许多了,面对有备而来的刺客,皇太女身边的护驾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这时一个杀红眼的侍卫后退到了乘风楼的门口,扒着门扇冲里面那些仓皇逃遁的粮商们大喝:“都给我滚出来护驾,殿下若有个闪失,今天在场所有人一个也活不了!不怕死的跟我一起上!”粮商们似乎集体哆嗦了一下,藏得更紧了。
“他娘的,你们这群缩头乌龟!”侍卫气得破口大骂,几乎想冲进去砍人!
秦浊过去拦住他:“你这样喊是不行的!”
她从地上拾起一柄没有沾血的干净的刀,用力拍向了门框,刀片子“哗”得一声发出锐响,“听着!皇太女遇刺机会千载难逢,我等舍身保住殿下,就是保住未来皇上!将来封妻荫子,封侯拜相,比你当八辈子的粮商都强!我秦某人现在就要去当王侯了,玉瑞以人头论功,能杀一个是一个,去晚了,你们连粥都喝不上!”
粮商们果然集体骚动了一下,有四个人站了出来,虽然结果仍不尽人意,但比刚才是好多了。那侍卫“草!”了一声,冲秦浊举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
秦浊无暇回应,直接举刀,率领众人加入混战中。“秦大哥,小心!”胶着中似乎听见包四娘的喊声,她匆忙间回头叫她别出来。抬脚刚踢翻一个刺客,结果身旁就闪出一个像鹌鹑一样哆哆嗦嗦的女人,两手攥着一把刀,在空中乱比划,不知道该怎么使,一张瓜子脸惨白惨白的,写满了惊慌恐惧,不是包四娘,竟是乘风楼的老板娘。秦浊黑了脸,猛推了她一把,冲她吼:“别在这儿添乱,上楼!把能砸的东西都往下砸!”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如蒙大赦般丢了刀,转身飞奔回了楼里。
秦浊咬了咬牙,反身继续杀向了李靖梣那边的刺客群。
她自从七岁那年被师父救上山以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习武,虽然时常偷懒,武艺学得不如师哥精湛,但是对付这帮刺客还是绰绰有余的。师父说习武是为了防身,不是为了杀人,师哥就是因为违背了师训被逐出师门,她不敢违背师父教诲,因此握刀的方向是反的,刀刃朝里,刀背向外,打在刺客身上只让他们觉得很疼,却不会致命!
但是和她一起冲过来的那两个粮商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刀挥下去必然招招见血,秦浊看出他们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还都不弱。
她心中忽然邪念一起,有意识得把刺客往他们那边送。在她手底下侥幸逃过一命的刺客,因为负痛功力早已锐减,遇到那两个玩命的粮商立即就被一刀毙命!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间接杀人,违背师训,她只知道,她想救出身陷险境的李靖梣,哪怕……哪怕为此违背师训……
李靖梣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秦浊,她的身形很瘦,但身手矫捷,刀使得又疾又快,所劈之处,刺客们皆应声而倒。她的刀背一直对着刺客,刀刃则一直向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嗜杀的表情,相反,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或者说是——无情。
李靖梣记不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神情,只觉得眼前被组合在一起的画面非常的诡异——
她的月白长衫没有粘上一滴血。
但她的身后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很快侍卫们也发现跟在她后面解决刺客比较容易,纷纷聚拢过来,朝着那些被她的快刀格得嗷嗷直叫的刺客砍去!鲜血恒流,竟不费吹灰之力!
刺客数量在锐减,李靖梣身边的危机解除,秦浊终于“杀”到了她的身边,额头微微出了一些汗,紧抿的嘴唇松开来,苍白得吓人。
李靖梣站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视着那张认真探询她有没有受伤的脸,凛冽的目光早已消融,化成了两汪似乎就要溢出来的温柔的湖水。
秦浊瞧见她似乎没事,松了口气,刚想说:“此地不宜久留!”那个“此”还没有说完整,她的肩膀就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力道往前带了一下,台阶绊着脚,上半身吃不住力道往前扑去,瞬间就把前面的李靖梣给带倒了!
“咚”的一下,皇太女当了自己的人肉垫,似乎磕得不轻。
秦浊感觉自己应该是中箭了,但是方才只听到“噗”的一声,箭刺入骨肉的感觉并不是很真实,因为不是很痛,有点凉凉的。她想可能是错觉也说不定,想问问身边人自己有没有中箭,可是一张口,立即从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
“秦浊”!
似乎有人大声叫了她的名字,是师父吗?她努力睁了睁眼皮,想看看眼前出现的那张人脸,却发觉视线模糊不清,有点困,头一埋,便不省人事。
两个月后。
花卿坐在自家宅院的秋千架上,一边悠悠晃荡,一边百无聊赖得去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她已经在家憋了整整五十天,足不出户,身体都快要闲出病来了,虽然她的箭伤本身就没怎么好。
李靖梣在她受伤后的第三天就撇下她返京了,至今音讯全无,临走前还单方面把她的秦浊给宣布“死”了,这才教她闲的难受!
