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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寿山是座人为建造的假山, 非常高大, 整体呈“山”字形走势。在建造之初就在山底辟出了两条通道,呈十字形,贯穿山体,连通道路。因假山上还有许多天然石窟,又合称寿山石窟。
寿山石窟原本位于慈祥宫之外。只是今上认母以后,慈祥宫扩建,就把西北面的寿山给囊括进来。如今已经很少有人通过这里,是故又变成了隐秘者的天堂。
如今的寿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远处看真跟一座雪山一样。地上的积雪已被宫人连夜清扫干净,清出两条纵横的道路出来。敦王就沿着竖直的走道往石窟底下走去。
李靖楣早已等在里面,个子小小的,捧着手不停地哈气。这时她听见有个“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走了过来,以为是敦王到了,盘算了几遍心中的主意,预备待会儿讨价还价。然而,踏雪声却在离假山很近处停住了。有一个软弱的宫人声音道:“诚王殿下,翠嬷嬷给您熬了糁汤,您尽早喝了吧,守了整晚的灵,该补补身子。”
却不是敦王而是诚王。李靖楣心中一凛,这时,只听一个略低沉的声音道:“知道了。”
随后脚步声又远去,李靖楣松了口气,又呆站了半刻钟,敦王才姗姗来迟。他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恶作剧,到了故意不吭声,只从后面轻拍了她一下。李靖楣骇了一跳,脸露不悦之色。他却像恶作剧达成似的,扬着眉毛十分得意地笑。
“等许久了?知道外面冷,怎么不多穿件衣服来。喏,给你的。”
说着塞给她一个热烘烘的木桶杯,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液体。帮她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升腾起来,扑在李靖楣冻僵的脸上,令她麻木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回温。
李靖楣见里面装的是马奶,应该是新煮过的,蒸汽中还带着淡淡的蜂蜜味儿。不解道:“这是……?”
“我来的时候刚好路过小厨房,顺手拿来的。你不爱喝捧着暖手也是好的。”
李靖楣虽明知他在讨好自己,但手心仍旧不可抗拒地被这滚烫的杯子暖热。这是记忆中,除皇祖母之外,她第一次从别人手里接过这么滚烫的东西。
“谢谢!”
敦王似乎轻“嗤”了一声,脱下自己的斗篷,给那人披上。谁知她像吓了一跳似的,敏感地往后躲开,脖子抵上李靖棹的手背才被迫停住。
“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李靖棹好笑地给她系上领结,插着腰往后退了两步,满意地审视着,托腮调侃道:“你该长个子了啊!瞧,斗篷都拖地了。长得像皇姐那般高,就能撑起来了。”
“罪人之女,怎敢和皇太女比肩?”
李靖楣虽然只有十一岁,但自小经历了家破人亡,唯一可以仰仗的亲人如今也已过世,心智早就比一般小姑娘成熟,也更敏感。
敦王似安慰道:“什么罪人之女啊,父皇可从来没说过皇叔有罪,都是下面人撺掇的。兄弟就是兄弟,我们可没把楣妹妹当外人。”
“兄弟就是兄弟,可诚王却并非殿下的兄弟。”
她单刀直入正题,却让敦王意外一惊,“不是兄弟那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诚王并非是皇上亲生,也并非殿下的骨肉兄弟,他是绝对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敦王脸露震惊之色,嘴唇微张,似不敢相信一般。
“你说这话可有依据?诚王不是父皇亲生,怎么可能?”
“这是我从文贵妃口中亲耳听来的,当时我就藏身在皇祖母寝室的佛像夹层里给她寻找丢落的扳指。文贵妃不知我在里面,就在病榻前向皇祖母坦白了此事,并利用这件事气死了皇祖母。”
“气……气死了皇祖母?”李靖棹仍旧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等等,你让我先理一理这其中的关系。”
“诚王不是父皇的孩子?那他是打哪儿来的?还有,文贵妃为什么要气死太后?太后不是最喜爱诚王的吗?”
李靖楣双目变得幽深,“皇祖母之前之所以喜爱诚王,是因为坚信诚王是我父亲的孩子。希望他将来能够继承大位。”
敦王睁大了眼睛,慢慢理清她这句话的含义,心中不由啐了一口,暗骂这个老不死的,原来回宫打得是这个主意。竟想让次子的血脉窃居皇位,夺了长子的江山,这老太太的用心也够阴险的。可惜终究是一场空!
