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她语带威胁,又将含着不知名怒火的目光扫向岑杙,转身沿着宫道施施然走了。岑杙知道她肯定生气了,是气自己不告诉她姜遹心的事吗?还是她以为自己和她有什么?一颗心登时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怕被人看见,也只好离开。不过,她临行前又瞧了姜遹心一眼,见她倚靠墙壁,扭脸望着别处,被掌掴的地方又羞又红,心里不禁起了怜悯之心。软语道:“很疼吧?其实,殿下并非有意的。你放心,那件事我会……”
话还未完,姜遹心登时离开墙壁,转身从另个方向走了。
“欸!”望着这一左一右背向而行的身影,岑杙皱皱眉,觉得真够郁闷的,平白竟招惹出这许多事端。
回到府上,考虑了一夜。越发觉得李平泓安排她进都察院并不是一时兴起。狼山平叛那次派她去辅佐李靖梣,并授予她临事密奏权,就已经有了让她监察全军的苗头。而上次陪李靖樨去江北查案,使得也是监察御史代天子巡狩的权利。这些都与她的本职工作相去甚远。若说李平泓没有提前筹谋,岑杙是不大相信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好推脱了。一旦推脱就可能失掉李平泓的信任。岑杙反思了许久,决定接下这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烫手山芋。虽然这个结果比她预期中的要早了些,但事在人为,毕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要结果是好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呢!
“岑兄果然又高升了!我所料如何?”去户部办离职交接的时候,正巧遇到督工回来的崔末贤,一见她就揽肩套近乎。
岑杙拍掉他的爪子,“什么高升?平移罢了!”
“诶~”崔末贤摇头不同意,“这六部相当于皇上的四肢,都察院是天子的耳目,由四肢到耳目,还不算高升么!”
岑杙无语。
因她平素待人随和,人缘极佳。众多下属都来送别,人人脸上都是羡慕、恭维之色。郑郎官笑道:“依我看,崔大人这张嘴灵巧得很,合该也去都察院捡个御史当当。”众人也都乐得奉承。
崔末贤也笑,“我这张嘴要是到了都察院,那不得把满朝文武全都得罪光了。”
众人都被他这份自知之明逗笑了。岑杙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贫嘴了。各位同僚且忙去吧,不要为我耽误了公事。岑杙这里谢过了。”
众人见她深躬道谢,也都躬身还礼,不禁流露出一丝不舍。
一年多以前,她还初来乍到,年轻识浅,虽然已凭盛名誉满京城,但还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此后每日兢兢业业,夜夜都要守职到很晚,乃至通宵达旦。每次完成任务都是所以人当中最快的,最好的。渐渐赢得了尚书王中绪和侍郎崔末贤的赏识。
一年内连升四级,创了一个不小的纪录。有人不平,有人眼热,有人嫉妒,但大多数还是佩服。
她不仅能力出众,而且精力充沛,做事面面俱到,常有突破性的建议。进位侍郎后仍然和从前一样,虽然每天不是最早一个来,但一定是最后一个走。对待下属年长者常以晚辈自居,不以官职压人。对更年轻者也不以年纪凌下,反倒常帮他们担责。无论长者、年轻者都对她青睐有加。
就拿王中绪本人来说,他虽然平时待人随和,但对待公事却是变态的严格,几乎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下属递上去的奏章基本都要被他打回来两三次,不是这里不合格,就是那里不合适。众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王蹉跎”,还有叫“王刻薄”的,大抵说他浪费时间,斤斤计较。
但是唯独岑杙的,从来没被打回来过。
众人一开始以为王中绪对她个人有特殊优待,但是求她帮忙审核一遍的奏呈,也无一例外得到了一次通过。这才知道不是她有优待,是她的确心思细密,能够做到让吹毛求疵的王刻薄都满意。
此后,越来越多人在上交奏折前先找她帮忙过一遍。比起王老头动辄吹胡子瞪眼的可怕形象,她可是和气的很,会耐心帮人指出问题出在哪里。经她指点的奏章大多数一次通过。她也渐渐的赢得了同侪的信任。
王中绪后来察觉到这些属下办事麻溜了许多,来了个突袭,抓到了她这个“罪魁祸首”。
因为有些奏章已经超出了她的职责范畴,有越权谋事的嫌疑。岑杙忙跪下请罪,谁知王中绪不仅不罚,还默认了她的做法。因为的确帮他省下不少的事儿。
之后,属下每回往内阁送奏章的时候,只要点个头就代表岑杙审过的,王蹉跎基本扫一眼就全部通过,动作快得让其他忙得不可开交的内阁耆老瞠目。
吏部尚书付名启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知道他最善于吹毛求疵。现在却闪电般地一扫就过,还以为他自暴自弃了。每次都眯着那双黄豆大的小眼睛提醒他,“王阁老,这样就算看过了?会不会有问题啊?”
