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但一只手已经轻车熟路地探进来,解开了她的衣襟。李靖梣胸前一烫,知道这次无法幸免了,连忙把奔出去的芳儿又叫回来,“告诉定国侯,本宫……本宫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让他明……明日……再……”
芳儿听了半截就没声了,拍拍门仍旧没有回应。搓着手寻思公主说得是再什么啊?是再来吗?八成是再来,就这么着吧,冻死了!连忙匆匆去回禀了。
鲤跃龙门 断掌之仇
这是李靖梣自己的私密领地, 之前从来没有人进驻过。岑杙心里怀了恶趣味, 想着自己每回入帐前都会在脑海中过一遍帐中曾经发生的旖旎情景, 像梦魇似的忘也忘不了,挥也挥不去。就想她和自己一样, 夜夜入梦前都要想她,最好魂牵梦萦地想,最好记得帐中发生的每个细节。
帐中的气氛逐渐升温,屋子里温香缭绕, 沾染了情/欲的味道。白里透粉的纱帐掀开一角,一只光洁的胳膊伸了出来,反手揪紧了纱帐,指尖越来越用力,瞬间将顶上的思帷拉得塌陷一角。之后, 像是突然失掉了力气, 松了下来,只是还未落定,突然又反手扣住了床头外侧的横栏。葱白的手指被紫红的雕花映衬得尤为清浅,但五指绷紧的弧度似乎将要整根横栏掰断。指甲一半红一半白,白的一半血全都挤到了红的一半指甲根。伴随着一声似哭似醉似恐惧似难耐的长吟, 指甲上的血全都回流, 手腕顷刻松了下来,倦极地摊在褥上, 五指微微翘起, 掌心和指腹上还残留着雕花栏杆刻就的红痕。
紧接着岑杙就从帐中钻了出来, 嘴唇殷红似血,腮上还沾着一丝透明液体。记着进来时在盆架上看到一些洗漱用品和水,她赤脚踩着红木地板踱过去,找到盆后,撸起袖子,仔细洗了洗手。这手是摸过墙的,沾了灰尘,必须洗干净后才可以。洗完岑杙甩了甩手指,又反身钻回了帐里。
做这种事的时候,李靖梣是不爱发出声音的,因为每次清醒的时候回想起来都会令她无地自容,形象尽毁。但偏在性质高昂时控又控制不住,以至神智涣散了,连自己也记不起自己哼了什么。
所以,当她再度让芳儿打水进屋,听她神神叨叨讲方才听见屋里有奇怪声音时,第一时间绷紧了神经。
“什么……声音?”做贼心虚。
“不知道,好像老鼠蹿瓦的声音。”
李靖梣:“……”
随后芳儿又说起:“定国侯还没走,说是要在前厅等着殿下醒来。”
李靖梣眉头一蹙,暗忖,看来涂远山是真急了。便道:“去拿衣服过来吧。”
芳儿知道她是要去会客了,便去托了日常穿的新衣来,等殿下沐浴完毕,便送进来,服侍李靖梣穿上。
“殿下,你脖子……”
李靖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立即不敢多说了。
“取我的斗篷过来!”
“是!”
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好后,一行人在灯笼的援引下往议政厅走去。涂远山听到仪架到了,脑袋磕了一下才从入定中回过神。从容站起来,双手举前行礼。入座后举首观察李靖梣,满脸疲惫和倦容,的确像是生了病很憔悴的样子。误以为她故意避而不见的担忧登时去了一半。
却说岑杙出东宫后,到了一处偏僻巷子里,依样画葫芦,迅速脱掉女装,穿着里面的夜行衣飞速往夜色中遁去。
走进颜湖区第一条巷子的时候,岑杙极速奔跑中忽然转过身来,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跟了我一路,算什么英雄好汉!”
岑杙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谁知却听见一个略低沉的男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她忽然松了口气,如果是李平泓的暗卫,合该沉默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只见北面一道墙上,飞下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贼人。月光下,他留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跟了自己一路,岑杙竟然才发现,此人神出鬼没的功力令她暗自心惊。
“妙计啊,岑大人!竟然舍得放下身段扮女人!看来,皇太女在你心中的分量不轻啊!怎么样?一夜销魂的滋味不错吧?”
岑杙眉头一凛,此人竟然知道她进出过东宫,还知道她做了什么?他到底从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的?还有,东宫戒备森严,他又是如何潜入的?
