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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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乐
鲤跃龙门 亲痛仇快
新的一年,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唯独岑杙的独院冷冷清清。因为宅子离街道太远, 连最近处的爆竹传到她耳朵里, 都只剩下一声闷响。这一天她从早晨起来,到中午被抬出去晒太阳, 一点脾气都没露,全程乖巧地听从顾青的安排。连清圆都欣慰地夸了夸她,顾青心里既开心,又忐忑。想来前段时间岑杙的“不乖”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众人以为她自己想开了, 就会好好地面对接下来的生活,都松了口气。只顾青隐隐感觉不像这么一回事儿。中午喂她吃药的时候,她一直看着门边,似乎想出去,又似乎渴盼着人来。看到眼神都倦了的时候, 门果然被敲响了, 是秦谅大老远地跑到了卫阳城来。岑杙眼底有一丝失落,但是看到他递给自己的那大如啄木鸟鸟首的小巧玩意时,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那是一只陶笛,只有六个孔,呈紫砂色, 在秦谅手中侧躺, 一个巴掌就能握起来。
岑杙只用眼看着,坐在特制的椅子上, 被木板夹着的手固定在两侧扶手上, 扶手是往前倾斜的, 末端固定了两个盛药液的长柱形小桶,岑杙的手和大半段小臂就隐没在小桶中。
秦谅看着她如今的模样,不禁眼眶发红,强抑制悲酸把陶笛放到她面前的小桌子上。
“这是……好漂亮的陶笛,可惜我现在吹不了了!”岑杙故作轻松道,眼底的灰色一闪而逝。
秦谅心里闪过一丝难过,仍坚持着把陶笛推到中间,“等你好了再吹,先吹六个孔的。我问过那夫人了,她说只要经常练习,手指是可以恢复灵活的。等你练好了以后,再练八个孔的,十个孔的,十二个孔的……循序渐进……一定会完好如初。”
岑杙断手的事并没有瞒他,因为要追查黑衣人的下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她现在真正能信任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只是岑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热忱,反而有些兴味索然。恢复吗?她做梦都想恢复手指,可是现在动也不能动,手腕以下感觉全无,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手的存在。这样的感觉已经持续两个月,心里的焦躁和绝望旁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她以前冷眼旁观断手后的裴演,视他疯魔的状态为本性的恶劣和乖张,如今自己亲身体验过,才明白那种杆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感觉不到的痛。
她觉得自己也快要疯魔了!
所有,一生中的愤恨,都攒成了胸中的一团火,想要把凶手挫骨扬灰!
不杀干净这些阴暗里的卑鄙小人,不将他们碎尸万段,永远无法浇灭她心头的恨!
顾青见她脸色铁青,似乎又要发怒,不禁惶恐。但是她自虐似的忍了下来,只是歪了下头,似乎坐得很不舒服。
顾青见状,帮她把靠背调下去一些,扶手又稍稍抬高,问她:“这样舒服吗?”岑杙点了点头,半仰着躺在了椅子上。秦谅在旁边帮不上忙,只好稍稍远离些,看着那竖直的椅子变成了半仰式,而岑杙的手肘也随着扶手灵巧地抬高或降低,但手肘以下一直紧贴扶手纹丝不动,手腕也依然浸在桶中,没有丝毫溢漏,不禁暗自感激和钦佩这椅子的制造者。
岑杙躺下来,被风吹着,觉得有些冷了,轻轻地打了个喷嚏。顾青便把她腰上的被子往上拎起来,掖进腋窝里,又把她裹着的斗篷往脖子里护好。做完以后,岑杙忽然静静地看着她说:“谢谢!”
顾青神情微微一滞,一瞬间只想流泪,但她怕勾起岑杙的伤心,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问她:“还……冷吗?”