然后瞠目结舌地看着户部被李平泓大力表扬。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纷纷过来讨教。王蹉跎偏要藏着掖着。凭他们惊讶、羡慕、嫉妒,他只不开口,免得机密泄露,就无法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一年多。
众人皆知岑杙不是池中物,早晚有化龙腾飞的一天,因此对她的离开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想起这一年的种种相处,迁就、提携、说笑、打趣,犹在昨天,难免会生出几分不舍。
崔末贤撵退众人,又拍拍岑杙的肩,诚恳道:“我刚才说得可不是玩笑话。都察院掌监察、弹劾,最容易得罪人。树敌一人就多一分危险,岑贤弟,你可要牢记。”
“多谢崔兄提醒。”
“另外,如果将来有人背后弹劾我,记着帮我兜着点。”
“去你的。”
最后去辞别李靖梣,她好久没来户部了,今天好像专门过来的。岑杙心里有些开心,见她身旁的侍卫长换成了兰溪,更加宽慰。
“你先下去。”
“是!”
兰溪自去大堂门外守候,岑杙对前面人道:“我走了!”
“嗯!”
她只淡淡回应一字,语气平淡到不行,岑杙有点不甘,“我真走了!”
“嗯?……嗯。”
似听到情绪波动了,岑杙就当她是不舍了,嘻嘻笑着上前几步,双手叠搭在她公案上,“以后就不能常见你了!你还记得小镜峰的约定吗?我每个假期都会去那儿等!”
看她没反应,扣扣她桌上的奏章,“你来吗?”热切地盼望着她。
李靖梣眼珠还盯着奏章,这时缓缓点了点头。不像是答应她,倒像是从奏章里看到了值得赞赏的内容。还用食指和拇指圈住了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岑杙不管,只当她是答应了自己,“呐,这你说好的,不准反悔,我明天就是假期。”
“明天?”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泄露了明明在听,却装着不在意的底。
岑杙一副“露陷了吧”的得意表情。理所当然道:“是啊,新官上任不是有三天的假期嘛!去小镜锋打发时间咯。”
“三天是让你熟悉新环境的,以便尽快适应接下来的职务。你就这样随意打发了?”
“有什么可适应的。我和都察院那帮人向来不对付,他们不挑我的短就罢了,还甘心让我适应?”
“你……”
“好了,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在小镜锋等你,不见不散。”岑杙截住她的话头,在她发表长篇大论前,脖子往前一倾,准备掠个香吻就溜之大吉。谁知这时李靖梣正巧提笔,架在耳畔,她这一倾脸就刚好撞在她的笔头上了。
感觉一道毛茸茸的冰凉在鼻梁上一点,接着又从左腮往外划了出去。岑杙伸脖的动作凝在半空中,还维持着撅嘴的动作,望着眼前人手上的笔头,迷茫地眨了眨眼。
直到对面传来“嗤嗤”的笑音,继而不可遏制地垂肩扒在桌上,狂笑。岑杙方回过神来,拿手去抻脸上的墨迹,觉得这次丢人丢大了。
如岑杙所言,御史们一听说岑杙空降都察院做了他们的顶头上司,登时跟炸了锅的饺子似的,这个说岑杙年轻识浅,难当大任;那个说岑杙不熟悉法司律务,从户部直接蹦过来跨度太大,恐不能适应;还有说岑杙擅长谄媚于上,圆滑世故,不似忠正敢言之士……
今上都一一驳回。户部尚书王中绪十分激动,自己想留都留不住的人才,都察院居然不想要,岂有此理。当即站出来说希望岑杙能留在户部,不必攀都察院这伙狂徒的高枝。还当庭指责兰冽一回来就挖人墙角很不地道。
兰冽对其他的都没反驳,唯独听到“挖墙脚”这个词,很不理解。反讽道:户部是朝廷的户部,都察院也是朝廷的都察院,部院之间的人事调动本就稀松平常。王中绪却把户部当成自己的山头,妄想天下英才都为己所用,实在是蛮不讲理,居心叵测。
两位位极人臣的朝廷大员一下子撕破脸,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李平泓听得脑袋都嗡嗡了。决定乾纲独断一回,宣布此事就此议定,岑杙三日后赴都察院上任。
都察院余众见皇帝震怒,不敢触霉头,便偃旗息鼓,只是心里仍旧不服气。更担心岑杙到任后对以往得罪过她的御史们进行报复。在宋御史、赵辰、沈隰等人的带领下,商量着要先给她来一个下马威。