“想来应该是不错,皇太女虽然做女人太好强了点,但到底是个风流绝色的大美人。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可真羡慕岑大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岑杙胸中攒了一股怒气,在不知对方是谁的情况下,竟被窥去了这许多秘密,她怎能不心惊,恼羞成怒?立即拔出袖剑刺了过去。但是此一怒正中了敌人的下怀。黑衣人没有掏出兵器,只是上下左右闪传腾挪,间或用厚硬的靴底轻巧地踢开袭来的剑身。岑杙一通乱刺,竟不能伤他分毫,不由累得微微喘息,暗忖,此人武艺之高,自己全力备战都未必敌得过,何况现在奔了那么远的路,又纵情了一宿。微一愣神间,手上剑柄竟被踢飞出去,嘣得一声扎进了旁边的树上。
又挥起一脚,踢中岑杙下巴。岑杙头一歪,身子斜飞出去,扑到了地上。脑中嗡嗡作响,下巴似脱臼了,竟失去了知觉。
扒在地上缓了会儿,暗忖,打不过,现在不跑更待何时?而对方似乎瞧破了她的意图,还没等岑杙做出下一步动作,就提前一步踩到了她的背上。
这一下似乎把岑杙的肋骨踩碎了。
靠!岑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脸被一只带有薄茧的手摁在地上,身子也被踩在泥里,面容扭曲,五体投地的造型!
她一向自恃聪明,即便打不过,也能逃之夭夭,今个算是是碰上对手了!
岑杙在他鞋底咬牙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突然鼻子上贴过一个冰凉物体,对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柄匕首,冰凉的一侧贴着她的鼻子,慢慢地在她脸上拍着。
“送你归黄泉之人!”
岑杙脑中一麻,拼力挣扎扭动,可是却被踩得更凶,“你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说得吗?”
“为什么杀我?我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对方似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站起来一脚踢在岑杙脸上。
这一下踢得极重,岑杙整张脸直接被他鞋面挑了起来,往后重重一仰,跌倒地上,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全身上下皆疼痛无比。胸口火烧似的像要裂开。脸部整个麻得没知觉了。睁开眼睛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张口想要说话,嗓子被堵住了,却一句说不出。
清圆见她无声地张嘴,似乎在说什么?喜道:“她醒了!”
江后“嗯”了声,将其胸口扎得几根银针拔下来,眼神示意清圆。后者会意,托起她的背,让其翻身往下,将胸口、喉咙处的腥甜尽数吐出,又帮她擦了擦嘴。
岑杙气息通畅了,喑哑问:“我怎么……在这里?”
清圆边扶着她躺下,忧心道:“我们行至路口,看见有个黑衣人正欲行凶!夫人便让向暝过去搭救,没想到竟是你。你招惹了什么人啊?怎地如此狠毒,非要杀你不可?”
岑杙虚弱地摇摇头,回忆那黑衣人的样子,脑海中一片模糊,但似乎又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去多想了,转头都江后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江后微微颔首,“本想将你送回去,但你宅子四个角上都有人……只能等白天了。”
岑杙明白了她的暗示,艰难地点了点头,“嗯,他们都是来监视我的!”
她出去的时候东南角上还没有人,想不到李平泓动作这么快!
“你最近似乎惹了不少敌人?”她半是询问半是倾听道。
岑杙笑了一下,牵扯了脸上的痛觉,脸立即疼得扭曲成一团。
“我岂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太岁?这么说这个人来头还挺大?”
岑杙不知道这位李夫人是不是太寂寞了,竟然关心起了自己的八卦。
“嗯!很大!”
“哦……”她点了点头,又不往下问了。似乎又转瞬间失去了探知的兴趣。
岑杙挺莫名其妙的。
清圆剥了两个鸡蛋,一边一个贴在她脸上滚。眼中满是心疼和怜悯,
“唉,这小脸哦,怎么下得去手呢?”
岑杙被人服侍,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她刚要接过来,可是发现手却动不了了。不仅是手,全身除了头颈外,几乎没有半分知觉。
江后眼中划过一丝阴郁,清圆连忙把她按住,“别动,别动,我来帮你!”