现在康阳县人人都知道秦大官人为救殿下舍身往死,英勇就义。乘风楼面前摆满了百姓们自发组织前来悼念献上的花圈,还有知名诗人亲自给她写挽联。没想到她秦浊英明一世,生时没捞着好名声,“死”后倒成了康阳县的大英雄!
听说新任县太爷还要给她建碑立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很想带着牛头马面杀回“阳间”,敲响登闻鼓,让他死了这个蠢念头。
包四娘基本上每隔几天都会来探望她一次,每次看着她幽怨的眼睛,就觉得自己跟抢了她家大米似的罪孽深重,“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的生意是殿下让人拨给我打理的,我可没有侵吞的意思。”
花卿长叹一声,现在连包四娘都不是从前那个事事顺从她的包四妹了,人家现在俨然已经独坐江南粮商头把交椅,背后又有李靖梣当靠山,竞争对手还都“死”了个遍,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这日,她正坐在桃花庄深处那棵最大的梨树下哀叹命运不公,后面忽而传来了一阵很慢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聋婆婆来送饭了,懒得回头,就朝身后摆了个手势:“放那吧,放那吧,我不饿,待会吃!”
那脚步声停了,大约停在了她身后的五步处,就不再上前。
花卿觉得奇怪,往常聋婆婆要是见她不按时吃饭,肯定会过来变着法地催她吃。今个没催倒是稀奇了?
她慢慢地扭头,转过身来,就见一身淡青色飘逸长裙,裹着鹅黄轻纱披帛的李靖梣,长身站在一条横生的枝干下面,揪着枝头上垂下来的一只青梨,仰头轻嗅,异常认真地问她:“青梨熟了,可以吃吗?”
花卿短短的惊艳过后,嘴角一边费力地往上翘,一边强捺着不翘,道:“废话,青梨熟了,当然能吃!你是不是想说,这只青梨熟了,可以给我吃吗?”
李靖梣扭过脸来,竟然是无辜地眨眨眼睛,看着她久久不说话。
花卿被看得耳根红了,默然回过头去,有点嫌弃地瞄眼身后,继续揪手上的树叶扔在地上,“连搭讪都不会,还说是皇储呢!”
鲤跃龙门 定情之吻(倒v开始)
那脚步走了过来, 大约在身后两步位置停住, 又慢慢走了回去。
花卿刚乱起来的心跳, 似乎被放了鸽子,又失落得跌了回去, 继续闷闷得撕叶子。
“搞什么嘛,要过来不过来,干脆长在那里算了!”
她嘀嘀咕咕着,李靖梣却并没走远。她回到刚才经过的根雕小桌旁, 矮下肩膀从底下捞出一个树根做的小圆凳子出来,凳面打磨得平平整整,底部还维持着树根的原始风貌,和花卿现在坐得那个是一对。
小凳子上积了层灰,应该是很久没人坐了。她蹲下来试着吹了吹凳面, 那灰尘便像白雾似的腾了起来, 她忙用手指掩住了口鼻,扭开脸去,待那雾消散了,才转过头,一脸为难得看着脏脏的凳面。用葱白的手点一下, 发现还是有灰, 于是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白色绣帕,小心且细致得擦了起来。
花卿偷眼瞄到她一直把凳子擦得掉了层皮, 才抱着走过来, 把它摆在她的右手边半步的位置, 坐下来,两人肩并了肩,但面朝得却是相反的方向,像两朵开在枝头的并蒂花。
“你的伤好些了吗?”
李靖梣轻轻得问,呼吸经过刻意调整,已经听不出紧张还是不紧张。
“殿下不是老早就对外宣称我伤重不治死了吗?还来问?”花卿撇开头,掐着手中光秃秃的叶柄,闷闷得回答。
“我是问你,不是问秦浊。”她难得的好脾气,似乎还笑了下。
“可秦浊还不是我?”
“嗯……那件事的利害可能我没有跟你讲清楚,秦浊若活下来可能首当其冲会被卷入漩涡里,以你当时的状况极有可能应付不了,我和幕僚们商议了一下,大家一致认为秦浊死了比活着更安全。而且,秦浊虽‘死’,但他的生意依然可以由包掌柜代劳,你的商业势力不会损失分毫。”
她倒是很有耐心的同她解释,花卿心里微微触动,但声音仍旧闷闷的,
“可你为什么又让花卿看破红尘出家去呢?现在好了,我辛辛苦苦经营的秦浊花卿都没有了,难道还要回山上当小和尚吗?这两个月我连门都不敢出,就怕出门把人吓死。你也不给我写信过来,又没人同我说话,我在家里憋都快憋死了。现在估计连阎王爷都不肯收我了,因为生死簿上查不到我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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