岑杙现在可没空搭理他们。自去小镜峰上与佳人幽会。小镜锋位于栖霞山主峰西南,就像一面镜子照应着山上的千年古寺。听说有几位高僧就是对着小镜峰顿悟的,因而小镜峰又有明镜台的美誉。
鲤跃龙门 镜峰相会
岑杙一大早就裹着厚厚的斗篷、提着一天的饭食, 沿着山道爬上小镜锋。半山腰处有座废弃了很多年的木房子, 没有主人, 她就让人修葺了一下,闲暇时就在这里躲清净。
山上没有风, 正合她心意。不过仍旧很冷,站在外面一小会儿,脚就冻麻了。想着李靖梣待会来,不能叫她冻着。于是就去附近捡干树枝, 在木屋里生了堆火。才一段时机没来,这屋里怎么又呛了这么多土啊,岑杙开开窗户,一边烤火一边等她来。
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 等到饥肠辘辘。把带来的包子用筷子叉了两个就火烤了吃。边吃边寻思, 她会不会迷路了?让她到东面山腰小木屋里等,她别走到西面去了。一会儿又寻思,应该不会的,她方向感那么强,怎么会走错?那铁定是事情太忙, 不能来了。
岑杙有些沮丧, 看天色不早了,待会还要上山看师父, 再晚回去城门就关了。只好下山来, 一路走一路嘀咕道:“竟然放我鸽子, 真是岂有此理!”
“不来就不来么,也让人过来说一声,害我白等这么久。阿嚏!”
“咦?怎么还有回声捏?是谁在打喷嚏?”
她顺着声音快步跑下山,到了一处三叉口就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另一条山道走来,不是李靖梣是谁?
两人看到对方都很吃惊,停住脚步往各自的来路瞥了眼,都明白过来,果然是走差了。
李靖梣脸色登时黑了下来,也不理她,手指抵着鼻子继续往山下走。岑杙赶紧追上来,掺着她的胳膊,“哎呀,你怎么往西边去了,不是说好小木屋在东边吗?我都等了你一天了,还以为你爽约没来呢!”
李靖梣本来不想理她,闻言停下脚步,往岑杙来的方向一指,问:“那是哪边?”
“东啊!”
李靖梣气得翻了个白眼,“那是西边!你是不是转向了?”
她说话得时候鼻音很重,好像鼻子被堵住了。
“转向?不可能啊?东边有个小木屋啊!”岑杙蒙圈道。
“西边也有小木屋!”
李靖梣不想跟她说话了,吹了这么久的山风,头脑有些发昏,很想回去睡觉。
岑杙仍旧云里雾里的,跟她分辨,“我不信,那边明明是东,我怎么会走错,明明就是你……”
她说着说着无意间从自己那边树梢上看见了红彤彤的日头,声音戛然而止……现在是下午,太阳应该不会打东边落下去……
李靖梣已经走出老远了。岑杙从蒙圈中回过神,抢步绕到她身前,“是我弄错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在山上等很久了吗?”说得时候还有些欢喜,原来她没有失约。
李靖梣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样子,猛地又打了个喷嚏。
“你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岑杙上前试探她的额头,还好,不是很烫,但是手却冰凉。见她外面虽披着毛绒的斗篷,但里面穿得甚单薄。连忙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上山怎么不穿厚点,不知道山上很冷吗?”
“不要你管!”李靖梣呛她。
她原本只抽出了一上午时间,扣除来回路程,顶多还能在山上呆半个时辰,就没有做完全的准备。后来见岑杙迟迟不来,猜她可能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又多停留了一个时辰。眼看都到下午了,山上越来越冷,她受不住只好下山来。但是却走得很慢,一是脚力快撑不住了,二还是希望还能碰上岑杙。
结果真让她给碰上了,一下子就生了一肚子气。
岑杙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好不容易空出来的一天,竟然就这样给浪费掉了,她找谁说理去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背你下山。可别受了风寒。”
李靖梣气不打一处出来,被强行拽到背上,双手勾住岑杙的脖子,慢慢往山下走。边走边堵着鼻子骂她:
“你怎么这么笨!”