岑杙亦摇了摇头。秦谅从旁看着,感伤地叹了口气。
“师哥,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不是不能出京吗?”岑杙忽然问他,记得他的案子还没有完,是被限制出京的。
“你还不知道吗?入冬以后,太后就病重,一直未见好。皇上就趁着元旦大赦天下,为太后祈福。那些有罪的都减罪一等了,我身上的限制自然解除了。第一时间就来卫阳看你。”
“哦……”岑杙暗忖太后病重,李靖梣等皇子公主一般会到宫中侍疾,来不了很正常,心下略宽慰。
“另外,再过两天就是你的二十七岁生辰了。我还会来看你。我答应过伯母,要保护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了,阿诤……”秦谅竟有一种时光飞逝的错觉,似乎与岑家母女相逢就在昨日。
提起娘亲,岑杙的难过再次浮上心间,一直到秦谅离开,她仍抑制不住心里的那份沉痛。顾青给她换药的时候,把那两只泡得发白变形的手从药液中轻轻拿出来。岑杙楞楞地看着断口处新长出的丑陋肌肤,迷惘道:“我娘给我落发的时候说,‘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娘亲为你落发,便不算不孝顺。但是以后小诤还是不能轻易损伤自己的身体,不然娘亲无论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都会难安……’”
顾青眼睛红了一圈,又听她道:“师父说,一切众生,皆是过去父母,未来诸佛。即使伤我杀我,毁我谤我,也要我戒嗔戒怒,饶之恕之。因为今日所受,乃前世之因,今日所做,为后世之果。心无去来,即入涅槃。我想我前世必是一个大奸大恶、狼心狗肺之徒,才有今日之恶报。否则就是佛祖错了,人本无前世,更无往生。今世仇就当今世讨,毁我谤我者,我应亦以谤毁之。伤我杀我者,我应亦以仇杀之!不然,便是叫亲者痛,仇者快!你说是也不是?”
顾青无言以对,看着她怔忡的样子,有一丝心悸和担忧。
送秦谅出门的时候,他说:“你可会疑惑我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送陶笛给她?”
他当时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中满是追忆,“小时候,我们住在羊角山上,每天天不亮,就要轮流爬到山顶去敲晨钟,傍晚还要再敲一次晚钟。那时候我们嫌上山下山来回两趟太麻烦,敲完晨钟后就在山顶上待一天。在山上做师父交代的课业。每次做完课业,她都会爬到钟亭里那根破破烂烂的钟杵上,攀着绳索遥望京都。有时候也会坐在木头中间,掏出陶笛来静静地吹一曲。
那个陶笛还是我们当年在山下一个村子化缘时,一户人家准备扔掉不要的,已经很旧了,边上还有破损。她就问人家讨了来,自己用泥巴修修补补把破损处糊好了,将就着还能吹。那时候我们很穷,漂泊了很多年才在羊角寺安定下来,各自的僧袍上都打满了补丁,再破下去都不知道怎么补了。但她总能自得其乐。她对吹埙很有天赋,一上手就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每天敲完晚钟,太阳落山,晚霞上来,她就会坐在摇摇摆摆的木杵上,吹奏一曲。
那时,我就站在山下听她吹曲。有时绵风徐徐,有时掺杂着鸦叫,有时也伴随着钟声。
那时候她经常对着远方吹一首很熟悉的曲子。她说那首曲子是她娘亲生前经常哼的,每次听着这首曲子,都能感觉娘亲还在那个地方等着她回来……”
“顾青,你能了解吗?一个背井离乡、漂泊无依的小孩子,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对母亲的思念,这是她唯一的寄托……就这样被毁了!”
他说得时候眼底有水色弥漫上来,“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这样做!那个人我非抓到不可。顾青,你能明白我吗?”
顾青当时点头表示了理解,然而看到岑杙眼中彻骨的仇恨,忽然有些微微动摇了。
“皇姐皇姐皇姐……”
吴靖柴一路疾奔进灵犀宫,像有大事发生似的去找李靖梣。结果看见老娘也在这里,立即又往回跑!
“你给我站住!”长公主喝止住他。
吴靖柴脚还没抬起来,就知道跑不掉了,别别扭扭地回头,“娘……”
“你跑什么?”穿着一身杏黄褙子的长公主坐在椅子上,说话时一扭身,身上的玲琅饰物就玎玲玎玲得响。
“我啊?”他装傻似的指着自己,“……我没跑啊?”
李平渚一眼就把他看穿,气不打一处出来,伸手指着他,“还说没跑,你再麻溜点就快飞了你!说!出了什么大事儿?!”
李平渚说话很呛,似乎压了一肚子火。吴靖柴知道这肯定是拜那老太后所赐,每回进宫拜会严太后,母亲都能气得胖三圈,像一只快要炸开的大炮仗。回来就把火撒在吴家父子身上。但没想到这次老太后病了,刺不人的本领也没减弱。现在爹不在身边,只能他一个人生受了。唉,何苦来着,倒霉撞炮口上。
“没……大过年的,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来找皇姐聊聊天!对了,皇姐呢?怎么不见她人?”
“你当我傻是不是?”长公主一瞪眼,站起来要揪他耳朵,吴靖柴裹着厚狐裘笨重得像头狗熊,但好在身手矫捷,满殿乱跑躲闪,他知道李平渚穿着礼服跑不起来,更是上蹿下跳麻溜地没边儿。反正穿得厚实,就算摔了屁股墩儿也能迅速地弹起来。
李靖樨从旁磕着瓜子咯咯得笑,淡黄色的礼服裹着红霞似的披帛,衬得整张脸蛋愈发明艳动人。边笑边道:“姐姐还在太后宫里没回来!你找她干嘛?”