“谢谢……”岑杙无奈只好躺下了,让她在自己肿胀的脸上翻来覆去的滚动鸡蛋,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自己撑不住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岑杙感觉额上有一缕头发戳到了她的眼睑上,她下意识地就想拨开。意识一动,胳膊自然而然地举了起来。可是拨了一下没有拨开,再拨,头发仍旧杵在那里。虽然四肢都麻木了,但岑杙感觉手已经到了那个位置,怎么拨不开呢?
忽然她睁眼瞧去,原来是清圆奶奶睡着时白发落在自己脸上了。于此同时,她看到一只缠着纱布的胳膊,末端裹了一层厚厚的绷带,上面透出殷红的血迹。从这胳膊弯曲的位置,岑杙判断这是自己的。
她第一时间有点懵,好像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手不该是这个长度,也不该是这样笔直下来才对。
她又去抽另一只胳膊,觉得比右手要沉许多,等小心翼翼抽出来时,看到同样位置也缠着一圈白布,但白布顶上延伸出一只苍白失血的手,用两块板子牢牢地固定住。而在右手胳膊上,本该同样出现手掌的位置,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啊!”突然感觉一阵钻心的剧痛,昏厥前最后一幕越进脑海,岑杙大叫一声,身体痛苦地扭曲。
正在门口翘首以待的江后听到叫声匆忙进屋来,清圆也瞬间惊醒。见岑杙闭着眼睛咬牙挺成一团,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落在枕头上。两条断肢露在外面,绷带上重又渗出鲜红的血,漫过了原本就凝结的淤红。清圆看着她的惨状,也跟着红了眼睛,“孩子,孩子,别哭别哭,没事的哈,没事的!”
江后充满歉意道:“对不起,我们晚到了一步……”
其实跟她们并无关系,赶到那儿时,岑杙已经被削去了两掌,痛得昏死过去。他们只来得及救下她的性命,可是两只手已经无法挽回了。嫌犯好像有意让她在临死前受尽折磨,手段之狠毒,令人胆寒。
立即让向暝去追捕黑衣人,除抢回另一只断掌外,还有除害的意思,可是不知怎地,他竟一夜未归。断肢离体越久,接上的机会就越渺茫,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即使找回来另一只手,恐怕多半也是废了……
看着床上人绝望地抖成一团,江后心里被愁云笼罩,再次感到无能为力。
清圆什么都做不了,只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陪她哭,直到岑杙再次昏死过去,她的眼睛也红成了核桃。
这个孩子她打第一眼就喜欢,模样好,气质佳,才高八斗,人也良善。没想到天意弄人,好端端的小姑娘竟然被坏人削去了两掌,这要是让爹娘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心疼呢!
至天亮时,院子里终于传来一叠脚步声,有个声音焦急地问:“拿到了吗?”
“拿到了!”
“快跟我进来!”
岑杙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堆人进了屋子,就围在她的床前。有人解开了她右胳膊上的绷带,拿棉花似的东西蘸了凉凉的液体擦在断面上,似乎在清理断口处的淤血。而岑杙没有任何痛的感觉,她犹如正躺在云端,地上那饱受折磨的残躯正在被她狠心离弃。断手后她就成了废人了,最后昏迷的时刻她如是想。
江后将岑杙的右手接上以后,皱紧的眉头并未展开。那只手长期得不到供血,已经有些坏死了,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截去不要,但她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尽力一试。
之后拆开左手的绷带,断口处缝了一圈的细线,手上仍旧没有血色,但也没有坏死的迹象。所幸连接得及时,左手起码能恢复两三成的功能,运气好的话,能恢复到四五成,但想恢复从前的灵敏度是不可能了。想到她曾弹得一手好琴,江后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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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心疼死偶了,还得写下去。
鲤跃龙门 卫阳养伤
向暝把追踪黑衣人的经过一说,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清圆犹不相信, “此人的武艺真的那般高?”
向暝点了下头, “我们两个在西红林里斗了两个时辰,不分胜负。不过我使软剑长, 他使匕首略短,难免吃亏些。”
“这么说那人的武艺还在你之上了?”清圆暗忖:难怪难怪,岑杙会被削去两手,这不就跟老鹰擒小鸡似的吗?
“那倒也不见得, 他比我还是差了一点的。不过,这人诡计多端,用断手来格挡我的软剑。为免伤着那只手,我只好不断收势,白白让了他好几百招。”
“那你是如何抢下这手的?”