“是是是,我笨,谁知道这一上山,我就晕头转向了呢!”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岑杙额头沁出了汗,把她放下来,呼出两口白气,“你的侍卫呢?”
“不远。”
李靖梣指了个方向,岑杙知道那应该是回城的路。岑杙看她面容憔悴的样子,捧着她的脸谆谆嘱咐:“回去后记得传太医,我看你的脸这么红,八成要生病,早看太医早预防着点。”
“嗯!”
“快回去吧,我在这边看着你。”岑杙不方便再送了,轻轻推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李靖梣身上裹了两件斗篷,臃肿得像只大黑熊,推几步就走几步,不推就不走。岑杙无奈了,“还想让我背你呀?”她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也不说话,红着脸点了下头。
岑杙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就软了,心里很舍不得她离开,但担心她的身体,想让她早点回去看太医。
“那我再送你一程,遇见人我就放你下来。”
李靖梣双手挂住她的脖子,被抱起来。岑杙瞧她眼睛眨呀眨地盯着自己的嘴巴,心里一笑,低头咬住她的唇,把舌头推进去,只吻到天昏地暗。
岑杙知道她此刻鼻子不通,便啄一会儿松一会儿,让她有机会呼吸。偏这样小鸡啄米似的吻法最有挑逗意味。吻到后来自己呼吸都乱了,忙仰头笑道:“不行了,再亲下去就要为非作歹了。”
抱她往大道走去。好在山脚下多山丘和密林。又走了大约五百步,看到前面似乎出现了车队的影子,岑杙忙低身到一处灌木丛底下隐藏身形,鼓励道:“好了,只剩百步路了,自己走过去好不好?”
李靖梣的脸越发红烧滚烫,知道再往前走就暴露了,只得勉为其难地站起来。身形晃了晃,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岑杙一直看她上了车,才找别路往栖霞寺走去。
到了寺里,先去找清松,问了几个小和尚,对方回答:“小师叔祖在禅房诵经呢!”岑杙一进禅房,这厮哪里在诵经,分明在禅房睡大觉呢!红色的袈裟盖在身上,也不嫌冷。
托师父辈分高的福,这小子十四岁就混上了师叔祖的地位,和现在的方丈一个辈分。
说起来这都要感谢上上任方丈玄密大师慈悲为怀。当年玄密方丈收留师父的时候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了,担心师父入寺以后被人欺负,就把二十多岁的他提到了玄字辈分。让他拜入自己师叔门下,成了他的平辈师弟,取法名玄喑。如今将近七十年过去了,栖霞寺主持方丈已经换了两代,现在传到了清子辈的高僧清莲大师手上。而师父也成了栖霞山唯一在世的玄字辈高僧。成为了一寺僧众的前前前辈。
没想到玄密大师当年的好心竟然便宜了这个小子。
岑杙见桌上放着一盘花生米,自己吃了一个,然后拿剩余的丢他。
这小子终于被砸醒,慌了一下,连忙爬起来。看见岑杙在桌前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笑容大大咧开,扑到她跟前,“小师叔,你什么时候来哒!”
岑杙点点他头顶的九个香疤,道:“出息了哈,都点上香疤了!”
清松嘿嘿笑着,“上个月刚点的,方丈说是为了清心。可我觉得跟烧心差不多,疼死我了!”
“师父不是说点不点香疤无所谓吗?佛祖从来没要求过僧众点香疤,是后来的人给加的。你不点也行啊!”
“我原来也不想点,可是不点不行啊!在这里几乎每个和尚都点香疤,辈分越高的点得越多。我头上一个香疤没有,经常被人家认成刚入门的,指挥我去干这干那。可是自从我点了这就个香疤,没人再敢指使我啦,都对我毕恭毕敬的。”
“哦,就为了这点虚名你就宁愿让头皮受罪?师公那些淡泊名利的教诲你全忘了?”
他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对了,小师叔,你来找师父吗?”
“是啊!师父在哪儿?”
“在禅房呢,我带你去。”
觉得地面有些凉,又回头去穿了鞋子,出落得越发瘦长的身材像根竹竿似的,已经退掉了当年的稚气。想当年,师哥把他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平常人家的水桶大。时间过得真快啊!