“咦?皇姐陪太后,你怎么不去啊?”吴靖柴停下来一会儿,迅速地扫了长公主一眼,拖长音“哦——”了一声,一副洞若观火的表情。他早该想到了,她老娘和李靖樨合称最不受严太后待见女子二人组,肯定是逮着机会哪凉快哪呆着去。就皇姐最倒霉,既不能像李靖樨一样任性淘气不去侍疾,也不能像李平渚一样,为免尴尬看一眼就出来。身为皇太女,就这点不好,压根没自由。
“长公主,皇上有请!”
追累了的李平渚把袖子一拂,“哼”了一声,“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待她走后,小侯爷终于松了口长气,头都热得冒汗了。把领子下的黑狐裘解下来,露出底子里蓝色交领的深衣。狐裘交给留风暂管,直奔李靖梣小桌子上抓果子吃。脱鞋后把腿盘到炕上,一边剥栗子一边道:“喂,跟你说个事儿!”
“说罢,听着呐!”李靖梣把身子往背枕上一靠,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其实,自她入冬生病后,身子也一直未大见好,总是断断续续发着烧。所以皇帝才特意免了她去侍疾问安。表面上是怕太后沾染了她的晦气,病势加重,其实,反过来也一样。皇帝体恤宝贝二女身子未愈,生怕她和太后又起冲突,平白受些冤枉气。以她不服输的性子,到时身子就甭想好了。
“我打听到关于……岑杙的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他加重念了那个人的名字,起先还漫不经心的主儿,这才松开懒懒的睡眼露出几分警醒的疑惑。
“什么不好的事?”
“我听说……”吴靖柴压低了声音道:“岑杙其实是个女的,而且就是二十年前无故失踪的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岑骘之女。”
“你在哪听说的谣言?”李靖樨眉头一凛,觉得有些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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埙改成陶笛了,考虑到岑杙算是一个比较自得其乐的人物,埙的声音又比较丧,整天吹丧丧的埙,不是很像她的风格。改成稍轻快的陶笛。
ps推荐听日本陶笛大师宗次郎的陶笛曲《故乡的原风景》。这应该是暴露年龄系列了。
鲤跃龙门 掩人耳目
“我是在去小姑奶奶家拜年时听几个御史说的。”
吴靖柴口中的小姑奶奶自然指的是长公主的小姑姑昌宁大长公主。虽然只有五十出头, 但昌宁大长公主已经比同年龄段的皇帝和长公主都大了一辈。顺带着连她的丈夫兰冽, 吴靖柴见了也得端端正正叫一声姑爷爷。
原来新年刚到, 吴靖柴便跟父亲到处去拜年了。吴天机出身草莽,自幼孑然一身, 吴家并没有什么亲友在京,是故二人拜得都是长公主那边的亲戚。先帝李太钺子嗣本就不多,除开今上兄弟两个,就只长公主一个嫡亲的金枝玉叶, 其余孩子都没长到成年便夭折了。因此长公主的地位自然是超越一般皇族亲贵的。当年吴靖柴出生的时候,皇帝还提议让他入皇室玉牒,唤作李靖柴,只因长公主拒绝才作罢。而吴天机本身对姓氏名分这些东西不是很看重,也没有传宗接代的需求, 据说就连他自己的姓都是随便取的, 小时候他跟着一位姓吴的大叔在街头讨饭,那大叔对他很好,他无名无姓,便干脆跟了大叔姓吴。至于儿子姓什么他真的是无所谓,反正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清楚, 如果姓李的话起码还能知道自己的一半是从哪儿来的, 姓吴的话就跟自己一样稀里糊涂了。人家说他倒插门他也不在意,用他的话说, “你娘眼光高着呐, 那些说话的, 都是她看不上的,被淘汰掉的,心里微酸很正常。”