“那么,诚王到底是不是萧王之子?”
“不是。真正的诚王在出生三天后,就被他的亲生母亲扼死了!现在这个诚王是假冒的。”
想起文氏向严太后神经兮兮描述真诚王如何被扼死的情景,李靖楣仍旧心里发毛。
“啧!既然偷就偷了,何必还假惺惺地亲手杀子,当婊/子立牌坊?也难为她竟能狠得下心来。”敦王想起那个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架子的文贵妃,原来私下竟和萧王有一腿,脸上满是轻蔑。内心却狂喜,这真是天助我也!诚王既非皇室血脉,那就绝无染指大位的可能!原先他焦灼的该帮东宫还是诚王的问题迎刃而解。
李靖楣蹙眉不语,“在说下面的故事之前,我希望殿下能答应我几件事?”
李靖棹知道她开始谈条件了,早有心理准备,“楣妹妹但说无妨,不管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楣妹妹做。”
“我的要求对诚王殿下来说不难。”
“哦?”
“将来殿下荣登大宝之时,能封我为长公主!我不求能像其她皇姐姐那样高枕无忧,我只要一个封号。在这世上,我一个依靠都没有了,我必须靠自己活下去。一个封号可以帮我摆脱罪人的身份。当然,我也会在这之前努力赢得殿下的信任。”
李靖棹想不到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会有这样的野心和魄力。他感觉到其中存在的危险,但又拒绝不了其中的利益。于是道:“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诚王的真实身份了吧?”
李靖楣点了点头,道:“现在这个诚王,不过是他舅母的孩子。文贵妃杀子后,文母怕东窗事发,就从抱来了文家长孙,和死去的诚王调了包,带出宫去,宣称是文家死了长孙。其实文家长孙早已入宫当了三皇子。”
“好一招偷天换日!可惜他们胆子未免太大了点。竟敢偷换皇子,以次充好,玷污皇室血脉!合该满门抄斩!”敦王激动地切齿道,随后又意识到“满门抄斩”这四个字可能会受到李靖楣的抵触。于是又岔开话题道:“你说的这些可有真凭实据吗?”
“其实,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无论是殿下,皇太女,康德公主,总有一点是肖似皇上的,但是诚王只像文贵妃。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诚王不是文贵妃亲生却肖似文贵妃,我猜,他的模样一定和文家舅舅很像。只要去顺阳一探究竟即可!”
“是啊!”敦王一砸巴掌,“难怪那文尚书还没到退休年纪就请辞带着家小回家养老。肯定是怕和诚王撞脸了。”随后又嘲讽一笑,“我就说嘛!这诚王怎么贯使酸儒书生收买人心那一套,太不像我列祖列宗霸气纵横。原来不是皇家出了异类,而是人文家祖传的。这个小杂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意忘形的笑声传进了石窟洞口那冷站着的人身上,他难以置信地消化着这翻天覆地的一切,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竭力呐喊:“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会不是父皇的孩子?他们一定是在说谎!敦王虽比他年长,但明里暗里地一直嫉妒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他必然是出于嫉妒,所以才拼命造谣抹黑他!一定是这样的!”想到刚才去小厨房喝汤时,听小食堂的人说,敦王没有留下来吃饭,只拿了杯马奶就走了,他还好心过来分享翠嬷嬷熬得糁汤,却被人以“婊/子”、“小杂种”辱骂,指甲划破山楞都未感觉到。





鲤跃龙门 敦王诚王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敦王不自禁喜形于色。大感快慰地离开石洞, 紧接着李靖楣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身上的斗篷已经还给了敦王, 但那杯马奶还牢牢地捧在她的手里。诚王自敝身的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原本真诚、温和的眸子蒙上了耻辱和羞愤的印记。转身飞快往贵妃宫里奔去。
文贵妃因为服侍严太后数月, 累倒在了灵前,皇上特许她回宫休息,不必时时刻刻守在灵前。文贵妃虽推辞但奈何熬不过体力,只好被人搀扶回宫。此刻文妃正被人服侍着更衣, 准备再去灵宫,诚王哈着白气跑进来,不顾母妃旁边还有人在场,扑通一声跪下了,“母妃, 我想问您一件事, 请母妃不要隐瞒地回答我!”