“我使出一招‘之北向南’和一招‘声东击西’, 还有一招‘虎趋平阳’, 以及一招‘‘龙尾千缠’’,缠住他的手腕,刷得一声,削掉了他三根手指头!放话说:‘再不放手就把你整条胳膊削下来!’他大概是闻风丧胆了,丢掉手就走了!”
清圆没空领教他是如何如何出招制敌的, 诧异道:“然后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嗯!我与他已经缠斗两个时辰, 再拖下去断手就接不上了!于是就火速赶回来!不过,以后想找到他很容易, 就找那断了三根手指的人!除非他永远不露面了, 否则我一定可以把他揪出来!”向暝信誓旦旦地说。清圆却叹了口气, 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即便杀了那人,岑杙的手也已经回不来了。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了,墙上的人约莫已经离开,江后便让向暝去通知岑府家人,主要是通知顾青。因为岑杙被发现时正穿着夜行衣,江后考虑到她或许在行机密要事,不宜声张,也没有报官。只等她本人醒来问明详情即可。
岑杙昏迷了两天两夜,至后日清晨方醒,期间高烧不退,噩梦连连,口中反复都是痛彻心扉的呓语。顾青从旁衣不解带地照顾,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帮她换药时看到腕上那两条细细的刀痕,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她不能想象失去两只手对岑杙意味着什么,她醒来后该会何等的绝望与痛苦,单是想着它们被生生削去就令她心如刀绞。
这两天她说得最多的话,莫过于那句“是谁这么狠心?”她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削掉岑杙的两只手,就算她为别人隐瞒了许多罪恶,也不该受此报应。为什么会这样?
江后见她不眠不休的,担心她会晕倒,让她去隔壁屋休息。顾青摇摇头只是不肯,终于昏倒在床前。
扶着她去隔壁躺下,再回来换药时,岑杙已经醒了。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她,像是一具被剥走了灵魂的躯壳。江后莫名觉得有一丝心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地张开了口,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眼:“这是……真的吧?”神情还是很迷茫。
江后虽感心酸无奈,仍旧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
“你的手腕被我打了麻沸散,手正浸泡在药水里,需得泡三个月才能愈合。”
“……还能长回来吗?”
“长回来是可以的,但是……要想恢复跟从前一样,却是困难。”
“那……我还能弹琴吗?”
“……不能。”
“写……字呢?”
“……很难。”
“那我……还能做什么?”
江后沉吟了片刻,“不需要灵巧性的动作,你都可以做。只是比平常人慢一点。”
“慢一点……”岑杙呢喃着重复她的话,意识中还存在的双拳似乎攥出了血,牙关咬紧,几乎要将牙龈咬碎。表情却痴痴呆呆地望着房顶。半晌扭头问:“那个黑衣人找到了吗?”
“……没有。”
岑杙又扭回头来,仰望着头顶发怔,“我看他的影子很熟悉,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她像着魔似的陷入了冥想状态,枯瘦了一整圈的身形令人隐隐有些担忧,“……会在东宫出现的究竟是谁呢?”
断手后的岑杙向皇帝李平泓请了三个月的假,推脱以重病缠身。李平泓恩准了她的假期,并派人代任了左副都御史的职位。
三个月其实已经超出了官员的告病期限,按道理需要另选官员任职。但李平泓只派人任了代左副都御史,看样子好像故意把这个职位留给岑杙似的。朝中当然会有反对之声。至于如何反对的,岑杙已无心去探知,因为这期间玉瑞又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闻家以谋逆的罪名被李平泓下诏夷灭三族。南疆军权收归朝廷所有,至此统治南疆长达五十年的闻家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四疆仅存其三。而据说这一切都来自北疆定国侯的一封告密信。派去收缴南疆兵马的是诚王李靖楠,皇帝已经有意开始把诚王推到前台来,不仅东宫的人感觉到了,敦王府的人也都炸开了锅。南疆没了闻家这一首领,就如同一盘散沙,只等着被朝廷一口吞并。然而瘦死的骆驼毕竟比马大,南疆好歹有近十万兵马,这个大馅饼人人都想吃。如果趁机能把散沙状的南疆军化为己用,那就是未来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没想到竟被诚王这小子白白捡了便宜。
这样也好,就让东宫和诚王府二虎相争,敦王府在后面渔翁得利。只是幕僚们的主意虽好,效果却不佳,东宫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其实想想也对,闻家和涂家比又算的了什么?即便诚王收缴了两个闻家也未必是东宫的对手。真正该焦急的是他们自己。以前只需打败东宫便能上位,现在却不行了。眼前又出现了一只拦路虎。以诚王的受器重程度,即便东宫倒台,这储位也未必轮得到他。
现在敦王府的处境很微妙,无论单独对付哪一方都不是对手。要么就联合东宫对付诚王府,要么就联合诚王府对付东宫。只是两者他似乎都讨不着好。
这段期间,涂远山为二子处理过丧事,已经请旨返回北疆。安排次子涂云雷和四子涂云霁代他全权处理京中事宜。临走前,他特意去探望了费从易,告诫道:“有句话我想和你说很久了,你别怪义父多嘴。大丈夫在世争权夺利,靠得是正面立威,顺势而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别人就给你多大的脸面!阴谋诡计用一次就够了,别人不傻,一次就能将你看得透透的。你比我五个儿子都聪明,但是在这世上聪明往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晓得朝廷有多少聪明人费尽心机想要老子的命?但是他们仍旧跟鹌鹑一样无能地蜷缩着!因为顺我北疆就是现在的势,不顺势者下场只有灭亡!”