在这样的背景下,吴家父子朝哪方拜年也就全然无所谓了。一般情况下都是长公主的那些堂兄弟主动来找。其中有些很会来事的,知道吴家情况特殊,就跟吴天机称兄道弟,叫吴靖柴也不叫外甥直接都叫内侄,相当于默认了他的皇室身份。本来么,自孝祖女皇打破陈规登基为帝,并且传位给自己的亲孙女懿宗李文濯,李文濯又定下了女帝传女帝,三代内必血脉归祖的规矩,玉瑞的皇室就不再拘泥于男系宗亲了。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女帝和外姓生出的后代,只不过女帝最终把皇位传给儿子时,都必须先跟太/祖远支宗室联姻,这样生出的孩子能保证永远姓李。这就是玉瑞史上有名的血脉归祖。
纵观玉瑞建国四百多年来,一共发生过两次血脉归祖。第一次发生在三百多年前,第五代皇帝世祖无子,传位给女儿孝祖,孝祖又传位给孙女懿宗,懿宗传给亲生女共宗,经过三位女皇的传承,最终归到了共宗与太/祖远支后裔所生之子正宗李师熠的手中。
第二次发生在百年前,当时第十五代皇帝李俭炆膝下唯一太子英年早逝,不得已立了独女李宜冉为帝。毫无经验的李宜冉继位为君是朝局大乱的开始,之后李宜冉生下女儿李休钥,李休钥继位后仿共宗先例,挑选超出五服的远房宗室为驸马,生下了同胞兄弟李中汉和李中治。之后传位给长子李中汉。是为第二次血脉归祖。
之后李中汉一系绝嗣,李中治后代入继大统,实际上又是一次血脉归祖。不过,因为名义上还是李中汉的后裔,所以不算在内。
而可预见性的,玉瑞下一次血脉归祖就在不远的将来。如果李靖梣顺利继位,要么在子一代,要么在孙一代,必会有一次血脉归祖。将血脉从世人眼中的“非李氏”,归还“李氏”,避免有外姓人觊觎李氏江山,妄想通过联姻女皇达到令自己子嗣登基为帝将来好改朝换代的目的。
血脉几经转折,虽然现任亲近宗室身上还留有世祖的血,但已经没有纯男系的世祖后裔了,多少都流着一些□□/别支和“别家”的血,将吴靖柴视若己类也没什么奇怪的。
吴靖柴就是跟着这些人先去进宫面圣,之后又把亲戚们论资排辈,挨家挨户去拜年。从老叔祖宗正院宗正李太钟府上,一直拜访到昌宁大长公主府上,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有时候亲戚太多也是累赘!
至大长公主府上时,自然免不了去见文嵩侯兰冽。吴天机拜完后自去跟同龄人聊天,吴靖柴自小就反感那些&
从兄弟&
们以皇室正统自居,因李平泓待他亲厚甚于任何子侄,惹得这些李氏后生颇为不快!倒是和敦王、诚王等几个堂兄弟要好,如今敦王、诚王都在太后宫里侍疾,他愈发百无聊赖,自然不愿意往人堆里掺和,就私下去转悠。
因兰冽身兼左都御史,府里自来了许多都察院御史前来拜年,众多拜年队伍难免会交叉碰上。吴靖柴能避开的全都避开,独自逛游来逛游去,竟把自己搞迷路了,到了一处疑似花园门口的月形门洞前,听到门那侧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巧的很,这两个声音吴靖柴都认识。
只听一个带着浓重鼻腔的声音道:“赵老弟,这次咱们该当慎重!如果此事确为真,咱们未必能斗得赢!”正是当初弹劾李靖樨打九龙伞招摇过市的宋御史。吴靖柴替李靖樨顶罪时还同他唇枪舌剑了一回,故认得他的声音。
“这是什么话?咱们身为御史怎能知情不报?隐瞒圣上!”
而这第二个声音清脆有力,吴靖柴也识得,正是御史赵辰。他第一次在殿上弹劾岑杙的时候,吴靖柴正好在李靖梣身边旁观。那脆生生激烈的语气他可至今都记得。这个人是个刺头儿、倔脾气,从来帮理不帮亲,皇帝逾制赐敦王九龙伞时,只有他站出来帮东宫说话。而谭悬镜的去职又是他最先带头弹劾东宫私受下方贿赂。让人又敬又恨,难得的是皇帝舅舅却很赏识他,虽然在气头上曾下令打得他半年下不了床,但是等他伤势痊愈后立即又委以重任,虽说是天威难测,但由此可见皇帝舅舅还是很欣赏信任他的。
听二人语气郑重,似乎正在讨论什么重大事宜。小侯爷微觉不妙,连忙闪身在月洞门这侧的假山石背后。
“唉,你又不是不知,今上对岑杙器重得很。怎么会相信这些市井里传出来的流言?没头没尾,无根无据的,怎么会相信她是女子?”
吴靖柴一听他俩正谈论岑杙的事,她竟是女儿身吗?心中不由一惊,耳朵悄悄往外伸了一点,屏息凝神专注倾听。还是宋御史,接着叹息道:“何况,咱们都察院已经三番四次弹劾岑杙,都没有言中,现在她人又不在朝中,咱们还要去弹劾,就有挟私报复之嫌了。倘若今次再未言中,以后如何在都察院立足呢?”