文贵妃看到他的神情,双目含泪,像是受了很大打击似的,忙屏退宫人。只留了母子两个在室内。
“怎么了,楠儿?”
“母妃, 我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孩子?”
他这一问甚急, 甚绝望,似乎已经全然相信了自己并非皇子的事实。
文贵妃神色一凛, 颤声道:“谁告诉你的?”
望着母亲略带惊慌和掩饰的眼睛, 诚王一颗心深坠入谷底。
“是敦王和楣郡主在石洞密谈, 儿臣无意间路过听来的。母妃,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他们在说谎!舅舅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不对?”
文贵妃跌坐在座位上,轻轻扶着旁边的软枕,不说话。
诚王漆行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母妃,你快告诉我啊!”
文贵妃支吾半晌,只有气无力说了一句:“娘,对不起你!”便再也不言了。
诚王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冰封,蓦地坐到了脚跟上,喃喃道:“这是……真的?”
“为……为什么?”
文贵妃低头眼神涣散地看着脚下,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敦王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狂喜,回灵堂后扫视一周,到处找诚王的影子,却没有瞧见。问旁边宫人:“诚王呢?”
“回殿下,诚王一早就来了,不过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是吗?”
李平泓进灵堂时亦看见诚王不在,问了相同的问题。
“父皇,三弟刚才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儿臣出去找找他。”
李靖棹非常想把自己刚知道的这个惊天内幕告诉李平泓,但是为了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只好拼命克制着,手都兴奋地哆嗦起来。
李平泓意外于李靖棹突然对诚王来的热心。不过,这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挥挥手便道:“去吧!快去快回!”
“是!”
李靖棹出灵宫后一路打听到了文妃宫,对那守门宫人道:“你家王爷在里面是不是?皇上让我来叫他,快去通传。”宫人闻言,忙进去通报。李靖棹“嘿嘿”两声,慢悠悠地被引到客室取暖。
诚王听到宫人的传话,惊慌起来:“母妃,怎么办?敦王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莫慌!”文贵妃也从怔楞中回过神,先问过宫人,得知李靖棹是一个人来的。略一思忖,安抚道:“依娘看来,他现在暂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父皇。因为他还要借你的手除去东宫,自己好坐收渔利。你现在倒台对他并没有好处,相反会为她人做嫁衣裳。他不会那么傻。你别担心。敦王这孩子为娘也是看着长大的,利弊得失算得很清楚,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可是,即便他现在不说,将来也会说的啊!那到时该如何是好?”
诚王只要一想到身份暴露的那一天,脊背就冒冷汗。失去皇子身份对他来说还是轻的,李平泓的失望、愤怒才叫他无力承担。假如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生的,估计对他只剩下厌恶了吧!原来,从天宫跌入地狱竟是这般容易。好像毕生的骄傲和努力顷刻间都被人摔得粉碎。
“你先冷静下来!”文贵妃似乎重新振作了,坚定地安慰他道:“说,他将来是一定会说的,欲望驱使,谁都阻止不了。但是说了会不会有人信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你听娘的话,先去稳住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利用你,你就让他利用,别忘了,在他之上还有东宫!他想利用你对付东宫,你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相信我,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即便将来东窗事发,娘也会拼命保护你!只要咱们母子以后安安生生度日,别无所求,别人就不会真的为难我们。”
“娘……可我……我不能欺骗父皇……我不是他的儿子,倘若父皇知道了,他该有多伤心……母妃……儿臣……”诚王脸上悬着两条难过和伤心的泪水,“儿臣……好怕父皇会失望!真的好怕!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出身是假的,一直以来备受父皇鼓励和宠爱也是假的。没有那层血缘关系,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配得到。
“那你就更不应该被打倒。你是你父皇最骄傲和认可的孩子之一,娘知道这对一个母妃不受宠,又是庶子的皇子来说多么不容易!娘对你唯一的企盼就是你能平平安安。你父皇对你的企盼也是能成为一个太平王爷。楠儿,你什么都没做错,错得是娘当年一念之差。”
诚王泪如雨下,忽然又想到了文氏经受的一切,比自己过犹不及。攥着她的手问:“娘,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文贵妃含泪笑笑,给他抹干脸上的湿痕,“再难过也都过去了。”
“那娘……后悔吗?”