“因你父亲的缘故,你的仕途难免受到影响。你武艺超群,我原本想将你培养成北疆大将。但你说你要回京,宁愿领一个闲差,我也不想阻拦你。但现在东宫已经没有了你的立足之地,你还要留在京城。我私自揣测,你心里想的应该没那么简单。我不想阻拦你,只想告诉你,你父亲当年在沙场救过我三次,案发后不愿牵累北疆,自缚入京,临走前把你托付给了我!我曾答应过他,无论将来你犯了什么样的过失,陷入怎样的危境,我涂家都会倾尽全力救你三次!现在你已经无端用掉了两次,还有最后一次,望你慎重行事!”
“多谢义父垂爱教诲,从易铭记在心!”他蜷了蜷不存在的三根手指,暗忖涂远山果然是涂远山,原来三次机会是这样算的,连为他涂家卖命之事也包括在内,真是怎么都不吃亏。念及此,他食指在拇指腹上刻下一道深深的沟痕。
涂远山走后,朝中好多人都松了口气。但也有另一些人担心会纵虎归山。但没办法,朝廷对北疆的渗透远远不如南疆,李平泓可以从容除掉闻家,而不担心南疆造反,是因为自信南疆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北疆不一样,涂家两代枝繁叶茂,在北疆根基很深,很得人心。涂家三子涂云霸还在北疆领兵,一旦扣押涂远山,难保他不起异心。而且他们还有东宫互为倚靠,听说涂远山已经决定从兄弟那里挑选未婚子侄为嗣子,以备将来再与东宫联姻。一旦两者联合造反,恐怕连社稷都要动摇了。
未免养伤期间被人打扰,岑杙搬去了临近的卫阳城养病。虽然和京城离得很近,但卫阳靠山临海,冬暖夏凉,比建康城更适合人居住。严太后离京后就是在这里养病的。李夫人在卫阳城也有座极阔的宅子,甚至比颜湖边上的更大,岑杙知道她肯定非常富有,但又不知她的财富究竟来自哪里?是靠行医吗?看她能让哑女说话,又能让断肢重续,本事大得很,如果行医肯定能赚很多钱吧。但是她似乎极喜欢清净,也不愿意往人堆里扎,不像是个会靠行医赚钱的人。
岑杙住下来后,也不愿多想。每日把手泡在药水中,苦苦熬过漫长的严冬。顾青每日陪在她身边,小心地呵护着断掌,定期帮她换药。
岑杙一整天都要维持着一个动作,手一动不能动,有时候不得不靠发脾气来排遣心中的焦躁,维护自己的自尊。有时候刚换好的药水没来由地就被她一脚踢翻,洒了顾青和她自己一身,有时候架子上的铜盆,会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一脚踢出去老远。因为手不能动,她吃饭、解手、擦身都需要人服侍,形同一个废人。顾青有时被突然打翻的汤汁烫到,回去换身衣服来,都能听见她绷紧咬肌、痛苦磨牙的声音。这样坏脾气的岑杙是她没有见过的,这样痛苦的岑杙也是前所未见。她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稍稍平静下来,恨不得拿自己的手来换回她的断肢。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痛苦煎熬中,她们迎来了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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