“宋御史言之有理!”那个杠子头赵辰居然赞成了宋御史的话,吴靖柴大为意外。宋御史也大为意外,接着就有笑意浮在脸上,正要说话。赵辰却又凝思道:“所以,咱们这次应该想个万全的法儿,让皇上先发现她的女子之身,然后咱们再趁机弹劾!”
宋御史一听,自己刚才那番劝说他压根没听进去,就有些急了,“我说赵老弟,你怎么还执迷不误呢?那岑杙有家有室,有名有姓,就算人长得秀气点,也断断不可能是女的啊。要真如此,那朝廷和皇上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真假呢?”
“这……”
吴靖柴给李靖樨复述二人对话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你看哈,这岑杙有妻但无子,面白无须,貌若美妇。她虚龄二十七,二十年前正好七岁,和岑都御史独女失踪时的年纪一样。而且她母亲岑中玉,名字倒过来就念岑玉钟,古往今来,还有第二个岑玉钟吗?”
“牵强,牵强,实在是牵强!”
没想到李靖樨的回答与宋御史如出一辙。宋御史摇头否定赵辰自然是不想参与此事,免得惹火上身。而李靖樨风轻云淡的态度则叫吴靖柴有些意外,按理说,听到岑杙是女子,她该大大惊讶,甚至严词驳斥才是。怎地会如此平静,倒好像已经深谙其中深奥,不屑置评似的。倒是吴靖柴其实挺希望岑杙是女儿身的,那样顾青说不定还未失身于她,但是转念又一想,即便她是女儿身,看顾青对她死心塌地的样子,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何况连皇姐都失身于她了,顾青哪里又跑得了?想起来就很窝火!凭什么天下好女子都被她占去了,他只想求一瓢都不能饮!
“你就为这点小事来烦我姐姐?”
李靖樨刻意压下心中的惊慌,故作轻松道。
“自然不是。虽然我也不确定岑杙到底是不是女的,但那帮御史都好像认定了她是一样,要再弹劾她一次。而且听那赵辰的口气,好像已然有了必胜把握似的。我一听之下,就火急火燎地赶来跟皇姐报信!都察院这回来者不善,还是早点想个对策,或是去卫阳城报个信才是。”
李靖樨听他所言有理,心下也甚是担忧。岑杙的女儿身姐姐早就一五一十跟她说了,但却并没有告诉她岑杙还是岑骘之女。她向来不关心朝中只事,只中秋宫宴上听了那蓝阙王储讲得故事,云里雾里的,不是很明白。宴散后缠着长公主讲了一宿,这才知道自己出生那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但是以前从未将二者联系起来过。
如今听吴靖柴谈起来,岑杙竟好像是岑骘之女,她既感惊讶又觉得有些酸涩。姐姐既然没告诉她自然是不想她知道太多,因为这个秘密关系到岑杙的身家性命。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也要有所隐瞒。她们之间想必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旁人再也插不进去。
寻即又想到,岑杙既然是岑骘之女,那她和涂家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了。可是,姐姐却嫁给了涂家,还生了个涂家的孩子。算下来岑杙和姐姐分手的时间正是姐姐怀孕的时候,那她当时应该很痛苦很痛苦才对。原来这才是她们分手的真正理由。
她心里竟然为岑杙感到一丝委屈,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也莫过于看到心爱之人和仇人生下孩子了吧!如果换作是她,可能离开了就绝不会再回头了!她到底还是心软之人。再一想到,就在自己出生那年,岑杙父母双亡,一个人被迫流落在外,没孤孤单单的,有亲人的陪伴,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李靖樨的种种所思所想,都压在内心深处,吴靖柴竟然没有窥到半分。
李靖樨虽不知此事是不是真,但心里已有七分认定岑杙就是岑骘之女了。她虽对外朝理法不甚关心,但到底跟李靖梣耳濡目染了许久,知道岑骘一家尚未平反,目前岑诤还是戴罪之身。此事是万万不能泄露的,不然就有可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必须要尽快想个法通知到才行。
“这样吧,你去卫阳城通知岑杙,我去通知姐姐。咱们分头行动!”
简单做了布置以后,李靖樨忽然又想到,如果吴靖柴去卫阳城的话,一定会绞尽脑汁地想要探明真相。岑杙的身世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姐姐隐瞒她的苦心。
于是改口道:“算了,还是你去通知姐姐,我去卫阳吧。”
“你去?我的小姑奶奶,你还生着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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