文贵妃忽然双目通红,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她想,她会选择提前结束那个小生命,而不是为了文家和自己所谓的利益强行把他生下来。
那时她还太年轻,没有办法做到爱,也根本放不下恨。但是,要他死却也并非所愿。如果不是那对霸道的母子一再相逼,不断踩踏她的自尊,挑起她刻骨的耻辱与仇恨,如果他们曾对自己哪怕有过一丝的歉疚和悔恨。她都会选择留下那个孩子,哪怕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们没有。
自私自利是他们的天性,刻薄寡恩是他们的遗传。这对母子即便被推上高位,所作所为仍是那么让人不齿和轻贱。
可怜那老太婆蒙昧一世,被小儿子欺,被大儿子弃,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看着她的生命即将流逝,文贵妃其实很想坐下来和她好好谈一谈,回首回首往事,掰扯掰扯是非。不过,执迷的人到死都是执迷的,听她死前还在惦记让小儿子的“骨血”登上皇位,文贵妃突然有点可怜她。由她的可怜联想到自己的可怜。那一刻,她其实不那么恨了。她只是觉得好险,差点自己就变成了和她一样自私自利的人。
也许是因为同为经历过创伤的女人的那最后一点同情和怜悯,她最后劝她不要再想了,想再多也没用,因为那个小生命早已经不在了。激起的震惊和愤怒可想而知。可笑吧,尽管发了许多誓,她终究没有和那老太婆一起去死。也许是因为不值得。也许她早就已经死过许多次,反而不想死了。是她自己始终放不下,被欲望反噬了自己。
诚王看着她怔忡的神色,有点担忧,晃了晃她的袖子。文贵妃回过神来,捧着诚王冰凉带泪的脸:“起来吧,别在地上跪凉了。”
”是!”诚王抹把眼泪站起来,立在母亲面前。文贵妃照例给他整理了衣襟,温柔道:“娘和你一块出去,不用怕,娘会一直陪着你!”
“嗯!”
文贵妃示意宫人把敦王请进来。敦王神清气爽地迈进了殿里,先是拜见了文贵妃,又笑嘻嘻地朝李靖楠打招呼:“三弟,你可让我好找,父皇在灵宫问起你,原来你跑到文母妃这儿来啦!走,跟我见父皇去。”
诚王看了母妃一眼,后者温和道:“去吧,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宫,敦王忽然一脸玩味地打量他,“哟,三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眼睛都红了。是不是还在为太后伤心?要是皇祖母知道三弟对她这般情深义重,肯定会十分安慰,这个孙子可真没白疼,哥哥可是真羡慕你哩!我就没这么好的福气,让父皇和皇祖母都喜欢。”
如果是以前听了这话,诚王只会当做客套,之后便毫不在意。可是现在听他说得每一个字,仿佛都伴随着深深的挖苦和嘲笑。就像在密洞里时听他说出“小杂种”时的那样。那么轻蔑,嘲讽,趾高气扬。他的自尊仿佛被人狠狠地踩在了泥里,再也拔不出来。
见他没说话,敦王也不以为忤。看看前后都没人,他忽然神神秘秘道:
“三弟可曾想过父皇这次为何那般对皇姐?连为太后守灵都不让她参加?”
“我不知。”敦王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没有感情地回应。
“我倒是觉得三弟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咱们是兄弟,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了。打前年起,父皇已经有了废储的意向,今年是彻底摆到明面上来了。不让皇太女守灵,连我们都觉得过分,父皇为什么偏偏这么做呢?我猜,这是父皇打算废储的一个征兆。如果东宫被废,依照父皇对三弟的重视程度,这继任太子人选非三弟莫属了。所以我说三弟的机会来了。”
李靖楠心里冷笑两声,寻思母妃所料不错,这敦王果然居心不良。他抓住自己的把柄,自以为胜券在握,就想撺掇他对付东宫,好坐收渔利。
李靖楠眼波不动,严肃道:“二哥慎言,父皇究竟有没有废储的意向,不是你我所能窥探的。何况,有长姐和二哥在,臣弟安敢觊觎储位?就算父皇不满皇姐,这储位也轮不到我。论功论长,都该是二哥居首。”
敦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咱兄弟还分什么彼此,谁居首不都一样么!哥哥不妨跟你直说了,只要是咱们兄弟,无论是谁当太子,哥哥都愿退位让贤。重要的是绝不能让李氏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皇姐也姓李,并不算外人。”
“皇姐确实不是外人,但那李州煊呢?百年之后,玉瑞江山岂不是落在了涂家手里?我暗自揣测,父皇当年重病下立皇太女为嗣,一是因为先太子刚死,父皇爱屋及乌,加之对先皇后旧情难忘,所以把一腔心血全都寄托在皇太女身上。二是当时咱们都还太小,立长君为嗣是没办法的办法。后来父皇痊愈后,渐渐明白过味儿来,立女儿为嗣,终究要把江山托付给外人。加之对先皇后的思念之情日渐转淡,皇姐即便再好,他也看不顺眼了。所以又想起了立儿子。依我说,老祖宗之所以定那家法是有道理的,父皇直到近年才明白,女儿终究不是传后人。”
“可你我终究是从孝祖,懿宗等几位女皇的血脉中传下来的。这又该当何论?”