临走前,这小子又特地系上了袈裟。这栖霞寺因为是皇家寺院,辈分高的僧人特赐穿黄衣,倘若再披上红袈裟,那整个人就是气度非凡了。
去师父禅房的一路,不断有和尚对清松喊:“小师叔祖!”有比他大好多岁数的老和尚也恭恭敬敬地弯腰唤他师叔。这小子很有派头的一一以“嗯”回应,岑杙看他大摇大摆的样子很想从后面踹他一脚。
到了师父的禅房外,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岑杙就在门外等候,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灰袍汉子走出了门外,撑着手掌向门里躬了躬身,很是恭敬的样子。
岑杙认出此人正是涂远山,连忙闪身至廊柱后隐藏。冲吃惊的清松“嘘”了一声,清松点点头,自去应付涂远山。涂远山没怎么怀疑,出了禅房就出寺了。岑杙从柱子后闪身出来,暗忖,他来找师父做什么?
“只要是人就有困惑,就有不解。前半生他杀戾太重,如今接连丧子,岂有不惑之理?”玄喑大师这样回答。
“杀人不眨眼的人也会害怕吗?”
“是人都会害怕。”
在岑杙心中,涂远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邪恶到无坚不摧的人,因为太强大,世上没有人能真正摄服他。反而争相拥护他,拜倒在他的脚下。
她印象中的涂远山是没有感情的,没有感情的人是世上最难对付的人,因为这几乎代表他没有弱点。
师父说他也会害怕,岑杙心中多少会有颠覆。她突然想知道涂远山最害怕什么?于是,匆匆拜别了师父和师侄,她悄无声息地下山来,跟着涂远山。竟然发现他下山后没有回城,而是走了另一条道。那是小镜锋?
鲤跃龙门 闻家密谋
岑杙不知他去小镜锋干什么, 尾随其后。不敢跟太近, 涂远山是玉瑞数一数二的将才, 他对“敌情”的捕捉能力比豹子还要敏锐。
见他上山后径自往西走了,那正是岑杙早上走错的方向, 暗忖莫非他要去小木屋?忽然,涂远山回过头往后扫视,岑杙以为他发现了,匆忙匍匐于灌木丛后, 心脏骇得差点跳出来。
等她趴着呼吸了数十个来回,把地上的尘土都吃了一层。慢慢地躬紧身子往丛外看,哪里还有涂远山的影子!
糟糕,跟丢了!
岑杙爬起来想了想,他去的方向终究是往小木屋的, 不如就去那边试试看。但是担心会正面撞上涂远山, 于是凭着记忆特地绕了条远路,摸到了小木屋的后边。
她倚着木屋墙壁蹲下来,头顶上就是一扇窗,窗户还是她早上生火时开启的,没有关上。依稀听见屋里传来“叭”得一下折枝声, 有人在里面生火。岑杙不敢往里看, 冷冬天气,内衫竟然被汗溻湿了。
不一会儿又听见了一个脚步声, 朝小木屋这边走过来, 这脚步非常沉稳, 应该也是个魁梧汉子。岑杙悄悄看了眼,见此人果然身形挺拔,但样貌年轻,至多不过三十岁。且身上还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之后又陆续来了两个人,都是中等身材,其中一位头还有些大,年龄均在四十左右。几个人过来得方向都不同,但都跟约好了似的,在小木屋里聚首。
“下月十四,圣驾会到天坛祭天。正是起事的好时机。”
“什么起事?哪有起事!你还想造反吗?”
“不是造反,是请皇上同意四疆画地而治!难道诸位不想吗?”
屋里有两个人争论起来,其中那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好像一下子站了起来,绕着屋子边走边说:“近年来朝廷隐有剪除四疆兵权之意。各位军中多少都被安插了朝廷党羽。我闻家三代世代镇守南关,为保南疆太平立下汗马功劳。结果呢!朝廷竟趁我父孱卧病榻之际,将我父的老旧部全都换成朝堂的人。现在我们南疆一半兵马已经都被朝廷掌控。说句不孝的话,一旦老父西去,我南疆闻家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而一旦我南疆失势,下一个就会轮到诸位叔叔伯伯们。唇亡齿寒,难道还不足以让诸位前辈警醒吗?”
岑杙心里咯噔一下,听出对方竟然是南疆闻家人。她素闻南疆闻凤举缠绵病榻已久,膝下只有一个老来子,名唤闻希宝。听他的口气,竟然隐有不满朝廷削权,要趁机挑事作乱的意向。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