“你这不是故意跟我抬杠吗?那是在无子的情况下,有子谁还会传给女儿?平白把家业拱手让给外人,换了你,你愿意吗?”
“二哥这样说,未免对皇姐她们太不公平了。”
“不是我对她们不公平,是这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怪就怪她们投错了胎,错生为女人。要想公平,下辈子投生做男人吧!”
诚王暗忖:“投生做男人难道就公平了吗?有人生下来命如草芥,有人生下来皇权富贵。这又该找谁说理去?”
敦王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按着他的肩道:“所以,咱们的老祖宗是极明白事理的,不然也不会定下那规矩。不过女儿终究又比侄儿亲近一点,这点老祖宗又是看得透透的,所以又定下了有女不传侄的第二条铁律。事实证明,铁律就是铁律,放之四海而皆准,即便历经数百年,它也依然有效。”
诚王没有再回应,这种话连他都不大信了,没想到年长他三岁的敦王依然奉若圭臬。铁律如果真那么奏效,为何废储还需费那么大周折?为何他自己不拿着这条铁律去质问父皇,说你应该把皇位传给我,否则就是违背铁律自取灭亡?他开始怀疑世界上有真正的铁律吗?为什么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每一样都让他感觉人世间波折才是常态,安稳却是非常?他有些糊涂了。




鲤跃龙门 生辰来客
此时的东宫, 众幕僚都被压抑的气氛包围了。今上对东宫不孝的斥责, 严重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即便他现在下达一道废储诏书, 他们也不会感到意外!问题就是为什么?
不一会儿,顾冕从外面进来, 满脸凝重。众人都站了起来,只听顾冕对其中一人道:“齐大人,你掌管来自北方的驿讯,这段时间一定要派人留意, 看有没有来自北疆的消息?”
之后又冲另一人,“王大人,最近你多往兵部走动走动,看各司有没有异常!尤其是蜀东、青阳、墨阴三地的朝廷驻军可有调动?”
众人听着他的安排,均是一惊, “殿下怀疑是北疆出了问题?”
往常李平泓忌惮北疆势力, 从未和东宫正面撕破脸皮。如今突然毫无预兆地露出废储之意,态度强硬到让人瞠目。他有这么大底气,保不准就是北疆出事了。
按说涂远山一行人离京一个多月了,应该早就到达北疆领地,还会出什么事呢?众人心中皆惴惴不安。
“都别乱猜了!太后大丧期间, 大家依旧各守其职, 不要乱了阵脚。明后两日应该就会有确切消息,到时殿下自有决断。”
李靖梣跪在东宫单独所设的一间灵堂里, 为严太后守灵。虽然李平泓不让她入灵宫守灵,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不然只会换来别人更加得理不饶人的指责。
李州煊穿着一身小孝衣,安静地跪在她身侧,因为跪得太久了,眼睛犯困迷迷糊糊地睁不开,小脑袋一磕一磕的。李靖梣拿手托住他下巴,让他维持平衡,正要吩咐侍女把他抱下去。这时,云栽掀开帘子跨进门来:
“殿下,人已经来了!马车也已经准备妥当。”
李靖梣略一点头,云栽又撑起门帘朝外招了招手。之后一对穿戴还算整洁的乡下母子进了殿里。母亲身段与李靖梣相似,儿子与李州煊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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